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浩被賀淵眼底的陰婺嚇得肝膽一顫, 擼起的袖子瞬間滑了下來。

他非常自覺地退後, 給賀大佬讓道，看著平時那泰山崩於頂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少年, 倏地起身, 椅子嘩啦一聲，動作極大, 似是在發洩著某種不滿的情緒。

這他媽的不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直播現場嗎？

賀淵緊握著手中的水杯, 一根根青筋泛起，他臉色黑沈，緩步走至教室後門，直接擠進了溫暖與謝子峰二人的中間, 強行將兩人分開, “不好意思, 讓一下，我要接熱水。”

溫暖嘴角抽了抽, 指了指教室後面的那臺飲水機，“那裏不是有熱水接麽？”

賀淵聲音清冷, 淡漠如初，“我這人專一，只喜歡喝學校食堂的熱水。”

溫暖, “……”

為啥她總覺得這人意有所指？說得好像她不專一, 水性楊花，喜新厭舊，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一樣？

謝子峰雖然不太懂賀淵的意思, 但也看清了男生眼底的那份敵意，唇角勾動，笑容裏帶著幾分玩味，“溫暖，這是你同學？”

那口吻說得就好像他現在已經是溫暖的什麽人了，希望通過她來熟悉她的一切，當然，這之中也包括她的同學。

這一幕，就連湊在一起看熱鬧的錢文希與江天浩都覺尷尬。

“你說他倆不會真打起來吧？”錢文希一面害怕地捂臉，一面從指縫間偷看此刻的修羅場直播畫面。可謂是提心吊膽，又驚險刺激。

“不能吧。”

江天浩嘴裏雖是這麽說，但視線卻從未離開教室後門那三人，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擼起袖子，隨時準備替兄弟幹架。

賀淵冷冷地掃了謝子峰一眼，嘴裏發出一聲冷嗤，開始懟天懟地懟空氣，“從一個教室後門走出來的人，你居然還要問一遍我是不是她同學？你怕不是個智障吧？”

“……”

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要被他氣得心梗，賀淵始終表情淡然，握著水杯，氣定神閑地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果然接了滿滿一杯熱水。

此刻，謝子峰已經離開，而溫暖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江天浩沖著賀淵就是一個大拇指，“淵哥，你行啊，三兩下就讓情敵落荒而逃。”

“閉嘴。”

這一秒，他又化身成了從前的那個冷酷boy。

一下午的課，賀淵周身那冷冽的氣息都久久不散，活像是被人欠了十幾個億。

“怎麽辦，淵哥這樣我好害怕。”江天浩在溫暖身後弱弱地說。

溫暖托著腮，偷瞄了賀淵一眼，眼珠子轉了一圈，拍了拍賀淵的胳膊，“要不……我們接著把早上的那張英語試卷對完吧？”

賀淵輕扯嘴角，鼻腔冷哼，殘忍拒絕，“不、對。”

“……”

看來，這貨是真生氣了。

自習課上，溫暖不斷以各種理由找賀淵對話，到最後，全都無一例外地被他給無視了。

她扶額，無計可施下，決定找人尋求幫助。

於是，她偷偷地拿出手機，躲在課桌底下給錢文希發了條求助信息：

溫暖：【怎麽辦？賀淵好像真的氣得不輕，我說什麽他都愛理不理的，可關鍵是我也沒做錯什麽呀！】

錢文希：【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現在越生氣，就代表他越在乎你，你該感到高興才對。】

溫暖：【但我總不能一直這麽被他這麽冷暴力下去吧？】

錢文希：【教你三招，這是姐們兒我的經驗之談。男人生氣：一、撒嬌賣萌;二、努力誇他;三、瘋狂吻他。】

溫暖嘴角抽了抽：【……要是我現在突然撲過去瘋狂吻他，他怕是要告我性騷擾吧？】

錢文希：【那就照前兩套方案實施。雖說沒有什麽是一個吻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繼續吻，瘋狂吻，拼命吻，吻暈他。】

聊天記錄斷在這兒，溫暖思索了片刻，剛準備回覆，一只大手橫了過來，快準狠地奪過了她的手機，語氣裏滿是怒氣，“怎麽？這麽快就和謝子峰聊上了？上課不聽講，光顧著聊天，就你這學習態度，心都飛了，還指望我跟你對英語試卷答案？”

“我……”

“我什麽我？以後上課你手機就由我保管，免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不務正業。”

“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沒有？竟然還用這麽怨念的眼神看著我？呵……我倒是要瞧瞧，你們倆膩膩歪歪聊了這麽久，到底在聊些什麽。”

“不要——”還在上自習課，她又不敢喊得太大聲，以免驚動了講臺上的英語老師，只得極力控制，壓低聲音道。

溫暖整個人又羞又急，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只可惜，她這劇烈的反應，更加激怒了賀淵。

他幾乎毫不猶豫地隔開了溫暖那試圖與他搶手機的胳膊，埋頭，看向了那停留在之前她與錢文希聊天的微信對話框上——

兩分鐘後，他整個人石化，“……”

三分鐘後，他整張臉如火燒，不自在地別開臉，如同手裏握著個燙手的山芋般，慌亂失措地將手機扔回了溫暖的抽屜裏。

兩人對視一秒，隨即快速錯開。

溫暖重新拿起手機，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她剛剛與錢文希的微信聊天內容，她捂著臉，只想去死。

此刻，手機震動，溫暖垂眸。

錢文希：【哈哈哈哈哈哈賀淵他是魔鬼嗎？居然把我們閨蜜間的私人話題，當成了你和謝子峰的聊天記錄。】

溫暖：【……你都聽見了？】

錢文希：【我就在你身後，你們倆動靜那麽大，我能聽不見嗎？】

溫暖：【你說他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特猥瑣？】

錢文希：【他估計已經在腦補你餓狼撲虎似地啃向他的恐怖畫面了。】

溫暖：【……好想死。拜拜.jpg】

錢文希：【相信我，賀淵一定比你更想死哈哈哈哈哈哈。】

溫暖：【……】

果不其然，被錢文希猜中了，一直到放學，賀淵都沒敢再多看她一眼，那模樣活像見了鬼。

溫暖整個人都抑郁了，最可怕的還在後面，根據值日表，今天由她和賀淵兩人留下來打掃教室清潔。

尷尬的氛圍四處蔓延，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說得就仿佛是他們此刻的遭遇。

溫暖來來回回踟躕許久，輕咳了幾聲，試圖驅散此刻都快要凝結的空氣，“呃，那個……我和文希早上的對話就……就是鬧著玩的。你別放在心上。”

“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兩人沈默地做完了清潔，到了校門口，溫暖相當自覺地與賀淵揮手告別，“我先走了，明天見。”

她哪還敢讓他送自己，簡直是尷尬癌都犯了。

她說完，不等他反應，就好似身後有厲鬼在追般跑得飛快。

誰知，還沒走出三步路，少年就跟了上來，表情依舊很淡，神色卻也如常，“還是我送你吧。昨天新聞上報道，說是你回家的那條路上正巧有猥褻犯出沒。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最好不要一個人回家。”

這事她倒真聽說過，今早林美怡還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和同學一起回家，切不可單獨行動，她都一一點頭答應了。

“那就……麻煩你了。”溫暖笑容裏仍透著幾分尷尬。

賀淵抿了抿唇，眼神在觸碰到她的那一刻，仍舊下意識地閃躲。

為了緩解氣氛，賀淵只得沒話找話，“對了，你家步行來回二十分鐘，怎麽不見你騎自行車上學，這樣也方便。”

“之前太好動，一不小心騎著自行車掉進了湖裏，差點沒把命給搭上，從那以後我就有了陰影，不怎麽敢騎了。”

“看不出來，你還有怕的時候。”

“怎麽？我看上去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嗎？”

聊到這裏，兩人終於忘記了下午的那份丟臉，又回到了之前的相處模式，一時間輕松了許多。

賀淵聞言，笑得不置可否。

“那你呢？你住的地方離學校遠嗎？”

“差不多兩站路的樣子吧，步行的話應該半小時左右。”

她下意識反問，“那你又為什麽不騎自行車？”

賀淵睫毛微顫，怔忡地望著前方的某一點，聲音縹緲而悠遠，“自行車被我爸給賣了。”

然後，他便再也不浪費錢買自行車了。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擁有的，珍視的一切，最後都會被現實的殘酷踐踏得蕩然無存。

影影綽綽的路燈下，少年的身影孤寂單薄，煢煢孑立，本該如曜石般黑亮的眸子，逐漸黯淡了下來，直至悲傷得宛如一潭死水，再也找不出一絲光亮。

溫暖的心，在這一刻裏，就好似被人給狠狠地捅上了一刀，疼得厲害。

她頓在原地，不知所措，像個笨拙又焦躁的孩子，渴望撫平他心底裏所有的傷與痛，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方法。

“賀淵……”她喚了他一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他，只得欲言又止。

賀淵勉力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好了，走吧，我待會兒還要趕去酒吧打工呢。”

他越是這樣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便越是心疼得厲害。

或許是因為今夜的星空太美，晃花了她的眼;又或是因為此刻站在她身邊的少年，明明那般悲傷，卻要極力隱忍，她竟鬼使神差地擡眸望向了他，爾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賀淵，如果我說，我現在想給你一個擁抱，安慰一下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占你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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