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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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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裴寂的這張臉就是皇帝的聖旨,上天的神諭,再難聽的話也說不出口,再糟糕的心情也會變得奇好,真真是一字半句的責罵都不忍多說。

幸虧他長了這樣的一張臉,否則按著他這個糟糕透頂的脾氣,遲早會被人生生的打死。

京娘聽出他話裏的指責與不甘,也知對他不公,更加柔聲細語的同他說道:“只要後面相公不會再想著跑,繩子我自給你解開。”

聞言,裴寂大大嗤笑一聲,充滿嘲諷之意。

想要他不跑才解開繩子,那他同被飼養在茅圈裏的家畜有何區別?

養了三年的鵝一不高興還要啄人呢。

京娘自是明白他滿心的怒氣,低眼時掃過他腳踝上延伸出的一截麻繩,眼神微變,沈色如海。

腳上拴著粗繩的裴寂,便如身戴鐐銬的神祇,每當他垂眸輕笑時,一聲聲皆是嘲笑著凡人的不自量力與癡心妄想,極盡高傲姿態。

可會不會有那麽一日,高傲不屈的神祇自願戴上重重鎖鏈,在渺小凡人的面前乖乖束手就擒呢

京娘心中忽地嘆息一聲,在裴寂身邊半蹲下了身子,從下往上的投去溫和徐徐的目光。

這種角度看來的目光,往往顯得格外的溫情且示弱,容易讓人放松警惕之心。

京娘蹲在他身邊,軟聲勸著他哄著他,像是深夜時分長輩耐心哄著一個遲遲不肯入睡的頑劣孩童,告訴他再不睡覺外面就有吃人的妖怪進來把他抱走。

“相公,並非我故意束著你,這村外荒山環繞,野路叢生,山嶺裏到處都是野獸出沒,就連白天我們村裏的老獵戶都不敢輕易上山,你一個外地人肯定走不出去,還會迷路不返。”

“村裏家家一體,村外危險重重,只有在我的身邊,相公才不會受到傷害。”

“相公,你好好待在我身邊,我才能保護你呀。”

聞言,裴寂陰郁的臉色僵了一僵。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警告他就算能跑出這個刁民遍地的村落,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嬌弱公子十之八九也得折在那處處險境的山裏。

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此處,最起碼在這裏還有人能照顧他能保護他,在這裏吃喝不愁,衣食無憂。

若是他執著出村,必死無疑。

京娘屈身蹲在旁邊,看他低垂著臉,手臂交叉,抿緊薄薄的唇瓣不說話,一副感到憤怒卻無法反駁的陰沈臉色。

此刻的他簡直像極了一個因為不被長輩同意出去外出玩耍,就生悶氣鬧別扭的孩子。

外表分明是一具早就成熟的男子之軀,又出身高貴,怎的還如此的天真易懂?心裏想什麽臉上就能清清楚楚的寫出來。

她心裏笑了一下,餘光無意瞥見他背後披散著瀑布般的長發,發質光滑柔順,像是一匹上好的絲綢薄紗,在金燦燦的陽光裏隱隱泛出了光。

她頗喜亮晶晶的東西,目不轉睛的盯了會兒,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兩下。

觸感滑滑的,涼涼的,根根發絲穿過她的手指,宛如穿過森林深處湖泊的一灣靜靜流淌的水面。

裴寂很反感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使勁的扭頭躲過了她的手。

“別碰我,別摸我,醜八怪。”他厭惡的橫她一眼,齜牙咧嘴的恐嚇她,“再敢亂摸我就剁了你這只不規矩的狗爪子!”

摸一摸頭發都不行啊?真是個小氣鬼。京娘遺憾的眨巴眨巴眼,到底不敢再惹怒他,還是乖乖的收回手。

“你還像根木頭似的傻站在這裏幹什麽?”裴寂看都懶得看她,催促道,“快滾去給我弄肉吃,再不快點,你就等著我餓死在你面前吧。”

這話就算是表明他不會再生亂跑的心思,京娘又叮囑了兩句,才是滿意的出門去弄他想要的肉了。

不料京娘前腳剛走,裴寂就急不可耐的動起了歪心思。

昨日他站在院落裏便仔細觀察過周圍,好為之後的逃跑做準備。

這窮酸到極點的家裏除了承重墻,就剩下一些破爛陳舊的家具,和幾樣不值錢的農具石器,這堆破爛東西就算丟在了街邊都沒人多看一眼。

應當是主人不善養殖的緣故,院裏也不見雞鴨豬等活物,只有一塊長勢萎靡,看著隨時會死的小菜圃。

因此他故意提出要吃肉的任性要求,那醜八怪想要給他弄肉只能外出找別人借或者上山捕獵。

只要她一離開屋子,就是他最好的逃跑機會。

幸虧這醜八怪沒見識又沒心機,簡單的三言兩語就騙的她暈頭轉向,乖乖順從。

輕松得逞的裴寂深覺自己的演技高超,計謀厲害,若非時機不合適,他怕是得意的能翹起尾巴來。

剛聽見她關上院門的聲音,裴寂連餓的咕嚕作響的肚子都顧不上了,彎腰急迫的想扯斷自己腳踝上的粗繩。

沒想到醜寡婦綁繩的系法特殊,繩子還弄得極粗,裴寂細細琢磨了許久也不入門道,癱坐在地上險些絕望。

當他消沈的扭頭時,恰巧無意瞧見幾米外擺在墻角裏一座三層高的木櫃子。

說不定,櫃子裏正好有能幫他解開繩子的東西呢

裴寂心裏一動,忙從地上爬起來往那櫃子的方向靠。

離櫃子只有短短一步之遙時,恰是他腳上捆著的麻繩距離到了極限,寸步難近。

好不容易才騙的那醜寡婦離開,逃跑的機會難得,裴寂不肯輕易放棄,強忍著腳上傳來的劇痛,拼命的探長身子伸直手臂。

他用極其不雅的姿態,直拽的腳踝泛痛,才堪堪摸到了那櫃子的邊緣。

許是上天有意再度相助,竟然還真讓裴寂從櫃子裏艱辛摸出了一把極鈍的割草鐮刀。

裴寂忍著腳踝上傳來的劇痛,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用那把遲鈍的鐮刀來回割腳上的麻繩。

割了足有小半盞茶的時間,腳邊的麻繩才終於斷開,急得一腦門子汗的裴寂頓松口氣,隨手甩開手上的鐮刀,顧不上腳疼的厲害,從地上顫顫站了起來就想往外走。

剛一轉身他的臉色頓變蒼白,急匆匆的步子僵立在原地。

兩手空空的京娘就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望著他。

她看來的眼神冷漠而平靜,不知幾時回來的,在門口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這時面色冷漠的她,和之前看起來傻兮兮沒有心計的醜寡婦大不一樣。

裴寂看她手裏空空如也,估計是在外找了幾家還是沒借到肉,又時刻掛念著家裏的他才中途趕了回來。

偏偏回來就撞見他割繩子這一幕,實在算他倒黴透頂。

半個時辰後,拼死掙紮想要跑出去的裴寂被京娘生拉硬拽的拖了回來,當即活生生的綁了起來。

裴寂剛解開束縛不到一日的雙手雙腳再次被重新綁住,綁他的繩子還特意加緊加粗,再想掙開除非是天生神力。

裴寂雖是從小就被嬌慣成性的裴父養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慣得一身挑剔又嬌性的毛病,但好歹是個身高腿長的成年男子,天生優勢就擺在了那裏,不該爭不過京娘一介婦人。

可惜他餓了一天一夜粒米未進,腳踝也痛的厲害,這醜八怪還有一身的蠻力氣,處處對他不利,一時不察就被她抓住了機會,拿著繩子趁機從後一把反綁住了他。

這次,京娘給他腳上綁的繩子更粗更短,他能活動的範圍被限制在桌子的三丈內,連門口的位置他都靠近不了。

從把他抓住後,京娘許是擔心舊事再發,每日每刻無論做什麽都會徘徊在他身邊不遠的距離,確保他隨時待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那雙細長的黑色眼珠死死盯住裴寂的一舉一動,一旦他有想掙紮想逃跑的預兆,她就兢兢業業的守在他身邊,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會引來她的連聲追問。

她緊張,畏懼,多疑,好似裴寂多吸一口氣就會變成一只蝶兒翩翩飛走,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時時嚴密監視的滋味不好受,堪比囚籠裏沒有一點隱私秘密的罪徒,裴寂再想逃跑幾乎算是白日做夢。

京娘的疑神疑鬼令裴寂煩不勝擾,先是大聲斥罵,肆意侮辱,之後又苦苦央求她放走自己。

仗著家大業大,裴寂百般保證只要她能放他離開,事後就許她金銀財寶,榮華富貴任她取舍。

可惜任憑他說的天花亂墜,許諾無數,她眼睛也不曾眨過一下,好像是瞎子說給聾子聽,全是白費力氣。

沒想到這鄉村出身的醜寡婦窮的沒話說,卻是一身清骨不貪錢財,倒是教人意外的很,也不知是見識短淺被色所迷,還是根本不信他的說辭。

見威逼利誘皆是無用,裴寂再次嘗試偷摸逃跑,旁日裏登不上臺面的坑蒙拐騙的招數全部一股腦的用上。

書到用時方恨少,大少爺騙人的招數十分有限,且無一例外皆被隨時監視著他的京娘迅速打破,稚嫩的希望尚未升起就被掐死在搖籃之中。

最後一次借著肚子痛的借口想從茅廁的通風口偷摸偷跑,不料裴寂剛剛從通風口裏跳出來,腳下就被地上沒註意到的小石頭一絆,重重的摔倒在地。

聽見響動的京娘發覺不對,忙從另一邊跑過來,正好把地上摔得齜牙咧嘴的裴寂抓了個正著。

彼時,裴寂氣的差點想掉頭摔進茅坑裏把自己活活淹死。

京娘被他隔三差五就想偷跑的舉動耗的耐心大失,更怕一時不察被他真的跑掉,索性把他五花大綁,再把他鎖進了狹窄的內屋。

內屋只有一扇極高極窄的窗戶,只有不足月大的嬰兒能爬過,京娘卻不敢松懈,從鄰居張嬸家借來梯子,用兩塊木板把窗子嚴絲密封的封死才能放心。

這下,徹底斷絕了裴寂能逃跑的一切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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