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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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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神京城, 內城,費邑侯府,東院之中。

廳堂之內, 谷秀娘拿著一冊帛書翻看。爾事, 又輕聲念著。

東方暻進屋時,碰巧聽一個正著。

“夫孝, 始於事親, 中於事君, 終於立身。大雅雲: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玄高哥哥回來了。”谷秀娘擡頭,她瞧見走近的東方暻,盈盈一笑。

“今日早下差,便早些回來。”東方暻回話, 爾後,又指一指谷秀娘手中的帛書,笑道:“妹妹在讀書。”

谷秀娘合上書冊,她一邊起身,一邊說道:“在讀書。”

略停頓,谷秀娘輕輕搖頭,又說道:“不止讀書,亦在胎教。”話罷,她輕輕得撫一撫腹中的孩兒。

哪怕這孩子還太小,可能沒有蒙生意識。這胎教嘛, 谷秀娘還是早早的預備起來。

瞧著溫柔淺笑又是散發母性光輝的谷家妹妹。東方暻走上前,他伸手覆蓋在妻子的手背上。

東方暻笑道:“妹妹, 這書你讀一讀,我也念一念, 我們一道替孩兒胎教。”

“好啊。”谷秀娘應下。

“我巴不得玄高哥哥有時間了就替孩兒胎教。我更盼著孩兒降生後,他是一個聰慧孝順的好孩子。”谷秀娘握住夫君的手,溫聲細語的說道。

孩子跟爹娘親不親,打小要開始培養。

至於說孝順?谷秀娘覺得自家孩子差不了。又或者說在這一個世道裏,皇家治天下,講一個孝字。

這是世道的準則,這是天家的規矩。不孝,就是十不赦的大罪之一。

這一日,谷秀娘夫妻二人的態度熱忱,一道開始了早期的胎教。

承平十四年,夏過,秋來。皇後娘娘的千秋節至。

谷秀娘腹中的胎兒四個月。她已經坐穩胎。宮廷大宴開始的這一日,谷秀娘穿戴好命婦宮裝,爾後,準備起程入宮。

待入宮前,谷秀娘跟大姑姐丁芍藥先碰面。二人一道入宮。也算有一二照應。

“妹妹。”丁芍藥見著弟妹,她笑道:“瞧瞧,你今個氣色真好。”

谷秀娘伸手輕撫一下臉頰,笑道:“真的嗎?”

“姐姐氣色也好。”谷秀娘也誇一回,她先指著丁芍藥額間貼的花鈿,又指著發髻上佩戴的簪花,說道:“我瞧著這花鈿,還有這簪花,都適合姐姐,打眼一瞧人比花嬌。”

“聽妹妹一說,我挺高興的。”丁芍藥此刻挽著谷秀娘的手,又道:“時辰差不多了,妹妹,我們準備進宮吧。”

谷秀娘應一聲。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馬車往皇城方向而去。

皇城巍峨。宮墻深深。

在進宮了宮墻的那刻,眼前會突然的暗下來。那是宮墻擋住了光線。

待著走出宮墻後,面前出現的廣場,還有四周的宮殿群落,一時間讓人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昭陽宮,皇後的寢宮所在。

朝廷命婦們進宮自然為著恭賀皇後娘娘的千秋大喜。谷秀娘與丁芍藥的拜見也不過是不起眼的一小角。

宮廷之內,守衛森嚴。昭陽宮中,亦然如此。

昭陽宮的主殿,椒房殿內。

皇後受過琉璃翁主丁芍藥的見禮,也受過費邑侯世子夫人谷秀娘的見禮。

她的目光落二人身上,溫柔一笑,從容而言,說道:“爾等朝廷命婦,俱是容德昭彰,貞靜賢淑,鐘靈毓秀。善也。”

誇一誇,也不過隨口一語。爾後,皇後又道:“本宮耳聞宋昭儀近日胃口不佳。爾等與她乃親戚,不妨去瑤仙宮探望一番。以此撫慰宋昭儀。”

有皇後的吩咐。丁芍藥不拒絕,谷秀娘更不拒絕。二人再拜禮後,有宮人引路,一路離開昭陽宮往瑤仙宮去。

瑤仙宮。

谷秀娘和大姑姐丁芍藥至瑤仙宮時,二人不止見著宋婉兒,還見著宋母。

“臣婦參見昭儀娘娘。”谷秀娘、丁芍藥向宋昭儀見禮問安。

宋婉兒虛扶一下,說道:“嫂嫂,妹妹,快快免禮,請起。”

谷秀娘、丁芍藥二人謝過話,方才起身。

待見禮結束後,谷秀娘虛虛一擡眼神,略略打量一眼宋婉兒。

瞧得出來,沒抹脂粉,此時此刻的宋婉兒臉色蒼白,確實如皇後娘娘所言,可能是胃口不佳導致的?

瑤仙宮裏,琉璃翁主丁芍藥先是關心一回小姑子宋婉兒。宋母在旁邊也多加寬慰。

“娘。”宋婉兒的精神頭不錯,她笑道:“您是知怎麽回事,怎麽還跟嫂嫂一樣擔憂。”

聽罷女兒的話,宋母的臉上浮起笑意。

丁芍藥瞧著這一幕,忙問道:“娘娘,母親,這裏頭又是怎麽回事?”

宋婉兒淡淡一笑,回道:“不過吃了幾幅藥,敗壞一些胃口。”

“藥。”一聽這一個字眼,丁芍藥眉頭一跳。

“嫂嫂莫擔憂。”宋婉兒安慰一二,爾後,又解釋一番,說道:“是陛下吩咐禦醫開的調養方子。我吃了段時日,禦醫會診,效果不錯。”

話罷,宋婉兒伸手又輕輕撫一下小腹。她笑道:“禦醫還說,早先小產的病根子已經去除幹凈。早早晚晚,我總能懷上龍種。”

“太好了。”丁芍藥高興的說道。

“恭喜娘娘。”谷秀娘也是附合一句。

宋母在旁邊安坐,她嘴角擒著一抹笑容。顯然這等消息早就知道,這會挺淡然。

“本宮也要親自跟秀娘妹妹說一聲恭喜。”宋婉兒的目光落在谷秀娘身上。

“恭喜秀娘妹妹懷上子嗣。”宋婉兒的眼神裏是羨慕。

“娘娘,您也一定會得償所願,早日懷上龍嗣。”谷秀娘忙回道。

“借妹妹吉言。”宋婉兒輕輕頷首。

瑤仙宮裏的氣氛不錯。宋母心頭的心病去一塊。

至於說全然放下心結,那不盡然。或許等宋昭儀懷上子嗣,宋母稍稍能安心。

又或許等到宋昭儀平平安安的誕下龍嗣,宋母才能真正的擱下懸在心間的大石。

皇家宮宴,一場繁華,一場喧囂。

谷秀娘是戲中人,是戲間客。她給皇後賀喜過,亦見了宋昭儀。

更是在宮宴之上還是見著大皇子,以及大皇子的生母柳婕妤,還有懷孕的張美人。

待宮宴結束,離開皇宮後。從踏出宮墻的那刻,谷秀娘莫名的渾身一輕松。

這世道的皇城跟上一輩子的博物館不同。那一種壓抑在靈魂上的感覺,讓人知道這一輩子的皇城才是活生生的天家居所。

有煙火氣,有紅塵氣,還有天家訣人生死的富貴氣。

人上人,人下人,宮廷深深,境遇不同。谷秀娘路過繁華,見證了嬪妃們的榮華一場。更旁觀了宮婢們的苦難處境。

坐上馬車,谷秀娘準備回府。便在此時有人打擾。丫鬟見來人,爾後來回話。

“世子夫人,大司空夫人相請。”丫鬟蓮香說道。

“知了。”谷秀娘應一聲。

隨即,她掀開車窗簾子,便看見不遠處一位熟人。也亦是坐於馬車內,掀開車窗簾子向她招招手的袁清惠。

谷秀娘在丫鬟的攙扶下,她下馬車。爾後,被人迎進袁清惠的馬車。

“谷家姐姐,請你前來,便想著順道而行,一路上也能說說話。”袁清惠笑道。

“挺好的。”谷秀娘不拒絕。

坐於大司空府的馬車,比著費邑侯府的馬車更奢侈。

不止是空間更大,舒適度更高。裏頭的擺設等等,一應俱全。這讓谷秀娘頗是享受一番。至少這馬車坐著更舒坦,不是嗎?

谷秀娘就是這般實在又俗氣。

“我還要謝謝谷家姐姐。”袁清惠給谷秀娘親自斟一盞蜜水。

谷秀娘接過來輕輕抿一小口,潤潤唇。

“何出此言?”谷秀娘面帶驚訝,擱下小盞後,她跟袁清惠問道。

“仲夏的時節,姐姐來大司空府做客。雲齋昏厥一個丫鬟,說是中暑了。姐姐記得否?”袁清惠問道。

“記得。”谷秀娘回道。

那會兒多一句嘴,純粹是谷秀娘見過太多士族府邸裏,那些犯錯丫鬟仆婦們的下場。說慘,真慘。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那一日,谷秀娘在出門時便有預感,她很可能有身孕。甭管是為了不讓腹中孩兒遇上見血事,還是真可憐了可憐人。

總而言之,胎穿一回,重活一世,信奉“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谷秀娘,在那一天多嘴一回。

畢竟打工人就挺慘。這等賣身的奴仆比著打工人更慘。

底層人的苦難唉。谷秀娘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世道的浮沈。

當然了,在有限的能耐裏,谷秀娘是願意伸出幫襯的小手。

就像她開設的養珠場。要說利潤真的太豐厚。可比起撈了利潤來,谷秀娘不樂意做一個守財奴,她更樂意去救助一些苦命人。

谷秀娘就想在自己能做主的範圍內,給她們和她們的親人一個能吃飽飯能活下去的飯碗。

衣食足,方知禮。

食不飽,談什麽禮不禮,全是狗屁。至少在谷秀娘的眼中,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要餓死人的時候,誰給飯吃,誰就正義。其它的盡是歪理。因為活下去便是最強大的真理。

人要活下去,造反就不叫造反,那得叫起義。

“翡翠懷了身孕。”袁清惠說道。

“……”谷秀娘滿腦子疑惑,靜待袁清惠的下文。

“她就是那一日的昏厥丫鬟。翡翠還有一個身份,她是侍候過大司容的通房丫鬟。”袁清惠神色淡淡的說著話。

谷秀娘這會兒不淡定。

谷秀娘施了善心,那是想給苦命人一點活路。可不是想插手別人家的因果。

這亂動士族內宅的因果,那簡直是吃飽了撐的。谷秀娘有一點後悔,她當日是不是太多嘴?

一個懷孕的通房丫鬟。還是昏厥在來客之時。這是意外?真是巧合?

怨不得谷秀娘多想多思,這真的太巧合了。

“谷家姐姐後悔了?”袁清惠瞧著谷秀娘的神情,忍不住唇畔揚起一抹弧度,她笑問道。

“哪能不後悔。”谷秀娘說道:“當時仲夏,暑氣炎炎。當差的丫鬟昏厥,想是一個可憐人,何必多為難。這才會多嘴。”

“瞧瞧,既然不止是丫鬟,還是貴府內眷。我讓袁家妹妹見笑了。我犯了多舌的錯處。”谷秀娘不想給袁清惠留下心結。她誠懇的致歉一回。

別人的後宅事真輪不著谷秀娘去多嘴插手,她不是救苦救難的神仙,什麽都能管一管。

“姐姐多慮了。”袁清惠很淡然。她笑道:“我一介續弦,膝下又無嗣。如今做一個仁慈的主母,瞧著大司空府添丁進口,張羅著替夫君開枝散葉。誰人見著,誰人不誇一句賢惠。”

賢惠。這兩字說著簡單,做起來也頗難。畢竟想讓人不生嫉妒,從來不是容易的事情。

男人不想戴綠帽,女人亦然。所謂的“賢惠”,不過就把“壓迫”裝裱一二,讓它看起來光鮮奪目。

至少在封建社會裏就是如此的。上位者豈會在意了女子的苦難。沒人在意。

上位者是享受福利的人,還是施予者。

便是有上位者憐憫一二,也不過是鱷魚飽腹之後的眼淚。可笑,可嘆。

“……”谷秀娘欲言又止。在心頭,她狠狠的啐自己一口。暗想著,叫自個多事,真倒黴催的。

谷秀娘暗暗發誓,往後再也不摻合別人府上的事情。

貌似如今看來,袁清惠不在意。可萬一呢,萬一遇上在意的當家主母。她八成就要得罪人。

無事結仇家,替子孫謀禍。這真遇上了,想要叫苦都怨不得旁人。

谷秀娘警醒一回,往後切記,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少說話,少摻合,一定不會出錯。至少,不會沒來由的多一個仇家。

“姐姐,可覺得哪兒不對?”袁清惠問道。

“不是。”谷秀娘擺擺手。她回道:“我只是聽著這等消息,太突然,有點懵。”

“……”谷秀娘不想給什麽建議又或意見。全隨袁清惠的心意,主打一個她高興就好。

既然拿定主意,不摻合別人的家務事。谷秀娘就真的不多舌多嘴。

當天,晚間。夫妻夜話時。

谷秀娘跟夫君東方暻提一嘴,她多舌惹事非的事情。

“我往後一定管住自個的嘴。前頭犯的錯,可不能再犯。”谷秀娘嘀咕一回。

“妹妹,此事會遇上,只不過是你太善良了。”東方暻說著他的看法。

“甭管那一個丫鬟是不是故意,總歸是蹭了你的善心。”東方暻握住妻子手,他寬慰道:“這哪裏是你的錯。”

“真論錯,當初妹妹救我一命,豈不是也錯了?”東方暻反問道。

這話一問,又把谷秀娘咽著。

“怎麽會。”谷秀娘反駁。

燭光亮堂著,燈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谷秀娘瞧著自家夫君的俊臉,她說不出來救人是錯。

真的是錯,她也樂意一錯再錯。

沒有法子,誰讓谷秀娘就是中意面前人。說什麽始於顏值,忠於才華。

這是假話,這是空話。谷秀娘就是膚淺之輩,她是始於顏值,忠於顏值。

夫君太俊,秀色可餐。她天天瞧著真不膩歪。擱如今的感受,谷秀娘樂得珍藏了如夫君這般文武雙全的謫仙人。

“我從來不曾後悔救了玄高哥哥。”谷秀娘伸手,反握住東方暻的手。

“我們相遇,實乃天意。”谷秀娘把上蒼的愰子也拉攏出來。

“是我糊塗了,把旁的錯處怪到自己身上。”谷秀娘這會兒走出思想的誤區。錯什麽錯?

有錯也不能怪自己,得怪世界。給自己開脫,如此才能活得暢快一點。真糾結,那不是自己沒事尋難受嘛。

“妹妹想通了。”東方暻似笑非笑。

瞧著枕邊人的打趣,谷秀娘把手覆蓋在小腹上。她說道:“都道一孕傻三年。玄高哥哥,我不笨的。這會兒會傻的稀裏糊塗,一定是因著懷孕的原由。”

谷秀娘思想放開籠,真可謂是一朝不怪自己怪旁人,怨天怨地不怨己。

誠然是脫得樊籠去,剎那之間,一念天地寬。

“哈哈哈……”東方暻聽罷妻子的話,他忍不住笑起來。

“莫笑了。這是打趣我呢。”谷秀娘嬌嗔一回。

“不笑了,不笑了。”東方暻忍住笑意。他的手覆蓋在谷家妹妹的掌面上。

東方暻說道:“真是辛苦妹妹了。待你腹中小兒降生。你且瞧瞧,我一定好好教導於他,讓他往後好好的孝順娘親。”

“玄高哥哥開口,這話我得記著。將來可盼著孩兒的孝順。”谷秀娘回道。

夫妻二人說說笑笑,谷秀娘本來的一點郁悶,在此時是蕩然無存。

帶著好心情,谷秀娘入睡。

東方暻倒是睡意少,他陪在妻子的身旁,他瞧著她酣然入睡。

瞧著妻子的側顏,東方暻伸手,沒敢碰觸了,怕把妻子吵醒。打從懷孕後,谷家妹妹總淺眠的很。

東方暻就是伸手在谷家妹妹的臉頰旁細細描摩,描繪了妻子的臉龐輪廓。

“真好。”無聲呢喃二字。東方暻的目光又落在妻子的小腹處。

想到育孕的小兒,東方暻真的很開心。那是一種當爹的喜悅。哪怕知道喜訊的時間已經過去這般久,東方暻依然沈浸在喜悅之中。

承平十四年,仲秋,南呂之月。費邑侯府。

東方暻今個一下差,他一回府後,就瞧見了東院之中的幾口大箱子。

“這是?”東方暻問道。

谷秀娘的心情不錯,她指著幾口大箱子,說道:“這是渭河縣四伯四伯母差人送來的禮物。裏面還有給我腹中小兒備的賀禮。”

東方暻當然知道妻子口中的四伯四伯母,便是谷家妹妹真正的生父生母。

“原來如此。”東方暻點頭。

“自是如此。”谷秀娘笑道:“這是禮單子。”話罷,她就把禮單遞給夫君。

東方暻接過來,瞧一遍後,又道:“四伯四伯母有心了。”

“我這還有四伯寫的家書。裏面講,嫂嫂和弟妹皆有孕。算一算時間,跟我懷的這一胎挺近呢。”谷秀娘又講一事。話罷,谷秀娘還遞過去一封家書。

東方暻接過來,略略一看,他笑道:“添丁進口,這乃喜事。妹妹,我們也當回禮,還得回雙份。畢竟嫂嫂和弟妹二人有喜,這可是四伯家的雙喜臨門之事。”

“嗯,我聽玄高哥哥。”谷秀娘應道。

這事情谷秀娘不獨斷。她寫了禮單子,還讓東方暻這一位枕邊人給參謀一二。

對此,東方暻是大方人,大手一揮,又在谷秀娘寫的禮單子上再添一二。

對此,谷秀娘不拒絕。人情往來,渭河縣的谷父谷母哪怕過繼了谷秀娘。

在世人眼中這還是她的生父生母。甭管心頭有何想法,做事情時得敞亮。至少不能讓旁人挑出錯處來。

回贈厚禮,既然能讓彼此開心,谷秀娘不介意送些厚禮。

畢竟她不生活在渭河縣,可能是遠香近臭。如今一瞧又覺得四伯四伯母還是有一點親親切切的感覺。或許那便是血緣的關系吧。

又是一年中秋節,月圓人圓。便是這等美好時候,費邑侯東方相安收到書信,來自南邊。

皇家夜宴,大肆操辦。

東方暻在夜宴結束後,一歸來,他就被他爹東方相安叫去書房。

父子二人,單獨談話。東方相安遞給兒子一封書信。

東方暻接過來,大概一閱。爾後,合上書信,問道:“爹,您是什麽打算?”

東方相安沈默片刻後,方才說道:“心情覆雜,一時難下決斷。”

“爹,甭管您什麽決斷,兒聽您的。”東方暻給出自己的態度,他肯定是站他爹這一邊。

聽著兒子的話,東方相安嘆道:“都是陳年舊事。奈何過去再久,我的心頭終究意難平。”

“既然意難平,那就撂挑子。”東方暻回道。

“不妥當。”東方相安指一指東院的方向。他說道:“玄高,你也快當爹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總應該給小兒輩們多留些家業和名聲。”

“人啊,不止為自己活著,也得多思量一番家族。”東方相安說著自己的想法。

若非念著兒子,念著快要降生的孫輩。東方相安真的不容易割舍下舊時的執念。

東方相安原名曹相安。他家不是什麽貧困人家。算是富農。

曹氏一族在當地還是寒門之族。祖上真的闊過,就是後人不太爭氣。

擱這樣的人家,哪怕曹相安的爹是旁系子弟,也有家業,也有良田。

可曹相安的娘早逝。他爹不是守得住的人。於是娶了繼室。

曹相安的第一個後娘稟性不錯,待曹相安和妹妹挺好。奈何這一位後娘的命歹,也是早逝。

打這,曹相安與妹妹就遇上了轉折的人生。原來多甜,後來多苦。

曹相安的爹又娶了第三任妻子。關於第二位後娘的為人,那是面甜心苦。也不知道怎麽說動了曹相安的爹。

總而言之,那些年的往事裏,曹相安不是自個樂意進宮,被斷了那麽一刀。

東方相安的妹妹,東方暻的生母也不是自願嫁給劉義山,而是在哥哥被賣進宮裏後,她被親爹賣給劉家做了童養媳。

童養媳不止聽著刺耳。童養媳若是遇不著好的婆家,又得不到娘家的相助,那日子要多苦,就能多苦。簡直跟泡了黃蓮水一樣的苦,苦不堪言。

等著曹相安發達了,他想給自己討一個公道時。親爹早過逝。至於第二位後娘?

那時候的第二位後娘給曹相安的爹生了一對兒女。也便是曹相安的弟弟妹妹。

對於第二位後娘,曹相安沒好印象。奈何這一位繼母是第一位後娘的親妹妹,念著第一個後娘真心疼愛過曹相安兄妹。

念著第一位後娘當年的好,曹相安能不報覆繼母,他就心胸開闊。

至於親爹,人死債消。曹相安能怎麽辦?還得給親爹燒香火,不讓世人說一句他不孝。

至於妹妹,曹相安的妹妹命苦,在他沒發達前已經病逝。便是外甥也一樣的命苦。

若不是曹相安發達的時候早一丟丟,再晚一些。可能東方暻已經被生父劉義山這一個人面禽獸給霍霍掉了。

關於曹氏一族嘛,東方相安都改姓了。就從這,就很能說明東方相安的態度。

雖然明面上是先帝賜姓。但是這裏面的彎彎繞繞,那就是九曲十八彎。

東方相安是自己謀劃,求得先帝恩典,方才賜姓。說明白點,東方相安不想姓曹。對於親爹,他只有無法發洩的恨意。

改姓,不能自己改。天子賜,這就是世人眼中的榮耀。

事情辦了,這道理也能站住了腳。這便是東方相安的做法。就是心頭的郁郁之氣,東方相安一直沒能發洩出來。

擱東方相安的想法,他還想分宗。既然不姓曹,那就最好跟曹氏一刀兩斷。

奈何這是費邑侯的想法。曹氏一族不想。不止族長一脈,便是曹氏族人也不同意。

至於曹相安的繼母,這一位依仗著“嫡母”的名頭。那就更占了孝字的道理。

能怎麽辦?當年的東方相安要臉,他就眼不見為凈。

兩手一攤,一點不管。反正曹氏想占他的便宜,他不想給,曹氏一族就占不到半點兒。

後來的費邑侯更是憑著大義滅親,憑著不占不貪,一心為天家辦事。東方相安的好名聲不斷。

反正一尋著機會,東方相安不介意用一用曹家的人頭來辦事。就主打一個清白名聲,做了好人。

大義滅親不好聽。那忠貞天家,忠心為君,這名聲就好聽多了。

至於那些幹過壞事,死不足惜的曹氏子弟們。那只怨他們自己太蠢太壞,遭了報應。

東方相安跟曹氏一族的拉扯,這些年下來也可謂是你來我往。

曹氏一族到如今寫信求和。不止是曹氏一族低頭了,東方相安的第二位後娘也低頭了。

曹氏一族準備躺平任踩。東方相安的繼母更是哀求,只要費邑侯給弟弟補上一個芝麻小官的位置。

費邑侯有心想分宗,沒問題。第二位後娘老了,沒盼頭。她可以不要臉,東方相安等著收攬好名聲就是。

有錯處,有害處,她自個包圓,這一位繼母為了兒子的前程準備豁出去。

反正人死債消。等著死了,眼一閉啥也不知。

到是親兒子燒的香火,這一位繼母就念念不忘。總之她的心思簡單,就想給親兒子留了一份體面,掙一頂的官帽子。

“兒聽爹的。”東方暻的態度一如既往。

“那爹,您是何打算?”東方暻問道。

“再押一押。”東方相安不著急。反正急的不是他。

“成,聽您的。”東方暻的態度亦然,不跟他爹反駁著幹事。

東院之中,夫妻夜間小話。谷秀娘從夫君口中聽得一些陳年舊事。

“爹當年太不容易了。”谷秀娘感慨一回。

“是啊,爹也不容易。”東方暻讚同。

東方相安與東方暻名為父子,實際也是父子。當然真正的血緣關系是舅舅與外甥。

在東方暻的心中,他真把舅舅當爹。畢竟舅舅給了他活命的機會,給了他新生與前程。

如果不是有舅舅,那麽他會怎麽樣?東方暻不敢想像。

哪怕被谷家妹妹救了,可他活著的消息一旦讓生父知曉。他有活路嗎?

這一個答案東方暻懶得多猜想。反正答案一想想,結果十成不美妙。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谷秀娘寬慰道。

“是啊,都過去了。”東方暻很讚同。他伸手撫了妻子的小腹。他笑道:“我也是當爹的人了。時間真快。”

“妹妹。”東方暻突然說道:“往後我一定會當一個好父親。”

這是保證嗎?

不是。東方暻的心頭最清楚,他只是不想像生父一樣,只管生,不管養。

東方暻想做一個跟生父不一樣的漢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我信玄高哥哥。”谷秀娘握住夫君的手,她誠懇真摯的回道。

“唉呀。”谷秀娘突然叫喚一聲。

本來被谷家妹妹握著手,還是沈浸在谷家妹妹崇拜眼神裏的東方暻,一聽著妻子的驚呼。

他忙問道:“妹妹怎麽了,哪不舒坦嗎?”

“請醫府。”東方暻反應過來,他道:“對,我去喚府醫來。”

東方暻準備起身喚人來。谷秀娘伸手攔住,忙道:“我無恙的,玄高哥哥。”

“我只是感受到了胎動,腹中小兒,他挺調皮。”谷秀娘笑了,這等胎動嘛,來一次挺別致。來兩次後,就讓當娘的也無語。

“哦。”東方暻伸手,他撫了谷家妹妹的腹部。感受著凸起的肚子,他知道那裏面孕育著自己的孩子。

“真的啊,他動了,太調皮。”東方暻感受到掌心處的不一樣。東方暻知道的,那是一個小生命在跟親爹打招呼。

“如今讓妹妹受累了。”東方暻擡頭,一雙眼眸子裏含著柔情。

男兒非是無情輩,憐子如何不丈夫。東方暻信奉著這一句話。

在東方暻的觀念裏,一個漢子若是妻兒都不愛,又怎麽可能會忠貞於君王,愛社稷,護黎庶。

“待小兒降生,待他長大些,我必教他道理,讓他好好的孝順了妹妹。”東方暻替枕邊人鼓氣。

“嗯。”谷秀娘輕輕點頭,應承一回。

當娘了,谷秀娘是新手上路。東方暻這一位親爹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夫妻二人都是在學習著當好爹娘,彼此包容些,總歸有好處。

人生是一門經營的學問,谷秀娘還在學習。她想,有夫如此,夫婦何求。

幸福,可能就如此吧。至少谷秀娘這般想。

再奢望更多,谷秀娘不會。她覺得自己得到的已經是最好了。畢竟她有一位俊美如謫仙一般的夫君。人美,美的讓她心醉神怡。

這樣的一位夫君,那一張俊臉上的每一個優點都踩中了谷秀娘的心坎兒。還求什麽呢?

知足長樂,足矣。

神京城,皇城,宮廷內苑,瑤仙宮。

“娘娘。”宮人福禮,對著宋昭儀稟話道:“垂拱殿的消息,陛下不過來了。”

“……”宋婉兒臉上的溫柔笑意消失。

宮殿之內,宮人們大氣不敢喘一下。這會兒人人都等著上頭的暴風驟雨。

“知了。”良久後,宋婉兒擺擺手,揮退宮人離開。

殿中又是沈靜的氛圍。良久後,宋婉兒跟宋姑姑喚一聲,道:“姑姑。”

宋姑姑趕緊湊上前,小心說道:“娘娘請吩咐。”

“去查查。”宋婉兒吩咐一句。

“諾。”宋姑姑恭敬應承。

“不必急著回覆,明個兒本宮再聽聽答案。如何呢,本宮就盼著不是新人上位,讓本宮都要退避一射之地啊。”宋婉兒的語氣是溫溫柔柔。

宋姑姑卻聽出來,昭儀娘娘很生氣。

次日,瑤仙宮。

宋婉兒晨間醒來,宋姑姑就小聲稟了消息。說道:“稟娘娘,昨個陛下沒來瑤仙宮是去了柳婕妤那兒。大皇子病了。”

“原來如此。”宋婉兒懂了。她一介嬪妃,哪裏比得過子嗣在天子心頭的份量。

要知道大皇子可是承平帝膝下的獨子。萬頃良田一根苗,這等重要性不需要多提。

誰讓天家就有皇位等著繼承呢。龍嗣,皇子,這太重要。

“這消息昨個怎麽沒有稟報上來。”宋婉兒問道。

“娘娘,陛下先頭一直在垂拱殿理政,一直到宮禁後,柳婕妤那兒才鬧出事情。至於大皇子病了,這消息是今個傳出來的。”宋姑姑小心回道。

“哦。”宋婉兒應一聲。

“大皇子的身子骨……”宋婉兒念一句,至半途又停下。

對於大皇子三天兩頭鬧生病的事情。宮廷內苑的人習慣了。宋婉兒也聽多了。

哪怕不講,在心裏面,宋婉兒就挺懷疑。憑著大皇子的病怏怏,這一位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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