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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只是剛扔完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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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只是剛扔完垃圾

剛開始兩天,Tina 安排的活動範圍都在淺水區:風小浪平,多是 baby 浪和 0.5 米左右的練習浪,看上去軟綿綿的,毫無殺傷力;實際上卻威力頗大,差點沒磨掉黎想一層皮。

每次下水之前,組員們都會先跟著 Tina 後面做熱身,練習站板,直至動作看上去標準為止。Tina 教授了兩種最常見的姿勢:無論是雙腳同時跳到板上站起,還是一只腳先起,另一只腳跟上;在陸地上演練時毫無難度,可等實際到了海裏,難度呈幾何指數增長。

此刻大家在沙灘上一字排開,活動筋骨,一刻鐘之後,血液逐漸沸騰。

Tina 鼓鼓掌,示意大家一起入海,推板起乘;不忘重申劃水姿勢要點:需要用背部肌肉發力,靠臀部支撐,同時弓起上半身。

黎想一時半會找不到要領,嘗試好幾次都純粹倚仗肩部發力掄胳膊,沒一會頸肩和下背部就酸痛異常。

“你得這樣。”Tina 劃到她身側,一步步拆解動作,“脊柱應該是舒展狀態,脖頸放松,才能最大效率的將手臂伸入水中發力。”

黎想累得氣喘籲籲,顧不上抹去臉上的水珠:“太久沒運動了,好累。”

“這才哪到哪?我們還沒開始沖浪呢!”

“啊!”黎想長嘆一聲:“再也不想靠沖浪耍酷了。”

“哈哈哈,等你真的在海浪的起伏中站起身,會成就感爆棚的!”Tina 眨眨眼,“你信我,真的超級爽!”

一陣浪過來,黎想被沖得左搖右晃:“我大概率站不起來。”

“哈哈哈,我幫你抓浪!”

在海裏游泳和沖浪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體驗,尤其入海逆著浪走的時候,一不留神,人很容易跌進水中。跌倒並不可怕,對黎想來說,嗆水才是致命一擊:齁鹹的海水瞬間澀啞喉嚨,幾度要激出胃酸,她幹嘔了好幾下:“怎麽這麽難...”

被嗆幾次之後,黎想有了心理陰影,每每察覺重心不穩時都分外慌張,結果越慌越難平衡重心,又狠狠跌下去。她不忘用手護頭,卻下意識靠手腕撐地,某一下沒留意角度,寸勁挫傷肌肉,疼得她倒吸好幾口涼氣。

泡沫板又硬又磨,遇水會變得更加粗澀。哪怕黎想穿了長褲,依然能隱隱感覺到摩擦的疼楚;加上她經驗不足,穿了帶鋼托的 bra,簡直被硌到懷疑人生。

幾小時完整體驗下來,黎想筋疲力盡,等上了岸才發現全身傷痕累累:食指指甲蓋和肉分離了一小部分,大腿內側更是火辣辣的疼,發梢的海水總不經意流入眼睛,灼得她一個勁流淚。

她拖著步子,一手托著受傷的那只,只聽身後傳來熟悉的音色:“手怎麽了?傷了?”

黎想有氣無力的:“沒事,甲床好像脫離了一點,有點疼。”

陸安嶼亦氣喘籲籲的,視線飄向她的指甲蓋:“沖浪前不記得剪指甲?攻略沒仔細看?萬幸沒掀掉整個指甲蓋,不然疼死你。”

從他嘴裏冒出來的話總帶了點針鋒相對的意味。黎想不耐煩地掏掏耳朵,沒精力和他互懟,喉嚨裏硬擠了一個字:“哦。”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房間方向走,黎想走在前面,汗珠和海水將衣服黏緊在皮膚上,蒙得她透不過氣。她小腹微微絞痛,胸口沾了不少沙子,隨著動作不斷摩擦著肌膚;細細密密的疼。

“你住幾樓?”室內空調冷風一吹,黎想撳下 4,打了個激靈。

“和你一樣。”陸安嶼翻出一條幹凈的浴巾:“搭著吧。”

“不用,都到了。”

出了電梯,兩個人屐拖鞋的腳步聲拍在軟綿綿的地毯上,節奏幾乎一致。

黎想在房門口停下,手落在門把手上:“我到了。”

“嗯,好好休息。”

她合上門,聽見斜對門幾步之外的房卡滴滴聲、門鎖轉動聲和“砰”的一聲,終於松了口氣。

她急不可耐褪去沖浪衣和濕漉漉的泳衣,鉆進了浴室。

熱水澆淋全身,不斷提醒著傷口的具體位置,讓人避讓不及。厚厚的防曬霜又滑又難洗,十幾分鐘下來,皮膚被磨得愈發幹澀發紅。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檢查著身上的傷口,最後拍了幾張比較嚴重的,誇大其詞:【姐妹受傷了。】

沈確:【正常,苦日子還在後頭。】

黎想:【我後悔了,簡直是對我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虐打。】

沈確:【哈哈哈哈,沖浪頂多耗體力,關你精神屁事啊!它可不背這個鍋,是你自己的問題...和陸安嶼鬧出幺蛾子了?】

黎想撇撇嘴沒回覆,目光落在和陳知臨的對話框上。這兩日他們如往常一般匯報日程、三餐、再互道晚安。表情包、標點符號,一樣不落,卻又好像少了點什麽。

成年人世界的「佯裝無事」往往會帶來兩個後遺癥:要麽算了,要麽舊事重提。無論哪一個,都給這段關系埋下了一個新地雷。沒人知道這個雷還會不會爆,怎麽爆;更不知下次會不會因為別的什麽又無端牽扯到雷區。

她平躺在床上,細細追溯著矛盾的起源,最後不得不承認:歲月逐漸磨損了她對未來的篤信。

小時候,黎想總認為沒有什麽是會變的,不管是親人、朋友還是陸安嶼。

江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廟街的雞蛋煎餅攤主風雨無阻,始終是同一位叔叔,手腳麻利,能記住她不愛吃海帶絲,陸安嶼討厭吃蘿蔔角。而高中學校門口她最愛的炸串店,十五年過去,老板從中年到中老年,笑容依舊如初,總招呼著同樣的話:“小想和安嶼又來啦...今天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是黎想大學畢業前聽到最多的話,這三個字像是一個魔咒,制造出重重幻象。黎想心安理得沈浸其中,沒成想當鐘聲敲響,魔咒消除,變化往往來得猝不及防。

小學門口的集賢路在過去數年內重修了好幾次,越拓越寬,等再見時早已面目全非。江城到申城的綠皮火車不知什麽時候竟徹底退出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是和諧號動車。一瞬間,世界充斥著巨變,不變反而成了一種奢望。

這種信念解構的過程相當痛苦,痛苦到她不想再經歷第二次,痛苦到她不肯再給任何人一個許諾:沒有任何一段關系會足夠永久,只要當下還陪在彼此身邊就足夠。

她也曾試著和陳知臨探討這些,可往往話還沒說到一半,對方就強勢打斷:“人心總是易變,所以我們才需要契約和法律的約束。”

黎想卻不讚同:靠「約束」維系下去的關系究竟是感情還是責任?

他們有各自出發點,無法說服對方,最後不得不叫停爭論。陳知臨總無奈地搖搖頭:“你怎麽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愛,但這份愛遲早會轉化成別的:親情也好,責任也罷,都是愛的一種。”

黎想既讚成又不太讚成,在心裏嘀咕親情和責任自然是親密關系的一部分,可「愛」才當之無愧得占大頭。

她想到一刻,只覺頭暈異常;白花花的天花板開始飛速轉動,每轉一下就激起後背一層冷汗。她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手指卻越來越僵硬,腹部的痛楚蔓延至後腦勺,轉而對她腦袋掄起了錘子,一下又一下。

該死,她閉上眼,暈眩並沒有減輕多少;頭顱內掀起了驚濤駭浪。她預判到接下來的癥狀,老老實實躺著,靜靜等待這一波風浪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睜開眼,看天花板轉速越來越慢直至停止。頸椎病、低血糖以及痛經,三管齊下,差點沒害她徹底暈過去。

她輕緩口氣,忙撈出包裏的巧克力,咬了一大口;感知體溫緩慢回升,混沌的神思恢覆了清明。

群裏分享了好幾條大家近兩日的沖浪視頻。

大家各取所需,禮貌道謝,讚許著沖浪營貼心的跟拍服務,再誇幾句攝影師的盡職盡責以及剪輯師的專業水準。

黎想快速瀏覽完一長串的彩虹屁,又將視頻逐一看了一遍。

有一些捕捉到陸安嶼的畫面,他側著身,膝蓋微微彎曲,伸直雙臂,神情專註目視前方;整個人穩穩當當站在板上,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其中有一條視頻,短短幾十秒:黎想抱著沖浪板,正垂著頭朝岸邊走;陸安嶼在她身後幾步的位置,目光時不時飄向她,眸底閃著細碎的光。浪花不斷拍打二人的小腿,海面浮光撈金,給周圍都籠上了一層金燦燦的濾鏡。

拍攝角度的原因,其他營友恰好都是背對或半蹲著,完美避開了鏡頭;反而襯得像是攝影師為她和陸安嶼特意拍攝的小花絮。

黎想來回播放了好幾遍,挑選了一個她在海裏努力站上板的視頻轉發到家人群,又將跌落入水的狼狽模樣發給了陳知臨和沈確,最後幹脆利落地刪除了整條群的聊天記錄。

陳知臨:【註意安全,別摔了。】

沈確:【嘖嘖,最重要的那個視頻怎麽不敢和我分享呢?】

黎想:【???】

沈確隨即轉發那條視頻:【Tina 都分享到朋友圈了。】

黎想:【...】

沈確:【放心,她是給自己團打廣告,一般人不會看。】

黎想:【那你還看?】

沈確:【我找你啊,嘿嘿嘿嘿嘿。】

黎想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裝瞎不再回應。她饑腸轆轆,硬生生靠飛機上的小零食熬到樓下餐館開業時間,掙紮起身,隨意套了條米色布料連衣裙。

她屐著人字拖,披著長發,擰開房門的瞬間聽見斜對面也有了動靜:鎖芯“哢噠”一聲,陸安嶼走出門,自然而然地問道:“下樓吃晚飯?一起?”

黎想後退一步,眉宇清冷:“沒,我只是剛扔完垃圾。”話音剛落,她忙不疊又將門“砰”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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