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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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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提親?”

京墨修剪花枝的手頓了一頓。

“整個青山樓都傳遍了。”烏鳴站在身後,探頭探腦的瞥她,愈發的小聲翼翼。

“大家親眼看見裴城主帶來的東西堆了整整七個馬車,裏面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尋常人家只有提親的時候才會準備這些。”

至於他提親的對象不言而喻。

京墨拿著修花的剪刀,好久不發一言。

“師父,”烏鳴局促的捏著手指,神色顯得忐忑,“裴城主若是真的向你提親,你會答允他,然後離開青山樓麽?”

京墨這才回神,瞥她一眼:“主人不會同意。”

“那樓主要是同意了呢?”烏鳴執著的問,“師父就會嫁與裴城主,不要我了麽?”

“無論我嫁人與否,你都是我唯一的徒弟。”京墨說,“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我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

烏鳴心裏又甜又澀。

“何況我此生絕不會嫁人。”京墨拿著剪刀又開始修修剪剪,身形修長,站在高深花叢裏恍若一抹晨曦。

“要我嫁人,除非我死了,他要是不嫌棄不害怕,拿著我的屍體去配陰婚便是。”

其實京墨就是隨口一說,若是人活著都得不到,死了誰還稀罕那具腐爛醜陋的軀殼呢?

“陰婚啊……”

肖想自家師父多年的烏鳴卻覺得此法並非不可,喃喃道:“能娶到師父,陰婚也是好的呀。”

師父就算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肯定也是這世上最好的骨頭架子。

她心裏還暗暗的有點期待,每天晚上能抱著師父的骨頭架子睡覺,在師父耳邊一遍遍的訴說著愛意,一遍遍的摸著師父的手,師父也不會生氣,更不會躲開她。

甚至她不用擔心有人再跟她搶師父了。

旁邊烏鳴一臉壓不住的期待之色,似乎真的盼著她死了以後的事情,這令京墨不免懷疑自己這些年對徒弟的教導,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好好的乖巧徒弟竟長得越來越歪,這事自是讓京墨感到擔心,但現在讓她憂愁難止的另有其人。

原本以為他已是被自己徹底傷了心斷了意,青山樓也與奉雲城相隔甚遠,時日一久他便會逐漸淡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滿心主意打的好極了,竟完全沒想到他會執迷不悟的追來,癡情到了這種地步,這下真真的讓她不知該拿他怎麽辦了。

早知如此,當初聽到京墨隨口一提長留村保護裴寂的這個任務,她就不該立刻主動的接過來。

他的一顆赤忱之心,明明給誰都是好事,偏偏陰差陽錯的落到了她手裏,該怎樣做才能讓他不傷心的收回去呢?

京墨忽地沈重的嘆息一聲。

“師父,你為什麽嘆氣?”烏鳴聽到她的嘆息聲,巴掌大的小臉露出疑色。

“在想一件出了差錯的任務。”

烏鳴眨眨眼,她一直認為師父無所不能,絕無一事能難住她的。

京墨揮動剪刀,哢擦一聲,一朵花萼從枝頭墜下,滾落在她腳邊。

“師父是擔心這個任務失敗,樓主會懲罰你嗎?”烏鳴站在身旁,張口問她。

“不是。”

“不是?”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京墨拿著剪刀,專心致志的修剪著花枝,在她細致的修剪下,繁亂叢生的花枝綠葉逐漸變得整齊,漂亮。

烏鳴仰著頭,從後凝視她削長緊致的背影,疊疊層層的玄色衣袍,繁覆蔓延的桔梗花紋。

直過了許久,才聽到她低沈輕緩的嗓音如水的洩出。

“鳴兒,我擔心的不是任務失敗。”她眼睫低垂,長發垂落,字字含著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沈重感。

“我擔心的是騙他太久,連我自己都騙了過去……”

說巧不巧,裴寂跟著京潭從前廳走來後閣,剛轉過一處亭角,正正好就聽到了這句滿含無奈的低聲感慨。

話音剛落,他的腳步就是一停。

“京墨。”走在前面的京潭恍若未聞,瘸著腿上前兩步,淡淡吩咐道,“過來,我有事與你說。”

前方花墻後一對師徒聞聲扭頭,看到他身後楞在原地的裴寂,臉色皆是一變,不乏驚色。

京墨的反應迅速,迅速整理好表情,把剪刀順勢遞給旁邊走來的青衣弟子,踩著滿地殘花碎葉上前。

在來之前,裴寂看京墨不受京潭的看重,旁日裏動輒非打即罵,便認為她在青山樓便是為奴為婢的可憐身份,直到當他親眼看見時,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此行帶來的寶物價值無數,只為討得京墨一人,他的這份決意絕不可小覷。

京潭本質上是個生意人,送上門的錢財當然不能推出去,還有裴鉤的親筆書信,最後只得答應把人給他,再領著他到京墨住的地處見人。

沒想到入目便是一灣寬闊的水河蓮池,池上架著一座小型拱橋,是通往前方的唯一通路。

橋後是一處極大的疊樓高院,旁邊百花環繞,回廊包圍,處處布置的極為雅致,樣樣擺飾皆為不俗,哪裏像是仆從住的地方,倒更像是主人翁的主居。

在過橋入院之處,京墨的身旁兩側,竟有十數名青衣弟子分排兩邊,皆是半跪垂首,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恍若石像般,一眼看去氣勢凜然,教人敬畏。

裴寂覺得怪怪的。

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仿佛京墨才是這座青山樓真正的樓主。

京墨目不斜視的從人群中走過,一直走到了京潭面前,屈膝跪下,恭聲喚道:“主人有何吩咐。”

“京墨,裴城主專為你而來。”京潭冷淡淡的說,“他給的太多了,我無法拒絕,明日你便跟著他去吧。”

絕沒想到烏鳴說的提親竟是真的,而且京潭會真的同意讓他帶著自己走,京墨登時大驚,仰頭張口便要拒絕。

“絕對不可,屬……”

話未說完,眾人忽聽不遠處爆出慌亂之聲,人影措措,隱約之間聽到人們叫著‘逃跑’‘地牢’等等字眼。

看來應該是地牢裏關押著犯錯的弟子逃了出來,樓裏正在實施抓捕。

京潭尚未吩咐,他身後的兩三名弟子見狀不對,已是飛身奔向前方相助。

抓捕出逃的弟子,樓裏人人皆有責任,京墨便先把此事壓下來,起身欲跟上前去。

裴寂想到她之前身上的傷在自己的照顧下才好沒多久,一看她又要沖向危險,忙上前兩步,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走不脫身的京墨回頭看向他,卻沒有甩開他的手。

她的身子已然恢覆大半,內力卻尚未能控制如常,怕一時不註意會摔傷了他。

“你跟去幹什麽?”裴寂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旁邊這麽多的侍衛奴才,用得著你去?”

他看向那兩排屈膝跪地的青衣弟子,用使喚自家奴才的語氣,傲慢吩咐道:“你們還不快去幫忙?”

那兩派青衣弟子跪在地上紋絲不動,眼珠都不動一下。

裴寂覺得有點沒面子,剛要發火,身旁的京潭冷幽幽的笑了一聲,不勝嘲意。

“裴城主不必費力了。”他笑意微妙,意味深長,“十八飛雲令只聽命京墨一人,旁人的話對他們無用。”

裴寂一驚:“連你的都不聽?”

京潭不置可否。

“你樓裏的人,連你的話都不聽。”裴寂脫口問他,“到底你是樓主還是她是樓主?”

京潭的臉就微微黑了。

京墨見他臉色不妙,又看裴寂懵懂的還要再問,便轉頭向那屈膝跪地的青衣弟子們發布命令。

“速去平定樓亂。”她道,“把逃出的弟子抓回來,若是抗拒不從,死活不論。”

果然,直到她說了話,那些人才有了動作,紛紛應是,飛身如雷向前,轉眼之間就沒了蹤跡。

等到那些弟子離開,站在橋前的烏鳴便走上來,來到二人面前。

她揚起脖子,看了看裴寂,又看了看師父,才是眨巴眨巴眼的問道:“裴城主,你還要拉著我師父多久啊?”

時隔半個多月才見到心上人,裴寂哪裏舍得放開她,索性裝憨作傻的抓住京墨不放,還故意把她往自己身邊扯了扯,有意無意的現給對面的京潭看著。

他已是徹底想通了,躺在一張床上睡過覺算什麽事,反正至今她們男未娶女未嫁,京潭也沒表現出對她有何不同,那他就還有拼一拼的機會。

只要一機尚存,他就要和這個壞脾性的跛子堂堂正正的公平競爭,到時候贏了他帶走人,輸了嘛……

他暫時還沒想到輸了怎麽辦。

反正不成功便成仁,他就算不擇手段,也必須贏定這一局抱得心上人歸。

也是上天有意助他,方才京墨隨口說出的那一句話,教他心裏知曉她對自己也是有幾分情義的,他更是信心倍增,得寸進尺。

愛的原則上或許三心二意不行,但對著他這張臉,誰又能斬釘截鐵的說一句真的不行呢?

對面京潭陰沈沈射來的視線幾乎快射穿自己的後背,京墨頭疼極了,試著扯了扯裴寂抓得死緊的手腕,沒扯得動。

“……裴城主還請放手。”她看向身旁的人,皺起眉頭,“大庭廣眾之下你與屬下拉拉扯扯,於理不合。”

“你聽不到剛才你家主子親口說了,把你給我了?”

小心眼的裴寂深刻記得半個月他苦苦哀求的悲慘結果,不甘示弱的懟她:“你都是我的了,我拉一下手又怎麽了?我要是想,大庭廣眾親你百八十遍我都敢,看誰敢說什麽!”

這位主兒一貫是說到做到的,京墨不敢真惹急了他,教他做出更過分的事,便不再多言。

烏鳴雞賊的很,一看有師父的便宜可以占,馬上轉變立場,嘿嘿的笑著湊到裴寂身邊,賊眉鼠眼的和他打著商量。

“裴城主,你親師父百八十口的時候,能不能也分我兩下啊?”

裴寂挑眉掃她一眼,瞧著這個時時刻刻跟在京墨身邊的小徒弟,忽然計上心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想要打倒最大的敵人,就可以先和最小的敵人結為同伴共同努力,贏頭更多,機會也更多。

若是到了最後,他能搶過樣樣壓他一頭的跛子,難道還怕搶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

想到這一點,裴寂就自信壞了。

“可以啊。”他很爽快的頷首,“只要你認我做大哥,以後我非禮你師父的時候,我也分你一杯羹。”

“真的啊?”烏鳴的眼睛亮成了星星。

“我裴寂說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的,以後你就是我大哥,親大哥!”

“誒,小妹乖,好好跟著大哥混,你師父就是我和你的。”

幾句話就把天真的烏鳴哄得昏頭轉向,使勁點頭,深信不疑。

站在身邊的京墨:“……”

耳聰目明的京潭:“......”

你們兩個光明正大密謀的時候是真不背主角啊。

因為多了幫手的緣故,樓裏的混亂很快平定下來,地牢出逃的幾名弟子也被抓到了京潭等人面前。

只見中間領頭叛逃的那人生得五大三粗,容貌英武,被兩個青衣弟子壓著跪在地上還在不住的掙紮怒罵。

“京潭,你竟然敢下命抓捕我?”他揚著脖子憤怒叫囂。

“我是這樓裏的老人,跟隨老樓主闖江湖數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麽你一句話就剝奪了我的全部,打入牢獄終生服刑!”

他側眼看向京潭身後跟隨而來的京墨,怒氣更甚,厲聲質問。

“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打壓樓裏的舊部,發展自己的勢力,全程卻不管不問,裝聾作啞,老樓主要是還在世怎麽忍得下這口氣?你怎麽有臉去面對老樓主?!”

京墨垂眼默然,京潭搖扇而笑,像是在看一條敗犬最後的垂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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