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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安蕾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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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安蕾的回憶

申川給王喚打了電話,王喚說晚上和李子準備在自家做燒烤,邀請他一起。

王喚家同在棲霞區,離川咖啡不遠,坐公交六站地就到。下午五點半,申川提前關了店門,和安蕾一同前往。路上閑聊,安蕾得知申川曾與王喚合租過一年,王喚和李子交往後,申川才搬出來自己住。

王喚家在某醫科大學家屬院內前排2號樓,他住一樓東戶,房東阿姨住西西戶,戶型兩室一廳,面積大概六十平。次臥連接露天小院兒,小院兒朝南,面積不算大,三面圍欄爬滿常春藤。李子一半時間住自己家,一半時間住在這邊。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是她照顧,株株開得鮮活美貌。當下季節,四五人圍坐院兒裏燒烤喝酒,以夕陽與蟬鳴為伴,氛圍妙不可言。

四人明確分工,女生把菜肉切好放盤,坐在小桌前喝酒談心。男生兩個輪流烤肉,濟公扇在手,頗有燒烤老師傅的模樣。王喚中途燥熱,將長發系成低辮,再將上衣短袖衫脫掉,一條刻有星星圖案的紅色肥腿褲顯得更紮眼。

兩個女生聊到情感話題,安蕾繃不住,將自己和申川戀愛的事說了出來。李子的表情似乎早料到此事,連說恭喜。剩下王喚激動萬分,將半熟不熟的肉晾在桌上,搖著扇子坐過來問:“你倆行啊!什麽時候開始的?”

申川咳了聲,輕描淡寫說:“也就是半個多月的事兒。”

王喚一腳蹬在他大腿上,笑罵說:“我看你是作死,居然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安蕾護短說:“是我不讓申川說的。”

王喚白她一眼,故作生氣狀:“見色忘義的丫頭,待會兒把你倆綁一起烤了。”

李子使勁兒拍他後背一下,提醒說:“人家小兩口的事兒,哪用得到你多舌。”

安蕾連忙擺手道:“姐姐別這麽說,沒有喚哥幫忙,我倆成不了。”

王喚欣慰點頭,遞去微妙眼神:“算你有良心。還記得咱倆‘共謀的事吧?”

“當然記得。”安蕾拽著申川的衣角,莞爾說:“今天他就是來跟你說這事兒的。”

王喚忽然安靜下來,像座石雕似的緊盯住申川,等待他的答案。

申川從安蕾背包裏取出一本曲譜夾,呈於王喚面前說:“看看前兩頁的譜子,送你。”

王喚雙手鉗住曲譜夾,鄭重打開,用力咬著嘴唇,仔細翻閱。兩頁詞曲閱盡,他投望申川,眼若繁星:“這是新寫的歌?”

申川罕見笑得晴朗:“也是寫給你的詩。”他停頓片刻,又說:“以後會寫得更好。楚人樂隊還需要我嗎?”

結局塵埃落定,安蕾心中大石落下。

王喚不禁仰頭探天,長吸一口氣。將氣吐出來時,他樂不可支地站起身,,呲牙大笑:“你們看過侗族舞沒?來來來,我跳給你們看!”

李子以寵溺的眼神看他,捂嘴笑說:“瘋了吧你,讓人家小蕾看笑話。”

“看就看!我還想讓鄰居們來一起看!今天阿川正式加入楚人樂隊,就是我王喚今年最開心的日子!”王喚激動的連拖鞋都踢掉,赤著腳在小院兒裏蹦來蹦去,並自行咿咿呀呀哼唱,給自己配起了舞曲。他下身紅色褲子乘風而動,整個人手舞足蹈著,就像只猩紅鮮美的大閘蟹。

申川忍不住笑出聲說:“要不要我幫你把頭發解開?”

“別啊,這歷史性的時刻,不能讓頭發遮住我英俊的臉,你們可得看清楚了。”王喚抓著自己的辮子,跳得更起勁。

申川被調動起情緒,起身說:“也教我怎麽跳這螃蟹舞。”

“來呀來呀!李子你拿相機來,給我倆拍個照!”

王喚拉著申川的手,唱著跳著,申川依葫蘆畫瓢,奈何雙腳笨重,比螃蟹更像螃蟹。

院子裏,兄弟兩人盡情起舞,春藤懸掛在銹跡斑斑的圍欄,圍欄外有不生銹的夕陽。陽光仍是金色的,灑在這座古都的磚石裏,灑在同樣朝仰它的人兒的臉上。它其實曾是最年輕的熊熊火焰。在即將燃盡的時刻,以無畏為曲,以克制為詞,譜寫出絕美而赤誠的黃昏之歌。

李子取來數碼相機,將這一份美好的歲月存進膠片。

後來。此情此景,散落天涯的人不可能忘記。

安蕾身為這段歲月的見證者,每每想起這一幕,總是滿懷欣幸,又嗟嘆人事無常。

安蕾的南京生活在繼續,川咖啡的愜意在繼續,楚人樂隊的搖滾在繼續。

安蕾正式從宿舍搬到申川所住的出租房後,原本破舊的房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客廳添了地毯和小茶幾,臥室換了木衣櫃,雙人大木床,以及印有暗紋的麻色窗簾,廚房裏也多了兩三樣趁手便捷的小家電。

所有新物都由情侶兩人連手挑選,他們試圖讓房子多幾分家的氛圍。

隨著同居生活的相互了解,安蕾越發覺得自己尋到了寶。

申川不僅是一個外抑內揚的搖滾樂手,還是一個懂戀愛情趣的生活高手。

八月中旬是安蕾的生日,申川偷偷做了慕斯生日蛋糕,並送了一塊Roro love的品牌腕表;安蕾不止一次表示,家裏的清潔衛生由她包辦。可一周裏總有那麽兩三天,申川在安蕾還沒睡醒時,就打掃好房屋,並準備好早點。還有很多生活中相處的小細節,安蕾每每感受到他的真心,胸口都有些呼吸難過。

申川逐漸更忙。

他需要更多時間參與排練,同時不想放棄在琴行教鼓,於是雇用了一名咖啡師擔任店長。

趁申川不在家時,她聽著Concrete Blonde(金發異端)樂隊的黑膠唱片,偷偷苦練吉他。樂隊女主唱喬妮特和愛人有過一段在美國南方沙漠避世隱居的經歷,安蕾羨慕到骨子裏。她想在開學之前,把樂隊那首《joey》唱給申川聽。

實際上這首歌沒那麽好唱。幾天下來,安蕾的嗓子唱啞,十分疲憊。申川不知何時發現了她的小心思。某一天早晨,他在房間留下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

“想聽張懸的《寶貝》。”

安蕾更感動。連這首歌難度較低,而且她早就會唱。

連續幾天晚上,她睡前都彈唱《寶貝》給他,他一直神情看著她笑。

下學期開學後,安蕾往來於學校、咖啡館、家三點,剩餘時間保持閱讀和練習吉他。

深秋的一個清早,他把安蕾從床上拉起,說:“走,咱們去爬山拜佛。”

安蕾跟隨申川爬上棲霞山,參進棲霞古寺,在毗盧寶殿內,學著他的一舉一動,合十雙手,虔誠跪拜阿彌陀佛。

兩人一前一後,形影相隨,申川步子大,安蕾小碎步努力跟上他。來到塔東舍利塔前,遠方鐘聲響起,安蕾望他所望,試著想他所想,心中雜塵一去杳然。

晚上回到家,申川靈感迸發,揮筆寫下一篇《鐵寺》。

他又拿出之前編創的曲子,配上歌詞,試著唱了幾遍,一首完整作品大功告成。

我終學會飛

在天空流淌幾回

夢中巢岸坍陷

大風載我四處逃曳

我成一粒灰

雄火絞鐵六十年

聲音寬度耳邊

木魚禱告九輪回

我看秋山出寺煙

行人一袖千裏

聽我不見

我嗅鐵灰在原野

行人一袖千裏

看我不見......

第二天,申川將新歌《鐵寺》帶給王喚,王喚叫絕,立即招大夥兒投入排練,並在編曲方面下足了工夫。申川特意提醒,此曲編曲盡量化繁為簡,以求純粹與本心。王喚思來想去,最終聽取意見。之後的一場live house,《鐵寺》壓軸登場,大受樂迷好評,成為楚人標志性歌曲之一。

樂隊漸入佳境,轉眼秋去冬來。

2010-2011跨年夜前一天,申川帶安蕾去王喚家吃飯。開飯之前,王喚讓李子拿出一臺攝影機,呲牙笑說:“給你看個大家夥。”

申川擺弄幾下,驚呼道:“索尼的,不便宜啊。”

王喚三分得意,擺手說:“從華哥朋友那兒淘來的二手貨,夠t咱們用了。”

申川揶揄說:“夠咱們用?用來拍你洗澡嗎?”

“你大爺,當然是咱們以後做公路巡演的時候用。”王喚卯足勁兒,一巴掌朝他肩膀打去。

申川略微一躲,繼續說笑:“你倒是想的遙遠。等咱們拿出足夠多的代表作再說。”

“嫌我好高騖遠是吧?行,咱們馬上運用它的價值。”王喚將攝像機拿到一邊,右臂支在飯桌上,挑眉說:“來扳手腕兒啊!輸的明天穿花旦戲服,給李子和小蕾開開眼。”

申川十分嫌棄,伸腳蹬了他小腿一下:“大過年的,鬧個屁。”

王喚不依不饒,繼續笑說:“怕了吧?現在你脫衣舞去洗澡,我給你錄一段兒!”

申川不再推搪,伸出右臂與他開扳。兩人全力以赴,一番較勁,幾個回合之後,眼看申川占了上風,王喚皺著整張臉,突然做出鬼畜般的浮誇表情。申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王喚借機發力,將申川掀翻在桌,贏得扳手腕大戰。

李子和安蕾在一邊觀戰,笑得花枝亂顫,合不攏嘴。

“你小子玩兒陰的。”申川幾乎絕倒在地,喘了口粗氣。

王喚附身將他拉起,又做出鬼臉說:“願賭服輸,明天勞煩小娘子換裝出鏡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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