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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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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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三合一
達西不論表兄費茨威廉上校如何“祝福”，按照原計劃乘坐馬車從德比郡出發。
事後想來，這次是他沖動了。竟然去參加曾經不屑一顧的劍橋年市，那是從未體驗過的活動。
怪不了任何人，是他不願拒絕新朋友賓利的邀約。
不可能臨時改變主意，接下去能做的就是祈禱此行順利。
與此同時，達西暗暗下定決心，沒有下一次了。
絕不會再心軟陪朋友去一些與他自身格格不入的地方。
有人踏上旅程，且決定絕不去第二次。
有人忐忑不已，生怕被取消此次的同行名額。
朗博恩的教堂外。
布蘭度好奇地看著於連、凱瑟琳與莉迪亞。
“「劍橋年市」怎麽就成了咒語？不要保持沈默，其中的故事，你們不分享給外人，但不能瞞著我。好歹我是去往年市的發起者。”
於連假笑。
不，他不是很想說自己怎麽會發明這句咒語。
莉迪亞卻毫無顧忌，“哥哥，我們怎麽可能隱瞞您。我來說。”
事情要從三個星期前說起。
最初，凱瑟琳與莉迪亞信誓旦旦，認為能看美男家教就可以好好學習。
現實會啪啪啪打臉，旁人無法想象這段日子對她們來說是什麽樣的極限拉扯。
於連來到班納特家，與家教艾莎合作，搞了白天與夜間分工教學。
白天，艾莎教新知識；晚餐後，於連幫助覆習與考核。
姐妹倆當然希望於連包攬她們的全部教學，但這顯然不現實。於連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給布蘭度的高難度學術型答疑上。
凱瑟琳與莉迪亞只能接受這個時間表安排。
很會給自己爭取福利，主動向於連提議，如果每天她們的抽查成績達標，請於連讀詩唱頌歌給她們聽。
於連答應了，但情況與姐妹倆設想得完全不一樣。
混日子混得太久，學習基礎太差。
從頭開始學習的難度不小，哪怕白天認真上艾莎的課，也就是勉強跟上。
憑什麽支撐？
前期主要依靠兩種精神食糧。
累了，倦了，想一想於連的臉。
仿佛讓她們吸了氧氣，讓她們又行了。
煩了，不想學了，再聽一聽於連講話。
哪怕聽到讀詩唱歌，但是一句句鼓勵她們的話，恰似溫柔泉水撫平人心的焦躁。
僅靠於連的美貌與聲音，總有效果減弱的時候。
覆原一下班納特家的晚餐後輔導名場面。
於連提問：“以拉丁文講述一段倫敦歷史，史上是哪一年發生了特大火災，造成了什麽影響？”
莉迪亞：“1888年？哦不，那還沒到，記錯了。是1666年。影響，火災的影響是什麽呢？所有的房子都要重新造了？”
這一題答得磕磕絆絆，說半分鐘，卡半分鐘。
卡到後來，就很想逃離課桌。
大火與她有幾個英鎊的關系？還不如去村口聊一聊誰的發型更好看。
於連只能耐著性子，把大火災燒毀建築的嚴重性講一遍。
更把遇上火災的自救方案說一遍，以及灌輸防火災意識的重要性。
莉迪亞似懂非懂地點頭。
於連又問凱瑟琳：“英格蘭斯圖亞特王朝的君主總共有幾位？從最早的開創者，依次說到最後一任。”
凱瑟琳：“5位？”
於連搖頭。
凱瑟琳：“9位？”
於連再搖頭。
凱瑟琳再賭一個數字。“7位？”
於連點頭可，但點頭點得很勉強。這回答就是瞎猜，根本不是記清楚了完整歷史。
凱瑟琳無法為猜對而高興。太為難她了，要現編七個人名。
“從前到後分別是：詹姆斯一世、詹姆斯二世、查理一世、查理二世、瑪麗一世、威廉三世與安妮女王。”
於連：……
這個答案要說全錯，錯得不夠離譜；要說正確，有人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他報出了正確順序：
詹姆斯一世、查理一世、查理二世、詹姆斯二世、瑪麗二世、威廉三世與安妮女王。
於連忍不住問：“瑪麗一世活在都鐸王朝，在位時間是1553年-1558年。瑪麗二世在位1689年-1694年。
凱瑟琳小姐，請收斂一下您的想象力，不要動不動就幫忙開棺把死屍放出來。我真的很擔憂，某天要去警局保釋您。”
凱瑟琳才不想做掘墓人。
她幾乎是哭喪著臉問這些君主為什麽不能起一些很容易分辨的名字！這不是為難後世的學生嗎！
於連無法更改英國君主的名字。
只能把不同君主的主要事跡重覆地再講一遍，試圖讓學生們結合故事記住正確譜系。
如此情景，在每天的餐後考核後覆上演。
姐妹倆對學習的熱情與惰性，一直在反反覆覆地自我拉扯中。
持續了十天半個月，兩人無法僅僅通過欣賞於連的美貌與聽他的聲音就繼續維持學習熱度。
兩人開始蠢蠢欲動，有放棄學習的沖動。
莉迪亞說：“這個時候，我們聽索雷爾先生說哥哥會在九月中旬去劍橋年市。如果我們的綜合考核及格就能一起去。”
布蘭度看向於連，給了一個讚許的眼神。不錯，他選擇拋出“胡蘿蔔”的時機恰當。
於連坦然地接受了讚許，但真心希望不要再創造第二句咒語。
天知道他沒有參加過任何大型年市的經驗，卻要在兩個小姑娘的面前，每晚變著法地把各種娛樂項目吹得天花亂墜。
還要配合著倒數日期計時，讓兩人再堅持一下，不剩幾天就到九月中旬。千萬別半路逃課，否則前面的努力全部白費。
「劍橋年市」的咒語，由此被於連創造出來。
姐妹倆被於連描繪的年市趣事吸引。
本來倦怠的情緒一掃而空。立刻端正坐姿，再來一本書，她們還能學。
不就是英國簡史，再讀一遍，一定能把時間與人物給分得清清楚楚。
“每天，我們都會聽說劍橋年市有多精彩。”
凱瑟琳目露向往，“能去劍橋年市就成了激勵我們學習的咒語。”
如此一來，姐妹倆在學習與擺爛的邊緣反覆橫跳，不知不覺間真的撐過整整三個星期。
莉迪亞：“上帝知道，如果我們被通知計劃有變，今年不能去劍橋年市，那會是多麽殘酷的打擊。就和中了死咒差不多。”
布蘭度瞧著兩人，仿佛看到被迫節食已久的美食愛好者。
此時，她們將飽餐一頓的全部希望寄托於九月中旬的劍橋年市。
莉迪亞沒能立刻等來哥哥的肯定回答，急切地表功式細數起來。
“哥哥，索雷爾先生能作證，我和凱蒂有認真學習。我們把歐洲各國的拉丁文地名與各國大致位置都認全了。不會再搞錯英格蘭從諾曼底王朝至今的歷代君主名稱，能讓他們的棺材板穩穩地蓋好。”
“對對對。艾莎也誇獎我們的文法使用進步頗大，就連編織方面，我們也能織出一條像模像樣的圍巾。”
凱瑟琳問：“這樣的話，沒有道理不讓我們跟去劍橋年市吧？”
布蘭度笑了，不答反問，“為什麽你們會認為前去年市的情況會有變呢？”
姐妹倆相互看了看，發現彼此都有了下意識反應。
是擔憂三個星期的努力前功盡棄，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漂亮男人的危險性。
是誰讓她們心甘情願地吃了三個星期學習的苦？
是家教老師於連，也是哥哥布蘭度。追根尋底，是布蘭度，因為他請來了於連。
什麽是偽裝成溫柔王子的危險大魔王？
這就是了。
姐妹倆被坑，偏偏還跳不出坑，沈迷於對方的美顏、聲音與許諾，但也會懷疑許諾的可靠性。
布蘭度見兩人不說話，卻把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她反而欣慰起來。
莉迪亞與凱瑟琳不再遇人只看臉，不再傻傻地全盤相信漂亮男人的話，就是一種進步。
布蘭度給出正式承諾，“還有六天，只要你們考核及格，帶你們去劍橋年市的行程就不會變。”
凱瑟琳與莉迪亞終於聽到最想聽的保證，激動地跳起來相互擊掌。
“耶！”
“耶！”
這一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不顧今天是休息日可以出門盡情玩耍，居然迅速跑回了家。
兩人腦波同步。今天多翻一翻書，覆習一下所學的功課。
只剩六天了，不能在去劍橋鎮的前夕馬失前蹄地考核失敗。
布蘭度把劍橋年市的消息也告知了家中其他人。
秋季盛事將持續二十天，而去或不去由眾人各自決定，不必勉強。
班納特太太率先表態不去，她還沒從往返海濱小鎮的旅途勞累裏緩過來。這才在家呆了三周，還要好好養一養身體。
簡與伊麗莎白表示這次就不去了。
說是沒興趣瞧熱鬧，還有更深一層理由只有姐妹倆能懂。
難得清靜！
凱瑟琳與莉迪亞不在家，家裏終於不會雞飛狗跳。
姐妹們各有房間，但擡頭不見低頭見。
即便兩個妹妹近三周有所變化，可做姐姐的難免提著一顆心，擔憂她們故態覆萌。
這次不去，就像總算把頑皮孩子送出去旅游，家長能在家裏放松歇一歇。至於以後去不去，那等以後再說。
布蘭度不多話，表示會將流通圖書館的會員卡留下。姐姐們如有需要，可以借書看打發時間。
“三姐呢？”
布蘭度在統計人數，提前一周雇人去旅店繳納租房定金。劍橋年市規模大、人數多，等正式開張就別想訂到好房間。
瑪麗有些猶豫。
一方面對大型年市好奇，但想到現場會有許多陌生人，她又局促起來。
班納特先生：“瑪麗，我建議你去瞧一瞧。”
這就說出了令瑪麗心動的理由。
劍橋大學的藏書眾多。1704年的版權法規定，但凡英國出版的圖書，出版商都要免費送給劍橋圖書館一套。歷經一百多年，如今，它已經是全國最大的文獻與收藏中心。
“外人無法進入劍橋圖書館，但師生們會在年市時私售手抄本。由於劍橋圖書館的特殊地位，全國的出版商也會不時出入劍橋鎮。我聽說，斯圖爾橋秋季年市的一大亮點就是各種書展。”
瑪麗聽到這裏，無法不做出選擇。“我一起去。”
布蘭度略有深意地看向班納特先生。
班納特先生努力不心虛，他才沒有為了偷懶故意支走三女兒，單純想稍稍歇一歇。
自從瑪麗壯著膽子來書房請教，三個星期以來，他這個老父親約等於重返學校上課。
不是教書，而是被上課。
不同於伊麗莎白看書追求欣賞故事的快樂，瑪麗讀書通常會深究到底。
班納特先生面對瑪麗，就像是面對十萬個為什麽。
他又不好意思在三女兒面前露怯，不願被認為藏了一屋子的書卻回答不上幾個問題。
要悄悄做功課，提前閱讀相關書籍是為預習。
為免答題的前後不一致，又偷偷做筆記，又找不同作者的論著去驗證不同人對某個問題的各自看法。
一天天過的堪比寫論文搞研究。
上學時也沒“享受”過這種日子，現在反而要經歷一番。
累！
輔導孩子功課真的累！
二十天的劍橋年市來得剛剛好。
讓瑪麗去瞧一瞧對她只有好處，能拓寬視野，別總窩在家裏。
與此同時，老父親也能給自己名正言順地放假。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班納特先生越想越坦然，“我就不去了。接近年底，家裏有不少雜事要處理。”
布蘭度沒有戳破班納特先生的小心思，她也支持瑪麗出門走一走，不讓認知僅停留在書本上。
那就還剩一個人要問。沒有厚此薄彼，既然讓於連同往，就不會忽略家教艾莎。
“普洛默小姐，您有興趣去劍橋鎮轉一轉嗎？”
艾莎稍有猶豫，她的工作是教導班納特家的五個女兒。
授課時間二八分，二成給前三位小姐，八成用來輔導凱瑟琳與莉迪亞。
前往劍橋年市，即便布蘭度言明費用全包，給她獨立娛樂活動時間，她也做不到完全放手不管莉迪亞與凱瑟琳。
雖然奉行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但住家的家庭教師卻無法將兩者徹底割裂開來。
留在朗博恩就輕松很多，約等於帶薪放松二十二天。
與簡、伊麗莎白相處，不似教學，更像是與朋友休閑相處，一起做喜歡做的事。
“我一起去。”
艾莎做出了選擇，她想要看顧兩個小姑娘。必要時及時約束她們，也是給自己提供方便。
不能讓兩人玩得心野了，回家後再也不願意坐到課桌前，到時候頭疼的還是家庭教師。
布蘭度感念艾莎的責任心，默默決定聖誕節時給她加一份豐厚年終獎。
這就敲定了出行名單一共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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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是六個，而是九個。
九月十四，出發日上午，三個男人敲響了班納特家的門。
其中一人，眉角帶疤、身形矯健，二十五六歲。
另兩位慢半步走在他的身後，相貌普通，也是同樣的年紀。
布蘭度給眾人介紹了眉角帶疤的來客，是她特意寫信請來的。
“這位是克萊·克勞奇先生，曾經在海軍服役。在劍橋年市期間，臨時做你們的護衛。”
布蘭度沒有參加過19世紀的大型娛樂集會，但讀過相關報刊新聞。越盛大的年市，人流越量大，大到魚龍混雜的程度。
如果她自己參加這種活動，不一定請安保。
帶上了姐姐妹妹，很有必要提前做好個人安全方面的防範措施。
半年前，申請左/輪專利，布蘭度與休謨都不願走到人前。
既然商品是槍，必是要搞試用射擊，展示它的優點與性能。
休謨推薦了克勞奇作代理人，聘請他代為出面，去各處洽談相關事宜。
克勞奇曾經被休謨醫治，後來成了朋友。
在退役後，他經營一家安保公司。擺弄槍械與護衛安保都是專業技能。
在洽談左/輪商務時，克勞奇做得很好。
布蘭度很滿意對方的工作能力，這就再次雇用了他的團隊。
“各位，上午好。我與同事艾姆·吉姆、哈克·哈德將會在之後二十二天負責你們的安全，願相處愉快。”
克勞奇不茍言笑地打了招呼，帶著吉姆與哈德站到一旁。
“三位，上午好。”
“三位，上午好。”
凱瑟琳與莉迪亞迅速向對方問好。
隨即姐妹倆退後半步，下意識靠彼此近了一些。
兩人沒敢多瞧克勞奇與他的同事，與對方的美或醜無關。
平時兩人不知膽小是什麽，眼下卻像遭遇大型猛獸，小動物潛意識會抱團取暖。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都很滿意。
莉迪亞與凱瑟琳能被震懾住就好，不至於似脫韁的野馬，一到劍橋鎮就徹底放飛。
於連想得多了些。
雇傭護衛需提前安排。
由此可見，不論莉迪亞與凱瑟琳的考核成績能否達標，布蘭度都想好了帶妹妹們前去劍橋年市。
於連不會傻傻地問，既然有此安排為什麽要他像念魔咒一樣督促兩個小姑娘學習。糾正兩人的學習態度是必須做的事。
區別在於，成績達標的出行是玩樂，不及格的話應該會使用方案B。
方案B會是什麽？
於連確信“好心哥哥”布蘭度會讓妹妹們擁有深刻且不願重覆一遍的年市之旅。
原諒他的壞心眼，很想見識一下方案B。
可惜，兩個學生沒給他機會，這次通過了所有考核。哪怕莉迪亞與凱瑟琳的成績擦線飄過，但也及格了。
布蘭度瞥了於連一眼，他將「想看熱鬧」寫在眼底。這人被沒教學折磨到掉發，但也多少有了些情緒。
“索雷爾先生，年市上有各類演出，您不必著急。”
於連被發現小心思，也沒遮遮掩掩。“請您放心，我將幻想與現實分得很清。”
想瞧熱鬧是一回事，卻不會故意讓凱瑟琳與莉迪亞不及格，也更希望她們能快些提升。
否則吃苦受累的還是家教，還要變出新招式去引導學生。
布蘭度：“我相信您，我的意思是此去劍橋鎮，您不妨放松一番，空閑時間該玩就玩。勞逸結合，有利於工作持續性展開。”
於連的二十二天劍橋鎮之行，不是完全放假。
好消息是不用教導莉迪亞與凱瑟琳。
每天卻仍需配合布蘭度練習拉丁文，以及回答筆記本上的問題。
不過，年市期間工作量減半，他每日工作時長只有四小時。剩下都是自由活動時間，想去哪裏都行。
乍一空閑，腦子有點空。
哪怕在學生面前把劍橋年市誇成是妙趣橫生的好地方，但他本身談不上有多少期待。
在法國家鄉，他一開始是為了生存，後來是為了追名逐利。對他而言，單純的休閑娛樂生活很陌生。
現在，居然有機會靜下心體會生活的樂趣，反而有點茫然。
一眾人心情不同。
共進午餐後，車馬隊伍從朗博恩出發了。
陰晴不定、忽晴忽雨是英格蘭天氣的常態，短短一天內天氣一變再變也很正常。
這次，六個小時的行程卻走得非常順暢。
暖陽微風一路相送，沒有車輪突然折斷，更沒有車頂遭遇動物突襲等意外。
黃昏時分，九人抵達了劍橋鎮。
明天劍橋鎮·斯圖爾橋年市正式開始。今天，整個小鎮已經熱鬧起來。
靠近小鎮時，在外圍區域就隨處可見大型帳篷營地。
有的豎起了門牌，寫明「XXX劇團」；有的特意拉起橫幅「員工休息區，請勿闖入」。
那些從歐陸各國來商販與演出團，多數全選住在臨時營區，而不是租住鎮內旅店。
旅店住客大部分是各地來的游客。
『帆船之家』是布蘭度預定的旅店。
讓車夫不必在路上停留，直接駛向旅店門口，參觀玩樂活動都等辦好入住登記之後進行。
這次預訂了四間房，有大有小，位於三樓。
布蘭度與於連單獨居住。
瑪麗、凱瑟琳、莉迪亞、艾莎四人住在高級套間，相互之間能有照應。
三名護衛住在其隔壁，便於應對突發事件。
當下，一群人先聚在布蘭度客房的起居室。
入店辦好住宿手續，第一件事是買活動地圖冊。
斯圖爾橋年市的歷史悠久，劍橋鎮作為主辦方在幾百年間積累豐富經驗。
在年市開始之前，提前規劃了活動區域，繪制出地圖讓游客們能按圖索驥，找到感興趣的商品或娛樂活動。
九本地圖冊，人手一本，出入攜帶，盡力減少迷路的可能性。
翻開，扉頁上印著劍橋鎮的徽章。
主體圖案是海馬托著三艘大船航行在水面之上。下方標註——鎮徽繪制於16世紀70年代。
往後翻，一張全鎮地圖。
上面標註了劍橋大學現有的18個學院，以及本次年市不同類型商戶的經營區域。
主要分為三個大類：劍橋師生營業區、外來商家營業區與戲團劇場表演區。
總的來說是聚集性營業，三類攤位少有交錯穿插在一起的情況。
繼續往後看。
活動地區冊依次介紹了參加今年年市的攤位。有的介紹詞多，有的就幾筆帶過。
莉迪亞與凱瑟琳先翻到最後的演出節目部分。
整整十頁，密密麻麻地列出了每天的既定演出安排，各種戲劇、魔術、馬戲團演出、雜技等。
以紅色墨水在【著重聲明】上畫了一個圈。
某些表演團體會臨時假戲，即興演出的內容具有不確定性，但是劍橋鎮嚴令禁止角鬥類表演。
不只禁止動物類角鬥，比如鬥雞、鬥狗等，也禁止人與人的角鬥，比如拳擊等。
一經發現有團體進行角鬥表演，就會被關小黑屋與罰款的雙重處罰。
兩個小姑娘對於角鬥沒有興趣，快速略過這一段警告，又往前面翻看年市有哪些商品出售。
這一看就挑花了眼。
五花八門，吃穿住行，簡直無所不有。
首先，撇開被單獨列出的書展。
兩人嘰嘰喳喳地商量是先去看衣服，還是先去看首飾。
本次出門，獲得班納特太太給的一百英鎊零花錢，是獎勵她們近期學習努力取得進步。
布蘭度也象征性給加了十英鎊，說明本次全包兩姐妹的住宿、每日三餐與聘請護衛的費用，但不會再為她們的額外消費無償買單。
接下來，凱瑟琳與莉迪亞的玩樂購物消費需要她們自行把控。
做事前動一動腦子，學會計算花銷。假設用錢超標，掂量一下有沒有下次出門游玩的機會。
姐妹倆在經受一個月的學習折磨後，不敢挑戰布蘭度的心軟程度。
眼前的情況是兩人第一次管錢，對於物價一無所知，難免有些心慌。
以往，吃喝玩樂都有父母買單，逛街時從來不問裙子帽子的價格。
現在兩人各有五十五英鎊，聽起來是不少，卻不敢太樂觀。
又要買東西，又要看演出。年市持續二十天，平均每天每人的花銷要控制在2.75英鎊（660便士）以內。
這樣簡單的數學題，姐妹倆還是會算的。
每天的流動資金只有660便士，顯然不能大手大腳地用錢。
莉迪亞拉著凱瑟琳討論，究竟要怎麽使用這一筆經費。
另一邊，瑪麗與艾莎一起翻閱地圖冊。
兩人商量做伴出行，大多數時間一起活動，也便於護衛的安保工作。克勞奇與吉姆看顧莉迪亞與凱瑟琳，而哈德看顧她們。
瑪麗的目標是書展區，艾莎沒有特別的偏好，說是去哪裏逛一逛都可以。
於連在娛樂上是新人，一時間拿不準主意。
問：“小班納特先生，您呢？有什麽計劃嗎？”
布蘭度將地圖冊翻閱了一遍，沒有看到劍橋大學現有18個學院的近況。這本冊子名副其實是年市活動圖冊，而不是劍橋大學概況圖冊。
布蘭度：“我想先逛一逛整個劍橋鎮，哪怕不能進入大學學院，也看看建築周邊環境。”
於連：“您不介意一些行程，多我這位同行人吧？”
布蘭度無所謂，真要搞秘密行動的時候，她也不會提前說出計劃。
“我都可以，只要您不厭煩。別怪我沒提醒您，休假時間段還要看到我，上帝保佑您不會想起厚厚的文獻資料。”
於連：……
怪誰？他也想要弄一艘友誼的小船坐坐，但就是有人提醒他這船在漏水。
晚餐後，九人分頭活動。
六年前，1823年劍橋鎮的主要街巷裝上了煤氣燈照明路燈。
只要不是走偏僻小巷就不必再提燈，極大地方便了人們夜間出行。
今夜各大攤位尚未正式營業，但游客們陸陸續續到了。
夜幕中，劍橋建築比起白天更添了古樸神秘的氣息。買不了東西，欣賞夜景也不錯。
於連還是選擇坐在漏水的友誼小船上，與布蘭度一起逛了逛小鎮。船，漏就漏吧，能撐一會是一會。
布蘭度走得不快，試圖將眼前的景色與上輩子的見聞進行對照。
越對照，越發現兩者的重合之處著實有限。
上輩子見過的劍橋大學有31個學院，其中16個學院建造成立於19世紀之前。
1800年，唐寧學院的建造終結了兩百年未修建新學院的空窗期。從19世紀到21世紀，又有15個學院落成。
人們都說劍橋是“一座大學一座城”。
時空荏苒。
眼前，1829年的劍橋建築與記憶中有相仿之處。
部分學院的主體建築形貌相同，或有哥特風格，或有都鐸與斯圖亞特王朝的紅磚風情，也有古希臘質樸的土燒淺色磚。
兩個世界的建築造型可以一模一樣，但歲月留下的痕跡大相徑庭。
舉個簡單的例子，僅僅是建築的氣息就不相同。
如今，深嗅一下沿街建築的外墻，能聞到淡淡的馬糞味。
來往馬車留下的氣息，隨風伴雨就滲透進了磚石之中，這在上輩子是難以想象的。
更大的不同，這裏出現了一個上輩子聞所未聞的學院——「傑克學院」。
「傑克學院」成立於16世紀末。
之後兩百年，劍橋沒有新建學院，直到1800年開始修建唐寧學院。
因此，這個世界的劍橋現有18個學院，比上輩子同時段多了一個學院。
布蘭度觀察了傑克學院的外圍。
它的建築別具一格，主要體現在墻體上。沒有完全采用同色磚塊，而使用部分異色磚塊。
整體是淺灰磚墻，其中夾雜了部分紅磚與黑磚，異色磚塊拼出了古怪圖案。
遠遠看去，宛如在灰布上錯落繪制了紅黑雙色的塗鴉。
塗鴉形狀不一，似深海旋渦，似宇宙星空，還有扭曲不能辨識的植物。
為什麽要這樣修建？
僅從外界傳言，是出資者傑克有錢任性。或許還有隱藏原因，不為外人所知。
對此，布蘭度有點好奇。在她的待選學院名單上，把傑克學院列在了第一位。
這次劍橋之行，對她來說有兩件正經事要完成。
一來為考學做準備，打聽觀察各學院的情況。
二來找個合適的出版商，把最近完稿的《海濱游記》、《斯卡伯勒鎮旅行指南》投出去。
“小班納特先生，我發現了一件事。”
於連走了十幾條街，看到學院建築物上懸掛的校徽。
“劍橋大學的校徽是四頭獅子與一本書，您知道它是什麽時候設計的嗎？”
布蘭度打聽過，“是16世紀70年代。”
於連：“居然是同一時間段！”
所謂同一個時間段，是指劍橋鎮與劍橋大學的徽章是同期設計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
劍橋大學在十三世紀初成立。
成立了三百多年，它要設計徽章時，歐洲誰人不知劍橋大學。
劍橋鎮的徽章圖案也是同一時期設計。
小鎮最出名的是這片土地上的大學，但鎮徽上居然沒有劍橋大學的一縷影子。反之，亦然。
“看來那些流言不是憑空捏造。”
於連在法國時聽過一些大學相關傳聞，“鳩占鵲巢，劍橋大學與劍橋鎮的關系不睦。”
布蘭度點了點頭，指向前方的國王學院。“看到那些國王學院的建築了嗎？”
於連：“從建築風格與墻體成色來看，是近幾年新造的。”
布蘭度：“對，就是新造的，原本是鎮民的老別墅。前幾年，國王學院擴張地皮，讓老教區的鎮民向郊外搬家。大學擴建，鎮民退讓。你覺得在八百多年裏發生的次數會少嗎？”
是先有劍橋鎮，後來才成立了劍橋大學。
上輩子，布蘭度前往劍橋參觀時，劍橋郡與劍橋大學的關系友好融洽，互惠互利。
翻一翻史書卻能看到在進入現代之前，兩者在歷史上的火/藥味之濃。
如今，正處在大學與小鎮的沖突階段。
布蘭度事前做過調查，劍橋鎮民在許多方面不得不對大學進行退讓，搬遷就是其中之一。
從十四世紀起，劍橋鎮的度量衡由劍橋大學高層做決定。
鎮民怎麽賣奶油也會被大學管制，不能按重量售賣，必須按英寸售賣。①
最叫人厭惡的是越級執法。
從十四世紀就有法律明文規定，劍橋大學有獨立的執法體系。校警能逮捕當地人，但鎮上的治安機構無權管轄校方人員。
毫無疑問，劍橋大學給劍橋鎮帶來了經濟文化利益，但更不能否認鎮民在此過程中的犧牲、容忍與退讓。
再過上一兩百年，兩者能握手言和。那一天卻不是今天。
布蘭度與於連說著話。
一隊年輕人穿著校袍，胸前佩戴了某個徽章，持劍從前方橫街走過。
路過的鎮民瞧見，忿忿嘀咕，“哼！「鬥牛犬」的爪牙，不是什麽好東西！”
“鬥牛犬”是鎮上流傳幾百年對校警的綽號，不帶善意的那種。
布蘭度上前，低聲問出猜測，“請問，那五個人是校方派出的學生巡查隊嗎？”
鎮民瞅見問話者的長相俊美且眼神清正，這才答話：“你們是來參加年市集會？”
布蘭度：“是的。”
鎮民：“當心點，路上看到那種持劍佩章的人就離遠點。年市期間，白天晚上都有巡查隊巡邏。
人手不足，學生臨時輔助。要是被他們抓了，會直接關到學院的牢房，鎮長出面保人也沒用。這些人啊……”
鎮民不再說了，他難看的表情卻說明一切。
於連進一步明白了布蘭度為什麽請三名護衛。
劍橋年市潛藏的危險，不只來源於魚龍混雜的大量外來游客與商販，也有鎮內矛盾。
從表面上看，舉辦年市帶來的經濟利益能讓小鎮與大學雙方獲利。兩者之間卻一直氣氛不睦，難說會不會突發沖突。
兩人粗略逛了一圈，至少今夜沒發現沖突的影子。
反正要在這裏住二十二天，不必急於一時走遍角角落落，這就返回旅店。
半道，望見不遠處有四個人杵在昏暗小巷入口。
瞧著身形姿態，兩人蠢蠢欲動想進巷子，另兩人顯然不讚同。正是莉迪亞、凱瑟琳與護衛克勞奇、吉姆。
莉迪亞討好地說：“好心的克勞奇先生，讓我們進小巷去看一眼，一分鐘就出來。”
克勞奇搖頭拒絕。
凱瑟琳試圖討價還價，“那麽半分鐘，半分鐘總行吧？”
克勞奇無視兩人的渴望，果斷回絕：“一秒也不行。”
姐妹倆要做最後的掙紮，背後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問話聲，那語氣平靜到瘆人！
布蘭度悄無聲息來到姐妹倆身後。
“你們想看什麽？小巷沒有路燈，你們沒帶煤氣燈。黑燈瞎火，一不留神就會摔成狗吃/屎。什麽風景值得你們冒此風險？”
“唔。”
“唔！”
凱瑟琳與莉迪亞內心尖叫：啊、啊、啊——
兩人被突如其來的背後提問給嚇了一大跳，這感覺就突然聽到耳後有惡魔低語。
尖叫聲幾乎脫口而出，但反應迅速地向對方伸出手，捂住了彼此的嘴。
這種相互幫互助是在一個月的痛苦學習中鍛煉出來的。
姐妹倆有一人想掀桌子不學時，或者另一個背書背到打瞌睡時，對自己下不去手卻能猛掐對方一把，提醒對方要繼續堅持。
你掐我，我掐你，可不就把相互幫助給鍛煉出來了。
不等姐妹倆回答，也沒等布蘭度詢問克勞奇，小巷的另一側響起不懷好意的聲音。
夜色裏，男人的高聲質問穿過小巷，讓另一邊的人也能聽見。
男人極度陰陽怪氣：“哎呦，瞧瞧，我在這裏看到誰了？這不是牛津大學畢業的達西先生。沒想到您竟然屈尊降貴，踏足劍橋了。
現在，巡查隊問話，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惡意破壞劍橋年市，給小鎮的耗子下了毒/藥，讓小鎮今夜多處出現大批死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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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有關劍橋鎮與劍橋大學的敵對往事，參考《劍橋：大學與小鎮800年》，【英國】柯瑞斯·著
——
根據這本書，補充一些時代背景
劍橋鎮有著一條通往北海的河流，直至18世紀劍橋是重要的內陸港口。
在海運興盛之前，內陸港是國家物流網絡的重要環節。比起海港，內陸港口不會遭到外國海盜的侵擾，又便於國家內陸地區的商販到達。
·
劍橋鎮的名字原來是「主教泊」。1583年，亨利八世從諾瑞馳主教手中奪取了小鎮和莊園的所有權，並更名為「國王泊」，成為了英格蘭第三大港口。
·
劍橋大學選址在此成立。從14世紀30年代到19世紀30年代。它與牛津大學是英格蘭，唯二受到皇家保護的大學。
從一開始，在法律制定上小鎮與大學的權利就是不平等的，成為敵對情緒的根源。
·
像是校方規定奶油按英寸購買，不以重量購買，這種售賣方式一直沿用到一戰時期才結束。
大學擴張對小鎮格局的影響從古至今。比如1449年，為了擴建國王學院迫使鎮民遷出老教區，搬到郊外。
時間到了20世紀30年代，聖約翰學院為了擴建遷走居民，拆毀18世紀老別墅。
如果說城鎮發展改變建築格局是不可避免的，更嚴重的敵對因司法執法而起。
小鎮警察無法管轄大學，校園警察卻能不必獲得鎮政府審核，直接逮捕小鎮居民。
不少時候，學校對於學生的行為不端是關禁閉或開除，但會囚/禁犯事的當地居民。
這樣的權特權泛濫，一直到1894年，幾位無辜的商人遭誤捕後才廢除。
可想而知，這樣的特權泛濫會導致暴力與流血沖突，當地人也校警稱為"鬥牛犬"。
劍橋鎮和劍橋大學的徽章，同時設計於16世紀70年代。
小鎮徽章的圖案與劍橋大學絲毫無關，大學徽章上也沒有絲毫小鎮的影子。最能體現兩者之間互不理睬的情況。
與此截然不同的是19世紀建立的英國省級大學。
校方與當地緊密合作在了一起。當地人資助大學，而大學又讓當地人有了更多機會獲得高等教育。
這樣的緊密合作能從大學的徽章上體現出來，舉例利物浦大學的徽章畫著本市吉祥物“利物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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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大學享有這樣的特權幾百年，也就不難理解在19世紀中葉之前，它的內部改革推進十分艱難。
會排斥對於全面引入與時俱進的自然科學學科，會固守神學宗教作為大學榮譽學位的獲取途徑，無法從古典大學順利轉型為現代大學。
直到19世紀中葉，英國政府力量的介入，才推動了徹底的牛津與劍橋大學的改革。
進入21世紀後，小鎮與大學從以往的沖突，漸漸成了互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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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三合一
達西不論表兄費茨威廉上校如何“祝福”，按照原計劃乘坐馬車從德比郡出發。
事後想來，這次是他沖動了。竟然去參加曾經不屑一顧的劍橋年市，那是從未體驗過的活動。
怪不了任何人，是他不願拒絕新朋友賓利的邀約。
不可能臨時改變主意，接下去能做的就是祈禱此行順利。
與此同時，達西暗暗下定決心，沒有下一次了。
絕不會再心軟陪朋友去一些與他自身格格不入的地方。
有人踏上旅程，且決定絕不去第二次。
有人忐忑不已，生怕被取消此次的同行名額。
朗博恩的教堂外。
布蘭度好奇地看著於連、凱瑟琳與莉迪亞。
“「劍橋年市」怎麽就成了咒語？不要保持沈默，其中的故事，你們不分享給外人，但不能瞞著我。好歹我是去往年市的發起者。”
於連假笑。
不，他不是很想說自己怎麽會發明這句咒語。
莉迪亞卻毫無顧忌，“哥哥，我們怎麽可能隱瞞您。我來說。”
事情要從三個星期前說起。
最初，凱瑟琳與莉迪亞信誓旦旦，認為能看美男家教就可以好好學習。
現實會啪啪啪打臉，旁人無法想象這段日子對她們來說是什麽樣的極限拉扯。
於連來到班納特家，與家教艾莎合作，搞了白天與夜間分工教學。
白天，艾莎教新知識；晚餐後，於連幫助覆習與考核。
姐妹倆當然希望於連包攬她們的全部教學，但這顯然不現實。於連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給布蘭度的高難度學術型答疑上。
凱瑟琳與莉迪亞只能接受這個時間表安排。
很會給自己爭取福利，主動向於連提議，如果每天她們的抽查成績達標，請於連讀詩唱頌歌給她們聽。
於連答應了，但情況與姐妹倆設想得完全不一樣。
混日子混得太久，學習基礎太差。
從頭開始學習的難度不小，哪怕白天認真上艾莎的課，也就是勉強跟上。
憑什麽支撐？
前期主要依靠兩種精神食糧。
累了，倦了，想一想於連的臉。
仿佛讓她們吸了氧氣，讓她們又行了。
煩了，不想學了，再聽一聽於連講話。
哪怕聽到讀詩唱歌，但是一句句鼓勵她們的話，恰似溫柔泉水撫平人心的焦躁。
僅靠於連的美貌與聲音，總有效果減弱的時候。
覆原一下班納特家的晚餐後輔導名場面。
於連提問：“以拉丁文講述一段倫敦歷史，史上是哪一年發生了特大火災，造成了什麽影響？”
莉迪亞：“1888年？哦不，那還沒到，記錯了。是1666年。影響，火災的影響是什麽呢？所有的房子都要重新造了？”
這一題答得磕磕絆絆，說半分鐘，卡半分鐘。
卡到後來，就很想逃離課桌。
大火與她有幾個英鎊的關系？還不如去村口聊一聊誰的發型更好看。
於連只能耐著性子，把大火災燒毀建築的嚴重性講一遍。
更把遇上火災的自救方案說一遍，以及灌輸防火災意識的重要性。
莉迪亞似懂非懂地點頭。
於連又問凱瑟琳：“英格蘭斯圖亞特王朝的君主總共有幾位？從最早的開創者，依次說到最後一任。”
凱瑟琳：“5位？”
於連搖頭。
凱瑟琳：“9位？”
於連再搖頭。
凱瑟琳再賭一個數字。“7位？”
於連點頭可，但點頭點得很勉強。這回答就是瞎猜，根本不是記清楚了完整歷史。
凱瑟琳無法為猜對而高興。太為難她了，要現編七個人名。
“從前到後分別是：詹姆斯一世、詹姆斯二世、查理一世、查理二世、瑪麗一世、威廉三世與安妮女王。”
於連：……
這個答案要說全錯，錯得不夠離譜；要說正確，有人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他報出了正確順序：
詹姆斯一世、查理一世、查理二世、詹姆斯二世、瑪麗二世、威廉三世與安妮女王。
於連忍不住問：“瑪麗一世活在都鐸王朝，在位時間是1553年-1558年。瑪麗二世在位1689年-1694年。
凱瑟琳小姐，請收斂一下您的想象力，不要動不動就幫忙開棺把死屍放出來。我真的很擔憂，某天要去警局保釋您。”
凱瑟琳才不想做掘墓人。
她幾乎是哭喪著臉問這些君主為什麽不能起一些很容易分辨的名字！這不是為難後世的學生嗎！
於連無法更改英國君主的名字。
只能把不同君主的主要事跡重覆地再講一遍，試圖讓學生們結合故事記住正確譜系。
如此情景，在每天的餐後考核後覆上演。
姐妹倆對學習的熱情與惰性，一直在反反覆覆地自我拉扯中。
持續了十天半個月，兩人無法僅僅通過欣賞於連的美貌與聽他的聲音就繼續維持學習熱度。
兩人開始蠢蠢欲動，有放棄學習的沖動。
莉迪亞說：“這個時候，我們聽索雷爾先生說哥哥會在九月中旬去劍橋年市。如果我們的綜合考核及格就能一起去。”
布蘭度看向於連，給了一個讚許的眼神。不錯，他選擇拋出“胡蘿蔔”的時機恰當。
於連坦然地接受了讚許，但真心希望不要再創造第二句咒語。
天知道他沒有參加過任何大型年市的經驗，卻要在兩個小姑娘的面前，每晚變著法地把各種娛樂項目吹得天花亂墜。
還要配合著倒數日期計時，讓兩人再堅持一下，不剩幾天就到九月中旬。千萬別半路逃課，否則前面的努力全部白費。
「劍橋年市」的咒語，由此被於連創造出來。
姐妹倆被於連描繪的年市趣事吸引。
本來倦怠的情緒一掃而空。立刻端正坐姿，再來一本書，她們還能學。
不就是英國簡史，再讀一遍，一定能把時間與人物給分得清清楚楚。
“每天，我們都會聽說劍橋年市有多精彩。”
凱瑟琳目露向往，“能去劍橋年市就成了激勵我們學習的咒語。”
如此一來，姐妹倆在學習與擺爛的邊緣反覆橫跳，不知不覺間真的撐過整整三個星期。
莉迪亞：“上帝知道，如果我們被通知計劃有變，今年不能去劍橋年市，那會是多麽殘酷的打擊。就和中了死咒差不多。”
布蘭度瞧著兩人，仿佛看到被迫節食已久的美食愛好者。
此時，她們將飽餐一頓的全部希望寄托於九月中旬的劍橋年市。
莉迪亞沒能立刻等來哥哥的肯定回答，急切地表功式細數起來。
“哥哥，索雷爾先生能作證，我和凱蒂有認真學習。我們把歐洲各國的拉丁文地名與各國大致位置都認全了。不會再搞錯英格蘭從諾曼底王朝至今的歷代君主名稱，能讓他們的棺材板穩穩地蓋好。”
“對對對。艾莎也誇獎我們的文法使用進步頗大，就連編織方面，我們也能織出一條像模像樣的圍巾。”
凱瑟琳問：“這樣的話，沒有道理不讓我們跟去劍橋年市吧？”
布蘭度笑了，不答反問，“為什麽你們會認為前去年市的情況會有變呢？”
姐妹倆相互看了看，發現彼此都有了下意識反應。
是擔憂三個星期的努力前功盡棄，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漂亮男人的危險性。
是誰讓她們心甘情願地吃了三個星期學習的苦？
是家教老師於連，也是哥哥布蘭度。追根尋底，是布蘭度，因為他請來了於連。
什麽是偽裝成溫柔王子的危險大魔王？
這就是了。
姐妹倆被坑，偏偏還跳不出坑，沈迷於對方的美顏、聲音與許諾，但也會懷疑許諾的可靠性。
布蘭度見兩人不說話，卻把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她反而欣慰起來。
莉迪亞與凱瑟琳不再遇人只看臉，不再傻傻地全盤相信漂亮男人的話，就是一種進步。
布蘭度給出正式承諾，“還有六天，只要你們考核及格，帶你們去劍橋年市的行程就不會變。”
凱瑟琳與莉迪亞終於聽到最想聽的保證，激動地跳起來相互擊掌。
“耶！”
“耶！”
這一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不顧今天是休息日可以出門盡情玩耍，居然迅速跑回了家。
兩人腦波同步。今天多翻一翻書，覆習一下所學的功課。
只剩六天了，不能在去劍橋鎮的前夕馬失前蹄地考核失敗。
布蘭度把劍橋年市的消息也告知了家中其他人。
秋季盛事將持續二十天，而去或不去由眾人各自決定，不必勉強。
班納特太太率先表態不去，她還沒從往返海濱小鎮的旅途勞累裏緩過來。這才在家呆了三周，還要好好養一養身體。
簡與伊麗莎白表示這次就不去了。
說是沒興趣瞧熱鬧，還有更深一層理由只有姐妹倆能懂。
難得清靜！
凱瑟琳與莉迪亞不在家，家裏終於不會雞飛狗跳。
姐妹們各有房間，但擡頭不見低頭見。
即便兩個妹妹近三周有所變化，可做姐姐的難免提著一顆心，擔憂她們故態覆萌。
這次不去，就像總算把頑皮孩子送出去旅游，家長能在家裏放松歇一歇。至於以後去不去，那等以後再說。
布蘭度不多話，表示會將流通圖書館的會員卡留下。姐姐們如有需要，可以借書看打發時間。
“三姐呢？”
布蘭度在統計人數，提前一周雇人去旅店繳納租房定金。劍橋年市規模大、人數多，等正式開張就別想訂到好房間。
瑪麗有些猶豫。
一方面對大型年市好奇，但想到現場會有許多陌生人，她又局促起來。
班納特先生：“瑪麗，我建議你去瞧一瞧。”
這就說出了令瑪麗心動的理由。
劍橋大學的藏書眾多。1704年的版權法規定，但凡英國出版的圖書，出版商都要免費送給劍橋圖書館一套。歷經一百多年，如今，它已經是全國最大的文獻與收藏中心。
“外人無法進入劍橋圖書館，但師生們會在年市時私售手抄本。由於劍橋圖書館的特殊地位，全國的出版商也會不時出入劍橋鎮。我聽說，斯圖爾橋秋季年市的一大亮點就是各種書展。”
瑪麗聽到這裏，無法不做出選擇。“我一起去。”
布蘭度略有深意地看向班納特先生。
班納特先生努力不心虛，他才沒有為了偷懶故意支走三女兒，單純想稍稍歇一歇。
自從瑪麗壯著膽子來書房請教，三個星期以來，他這個老父親約等於重返學校上課。
不是教書，而是被上課。
不同於伊麗莎白看書追求欣賞故事的快樂，瑪麗讀書通常會深究到底。
班納特先生面對瑪麗，就像是面對十萬個為什麽。
他又不好意思在三女兒面前露怯，不願被認為藏了一屋子的書卻回答不上幾個問題。
要悄悄做功課，提前閱讀相關書籍是為預習。
為免答題的前後不一致，又偷偷做筆記，又找不同作者的論著去驗證不同人對某個問題的各自看法。
一天天過的堪比寫論文搞研究。
上學時也沒“享受”過這種日子，現在反而要經歷一番。
累！
輔導孩子功課真的累！
二十天的劍橋年市來得剛剛好。
讓瑪麗去瞧一瞧對她只有好處，能拓寬視野，別總窩在家裏。
與此同時，老父親也能給自己名正言順地放假。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班納特先生越想越坦然，“我就不去了。接近年底，家裏有不少雜事要處理。”
布蘭度沒有戳破班納特先生的小心思，她也支持瑪麗出門走一走，不讓認知僅停留在書本上。
那就還剩一個人要問。沒有厚此薄彼，既然讓於連同往，就不會忽略家教艾莎。
“普洛默小姐，您有興趣去劍橋鎮轉一轉嗎？”
艾莎稍有猶豫，她的工作是教導班納特家的五個女兒。
授課時間二八分，二成給前三位小姐，八成用來輔導凱瑟琳與莉迪亞。
前往劍橋年市，即便布蘭度言明費用全包，給她獨立娛樂活動時間，她也做不到完全放手不管莉迪亞與凱瑟琳。
雖然奉行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但住家的家庭教師卻無法將兩者徹底割裂開來。
留在朗博恩就輕松很多，約等於帶薪放松二十二天。
與簡、伊麗莎白相處，不似教學，更像是與朋友休閑相處，一起做喜歡做的事。
“我一起去。”
艾莎做出了選擇，她想要看顧兩個小姑娘。必要時及時約束她們，也是給自己提供方便。
不能讓兩人玩得心野了，回家後再也不願意坐到課桌前，到時候頭疼的還是家庭教師。
布蘭度感念艾莎的責任心，默默決定聖誕節時給她加一份豐厚年終獎。
這就敲定了出行名單一共九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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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是六個，而是九個。
九月十四，出發日上午，三個男人敲響了班納特家的門。
其中一人，眉角帶疤、身形矯健，二十五六歲。
另兩位慢半步走在他的身後，相貌普通，也是同樣的年紀。
布蘭度給眾人介紹了眉角帶疤的來客，是她特意寫信請來的。
“這位是克萊·克勞奇先生，曾經在海軍服役。在劍橋年市期間，臨時做你們的護衛。”
布蘭度沒有參加過19世紀的大型娛樂集會，但讀過相關報刊新聞。越盛大的年市，人流越量大，大到魚龍混雜的程度。
如果她自己參加這種活動，不一定請安保。
帶上了姐姐妹妹，很有必要提前做好個人安全方面的防範措施。
半年前，申請左/輪專利，布蘭度與休謨都不願走到人前。
既然商品是槍，必是要搞試用射擊，展示它的優點與性能。
休謨推薦了克勞奇作代理人，聘請他代為出面，去各處洽談相關事宜。
克勞奇曾經被休謨醫治，後來成了朋友。
在退役後，他經營一家安保公司。擺弄槍械與護衛安保都是專業技能。
在洽談左/輪商務時，克勞奇做得很好。
布蘭度很滿意對方的工作能力，這就再次雇用了他的團隊。
“各位，上午好。我與同事艾姆·吉姆、哈克·哈德將會在之後二十二天負責你們的安全，願相處愉快。”
克勞奇不茍言笑地打了招呼，帶著吉姆與哈德站到一旁。
“三位，上午好。”
“三位，上午好。”
凱瑟琳與莉迪亞迅速向對方問好。
隨即姐妹倆退後半步，下意識靠彼此近了一些。
兩人沒敢多瞧克勞奇與他的同事，與對方的美或醜無關。
平時兩人不知膽小是什麽，眼下卻像遭遇大型猛獸，小動物潛意識會抱團取暖。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都很滿意。
莉迪亞與凱瑟琳能被震懾住就好，不至於似脫韁的野馬，一到劍橋鎮就徹底放飛。
於連想得多了些。
雇傭護衛需提前安排。
由此可見，不論莉迪亞與凱瑟琳的考核成績能否達標，布蘭度都想好了帶妹妹們前去劍橋年市。
於連不會傻傻地問，既然有此安排為什麽要他像念魔咒一樣督促兩個小姑娘學習。糾正兩人的學習態度是必須做的事。
區別在於，成績達標的出行是玩樂，不及格的話應該會使用方案B。
方案B會是什麽？
於連確信“好心哥哥”布蘭度會讓妹妹們擁有深刻且不願重覆一遍的年市之旅。
原諒他的壞心眼，很想見識一下方案B。
可惜，兩個學生沒給他機會，這次通過了所有考核。哪怕莉迪亞與凱瑟琳的成績擦線飄過，但也及格了。
布蘭度瞥了於連一眼，他將「想看熱鬧」寫在眼底。這人被沒教學折磨到掉發，但也多少有了些情緒。
“索雷爾先生，年市上有各類演出，您不必著急。”
於連被發現小心思，也沒遮遮掩掩。“請您放心，我將幻想與現實分得很清。”
想瞧熱鬧是一回事，卻不會故意讓凱瑟琳與莉迪亞不及格，也更希望她們能快些提升。
否則吃苦受累的還是家教，還要變出新招式去引導學生。
布蘭度：“我相信您，我的意思是此去劍橋鎮，您不妨放松一番，空閑時間該玩就玩。勞逸結合，有利於工作持續性展開。”
於連的二十二天劍橋鎮之行，不是完全放假。
好消息是不用教導莉迪亞與凱瑟琳。
每天卻仍需配合布蘭度練習拉丁文，以及回答筆記本上的問題。
不過，年市期間工作量減半，他每日工作時長只有四小時。剩下都是自由活動時間，想去哪裏都行。
乍一空閑，腦子有點空。
哪怕在學生面前把劍橋年市誇成是妙趣橫生的好地方，但他本身談不上有多少期待。
在法國家鄉，他一開始是為了生存，後來是為了追名逐利。對他而言，單純的休閑娛樂生活很陌生。
現在，居然有機會靜下心體會生活的樂趣，反而有點茫然。
一眾人心情不同。
共進午餐後，車馬隊伍從朗博恩出發了。
陰晴不定、忽晴忽雨是英格蘭天氣的常態，短短一天內天氣一變再變也很正常。
這次，六個小時的行程卻走得非常順暢。
暖陽微風一路相送，沒有車輪突然折斷，更沒有車頂遭遇動物突襲等意外。
黃昏時分，九人抵達了劍橋鎮。
明天劍橋鎮·斯圖爾橋年市正式開始。今天，整個小鎮已經熱鬧起來。
靠近小鎮時，在外圍區域就隨處可見大型帳篷營地。
有的豎起了門牌，寫明「XXX劇團」；有的特意拉起橫幅「員工休息區，請勿闖入」。
那些從歐陸各國來商販與演出團，多數全選住在臨時營區，而不是租住鎮內旅店。
旅店住客大部分是各地來的游客。
『帆船之家』是布蘭度預定的旅店。
讓車夫不必在路上停留，直接駛向旅店門口，參觀玩樂活動都等辦好入住登記之後進行。
這次預訂了四間房，有大有小，位於三樓。
布蘭度與於連單獨居住。
瑪麗、凱瑟琳、莉迪亞、艾莎四人住在高級套間，相互之間能有照應。
三名護衛住在其隔壁，便於應對突發事件。
當下，一群人先聚在布蘭度客房的起居室。
入店辦好住宿手續，第一件事是買活動地圖冊。
斯圖爾橋年市的歷史悠久，劍橋鎮作為主辦方在幾百年間積累豐富經驗。
在年市開始之前，提前規劃了活動區域，繪制出地圖讓游客們能按圖索驥，找到感興趣的商品或娛樂活動。
九本地圖冊，人手一本，出入攜帶，盡力減少迷路的可能性。
翻開，扉頁上印著劍橋鎮的徽章。
主體圖案是海馬托著三艘大船航行在水面之上。下方標註——鎮徽繪制於16世紀70年代。
往後翻，一張全鎮地圖。
上面標註了劍橋大學現有的18個學院，以及本次年市不同類型商戶的經營區域。
主要分為三個大類：劍橋師生營業區、外來商家營業區與戲團劇場表演區。
總的來說是聚集性營業，三類攤位少有交錯穿插在一起的情況。
繼續往後看。
活動地區冊依次介紹了參加今年年市的攤位。有的介紹詞多，有的就幾筆帶過。
莉迪亞與凱瑟琳先翻到最後的演出節目部分。
整整十頁，密密麻麻地列出了每天的既定演出安排，各種戲劇、魔術、馬戲團演出、雜技等。
以紅色墨水在【著重聲明】上畫了一個圈。
某些表演團體會臨時假戲，即興演出的內容具有不確定性，但是劍橋鎮嚴令禁止角鬥類表演。
不只禁止動物類角鬥，比如鬥雞、鬥狗等，也禁止人與人的角鬥，比如拳擊等。
一經發現有團體進行角鬥表演，就會被關小黑屋與罰款的雙重處罰。
兩個小姑娘對於角鬥沒有興趣，快速略過這一段警告，又往前面翻看年市有哪些商品出售。
這一看就挑花了眼。
五花八門，吃穿住行，簡直無所不有。
首先，撇開被單獨列出的書展。
兩人嘰嘰喳喳地商量是先去看衣服，還是先去看首飾。
本次出門，獲得班納特太太給的一百英鎊零花錢，是獎勵她們近期學習努力取得進步。
布蘭度也象征性給加了十英鎊，說明本次全包兩姐妹的住宿、每日三餐與聘請護衛的費用，但不會再為她們的額外消費無償買單。
接下來，凱瑟琳與莉迪亞的玩樂購物消費需要她們自行把控。
做事前動一動腦子，學會計算花銷。假設用錢超標，掂量一下有沒有下次出門游玩的機會。
姐妹倆在經受一個月的學習折磨後，不敢挑戰布蘭度的心軟程度。
眼前的情況是兩人第一次管錢，對於物價一無所知，難免有些心慌。
以往，吃喝玩樂都有父母買單，逛街時從來不問裙子帽子的價格。
現在兩人各有五十五英鎊，聽起來是不少，卻不敢太樂觀。
又要買東西，又要看演出。年市持續二十天，平均每天每人的花銷要控制在2.75英鎊（660便士）以內。
這樣簡單的數學題，姐妹倆還是會算的。
每天的流動資金只有660便士，顯然不能大手大腳地用錢。
莉迪亞拉著凱瑟琳討論，究竟要怎麽使用這一筆經費。
另一邊，瑪麗與艾莎一起翻閱地圖冊。
兩人商量做伴出行，大多數時間一起活動，也便於護衛的安保工作。克勞奇與吉姆看顧莉迪亞與凱瑟琳，而哈德看顧她們。
瑪麗的目標是書展區，艾莎沒有特別的偏好，說是去哪裏逛一逛都可以。
於連在娛樂上是新人，一時間拿不準主意。
問：“小班納特先生，您呢？有什麽計劃嗎？”
布蘭度將地圖冊翻閱了一遍，沒有看到劍橋大學現有18個學院的近況。這本冊子名副其實是年市活動圖冊，而不是劍橋大學概況圖冊。
布蘭度：“我想先逛一逛整個劍橋鎮，哪怕不能進入大學學院，也看看建築周邊環境。”
於連：“您不介意一些行程，多我這位同行人吧？”
布蘭度無所謂，真要搞秘密行動的時候，她也不會提前說出計劃。
“我都可以，只要您不厭煩。別怪我沒提醒您，休假時間段還要看到我，上帝保佑您不會想起厚厚的文獻資料。”
於連：……
怪誰？他也想要弄一艘友誼的小船坐坐，但就是有人提醒他這船在漏水。
晚餐後，九人分頭活動。
六年前，1823年劍橋鎮的主要街巷裝上了煤氣燈照明路燈。
只要不是走偏僻小巷就不必再提燈，極大地方便了人們夜間出行。
今夜各大攤位尚未正式營業，但游客們陸陸續續到了。
夜幕中，劍橋建築比起白天更添了古樸神秘的氣息。買不了東西，欣賞夜景也不錯。
於連還是選擇坐在漏水的友誼小船上，與布蘭度一起逛了逛小鎮。船，漏就漏吧，能撐一會是一會。
布蘭度走得不快，試圖將眼前的景色與上輩子的見聞進行對照。
越對照，越發現兩者的重合之處著實有限。
上輩子見過的劍橋大學有31個學院，其中16個學院建造成立於19世紀之前。
1800年，唐寧學院的建造終結了兩百年未修建新學院的空窗期。從19世紀到21世紀，又有15個學院落成。
人們都說劍橋是“一座大學一座城”。
時空荏苒。
眼前，1829年的劍橋建築與記憶中有相仿之處。
部分學院的主體建築形貌相同，或有哥特風格，或有都鐸與斯圖亞特王朝的紅磚風情，也有古希臘質樸的土燒淺色磚。
兩個世界的建築造型可以一模一樣，但歲月留下的痕跡大相徑庭。
舉個簡單的例子，僅僅是建築的氣息就不相同。
如今，深嗅一下沿街建築的外墻，能聞到淡淡的馬糞味。
來往馬車留下的氣息，隨風伴雨就滲透進了磚石之中，這在上輩子是難以想象的。
更大的不同，這裏出現了一個上輩子聞所未聞的學院——「傑克學院」。
「傑克學院」成立於16世紀末。
之後兩百年，劍橋沒有新建學院，直到1800年開始修建唐寧學院。
因此，這個世界的劍橋現有18個學院，比上輩子同時段多了一個學院。
布蘭度觀察了傑克學院的外圍。
它的建築別具一格，主要體現在墻體上。沒有完全采用同色磚塊，而使用部分異色磚塊。
整體是淺灰磚墻，其中夾雜了部分紅磚與黑磚，異色磚塊拼出了古怪圖案。
遠遠看去，宛如在灰布上錯落繪制了紅黑雙色的塗鴉。
塗鴉形狀不一，似深海旋渦，似宇宙星空，還有扭曲不能辨識的植物。
為什麽要這樣修建？
僅從外界傳言，是出資者傑克有錢任性。或許還有隱藏原因，不為外人所知。
對此，布蘭度有點好奇。在她的待選學院名單上，把傑克學院列在了第一位。
這次劍橋之行，對她來說有兩件正經事要完成。
一來為考學做準備，打聽觀察各學院的情況。
二來找個合適的出版商，把最近完稿的《海濱游記》、《斯卡伯勒鎮旅行指南》投出去。
“小班納特先生，我發現了一件事。”
於連走了十幾條街，看到學院建築物上懸掛的校徽。
“劍橋大學的校徽是四頭獅子與一本書，您知道它是什麽時候設計的嗎？”
布蘭度打聽過，“是16世紀70年代。”
於連：“居然是同一時間段！”
所謂同一個時間段，是指劍橋鎮與劍橋大學的徽章是同期設計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
劍橋大學在十三世紀初成立。
成立了三百多年，它要設計徽章時，歐洲誰人不知劍橋大學。
劍橋鎮的徽章圖案也是同一時期設計。
小鎮最出名的是這片土地上的大學，但鎮徽上居然沒有劍橋大學的一縷影子。反之，亦然。
“看來那些流言不是憑空捏造。”
於連在法國時聽過一些大學相關傳聞，“鳩占鵲巢，劍橋大學與劍橋鎮的關系不睦。”
布蘭度點了點頭，指向前方的國王學院。“看到那些國王學院的建築了嗎？”
於連：“從建築風格與墻體成色來看，是近幾年新造的。”
布蘭度：“對，就是新造的，原本是鎮民的老別墅。前幾年，國王學院擴張地皮，讓老教區的鎮民向郊外搬家。大學擴建，鎮民退讓。你覺得在八百多年裏發生的次數會少嗎？”
是先有劍橋鎮，後來才成立了劍橋大學。
上輩子，布蘭度前往劍橋參觀時，劍橋郡與劍橋大學的關系友好融洽，互惠互利。
翻一翻史書卻能看到在進入現代之前，兩者在歷史上的火/藥味之濃。
如今，正處在大學與小鎮的沖突階段。
布蘭度事前做過調查，劍橋鎮民在許多方面不得不對大學進行退讓，搬遷就是其中之一。
從十四世紀起，劍橋鎮的度量衡由劍橋大學高層做決定。
鎮民怎麽賣奶油也會被大學管制，不能按重量售賣，必須按英寸售賣。①
最叫人厭惡的是越級執法。
從十四世紀就有法律明文規定，劍橋大學有獨立的執法體系。校警能逮捕當地人，但鎮上的治安機構無權管轄校方人員。
毫無疑問，劍橋大學給劍橋鎮帶來了經濟文化利益，但更不能否認鎮民在此過程中的犧牲、容忍與退讓。
再過上一兩百年，兩者能握手言和。那一天卻不是今天。
布蘭度與於連說著話。
一隊年輕人穿著校袍，胸前佩戴了某個徽章，持劍從前方橫街走過。
路過的鎮民瞧見，忿忿嘀咕，“哼！「鬥牛犬」的爪牙，不是什麽好東西！”
“鬥牛犬”是鎮上流傳幾百年對校警的綽號，不帶善意的那種。
布蘭度上前，低聲問出猜測，“請問，那五個人是校方派出的學生巡查隊嗎？”
鎮民瞅見問話者的長相俊美且眼神清正，這才答話：“你們是來參加年市集會？”
布蘭度：“是的。”
鎮民：“當心點，路上看到那種持劍佩章的人就離遠點。年市期間，白天晚上都有巡查隊巡邏。
人手不足，學生臨時輔助。要是被他們抓了，會直接關到學院的牢房，鎮長出面保人也沒用。這些人啊……”
鎮民不再說了，他難看的表情卻說明一切。
於連進一步明白了布蘭度為什麽請三名護衛。
劍橋年市潛藏的危險，不只來源於魚龍混雜的大量外來游客與商販，也有鎮內矛盾。
從表面上看，舉辦年市帶來的經濟利益能讓小鎮與大學雙方獲利。兩者之間卻一直氣氛不睦，難說會不會突發沖突。
兩人粗略逛了一圈，至少今夜沒發現沖突的影子。
反正要在這裏住二十二天，不必急於一時走遍角角落落，這就返回旅店。
半道，望見不遠處有四個人杵在昏暗小巷入口。
瞧著身形姿態，兩人蠢蠢欲動想進巷子，另兩人顯然不讚同。正是莉迪亞、凱瑟琳與護衛克勞奇、吉姆。
莉迪亞討好地說：“好心的克勞奇先生，讓我們進小巷去看一眼，一分鐘就出來。”
克勞奇搖頭拒絕。
凱瑟琳試圖討價還價，“那麽半分鐘，半分鐘總行吧？”
克勞奇無視兩人的渴望，果斷回絕：“一秒也不行。”
姐妹倆要做最後的掙紮，背後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問話聲，那語氣平靜到瘆人！
布蘭度悄無聲息來到姐妹倆身後。
“你們想看什麽？小巷沒有路燈，你們沒帶煤氣燈。黑燈瞎火，一不留神就會摔成狗吃/屎。什麽風景值得你們冒此風險？”
“唔。”
“唔！”
凱瑟琳與莉迪亞內心尖叫：啊、啊、啊——
兩人被突如其來的背後提問給嚇了一大跳，這感覺就突然聽到耳後有惡魔低語。
尖叫聲幾乎脫口而出，但反應迅速地向對方伸出手，捂住了彼此的嘴。
這種相互幫互助是在一個月的痛苦學習中鍛煉出來的。
姐妹倆有一人想掀桌子不學時，或者另一個背書背到打瞌睡時，對自己下不去手卻能猛掐對方一把，提醒對方要繼續堅持。
你掐我，我掐你，可不就把相互幫助給鍛煉出來了。
不等姐妹倆回答，也沒等布蘭度詢問克勞奇，小巷的另一側響起不懷好意的聲音。
夜色裏，男人的高聲質問穿過小巷，讓另一邊的人也能聽見。
男人極度陰陽怪氣：“哎呦，瞧瞧，我在這裏看到誰了？這不是牛津大學畢業的達西先生。沒想到您竟然屈尊降貴，踏足劍橋了。
現在，巡查隊問話，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惡意破壞劍橋年市，給小鎮的耗子下了毒/藥，讓小鎮今夜多處出現大批死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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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有關劍橋鎮與劍橋大學的敵對往事，參考《劍橋：大學與小鎮800年》，【英國】柯瑞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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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這本書，補充一些時代背景
劍橋鎮有著一條通往北海的河流，直至18世紀劍橋是重要的內陸港口。
在海運興盛之前，內陸港是國家物流網絡的重要環節。比起海港，內陸港口不會遭到外國海盜的侵擾，又便於國家內陸地區的商販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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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鎮的名字原來是「主教泊」。1583年，亨利八世從諾瑞馳主教手中奪取了小鎮和莊園的所有權，並更名為「國王泊」，成為了英格蘭第三大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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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大學選址在此成立。從14世紀30年代到19世紀30年代。它與牛津大學是英格蘭，唯二受到皇家保護的大學。
從一開始，在法律制定上小鎮與大學的權利就是不平等的，成為敵對情緒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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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校方規定奶油按英寸購買，不以重量購買，這種售賣方式一直沿用到一戰時期才結束。
大學擴張對小鎮格局的影響從古至今。比如1449年，為了擴建國王學院迫使鎮民遷出老教區，搬到郊外。
時間到了20世紀30年代，聖約翰學院為了擴建遷走居民，拆毀18世紀老別墅。
如果說城鎮發展改變建築格局是不可避免的，更嚴重的敵對因司法執法而起。
小鎮警察無法管轄大學，校園警察卻能不必獲得鎮政府審核，直接逮捕小鎮居民。
不少時候，學校對於學生的行為不端是關禁閉或開除，但會囚/禁犯事的當地居民。
這樣的權特權泛濫，一直到1894年，幾位無辜的商人遭誤捕後才廢除。
可想而知，這樣的特權泛濫會導致暴力與流血沖突，當地人也校警稱為"鬥牛犬"。
劍橋鎮和劍橋大學的徽章，同時設計於16世紀70年代。
小鎮徽章的圖案與劍橋大學絲毫無關，大學徽章上也沒有絲毫小鎮的影子。最能體現兩者之間互不理睬的情況。
與此截然不同的是19世紀建立的英國省級大學。
校方與當地緊密合作在了一起。當地人資助大學，而大學又讓當地人有了更多機會獲得高等教育。
這樣的緊密合作能從大學的徽章上體現出來，舉例利物浦大學的徽章畫著本市吉祥物“利物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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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大學享有這樣的特權幾百年，也就不難理解在19世紀中葉之前，它的內部改革推進十分艱難。
會排斥對於全面引入與時俱進的自然科學學科，會固守神學宗教作為大學榮譽學位的獲取途徑，無法從古典大學順利轉型為現代大學。
直到19世紀中葉，英國政府力量的介入，才推動了徹底的牛津與劍橋大學的改革。
進入21世紀後，小鎮與大學從以往的沖突，漸漸成了互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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