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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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大結局（上）
小枇杷忙忙碌碌，分裂地活著。
她化作各種飛鳥魚蟲、花草樹木，跟在翎羅公主的身邊，同時腦子裏又清晰地充斥著另一半靈魂經歷的事。
一時她是小枇杷，對晏玨和殿下啼笑皆非的相處無言以對；一時她是魏南枝，從程鄴滾燙的懷抱裏紅著臉爬出來不許他再折騰。
程鄴這個時候很不一樣，沒有後來那麽白，也沒有後來那麽沈悶，他看過來的眼神總是含著欣喜，捧著她的臉落下的親吻總是那麽纏綿悱惻，他的懷抱總是密不透風，安全感滿滿。
他一聲聲喚她，於是她的心口也流淌起蜜糖，視線交接，指尖相觸，每一次試探都是心動。
他還活著的時候，哪怕清貧，但跟他的妻子彼此相愛。
裂魂裂魂，彼時的南枝，就是後來的小枇杷。
在撿到重傷的楊嬋那一天，裂開的魂魄重新回到同一個軀體，南枝還是選擇救下了她。
因為得了癆病，反正治不好，在死之前她不想忍受在痛苦中和程鄴生離的煎熬，於是毅然決然撞了樹。
這一撞，沒有幹凈利落地死，機緣巧合之下，與樹融合成了小枇杷，去不了奈何橋，走不了輪回路，她先忘了一切。
就變成一棵樹，她紮根在那裏，度過了開靈後行為不受控制的混沌期，有意識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程鄴。
他跪倒在家門口，看著她的方向。
枇杷樹的枝葉歡欣鼓舞，她在歡迎他回來。
程鄴昏過去的模樣簡直像是傷心至死了，小枇杷的虛影就從樹裏出來，她赤著腳跑過去推了推，程鄴在昏迷中不停地流淚，他弓起身體，淚水就藏起來。t
裂成兩半的小枇杷坐在他旁邊觀察，一半在身體裏嚎啕大哭；另一半無知無覺地用枝丫戳他的臉，腦袋發芽懵懵懂懂。
原來讓程鄴痛苦且漫長等待了那麽久的亡妻就是她，她才是真正的負心樹。
牽了那麽多的姻緣，怎麽就想不起來她欠著他的姻緣呢？
小枇杷的眼睛腫成一對蟠桃，她又裂成兩半，一半留在樹身修行，一半跟著楊嬋，偶爾能見到傻乎乎討要屍骨的程鄴。
真好，雖然活得不怎麽樣，但終究是活著了，不要傻傻地在忘川等我，我這個時候都忘記啦，你等不到魏南枝的。
可惜程鄴聽不見，他胡子拉碴很潦草很狼狽地死在戰場上，小枇杷已經把眼淚流幹了，她努力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再過八百年我就又嫁給他啦，只要再過八百……世界上怎麽會有記性這麽差的小樹精，過了八百年也想不起來前塵往事！
一定是扶桑境的老樹進了讒言，他總是讓她忘啊忘的，她怎麽可能想得起來？
楊嬋登基的那一天，小枇杷變成一只蝴蝶，她停在枝頭，看凡人空巷，隨著鐘聲回蕩跪拜君王，深巷中一具青年的屍體無人察覺，汲取了許多力量的魔氣已經把這具身體腐蝕得徹底不能用了。
太平盛世，它又開始感到饑餓，神女身邊卻還有一個鬼王。
“好餓……好餓……”哪裏有人心生魔障？快快餵飽它吧。
它順著陰影流動，遠遠看見一只蝴蝶在陽光之下飛舞，忍不住更加深惡痛絕：“等我吃掉神女……天下人間還有誰能奈我何……”
蝴蝶輕輕煽動翅膀，在光影交換的瞬間消失了。
晏玨說程鄴在忘川徘徊游蕩，不肯過奈何橋，小枇杷變成皇宮裏的一塊地磚，別人從地磚上踩過去會發出不踏實的聲音，因為地磚的心裏也空蕩蕩。
長年累月地做地磚，做到不知道第幾個年頭，晏玨出手平了一次盛京的妖患，他甩著手腕回來和楊嬋說已經解決了這件事，沒受傷，只是手腕放在楊嬋眼前，撒嬌的意思很明顯。
楊嬋圈住他的手腕給他揉，聽貼身女官傳話，說巫家家主前來領罪。
“哼，不中用，”晏玨從後面抱住楊嬋，伸著手給她揉，自己沒骨頭似的貼著她，“這點小事都要我出馬，你罰他俸祿。”
“亂京都治安，罰俸祿可不夠，”楊嬋用手肘推他，吸了口氣，“起來，我去見他。”
“不要，我手疼呢，”晏玨雙臂鎖住她，哼哼唧唧的，“糟老頭子有什麽好看的？你去說也白搭，你知道妖怎麽跑出來的？他放的！老糊塗！”
“晏玨，你聽話不聽話？”
“……”晏玨不情不願地松手了，滾到屏風後面去掀開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團，“陛下去吧，是臣妾不懂事，自己待會兒就好了！”
楊嬋帶著笑走了，真走了。
地磚小枇杷變成女帝袖口一根金線，也去見了巫家的老家主。
巫長淮已經很老了，從嚴肅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嚴肅的老頭，他跪下磕頭，說都是自己的錯，才給盛京百姓帶來了禍患，願意以死謝罪，還請陛下寬宥巫家所剩不多的人。
“愛卿糊塗，”楊嬋頗有威儀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手中捏著上報傷亡情況的折子，也沒打算跟他細細清算，“巫家百年捉妖世家，朕將盛京治安交付給你，你卻因為一點私心，放惡妖出來傷朕子民。”
巫長淮羞愧道：“老臣罪該萬死。”
“人都要死，能活著彌補一時是一時吧，”楊嬋放下奏折，“巫家能不能恢覆元氣，還要看你自己。”
巫長淮答應了，第二日卻血濺金鑾殿。
楊嬋難得錯愕，鮮血濺到她的玄金龍袍，巫長淮的眼睛充滿血絲，他愧疚得似乎已經瘋魔，斷氣之前一直對她重覆：“臣願以死謝罪……贖罪……”
一點紫氣從汙血中滲透到楊嬋的龍袍紋路上，悄無聲息。
不起眼，連小枇杷都險些沒發覺，如果不是她湊巧是被滲透的金線的話。
這點魔氣如跗骨之蛆，鉆進了楊嬋的後腦，經年累月，一點一點蠶食著她的神魂，動作微小到晏玨都發現不了。
到楊嬋死，翎羅元神歸位，她的情絲已經不見了，知情神都以為是天道對她歷劫失敗的懲罰，卻沒誰反應過來是被魔氣偷走吃掉了。
在過去待了太久，小枇杷已經十分虛弱，她乘著風追尋逃跑的那縷魔氣，一路下到酆都，路過了誰她已經顧不上，一雙眼睛只看得見那紫色。
它偷走了殿下的元神，藏到了酆都？
是誰？是誰……有人展開扇子談笑，那縷魔氣悄悄融入他的後背，小枇杷已經開始破碎，風剎不住腳，她便跟著往那人身上撞。
扇子一擡，風四散開來，一雙上挑的狐貍眼精光乍現，他好似察覺了什麽，深深地去嗅，卻什麽都沒察覺到。
身邊的鬥笠客壓低聲音：“你來幹什麽？”
狐貍眼的書生粲然一笑：“我在茶攤找不到你，就來紅胭坊轉轉，你果然在這裏。”
“有什麽事？”
“大喜事，我現在好像不那麽餓了，”他舔了舔嘴巴，“不過還是不夠啊。”
“……”鬥笠客不再管他。
破碎的小枇杷在酆都裏漂浮，一只手拾起她，發出疑惑的一聲：“嗯？”
禮融將沾上西王母力量的小枇杷碎片全部收集起來，重新捏成了一個鬼火似的團子，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小枇杷恢覆了一點力氣，停在他的指尖：“翎羅公主缺損的元神就在酆都，怨嗔街，狐貍眼的書生，請您……”
“噓，天機不可洩露，”禮融抵著唇，他的眼睛閃動著柔和的金光，今日化作女身的法相竟然和西王母冕簾後的容顏有幾分相似，“你雙眼所見，我已盡數知曉，你該盡快回到來處。”
小枇杷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任由禮融將自己送入了劃開的時空裂縫中。
而禮融張開手，疑惑地抓了抓：“我幹嘛來了？”
風吹動竹葉沙沙作響，黑白滾圓的食鐵獸正在溪水中泡著，冷不防就破空劃開一道口子，從裏面吐出個人來。
它驚得仰坐起來，驚疑不定地觀察裙擺衣帶隨波逐流的小仙子。
很快，竹林裏傳出此起彼伏的幾聲呼喚，是從裂縫中回來的仵官王和程鄴，嫊薔不情不願地跟著虎嘯。
食鐵獸撓撓肚皮，它打算走掉了。
頭頂掠過一道陰影，它下意識擡頭看，卻什麽都沒看見，扭身甩水，它再瞧溪水，卻發現裏面生死不知的小仙子不見了蹤影。
雙目赤紅的鬼將追到這裏，腳下已經蔓延開一片寒冰，“誰抓走了她……”
與此同時，天空中炸響幾道雷聲，仵官王停下腳步，面色難看起來：“酆都出事了。”
不祥的血色籠罩在頭頂，紫色的天雷醞釀著，不時洩露出幾道銀光撕裂天空，是天庭預警，有了不得的禍患要降臨人間了。
“該死！該死！”仵官王一卷袖將懵懂的嫊薔收起來，方才祥和安寧的竹林突然安靜下來。
嘹亮的鳴啼響起，伴隨著呂桭的怒喝：“程鄴！”
一只渾身燃燒起紫炎的巨型雄孔雀展開翅膀俯沖而來，尖銳的喙正對著失魂落魄的程鄴。
只是一瞬，筋肉破開又迅速合上，重劍橫在身前，與鳥喙摩擦出一串電光火石的火化，程鄴被強大的沖擊壓了半截小腿進土裏去。
一只鬼爪毫不猶豫摳進孔雀的眼睛，生生攪碎了它的腦子。
孔雀發出淒厲的哀鳴，臨死前的翻滾壓倒了一片又一片的竹子。
更多的食鐵獸探出頭，它們憨態可掬的身軀異化出了猙獰糾結的肌肉，向來只食青竹嫩筍的牙齒流淌著黑紫色的涎水。
一道白光在食鐵獸的包圍圈之外呼喚他們，正是護著琳瑯仙子的錦竹，周梁已經在下面和食鐵獸戰作一團。
錦竹焦急地來稟報消息：“鬼王大人，孔雀一族魔化了！方才是翎愉少主的氣息，我擔心小枇杷……還請您盡快回去！”
臨桐仙境，到處縈繞著紫黑色的煙霧，昔日仙境如今已成一片狼藉。
“啊！！！”小枇杷是被一陣貫穿心口的疼痛喚醒的，她被吊住兩邊手腕綁在一個木樁上，血肉攪動的聲音響起來，有一只手伸進了她的胸口，正在翻找什麽東西。
見她醒了，這只手的主人露出一個微笑：“不好意思，未經同意，就剖開了你的心臟。”
小枇杷痛到說不出話，冷汗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勉強擡眼，眼前的少女穿著一身孔雀綠的衣裙，額飾精美，墜下來的一顆寶石不偏不倚落在眉間，將她艷麗的五官襯得更加鋒利，美貌逼人。
是翎愉……翎愉少主。
怎麽會。
“你、你在幹什麽？”在心臟裏翻找的手停了停，勾畫出一個法印，白色的輪盤上，孔雀展翅欲飛，t栩栩如生，小枇杷痛得渾身發抖，拴住她的鐵鏈隨著動作嘩嘩響。
翎愉故作驚訝，“我這麽明顯，在找你的殿下啊。”
她親親熱熱地用那只血手擡起小枇杷的下巴，湊近了低語：“乖孩子，告訴我，你把姐姐藏去哪裏了？”
小枇杷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你不是翎愉少主……”
心臟裏來不及長好的肉又被一只溫暖的手撕開，小枇杷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淌出來，卻見“翎愉”的五官像是熱蠟一樣融化又重組，她的身量也拔高了，一雙上挑的狐貍眼，俊美書生笑得如沐春風。
他眨眨眼，“那驕傲愚蠢的小孔雀被我吞噬了，哈哈哈，你真聰明，那就等吃了你的殿下再吃你吧。”
他滿意地嗅著小枇杷的血肉味道，舔了舔牙：“香甜的小仙子，快告訴我你的殿下在哪裏？”
“我不知道。”小枇杷艱難喘息，書生的嘴角卻撇下來，冷酷地繼續在小枇杷心口攪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枇杷咬爛了自己嘴裏的肉，好不容易修出來心臟已經成為一灘爛泥。
看著不像嘴硬，於是書生又笑起來，恍然大悟，“你身上沒有，臨桐仙境也沒有——我明白了，你只是個幌子，西王母會把她藏在最危險的地方……你們神仙自以為能夠愚弄我麽？”
書生將小枇杷抓去了鬼哭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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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枇杷忙忙碌碌，分裂地活著。
她化作各種飛鳥魚蟲、花草樹木，跟在翎羅公主的身邊，同時腦子裏又清晰地充斥著另一半靈魂經歷的事。
一時她是小枇杷，對晏玨和殿下啼笑皆非的相處無言以對；一時她是魏南枝，從程鄴滾燙的懷抱裏紅著臉爬出來不許他再折騰。
程鄴這個時候很不一樣，沒有後來那麽白，也沒有後來那麽沈悶，他看過來的眼神總是含著欣喜，捧著她的臉落下的親吻總是那麽纏綿悱惻，他的懷抱總是密不透風，安全感滿滿。
他一聲聲喚她，於是她的心口也流淌起蜜糖，視線交接，指尖相觸，每一次試探都是心動。
他還活著的時候，哪怕清貧，但跟他的妻子彼此相愛。
裂魂裂魂，彼時的南枝，就是後來的小枇杷。
在撿到重傷的楊嬋那一天，裂開的魂魄重新回到同一個軀體，南枝還是選擇救下了她。
因為得了癆病，反正治不好，在死之前她不想忍受在痛苦中和程鄴生離的煎熬，於是毅然決然撞了樹。
這一撞，沒有幹凈利落地死，機緣巧合之下，與樹融合成了小枇杷，去不了奈何橋，走不了輪回路，她先忘了一切。
就變成一棵樹，她紮根在那裏，度過了開靈後行為不受控制的混沌期，有意識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程鄴。
他跪倒在家門口，看著她的方向。
枇杷樹的枝葉歡欣鼓舞，她在歡迎他回來。
程鄴昏過去的模樣簡直像是傷心至死了，小枇杷的虛影就從樹裏出來，她赤著腳跑過去推了推，程鄴在昏迷中不停地流淚，他弓起身體，淚水就藏起來。t
裂成兩半的小枇杷坐在他旁邊觀察，一半在身體裏嚎啕大哭；另一半無知無覺地用枝丫戳他的臉，腦袋發芽懵懵懂懂。
原來讓程鄴痛苦且漫長等待了那麽久的亡妻就是她，她才是真正的負心樹。
牽了那麽多的姻緣，怎麽就想不起來她欠著他的姻緣呢？
小枇杷的眼睛腫成一對蟠桃，她又裂成兩半，一半留在樹身修行，一半跟著楊嬋，偶爾能見到傻乎乎討要屍骨的程鄴。
真好，雖然活得不怎麽樣，但終究是活著了，不要傻傻地在忘川等我，我這個時候都忘記啦，你等不到魏南枝的。
可惜程鄴聽不見，他胡子拉碴很潦草很狼狽地死在戰場上，小枇杷已經把眼淚流幹了，她努力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再過八百年我就又嫁給他啦，只要再過八百……世界上怎麽會有記性這麽差的小樹精，過了八百年也想不起來前塵往事！
一定是扶桑境的老樹進了讒言，他總是讓她忘啊忘的，她怎麽可能想得起來？
楊嬋登基的那一天，小枇杷變成一只蝴蝶，她停在枝頭，看凡人空巷，隨著鐘聲回蕩跪拜君王，深巷中一具青年的屍體無人察覺，汲取了許多力量的魔氣已經把這具身體腐蝕得徹底不能用了。
太平盛世，它又開始感到饑餓，神女身邊卻還有一個鬼王。
“好餓……好餓……”哪裏有人心生魔障？快快餵飽它吧。
它順著陰影流動，遠遠看見一只蝴蝶在陽光之下飛舞，忍不住更加深惡痛絕：“等我吃掉神女……天下人間還有誰能奈我何……”
蝴蝶輕輕煽動翅膀，在光影交換的瞬間消失了。
晏玨說程鄴在忘川徘徊游蕩，不肯過奈何橋，小枇杷變成皇宮裏的一塊地磚，別人從地磚上踩過去會發出不踏實的聲音，因為地磚的心裏也空蕩蕩。
長年累月地做地磚，做到不知道第幾個年頭，晏玨出手平了一次盛京的妖患，他甩著手腕回來和楊嬋說已經解決了這件事，沒受傷，只是手腕放在楊嬋眼前，撒嬌的意思很明顯。
楊嬋圈住他的手腕給他揉，聽貼身女官傳話，說巫家家主前來領罪。
“哼，不中用，”晏玨從後面抱住楊嬋，伸著手給她揉，自己沒骨頭似的貼著她，“這點小事都要我出馬，你罰他俸祿。”
“亂京都治安，罰俸祿可不夠，”楊嬋用手肘推他，吸了口氣，“起來，我去見他。”
“不要，我手疼呢，”晏玨雙臂鎖住她，哼哼唧唧的，“糟老頭子有什麽好看的？你去說也白搭，你知道妖怎麽跑出來的？他放的！老糊塗！”
“晏玨，你聽話不聽話？”
“……”晏玨不情不願地松手了，滾到屏風後面去掀開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團，“陛下去吧，是臣妾不懂事，自己待會兒就好了！”
楊嬋帶著笑走了，真走了。
地磚小枇杷變成女帝袖口一根金線，也去見了巫家的老家主。
巫長淮已經很老了，從嚴肅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嚴肅的老頭，他跪下磕頭，說都是自己的錯，才給盛京百姓帶來了禍患，願意以死謝罪，還請陛下寬宥巫家所剩不多的人。
“愛卿糊塗，”楊嬋頗有威儀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手中捏著上報傷亡情況的折子，也沒打算跟他細細清算，“巫家百年捉妖世家，朕將盛京治安交付給你，你卻因為一點私心，放惡妖出來傷朕子民。”
巫長淮羞愧道：“老臣罪該萬死。”
“人都要死，能活著彌補一時是一時吧，”楊嬋放下奏折，“巫家能不能恢覆元氣，還要看你自己。”
巫長淮答應了，第二日卻血濺金鑾殿。
楊嬋難得錯愕，鮮血濺到她的玄金龍袍，巫長淮的眼睛充滿血絲，他愧疚得似乎已經瘋魔，斷氣之前一直對她重覆：“臣願以死謝罪……贖罪……”
一點紫氣從汙血中滲透到楊嬋的龍袍紋路上，悄無聲息。
不起眼，連小枇杷都險些沒發覺，如果不是她湊巧是被滲透的金線的話。
這點魔氣如跗骨之蛆，鉆進了楊嬋的後腦，經年累月，一點一點蠶食著她的神魂，動作微小到晏玨都發現不了。
到楊嬋死，翎羅元神歸位，她的情絲已經不見了，知情神都以為是天道對她歷劫失敗的懲罰，卻沒誰反應過來是被魔氣偷走吃掉了。
在過去待了太久，小枇杷已經十分虛弱，她乘著風追尋逃跑的那縷魔氣，一路下到酆都，路過了誰她已經顧不上，一雙眼睛只看得見那紫色。
它偷走了殿下的元神，藏到了酆都？
是誰？是誰……有人展開扇子談笑，那縷魔氣悄悄融入他的後背，小枇杷已經開始破碎，風剎不住腳，她便跟著往那人身上撞。
扇子一擡，風四散開來，一雙上挑的狐貍眼精光乍現，他好似察覺了什麽，深深地去嗅，卻什麽都沒察覺到。
身邊的鬥笠客壓低聲音：“你來幹什麽？”
狐貍眼的書生粲然一笑：“我在茶攤找不到你，就來紅胭坊轉轉，你果然在這裏。”
“有什麽事？”
“大喜事，我現在好像不那麽餓了，”他舔了舔嘴巴，“不過還是不夠啊。”
“……”鬥笠客不再管他。
破碎的小枇杷在酆都裏漂浮，一只手拾起她，發出疑惑的一聲：“嗯？”
禮融將沾上西王母力量的小枇杷碎片全部收集起來，重新捏成了一個鬼火似的團子，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小枇杷恢覆了一點力氣，停在他的指尖：“翎羅公主缺損的元神就在酆都，怨嗔街，狐貍眼的書生，請您……”
“噓，天機不可洩露，”禮融抵著唇，他的眼睛閃動著柔和的金光，今日化作女身的法相竟然和西王母冕簾後的容顏有幾分相似，“你雙眼所見，我已盡數知曉，你該盡快回到來處。”
小枇杷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任由禮融將自己送入了劃開的時空裂縫中。
而禮融張開手，疑惑地抓了抓：“我幹嘛來了？”
風吹動竹葉沙沙作響，黑白滾圓的食鐵獸正在溪水中泡著，冷不防就破空劃開一道口子，從裏面吐出個人來。
它驚得仰坐起來，驚疑不定地觀察裙擺衣帶隨波逐流的小仙子。
很快，竹林裏傳出此起彼伏的幾聲呼喚，是從裂縫中回來的仵官王和程鄴，嫊薔不情不願地跟著虎嘯。
食鐵獸撓撓肚皮，它打算走掉了。
頭頂掠過一道陰影，它下意識擡頭看，卻什麽都沒看見，扭身甩水，它再瞧溪水，卻發現裏面生死不知的小仙子不見了蹤影。
雙目赤紅的鬼將追到這裏，腳下已經蔓延開一片寒冰，“誰抓走了她……”
與此同時，天空中炸響幾道雷聲，仵官王停下腳步，面色難看起來：“酆都出事了。”
不祥的血色籠罩在頭頂，紫色的天雷醞釀著，不時洩露出幾道銀光撕裂天空，是天庭預警，有了不得的禍患要降臨人間了。
“該死！該死！”仵官王一卷袖將懵懂的嫊薔收起來，方才祥和安寧的竹林突然安靜下來。
嘹亮的鳴啼響起，伴隨著呂桭的怒喝：“程鄴！”
一只渾身燃燒起紫炎的巨型雄孔雀展開翅膀俯沖而來，尖銳的喙正對著失魂落魄的程鄴。
只是一瞬，筋肉破開又迅速合上，重劍橫在身前，與鳥喙摩擦出一串電光火石的火化，程鄴被強大的沖擊壓了半截小腿進土裏去。
一只鬼爪毫不猶豫摳進孔雀的眼睛，生生攪碎了它的腦子。
孔雀發出淒厲的哀鳴，臨死前的翻滾壓倒了一片又一片的竹子。
更多的食鐵獸探出頭，它們憨態可掬的身軀異化出了猙獰糾結的肌肉，向來只食青竹嫩筍的牙齒流淌著黑紫色的涎水。
一道白光在食鐵獸的包圍圈之外呼喚他們，正是護著琳瑯仙子的錦竹，周梁已經在下面和食鐵獸戰作一團。
錦竹焦急地來稟報消息：“鬼王大人，孔雀一族魔化了！方才是翎愉少主的氣息，我擔心小枇杷……還請您盡快回去！”
臨桐仙境，到處縈繞著紫黑色的煙霧，昔日仙境如今已成一片狼藉。
“啊！！！”小枇杷是被一陣貫穿心口的疼痛喚醒的，她被吊住兩邊手腕綁在一個木樁上，血肉攪動的聲音響起來，有一只手伸進了她的胸口，正在翻找什麽東西。
見她醒了，這只手的主人露出一個微笑：“不好意思，未經同意，就剖開了你的心臟。”
小枇杷痛到說不出話，冷汗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勉強擡眼，眼前的少女穿著一身孔雀綠的衣裙，額飾精美，墜下來的一顆寶石不偏不倚落在眉間，將她艷麗的五官襯得更加鋒利，美貌逼人。
是翎愉……翎愉少主。
怎麽會。
“你、你在幹什麽？”在心臟裏翻找的手停了停，勾畫出一個法印，白色的輪盤上，孔雀展翅欲飛，t栩栩如生，小枇杷痛得渾身發抖，拴住她的鐵鏈隨著動作嘩嘩響。
翎愉故作驚訝，“我這麽明顯，在找你的殿下啊。”
她親親熱熱地用那只血手擡起小枇杷的下巴，湊近了低語：“乖孩子，告訴我，你把姐姐藏去哪裏了？”
小枇杷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你不是翎愉少主……”
心臟裏來不及長好的肉又被一只溫暖的手撕開，小枇杷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淌出來，卻見“翎愉”的五官像是熱蠟一樣融化又重組，她的身量也拔高了，一雙上挑的狐貍眼，俊美書生笑得如沐春風。
他眨眨眼，“那驕傲愚蠢的小孔雀被我吞噬了，哈哈哈，你真聰明，那就等吃了你的殿下再吃你吧。”
他滿意地嗅著小枇杷的血肉味道，舔了舔牙：“香甜的小仙子，快告訴我你的殿下在哪裏？”
“我不知道。”小枇杷艱難喘息，書生的嘴角卻撇下來，冷酷地繼續在小枇杷心口攪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枇杷咬爛了自己嘴裏的肉，好不容易修出來心臟已經成為一灘爛泥。
看著不像嘴硬，於是書生又笑起來，恍然大悟，“你身上沒有，臨桐仙境也沒有——我明白了，你只是個幌子，西王母會把她藏在最危險的地方……你們神仙自以為能夠愚弄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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