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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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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裴葨芝與京鯊前後師承南海雲上道人,皆學得師父獨創的雷霆六劍。

雲上道人死後,當世之中唯此二人才會這套劍法,可京鯊中途辭門而去,雲上道人又長居海域避開世人,所以天下便只知其一裴葨芝,不知其二京鯊。

雷霆六劍霸道殘忍,每次出劍必定血濺當場,多年以前,裴葨芝便靠著這一套狠厲殘忍的劍法遠震天下,即便死後世人也顧及著他的赫赫威名,輕易不敢冒犯奉雲城。

恩愛的妻子受了奇恥大辱,並且發狂而死,京鯊為了報仇,又顧忌著青山樓與妻子的名聲,於是每次遠出殺人都用的雷霆六劍,世人便以為這些人都是裴葨芝所殺。

雖然彼時裴葨芝也為身子病弱的妻子做過不少傷天害理之事,但身上無端端的多了些罪名,還是同門師弟所害,誰也不會覺得高興。

於是當京鯊得知裴葨芝暗中正在廣泛搜羅年紀合適,學過武功的藥奴時,他便帶著陳大夫與一批試藥弟子,通通賠給裴葨芝作為彌補。

京潭就是其中的一名試藥藥奴。

所謂藥奴,唯一作用就是給人試藥試毒,輕則殘廢,重則慘死,絕沒有一個是好下場。

京墨想過他過得不好,想過他受傷不輕,但沒想到他竟變的無比慘烈,當真如裴葨芝所說,全身上下只剩下活著兩個簡簡單單的字而已。

“一個身子徹底沒用的殘廢,就算最後能活下來也是浪費藥材,浪費時日,”裴葨芝笑著反問,“你還打算把他帶回去麽?”

京墨沈沈與他對視,許久蹙眉,緩緩啟唇:“是,請師伯成全。”

裴葨芝嘆息一聲,攤攤手:“好吧,如你所願。”

京墨便恭敬拱手,誠摯說謝。

“何須談謝。”裴葨芝斜眼再望窗外,“你求我應,我給你還,不過是人情還債,理當如此罷了。”

京墨就低眉應答:“師伯所說無錯,今後您若有需要,我必定傾其所有……”

“別等今後了。”裴葨芝徑直打斷了她,擡起長長食指,“現在我就告訴你的債該如何還。”

京墨怔了一下,就側眸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

一個俊秀無雙,面容姣好的白衣少年就站在窗外不遠處的桃樹下,正踩在假山上高高的墊起腳尖摘樹梢一顆粉嫩飽滿的桃子。

“這是我的兒子,裴寂。”裴葨芝望著那白衣少年,眼中溺滿慈愛之意。

“亡妻身子孱弱,早早離世,他是亡妻留給我的最後念想,是我最疼護最心愛的孩子,為了他,我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京墨凝目望著那人,見他眉目天真,樣貌冠絕,捧著一個剛剛摘下的桃子便高高興興的招呼著旁人分享,便知這人是生在花圃裏的蝶兒,是沐浴在陽光下的河流,這輩子都未曾吃過半分的苦楚。

他是一對恩愛夫妻共同撫育的結晶,是幹幹凈凈來到這世上的,和她們這種血脈臟汙的人完全不一樣。

他理該活得痛痛快快,無憂無慮,誰也奪不走屬於他的東西。

“你們雙胞胎身上的陰陽子母蠱蟲……”

話音未落,京墨猛然大驚,扭頭直直的瞪回來。

裴葨芝反而被她瞪得一怔,含笑問道:“怎麽,我知道這件事你很吃驚?原來那些事小鯊都沒告訴你麽?”

知曉這個秘密的世上之人鮮少,父親死後更是寥寥無幾,京墨當然對他談若自然的問話感到一頭霧水。

見狀,裴葨芝恍然大悟似得,隨即向身後的偏屋招了招手,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一個醫者打扮的長須男人快步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先生?!”饒是鎮定如京墨也難掩眼中的異色,“你怎麽會在這裏,父親明明同我們說你去南疆定居再不回來了。”

話音剛落,她便立時回想起被父親深藏的那幾封信,和包含京潭在內送到奉雲城當藥奴的十幾名犯錯弟子,只是短短瞬間,她就明白了全部的前因後果。

於是京墨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過了片刻,她慢慢地,沈沈地開口:“先生培養的蠱蟲在我和京晝的身上明明已經失敗了,卻還是不肯放棄麽?”

年幼的京墨練武之時急於求成,竟走火入魔,本該拿給她穩固經脈的瑪瑙血丹最後卻被京潭吃下了,這也導致京晝後來恨極了京潭。

失去保命的瑪瑙血丹,彼時京墨躺在床上吐血不止,昏迷不醒,眼見命不保夕。

剛巧父親外出抓捕叛徒時,順手救下當時在被仇家追殺的陳大夫,瞧見父親站在床邊嘆息不止,旁邊默聲站立的陳大夫便主動提出自己有辦法救京墨一命。

那年陳大夫剛從南疆回來,對奇幻莫測的蠱最感興趣,又看京晝與京墨是異卵雙胞胎,因此大膽提出在她們的身上養蠱平分傷害的法子,父親稍稍思慮之後便同意了此事。

陰陽子母蠱蟲種下後,父親在京墨的發根脖頸種下隱秘的守宮砂,又在京晝的左手肘彎裏點了守宮砂,嚴聲警告身體裏的蠱蟲關護他們二人的性命,處子之身終生絕不可毀。

縱使京晝不願,可為了京墨,為了自己,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等到京墨再醒來時,一切已成定局,京晝就趴在床邊睡著了,眼角處皆是淚痕斑斑。

“你們身上的蠱蟲並非算是失敗,只是沒有達到老樓主想要的效果。”陳大夫斷然反駁。

“我做實驗的對象太少了,老樓主也不準我在你們倆的身上用傷身傷骨的毒物,養蠱手段也要溫和,顧及京晝的承受範圍,我被限制的太多了,怎能做出完美無缺的陰陽子母蠱?”

說著,他抱臂哼了一聲,還有點傲色:“即便在這樣嚴苛的條件下,我還是在京晝的身上養出了合適的蠱蟲,你身體受傷他會替你承擔一半,你殘缺五感他會替你補齊,你中毒中藥他會替你分去痛苦。”

“至於你,你只需付出一半的內力給他,與他維持武功相平。”他挑了挑眉頭,還有點疑惑,“這恰恰能掩蓋你們雙胞胎唯一的差別,便連老樓主都未曾說過什麽不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這是在用他的性命安危做為代價,我活著他活,一旦我死了,他也會死!”

京墨默默攢緊了拳頭:“而且他終生要保持處子之身,否則體內蘇醒的另外一只蠱蟲就會要了他的命,你讓他一輩子都必須與喜歡之人保持距離,這算什麽成功?!”

“這一點我管不著。”陳大夫面無表情的道,“老樓主當初只對我提了一個要求,他要保證百年之內不需關心你的身家安危,讓青山樓弟子鼎盛,名聲外揚天下,其他的東西與我皆是無關。”

京墨與他道不同不相為謀,因此無話可說,也不想多說。

裴葨芝在旁看夠了好戲,才走出來笑著打了圓場:“小鯊都死了,這事便不需再談多說了,咱們就來說說正事吧。”

陳大夫隨口迎合道:“好罷,反正這蠱蟲我現在也養成功了,以前的事我也懶得多說。”

京墨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皺眉看向陳大夫,沈聲問道:“先生,你是用京潭和那十幾名犯錯弟子研究成功的麽?”

她深有了解陳大夫的手段,也只有在他的手下,京潭才會被折磨的如此慘烈痛苦,茍延殘喘的硬挺至今,也實在是算他命硬毅強,非常人可比。

“不是啊。”陳大夫不太在意的彈了彈指尖,“不止他們,還包括裴城主命人從小門小派擄來近乎百名的練武孩子,我一夜夜一組組的實驗後才終於成功了。”

京墨的眼前猛然一黑,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是百多條無辜的性命哪。

裴葨芝並不在意她的難看臉色,眼底怒火,仍是平平淡淡的道:“我原本用這些藥奴給病重身弱的妻子培育出幾顆續命丹,只延續了妻子短短數年的性命。”

他絲毫不愧疚自己用這些無數的人命只換了一人短短幾年的壽命,反而只覺得懊惱與後悔。

懊惱這些人竟也才培育出區區的幾顆續命丹,後悔他當時抓的人還不夠多,不然他的摯愛的還能多活一段時日。

“亡妻死前最後的心願就是想讓裴寂好好的活下去,不必和她一般的日日苦痛纏身,所以我才讓老陳培育出一種蠱。”他轉頭看向京墨,淡淡一笑,“和你們身上相似的蠱。”

“相似?”京墨臉色一變,心裏隱約已有所料。

說起這個蠱,陳大夫明顯得意的厲害,主動解釋道:“這個蠱比你和京晝身體裏的蠱蟲培養的更好更完美。”

他洋洋得意的說:“同樣是一對蠱蟲,卻非子母,而是兄弟,一方完全承擔另一方的全部傷害,感他所受,知他所痛,供給養分,完完全全就是他的替身。”

說著,陳大夫長長嘆息一聲,唏噓感嘆道:“為了培養出這對蠱可不容易,總共一百五十個好苗子,十年裏死了七十八個,瘋了三十二個,廢了十八個,最後只剩下了五個還活著的,結果半年前又有三個實在受不了就撞墻自盡了。”

京墨的指尖微微顫了一下:“那京潭……”

“京潭就是那唯二的其中一個。”陳大夫嘿嘿一笑,語氣竟是誇讚的。

“這麽多的藥奴裏他年紀不大,也就根骨尚可,卻真真算是能忍的狠人,直到現在也沒瘋沒傻沒自殺,我挺中意他的,還想著我剛配出來的新藥再拿他試一試呢。”

京墨沈沈的閉上了眼,逐漸捏緊了掌心。

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心,今日她就要帶他走,必須帶他走。

哪怕出了奉雲城就殺了他,都好過讓他繼續待在這裏日日受著沒有盡頭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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