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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斬穢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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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斬穢刀(十)

刀被退回來,請求見面的書信根本就沒被拆開。

巫氏家仆低著頭說話,未見一絲一毫的輕視。

“少主說與您沒有交集,不過若是願意將刀賣給他,價格隨您高興。”

寶姒張了張嘴,咽下覆雜的心緒:“刀不是我的,買賣不由我做主。”

對這個結果沒有半分意外,家仆既不失望也不爭取,行禮告辭:“您以後改變主意的話可以托人捎個信來府上。”

說完就退出門去,貼著角落離開了回春樓。

“難道不是你麽?”寶姒怔怔地撫摸著錦盒,打開來看,刀收斂鋒芒,靜靜地等待再次飲血。

這是把不漂亮的刀,樣式古樸,手感笨重,給人的感覺也很不好,散發著不詳的壓迫氣息。

唯一的優點就是很結實鋒利,木質的刀柄都沒有酥脆腐化。

巫氏家底豐厚,斬妖除魔的寶物不在少數,如果不是恩人,又為何會看上這樣一把刀呢?

紅燭燃燒一室寂寥,外面傳來男女調笑和樂器彈奏的聲音,一聲微弱的貓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翌日,朝中重官被發現死在回春樓,房裏還有一個樂伶,二人都被撕咬開了喉嚨失血而死,古怪的是一滴血也沒流淌到地上。

血腥氣被過量燃燒的香薰遮住,所以直到天亮了屍體才被發現。

案件移交大理寺,回春樓迫不得已暫時關停,裏面的伶人全部關在自己的屋子裏不許出來。

寶姒是回春樓的主人,免不了天天和那些官兵寺正大人打交道,半個月過去卻始終查不出眉目。

影響生意是次要,天機閣那邊的消息卻耽誤不得。

大理寺大概也明白了只靠常規手段是破不了案了,請來了巫氏的人輔助查案。

來的人不偏不倚,正是巫朗,腰間掛著大理寺少卿的腰牌。

和寶姒迎面碰上,竟真的如同看見一個陌生人,不含任何意味地對視,請她帶自己去案發現場。

寶姒幽魂一樣飄上樓t,眼睜睜看著他進去,裏面的味道很重,屍體運走後一直沒有打掃過,開窗通風也不允許,香薰悶久了的味道,還有一層灰塵隨著氣流湧動重新飛舞。

肩背,腰身,側臉,怎麽看都和恩人一模一樣,甚至同樣的寡言,少笑,非說哪裏不一樣,那就是他的舉止沒有那麽隨意粗魯了,比如說摸完了桌上的切水果小刀後從袖子裏抽出帕子擦幹凈了手指。

是環境優渥的公子哥習慣,講究。

可是一個人的習慣是可以養成的,寶姒亂糟糟地想,興許之前條件不允許才那樣?自己也是一樣的,沒條件洗澡的時候臟兮兮像個乞丐……

“確實不是人為。”

巫朗的聲音也和恩人是一樣的,是一樣的吧?不不不,也許只是相似,十年過去,寶姒已經模糊了他的聲音,不能十分肯定。

同來的還有兩位寺正,他們揣著本子記錄,巫朗觀察到的疑點都被寫下來。寶姒站在門外,怕自己打擾他們,雙眼卻不能自控地一直望著巫朗。

看得久了,兩位寺正時不時瞟過來兩眼,再看巫朗時難免帶上了揶揄。

“窗戶上有抓痕,屬於一只獸類,能上二樓不驚動旁人,必定體型小且身量輕,”巫朗仿佛一無所覺,卷在腰帶上的工具囊“啪”地落下來,他在香爐裏鏟了點香灰裝進小布袋,“此香不是用來遮掩血腥氣的,主要成分是一種香草,貓喜歡這個氣味。”

“貓?”兩個寺正這下嚴肅起來,沒工夫開小差了。

“大人的意思是貓妖害人?”

巫朗道:“不能確定,還需要去雲大人府中看看。”

他們待了這麽一小會兒就要走,寶姒追在後面問:“幾位大人?那我這回春樓是不是可以繼續開門做生意了?”

這個問題不在巫朗能解決的範圍之內,他站在門口等寺正過去,自帶的家仆遞過來凈手的巾帕和一杯熱茶。

明明沒幹什麽重活,也不存在說累著,巫朗神色卻明顯倦怠,臉上的鮮活顏色褪去,顯得雙眼黑漆漆的,不像個活人——恩人從來不會給她這種感覺。

寶姒聽著寺正說話,看見這一幕頓覺毛骨悚然,還來不及升起別的念頭,巫朗被水嗆到,抵著唇費勁咳嗽,雙頰紅潤,眼睛也泛起朦朧的水汽。

像極了十年前高燒不退的小郁。

她克制不住地沖過去要為他順氣,卻被家仆攔下:“不得冒犯我家少主!”

巫朗仿佛有些驚訝,按住了家仆的肩膀,說了句“無礙”。

寺正也追過來,帶著幾分惱怒地說:“你這婦人講點道理,我讓你晚幾天開門是為你好,萬一妖物再來此殺人,你這一樓的姑娘都得出去討飯!”

寶姒如夢初醒,看著自己半擡的雙手,訕訕地收回來向他們賠禮:“是奴家無禮了,大人莫怪。”

巫朗叫她不用放在心上,轉身往外走,寶姒就楞楞地看著他的背影,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如果巫朗不是她要找的人,那他到底在哪兒?還活著嗎?

他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可偏偏此時,巫朗又從馬車上下來,目標明確地走向了寶姒。

她突然緊張起來,心臟嘭嘭跳動,像個回到情竇初開時期的少女。

像做夢一樣,巫朗為她簪上一枝不知道哪裏來的珠花,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三天後來萬福食肆,我有話跟你說。”

……他一定還記得,他就是恩人!

寶姒高興極了,回去把回春樓重新開張的事安排給信任的姑娘,把恩人的刀擦了又擦,裝在錦盒裏打算一起帶去。

她坐在燈火下打量著鏡子裏的少婦,是的,她不再是青蔥少女,又頂著這樣的身份,恩人現在是巫氏少主,肯定是不能堂而皇之地受她的禮,也不能在巫府見面的。

為巫朗先前的疏離找好了借口,寶姒折騰自己的頭發,又不死心地換不同的妝容,企圖讓自己和十年前的女孩模樣貼近。

她太思念他了,也失望了太久,一個如此接近美夢的機會出現她面前,叫她被蒙蔽了雙眼,失去了一個細作該有的警惕和敏銳。

萬福食肆裏沒有巫朗,等待她的是一只貓。

貓妖在寶姒的喉嚨上開了個大洞,汩汩的血液流出來浸濕她精心挑選的,看上去得體端莊的一套裙子。

然後有人進來房間,趁著她還沒斷氣把人轉移了,用的是陣法,目的地是一處深且幽暗的巨坑,裏面爬滿了毒蟲。

毒蟲嗅到鮮血的氣味,朝著寶姒爬過去,迫不及待想要享受美味大餐。

坑的上面守著穿袍子的男男女女,臉上刺著墨痕,是巫氏家仆。

畫陣的家仆捧著寶姒遺落的錦盒,恭恭敬敬跪下呈給坐在毒蟲坑邊上看書的年輕郎君,他晃著搖椅,看也不看:“送去給哥哥吧,本來也不是我要。”

家仆一動不動:“家主說過不許巫郁使用任何武器,請少主再作定奪。”

搖椅不再晃了,擋住年輕郎君面容的書被丟開,隨之而來的是踢在心口的重重一腳,家仆吐出一口血來,裝著刀的錦盒滾到巨坑下去。

巫朗陰郁地往下看,家仆爬起來請他息怒,他沒理會。

就這麽站了一會兒,他鮮紅的唇突然扯開一抹笑:“我息怒沒有用,你去求巫郁。”

“他肯定特別生氣,啊,真期待——他這次一定會殺了我的。”

悶悶的笑聲漸漸變成放聲大笑,毒蟲啃食肉體的聲音越來越大,在場的巫氏家仆都知道,底下的那個女子,一定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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