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五十九)撲朔迷離的歸屬感

關燈
(五十九)撲朔迷離的歸屬感

連續趕了兩天工,經過多次修改,林奈終於將民宿庭院的效果設計圖做好。

辦公室裏,她稍微活動下筋骨,撥通了小哲的電話----

“呂少爺?你要的效果圖已經做好了。你現在在哪兒,我可以去民宿找你。”

“別這麽急啊。我還光身子躺床上睡覺呢。”

林奈看了看腕表,上午十點十分。

“要不......今天中午咱們一起吃飯,姐姐順便把效果圖拿給我看。”

“也行。”林奈本想拒絕,可一個人吃飯的確寂寞。

“姐姐想吃什麽?我請你。”

“這頓我來請吧,我們去吃淮揚菜。”

“OK,就這麽定了,中午見!”

中聯廣場的淮揚菜館,林奈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來過了。

她和小哲約了十二點半見面,到了菜館,發現他已經早一步到。

“姐姐,在這兒!”小哲坐在很靠裏的位置,站起身朝她打招呼。

林奈也笑著擺了擺手,走過去坐下,問:“到了很久嗎?”

“也是剛到。我不知道姐姐愛吃什麽,就沒點菜。”

林奈喊來服務生,問他:“有沒有特別愛吃的?”

“我隨意,姐姐愛吃的就行。”

獅子頭,蝦餃,清蒸鱸魚,老鴨湯,依然是林奈每次來必點的菜。等菜的功夫,她拿出平板電腦,將庭院設計圖呈現在小哲面前,並細心解說:“這是庭院初步設計圖,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們隨時溝通,隨時修改。”

“OK!我先看看。”

“這個是平面設計圖,這個是三維立體效果圖。那麽設計圖我傳你一份。請回去仔細看看。”

“嗯,我回去和叔叔商量一下,看看他有什麽意見。”

林奈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我覺得,叔叔可能更想聽你的意見。”

小哲似乎聽出她言下之意,打岔說:“姐姐,這個庭院中心的異形假石好有趣!”

“噢。仔細看看,它像什麽?”

“讓我想想...它像一輪月亮,又像一個人的手掌!”

“想象力不錯嘛。另外,這個內藏玄機,也是作為臺燈回送你的禮物。”

小哲笑得狡黠:“有什麽玄機?難不成有什麽暗黑科技?”

林奈笑說:“並沒有,只是利用空間角度加了些小心思。暫且賣個關子,等庭院設計完,你就明白了。”

小哲的神情逐漸黯淡,看林奈的眼神也變得微弱。

“怎麽?”林奈看出有些不對勁,含笑問。

“沒有,就是覺得......姐姐太厲害了。”小哲雙手交叉握起,抿嘴說:“像姐姐這麽優秀的人,哪能看得上我呢。我這渾渾噩噩過的,真和草包沒什麽區別。”

見眼前少年目光赤誠,又透露著跌落谷底的酸楚,林奈拍了一下他胳膊說:“你還年輕,浪蕩勁兒過了,好好努力不遲。”她轉念一想,又說:“對了,我們家蕾子下周三過生日,我們打算當天晚上給她舉辦生日聚會。你有時間來麽?”

“姐姐邀請我啊?”小哲似乎瞬間來了精神,問:“以什麽身份?姐姐的準男朋友嘛?”

林奈白了他一眼,微嗔說:“強行加戲,我可不敢帶你。”

“別呀,我就嘴欠開個玩笑。”小哲露出招牌似的傻笑,說:“姐姐約我,必須有空。下周三是吧,我記下了!對了,今晚...哎,還是算了。”他話說一半,欲言又止。

“有話說完,幹嘛吞吞吐吐的?”

小哲抓了下後腦勺,支支吾吾說:“我怕姐姐又說我貪玩。其實今晚在青島有一場飛鳥樂團的live house,算了算了,不去了。”

“飛鳥樂團?”林奈梳理記憶,緩聲念著:“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最喜歡的......朋克樂隊?”

小哲眼睛發亮,連聲說:“對對對,就是他們,國內首屈一指的朋克樂隊!”

林奈聳肩說:“難得是自己喜歡的,該去就去。”

“嗨,我更喜歡和樂迷朋友一起去聽現場。可這次外地的樂迷朋友都來不了。”

“為什麽不喊你本地那個好朋友去?”

“他們呀,只喜歡泡吧,對現場音樂不感興趣,去了也嗨不起來。沒勁。”

林奈眉眼帶笑道:“我最近煩心事也很多。你不嫌棄的話,我陪你去。”

飛鳥樂團演出的酒吧位於市南區香港中路,林奈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已是七點半。她來不及吃飯,吃了兩塊巧克力墊著,驅車開往目的地。

到酒吧時,已經七點五十五分,距離樂隊開演僅有五分鐘。小哲一直站在門口等待,見她來了,笑著拉起她的手,趕緊往酒吧裏鉆。

酒吧裏人滿為患。林奈這才註意到小哲換了一身很潮的行頭,想到自己,解釋說:“時間太急,沒空回家換衣服。”

小哲一邊拉著她往人群裏擠,一邊大聲說:“這有什麽。我敢說,這裏邊肯定有姐姐這樣下班急匆匆趕來的。”

林奈將目光瞥向周圍,果真有兩三個穿著通勤職業裝的女性擦身而過,也就安下心來。

這家吧層高很高,分上下兩層,內部結構和尋常酒吧大相徑庭。一樓的桌椅全部靠邊堆放,中間留有很大一處空地,最東邊是一座一米左右高的巨大舞臺。

眼下中間空地擠滿了樂迷,隨著舞臺燈光照亮,馬紹爾音響席卷出攝人心魄的吉他聲。樂迷門隨之尖叫雀躍,整個吧的氣氛瞬間被點燃。

明快的節奏伴隨著極具沖擊力的鼓聲,一把濃厚富有磁性的男嗓響徹在每個人耳邊,飛鳥樂團的現場演出,在這個躁動的夜晚宣告正式開始。

所有人跟隨節奏跳起腳來,時不時傳來女性樂迷的尖叫。林奈明顯跟不上大夥兒的節奏,卻深深被酒吧內的氛圍感染,嘗試擺動著身體。

林奈內心深深感慨,這和用車載CD機或帶耳機聽音樂完全不是一種體驗。她聽不太清臺上的主唱在唱什麽,但臺上的樂隊仿佛是臺下所有人的信仰。這是一場狂熱的心跳盛宴,大家似乎遺忘了現世中一切的惡心,盡情享受一群人的喧鬧狂歡。

和安蕾上次去戶外音樂節不同,室內live的熱烈氛圍如此攝人心魄,簡t直奇妙得無法用言語形容。如果早十年,或者早三年,她覺得自己也會融入眼前這片人潮,跟隨著律動搖擺。

小哲絕對是樂迷中跳的最嗨的那一類。他在放肆的呼喊,瘋狂的跳動,林奈察覺得到,那嘶聲力竭背後隱藏的是很深很深的孤獨。這份孤獨和身邊的一份份孤獨融成一團,於眾人聚集之地無線擴大,就像深海巨浪上漂浮的風,拼命向著岸邊靠攏。海風開始有了獨特的形狀,獨特的顏色,人們也在此時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歸屬感。

“一米高的舞臺,要爬上去似乎不難。而一米之下這群肆意歡跳撲火的人們,冥冥中已經丟失掉了什麽。”

林奈心裏如此念叨著。

她小心翼翼地搖動著身體,不知不覺中退卻了步子,游離在他們的邊界,和一小撮兒人組成了外沿的邊緣群體。

記得安蕾從南京回來後說過,此生不再聽live house。那麽曾經登上臺的蕾子,以及臺下僅為觀眾的蕾子,是否有過類似的感受?

飛蛾撲火的蕾子在林奈看來是那麽傻,那麽荒唐。而林奈向來謹小慎微,不去觸碰情感,甚至處心積慮將謝笛楠捆在身邊,作為自己的退路。

林奈看到了那幾個同樣穿著通勤裝,卻擠在華燈熱浪中肆意狂歡的女孩子。她們那從來不是林奈想要變成的模樣,卻是實實在在活得開心灑脫的模樣。

她們沒有像林奈一樣,被推到邊緣地帶。起碼看上去沒有。

林奈覺得自己可笑。

她這才發現,這天底下最荒唐的,竟是她自己。

Live house結束後,林奈和小哲沒有立即回家。晚上十一點,青島的夏夜並沒有那麽炎熱。兩人隨意在香港中路走著,一直走到了彩虹長橋的西側橋頭。

耳邊是神秘而須臾的海風,眼前是飛馳的汽車,枷鎖般的長橋立柱,以及一眼看不到邊的夜。

這一抹青島的夜,竟帶著三分意興闌珊,甚至是暮氣沈沈的氣息。

林奈討厭這種氣息。那是令人窒息的嘔吐感。

她顯得有些煩躁,就那麽倚靠在橋頭邊,隨口問著:“我有件事蠻好奇的。”

“嗯?”小哲眨著眼睛,刻意靠近她一些,眼中充溢著期待。

林奈略微歪了歪頭,又問:“你真的喜歡音樂嗎?”

小哲傻笑說:“這個...喜歡吧。我沒太想過。”

“如果是喜歡,有沒有嘗試去接觸音樂,彈彈吉他,或者按按鍵盤?”

“我還真的學過吉他。不過太苦太累,玩兒幾天就放棄了。”

林奈聽到這兒,覺得第一個問題有了答案。

小哲註視著她,似乎看出些端倪。他擡頭仰望著夜空,聲線拉得很長:“我啊,從未想過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拖老爸的福,從小到大都沒受過累,大學文憑也是買來的。說我隨風逐流,好像不是。說我還未成熟,也不太對。我可能隨著年齡增長,會表現的沒那麽幼稚,但我很清楚,我終將一生碌碌無為。就拿現在來講,我連個半吊子都算不上,對不對?”

林奈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你呀,雖愛玩,卻是比大多人善良的多,真誠的多。”

小哲眼中顯出一絲絕望。他懨懨地凝望著她,問:“善良和真誠,能夠讓姐姐愛上我嗎?”

林奈略微垂下頭,笑了笑:“你還是太小了。”

小哲嘆了口氣:“是啊,我太小了。我也不懂眼前這份悲傷到底算什麽。”他沈默了會兒,又說:“前幾天,我在咖啡館見到了那個叫謝笛楠的男人。我更不懂,你究竟愛他什麽?”

“愛哪有那麽容易搞明白。”林奈捏出一支煙點燃,輕輕吸了一口,說:“我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我不允許自己的生活出現錯亂。”

“那你知道那個男人的心意嗎?他可能身邊已經有別人了。”

林奈笑得很無奈,眼神裏也流露出和眼前男孩類似的絕望:“誰知道呢?我只記得,他曾經愛我愛得死去活來,就好像昨天剛發生的事。”

小哲問:“為什麽不放手,讓自己好過一些?”

林奈搖頭嘆息:“我呀,從來不是那麽灑脫的人。”

小哲似懂非懂,一時無話。

他不可能懂她,他不是謝笛楠。

人生沒有“重來”二字。若是出現偏差,並不是中途換乘列車那麽簡單。

遠方吹來微涼海風,帶著尼古丁散發的朦朧香氣,林奈整個人也融在了夜裏。 此時她腦子裏塞的不止有謝笛楠,還有那些類如捕風捉影般的徒勞念頭。偏偏又是這些不靠譜的念頭,成了她賴以仰息的救命稻草。

小哲在一旁看得癡醉,眼中含淚,以卑微地口吻哀求:“不要只想著他,也可憐可憐眼前的我。我每次聽完音樂節或是live house,熬夜嗨到天亮,最期待的是黎明的第一束光。我知道,那束光不是別人能給的。”

他以真心靠近她,試圖去擁抱,卻被微笑的她狠狠推開。

林奈抄著手,眼睛彎著,此時的視線微微上傾,正聚焦在小哲一張英俊而失魂的臉上。

“小哲,你這樣真的覺得開心嗎?”林奈不去為他擦淚,也不做其他任何一丁點的暧昧舉動。她看著他,眼神無比決絕且真摯:“我們只能做朋友。如果你信我,我身為朋友,也可以送你一束光。”

林奈本想給他一個擁抱,僅是出於朋友間的安慰,絲毫沒有男女之情。可任何優柔寡斷的悲憫之心都是最致命的毒。她怕他深陷泥沼,唯有粲然轉身,消失於夜幕下的霓虹,消失於小哲的視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