DNA

又過了好幾天，林明假期到了，需要去上班。

此刻林明站在家門口，扭臉呆呆的看向左邊，原本黑洞洞的電梯口已經被擋住了。

張浩站在他面前，指著林明身側的那個電梯口說：“如果你想知道……”

林明搖了搖頭，試圖忘記剛才聽到的消息。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孫妍是從哪裏掉下去的，怎麽掉下去的。

這是個爛尾樓，樓道內還沒有粉刷，電梯井內還沒有安裝電梯，電梯口原本是有圍擋的，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拿走了。警察反覆說，電梯口沒有圍擋不正常。

當然不正常，一切都不正常！

如果一切正常，他們此時也應該住進來，只是小區應該像沙盤那樣有噴泉有小溪有小橋流水亭臺樓閣，不是現在左一個土堆右一個土坑滿地建築垃圾的樣子。

如果一切正常，樓道裏應該有燈，電梯井裏應該有電梯，至少應該有個門。

如果一切正常……

林明擺手試圖忽略張浩的安慰，他只希望一切正常。

同事們見到林明，都圍了上來。

有幾位大姐平時關系不錯，沒等說話眼淚就先下來了，給他拿了一些吃的用的，讓他照顧好自己，別只顧著傷心，有事就張口，別自己硬抗。

有的同事口拙，紅著眼睛不說話，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也有一些同事只是點頭交，不好意思湊上來，遠遠的看著他嘆氣。

下班時林明見張浩正在跟前臺聊天。

林明站在那裏看著張浩，好像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張浩示意他跟上，兩人一起回到林明家，天已經很黑了。

幽暗的樓道裏沒有一點光亮，兩人用手機照明，一層一層上樓。

“七樓了吧！”張浩說。

“不是。”林明指了指防火門，說：“七樓，我老……孫妍貼了福字的。”

七樓的防火門上有福字，張浩是知道的。

當時現勘和法醫出結論時，對於要不要以意外結案，大家吵的很厲害。

法醫根據專業判斷，屍體狀態符合狹窄空間高墜造成的結果，沒有移動痕跡。每一處傷都跟電梯井內的痕跡相符。但具體說她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是自己失足墜落，這個法醫表示沒有證據支持，不能隨意下結論。

根據現場勘查結果，孫妍應該是在九樓掉下去的。當時有人猜測，是不是孫妍上樓時沒註意多走了兩層。

但福字是一個很明顯的標識，孫妍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了，沒道理會忘記。

如今知道福字是孫妍自己貼上去的，張浩更堅信孫妍不會忽略這一點。

現勘人員反覆研究過這幾個樓層的防火門，都是陳舊痕跡，應該很久沒人動過了。福字也是貼上去後就一直沒人碰過。不存在偽造現場的可能。

不過現勘組發現死者屍體旁有一只勞保手套，在孫妍頸動脈附近發現這雙勞保手套的接觸痕跡。

勞保手套上除了死者DNA外還有一位不知名男性的DNA。而這組男性DNA在九樓、十樓幾戶房內及樓道內收集的部分煙蒂上都有發現，初步判斷應該是施工人員的遺留物品。跟工程方的人確認過，室內管線布置這幾處都分包給同一組施工人員，只是現在開發商破產清算之後，施工人員檔案已經很難找到了。

至於自殺，大家一致認為不太可能。

一個愛追劇、愛看小動物、期待未來並為此努力的人，不會忽然選擇去死。

張浩認為，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發現屍體，有可能會隔著手套去觸摸，但過後一定會選擇報警，而不是扔掉手套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所以他今天就是準備跟林明喝一點，看能不能了解到更多的消息。

當他上了七樓路過電梯口時，忽然看著跟林明家門同一側的電梯口說：“孫妍當時……有沒有可能是拐早了？”

林明整個人抖了一下，伸手使勁搓了搓臉，開門去了。

林明看起來像是一個不能面對妻子死亡的丈夫。張浩心想。林明似乎並不知道孫妍到底是從哪裏掉下去的。

酒沒喝多少，林明忽然看向張浩，說：“如果……我當時不是戴著耳機打游戲，就，就，就……這樣坐著，我是不是能聽見我老婆回來的聲音？是不是……當時要是報了120，是不是……”林明說不下去了，低著頭，不一會居然睡著了。

張浩扶他躺下，看著林明憔悴的樣子，張浩長嘆一口氣。

每個人面對這種突然的生離死別，表現都是不一樣的。

這幾天的接觸下來，林明對於孫妍的死表現出的態度幾乎都是拒絕，偶爾悲傷，很短暫，然後又是拒絕。沒有心虛，沒有對孫妍的恨。

張浩給林明蓋上被子，卻在床邊縫隙裏發現一部手機。林明報案那天，他親自查看過，當時這裏什麽都沒有。

這不是林明常用的手機。

手機裏登陸過一個陌生的□□號，頭像是孫妍的生活照，空間相冊裏都是孫妍的照片。這個□□只加了一個好友。

恢覆了聊天記錄，對方竟然是個殺手。

根據兩人的對話推測，定金兩萬，兩個月前已經交付。

殺手建議林明帶孫妍搬到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方便他下手。

一個月前，林明告訴殺手準備就緒，並且說了詳細地址，以及孫妍的作息時間。

張浩看向林明，眼裏全是厭惡。

那組男性DNA，也許有除了施工人員之外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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