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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打算什麽時候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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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打算什麽時候通知我?

黎想抵達江城時已近晚上八點。

她隨著人群一路下坡到檢票口,瞥見左手側停車場長長的打車隊伍,索性改步行回家。

陸安嶼傍晚時分說臨時有一個重要手術,不能來接。黎康明則幹脆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薛文倩正午的三個@都沒回覆,簡直是在雷區蹦跶,作死。

黎想收藏了薛女士發來的「磨刀霍霍要砍人」.jpg,主動冒了個泡:【我到了。】

薛文倩秒回:【回家早點睡覺,今天店裏忙。】

黎想:【需要我去幫忙嗎?】

薛文倩:【不用,你回家躺著。】

從火車站到黎想家小區是一條橫貫江城南北的主幹道。

這會晚高峰還沒過,汽車堵在路上,車尾燈連成一條紅艷晃眼的虛線,顫得人眼暈。電瓶車和自行車爭分奪秒地穿梭其中,喇叭聲此起彼伏。

黎想今日頗有閑情逸致,不慌不忙,純當飯後散步消食。她還特意多拐了個彎,繞到陸安嶼家小區後門買了杯水果茶。她進了屋,胸中翻湧著和人交流的欲望:聊聊她的大計劃、新決定、思考的過程,以及對未來的暢想。

可現下,屋子空空蕩蕩,沒勁。

陸安嶼:【到家了嗎?】

黎想暫停音樂播放,按下撥號鍵,“剛進門。”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吵嚷尖銳,陸安嶼嗓音裏透滿疲憊:“我剛出手術室。”

他一貫不喜歡和黎想聊醫院的事情 - 負面消息占多數,容易影響心情。今天卻多聊了幾句:他臨時被叫去參加的是一場子宮卵巢全切的手術。病患還沒到三十歲,平時工作忙,加上本就月經不調,便沒把異常出血當回事;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

“什麽病?”大抵是心理作用,黎想覺得小腹也抽疼了一下。

“子宮內膜癌。”

“哦。”

黎想咕嚕嚕嗦著果汁,芒果橙汁甜中帶澀,還有些酸楚,不如西瓜汁那般甜膩。她盤腿靠在貴妃榻上,閉上眼靜靜地聽。

陸安嶼的音色偏低沈,今日還多了點暗啞,時常伴隨著隱約的惋惜。

“你得定時體檢知道嗎?”陸安嶼列了一長串體檢項目,緊接又像問診般:“上次體檢什麽時候?最近還心悸嗎?這兩天抓緊時間做胃鏡,別拖。hmm...我得再給你約個腸鏡。”

“你好啰嗦,你現在變得比我爸還啰嗦。”

陸安嶼突然頓了幾秒,“那個…”,他主動起了個頭,卻沒了下文。

“什麽?”

“沒什麽。”

陸安嶼似是拿遠了手機,改和其他人交談,聲音模糊且斷斷續續;幾十秒後才重新對著話筒:“黎想,我這還有點事。你早點睡,晚安。”

“哦...”

黎想躺床上做了個面膜,原打算等爸媽回家聊會天,沒成想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待她再睜眼時,剛過六點半 - 薛文倩的太極時間。

“媽!”她悶在被窩裏喊了一聲,篤定薛女士正聚精會神地打拳,便直接跳下床。她剛邁出房門就察覺出不對勁:家裏太安靜了,安靜到像是只有她一個人。

黎想掃視全屋,呼喊出的“爸媽”始終擲地無聲,心臟突突亂了幾拍。

“餵?媽?你去哪裏了?”

“在醫院呢。”薛文倩不痛不癢地回應。

“誰住院了?”黎想脫口而出:“我爺爺?高血壓又犯了?”

“沒,你爸。”薛文倩語氣平靜又譏諷:“打架,被人砸破頭,外加鼻骨骨折。”

“什麽時候的事?你們怎麽不告訴我呢?”

“你在外地忙著呢,免得分心。”

“…”黎想有點惱,不懂大人為什麽總會自作主張地報喜不報憂。

她驟然又淪為家庭邊緣化成員,連每天知曉的信息都會被人千篩萬選。被瞞在鼓裏的感覺非常糟糕,一旦發現實情,人會陷入負疚和懊悔之中,萬一呢?萬一有更嚴重的情況出現呢?

薛文倩倒沒當回事,又強調了一遍:“放心,你爸沒事。”

黎想並沒能釋懷:傷勢再輕,不也去醫院了嗎?“需要帶什麽?我收拾好就過去。”

“不用,都買了。八點來吧,待會兒醫生查房。”

黎想心煩意亂:“行,我帶早飯。”

“給小陸帶一份,他昨天忙了大半天。”

黎想聽著薛文倩的囑咐,怒火又冒了幾寸:陸安嶼什麽情況?居然不第一時間告訴她,還幫忙瞞著?她胡亂地往帆布袋裏塞了些日用品,包括黎康明慣用的老式剃須刀,某一下沒留意,被刀片劃破了指腹。

傷口很淺,只傷及表面,滲出丁點血跡;卻帶來持續的、難以忽視的刺痛,一下又一下,加重了她對陸安嶼的怨氣。

她打了輛車,瞥見幹幹凈凈的對話框,暗自下著最後通牒:還有十分鐘到市立醫院,陸安嶼最好在這之前坦白從寬,否則後果自負。

很可惜,對方並沒能心靈感應到即將來臨的暴風雨。黎想下了車,一路小跑到住院部,心裏暗罵著:好啊,好啊,好你個陸安嶼。

樓內的消毒水味濃度極高。

黎想下意識屏息,一眼瞥見病床上嬉皮笑臉的黎康明,在床沿正襟危坐的薛文倩,以及站在床尾,正笑瞇瞇陪聊的陸安嶼。

“爸,你怎麽了?”黎想特意無視他,徑直走到床邊,瞧著紗布上滲出的血跡,管控不好語氣:“你幾歲了啊?學人打架?”

黎康明自知理虧,全憑傻笑緩解氣氛,插科打諢:“誤傷,誤傷。”

薛文倩拽著她坐下,幫忙數落:“可不麽,越老越不讓人省心。關鍵吧,都不知道是被誰砸的,真是虧大了。”

黎想重重地放下三碗小餛飩,下意識搓搓手指,緩解塑料袋勒出來的痛楚。“什麽情況?”

薛文倩努努嘴:“你問他。”

黎康明壓根不願再提這件事,又不光彩,更何況未來女婿還在場,多丟人...可又實在敵不過母女二人兇巴巴的眼神,秒慫:“那我再說一遍?”

村長前一日帶幾位朋友來水果市場采購,說給外地朋友嘗嘗當季的新鮮水果。黎康明他們雖然摸不清對方的套路,卻都笑臉相迎。對方也算大方,一眨眼的功夫挑了十箱蛇果,十箱碭山梨,轉身跑到草莓攤鋪那轉悠。

對方邊吃邊挑,毫不客氣。黎康明看在眼裏沒打斷,只拍拍貨主的肩膀:由著吧,他哪怕吃撐死了,也吃不了幾塊錢。

的確吃不了多少,可草莓嬌嫩,架不住對方挑挑揀揀時的力度,沒一會兒的功夫,表面多有了擠壓的痕跡。貨主心疼得不行:運貨這一路,他不敢踩油門,不敢急轉彎,開得跟龜孫子似的,生怕有個碰撞。這下好了,全給這貨捏壞了。

“你輕一點。”貨主忍不住提醒:“每一箱草莓都是我精心挑選的,肯定沒問題。我們家不賣爛草莓。”

對方充耳不聞,粗魯地挪動紙箱,手突然一滑;一箱草莓剛好面朝地,摔了個稀巴爛。他佯裝抱歉地聳聳肩:“不小心的,不收錢吧?”

貨主見狀急了,擼起袖子,怒斥著:“你別糟蹋我果子!不買滾蛋!”

對方無所顧忌地往嘴裏扔了個草莓,說話時唾沫星子和草莓汁四濺:“我買你們這麽多水果,為了幾顆爛草莓跟我跳腳?”他連呸好幾口:“你們家草莓一吃就是大棚裏出來的,不香,也不甜。”

貨主氣洶洶走上前,用力推搡一下:“滾!別他媽在我面前晃悠!”隨即蹲下身,心疼地挑起還能吃的草莓,“媽的,都砸壞了。”

對方不是好惹的主,順手撈起門前的掃帚就想打。黎康明敏捷地擋住,不小心背部挨了一棍,結結實實,疼得他齜牙咧嘴。

貨主見狀,顧不上收拾草莓了,直接揮拳,另外幾家貨主也忙上前幫忙。村長那邊跟了幾個村民,一群人蜂擁而上,戰事火速升級。

黎康明夾雜其中,進退兩難,拉架不成反而被人揍了好幾拳。某一刻,不知誰撿了一個空酒瓶,不偏不倚砸到了他頭上。

他說話時神情輕松,眼神閃著少年混不吝的光,“媽的,要是給我逮到...”

黎想越聽越火冒三丈:居然還打群架?!

薛文倩又聽了一遍前因後果,怒火只增不減:“我真應該大義滅親,報警抓你進去拘留十五天,讓你們這些人影響市容!讓你瞎得瑟!”

黎康明不敢頂嘴,隨手端起一碗小餛飩,頷首招呼著:“小陸,快吃早飯。”

那碗餛飩停在黎想面前,離陸安嶼隔了一米的距離;黎康明眼神示意黎想幫忙接,不料她撇過頭,改看別處。

陸安嶼忙不疊躬著身子,探出雙手:“謝謝叔叔。”

他捧著小餛燉,卻沒敢吃,視線在黎想氣鼓鼓的頭頂打轉。可他能怎麽辦呢?一邊是黎康明,一邊是黎想,真難啊…

“我去店裏了。”薛文倩見時候差不多,“黎想,你別守在醫院,你爸本事大,能照顧好自己。”

黎想雙臂交叉挽在胸前:“我再陪一會。”

“不用,你歇歇。”薛文倩囑咐完,轉而對陸安嶼露出笑容:“小陸,辛苦了。快回家補覺。”

“嗯,好。”陸安嶼敷衍著,暗想他可不能走,剛不經意間捕捉到黎想的目光,怒火洶洶,差點沒把他燙著。

黎康明將二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揮手攆人:“我得躺會,頭暈。你們別在這杵著,該幹嘛幹嘛。”

“我就在這坐著。”黎想軸勁上來了,紋絲未動,一見到黎康明頭上的紗布就想罵人。

“你坐著幹嘛?監睡啊?”黎康明忙躺好:“中午來給我送飯就行,你忙你的去。”他扯住被子蒙上頭,翻身背對著二人:“別打擾我睡覺。”

黎想無奈地起身,耷拉著嘴角,刻意避開陸安嶼的目光,快步朝外走。

陸安嶼悠悠嘆口氣,緊跟其後,又礙於走廊人多,不敢招惹她。他跟著拐進樓下小花園,三兩步上前,拽住黎想的胳膊:“我錯了。”他有苦說不出:“叔叔讓我暫時別告訴你。”

“所以?你就幫忙瞞著?”黎想拋來一個冷眼:“連昨晚在電話裏都不說?你真夠能忍的。”

“我想說...”陸安嶼自知理虧,“可叔叔…”

“你這麽聽我爸的話?你幹脆認他做幹爸得了!”老一輩的人奇奇怪怪,硬要瞞著就算了;陸安嶼居然也如此拎不清,願意做幫兇!

陸安嶼滿臉堆笑:“阿姨說你在申城,知道了肯定得趕來醫院,著急忙慌容易出事。”他大拇指摩挲著黎想的手腕,“別生氣。”

“我們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黎想作勢要掙脫,卻沒真使力。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兩個人不應該無論何時都站在統一戰線嗎?遇事不隱瞞,不欺騙,坦誠相待。她剛要啟唇,又被手機的震動聲打斷。

中介小哥在那頭匯報著大學城房子的租客意向,“黎小姐,對方接受了價格,也願意押一付三。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們直接簽合同了?”

黎想陡然想起還沒來得及處理這事,含糊其辭:“我再考慮考慮吧。”

“是價格不合適嗎?對方說可以講價。”

“不是,我再想想。”

“黎小姐,機不可失!”小哥賣力喊著,聲音透過話筒漏進了空氣。

“我待會給你回電話行嗎?有急事要處理。”黎想掛斷電話,呼出一口氣,擡頭時竟對上陸安嶼轉冷的眸色。

對方松開手,盯著她,若有所思:“決定回申城了?周末已經找好房子了?打算什麽時候通知我?是像上次那樣拖到無法收場呢?還是索性直接玩消失?”

陸安嶼的話扯出了二人始終閉口不談的過往,字字鏗鏘,砸得黎想腦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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