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潯按部就班的開始, 吳士宏出來的時候甩了甩兩條腿，估計是想讓緊貼在皮膚上的保鮮膜適應一點兒，走到湖邊的時候伸出一條腿探了一下溫度，嘖一聲說：“艹！還這麽冷, 今兒個幸虧不是尤江拍。”

一旁的女演員笑著拍他一下, 兩人站在湖邊打趣。

群眾演員先就位, 八個人已經先到湖裏站著了, 鉆心的涼意瞬間侵蝕了身體，不過他們都暗自咬了咬牙, 頂多對這旁邊兒同病相憐的人露出點兒抱怨來。

大約幾分鐘後吳士宏和那個女演員也下去了, 兩個人站在水裏適應了好一會兒，林潯調整好角度後便開拍了。

第一條拍的並不好，估計是剛下水不適應，臺詞跟神情都對不到點兒上。

林潯沒猶豫, 直接喊了卡拍第二條。

接連拍了兩條，兩個人奔跑時候的動作確實很受牽制, 肢體動作做的還不如旁邊兒的群演到位。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們的小心思，林潯看著僵硬的動作，滿腦子都是那該死的保鮮膜。

她剛才就不該讓他們纏。

第二第三條依舊沒過, 林潯臉色不好，喊卡的時候語氣也沒好到哪兒去, 這種因為認真而表現出來的脾氣和嚴肅讓吳士宏有點兒難堪，第四條之前，他沖林潯擺了個暫停的手勢。

“暫停一會兒, 凍的受不了了。”

他沒等林潯回覆就上岸了，旁邊兒立馬兩三個人圍過來，又是大衣又是電吹風的伺候著。

林潯的一鼓作氣被打斷，但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沒說什麽。

吳士宏上來了，群演們斷斷續續也上來了。不過他們沒那麽金貴，只是拿起自己的外套披一披。

這樣斷斷續續的寒冷更傷身體，林潯看到好幾個群演嘴唇都凍的沒血色了。而吳士宏好像緩和過來點兒，坐在凳子上有說有笑的。

林潯當機立斷，隔著屏幕朝吳士宏示意開拍。

吳士宏遠遠看她一眼，低聲向旁邊兒的人抱怨一句，不緊不慢的起身。

第六條開始的時候，狀態比前幾次好得多，吳士宏拍完後上岸就要開始換衣服，林潯坐在攝像機後突然道：“剛才的不行，我們再來一下吧，辛苦大家了。”

林潯知道尤江的水平，這條的效果在她眼裏過得去，但在尤江眼裏絕對不行。

她話說完，楞了一片兒人。

吳士宏直接罵了句艹，不過隔得遠，也就周圍幾個人聽到。

編劇一下午都坐在旁邊兒喝茶，聽到林潯的話低聲笑了幾下：“還挺較真兒。”

吳士宏等人又下水了，等到腿上的冰涼傳到身體上，他有點後悔一開始劃水了。

本來以為尤江不在，稍微能糊弄下，結果來個滅絕師太一個賽一個事兒多。

一分鐘的鏡頭，拍了七條。

第七條結束，林潯放下耳機走過去。

“要不先把保鮮膜摘掉吧，動作還是有點兒生硬，下一條爭取一條過。”

吳士宏冷哼一聲：“林導演，我們又不是紙片兒人，貼個膜還邁不動腿了不成？”

他說完往水裏走，語氣不耐煩：“您要是覺得不行就再來唄。”

林潯被嗆了一下，賭氣似的點幾下頭：“好，再來，其他人呢？身體不適的提前打招呼。”

群演們壓根兒沒從水裏出來，他們瀟灑的擺了擺手，繼續堅守崗位。

林潯知道這口飯不好吃，最後鏡頭裏要是出現的不是你，之前的那些冷都得白受。她也沒強求，轉身回去爭分奪秒。

第八條拍完，離林潯想要的效果已經很接近了。

她示意再來，然後立馬帶上耳機準備，但有人卻不願意了。

吳士宏直接從湖裏出來，說：“休息一下，這樣要他麽死人啊！”

林潯著急的放下耳機跑過去，對吳士宏說：“狀態已經很接近了，頂多一條就完了，堅持一下。”

吳士宏甩甩身上的水，說：“導演，效果是我們說了算了，我這狀態是真不行，而且您要的什麽效果？估計我吳士宏拍不出來。”

林潯板著臉：“吳士宏，最後一條，實在不行我用之前的。”

吳士宏似乎一直不把林潯放在眼裏，這會兒這種囂張呼之欲出：“林導演，那就是之前的也能用不是？您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進去跳一個試試？”

林潯直接怒了：“吳士宏！你有點兒職業精神！”

吳士宏突然把毛巾一摔：“職業精神？我他媽凍四十分鐘了，我自己水平我自己知道，演到這兒到底兒了！你想要多完美？那你找別人去啊。”

林潯站在原地，話和風都不留情，胸口要炸。

不過她來不及爆炸，身後突然一陣躁動。

群眾演員在他們爭執的空檔已經上來了，一個瘦高的男人走著走著，直接趴在了地上。

他面色猙獰，雙手緊緊扣著膝蓋骨。

林潯立馬跑了過去，她的手探到男生的褲子上，一陣鉆心的涼意。她把他褲腿掀開，裏面自然是沒什麽防護措施，整個腿凍的青一塊兒紫一塊兒。

旁邊兒幾個人架著他，七嘴八舌。

“估計是凍著骨頭了，熱水袋有沒有，趕緊暖一下。”

“別太熱，不能受刺激。”

人蜂擁而至，林潯拿熱水袋捂在他腿上，心裏藏不住一陣愧疚，要是她早點兒跟吳士宏攤牌，要是一開始就把那些可能出現的因素全都排除，要是……

“我說導演，你看看，人都給凍壞了，別那麽較真兒了，總該休息一下，讓人暖和暖和吧，也不能太不體諒我們演員了吧。”

吳士宏披著貂絨，說的風輕雲淡。

“吳士宏！”林潯直接吼了出來，周遭一瞬間死一般的寂靜：“你要是拿出在尤江面前一半兒的盡心，我用的著跟你耗這麽久？保鮮膜好用嗎？你怎麽不抱個電熱毯下去？！”

林潯臉色漲紅，一股巨大的怒氣和委屈憋在胸口，吳士宏被她吼的一楞，緊接著毫不示弱：“林潯！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自己誰啊？我還拿出一半兒的心力，你配嗎你？”

林潯不擅長罵人，她站在原地，不動，不哭，似乎這樣就能撐著一股氣勢。

吳士宏冷笑一聲：“差不多行了，真以為你自己能擺多大譜呢？導演？真抱歉，我還真沒聽說過你！”

吳士宏咧嘴笑，那張皮相還不錯的臉上露出油膩的得意。

林潯腦子裏閃過剛見面時他的那句“久仰大名”，她竟無奈的笑了一下。

“你沒聽說過誰？”

雜亂的片場，這句話並不顯眼。不過他說的從容不迫，幾秒種後，人們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時，突然都楞了。

淩塵西裝革履，從市區風塵仆仆的趕回來，一回來就聽見吳士宏那句趾高氣昂的詆毀。

“問你呢，沒聽說過誰啊？”

淩塵站在吳士宏面前，他比吳士宏高出半個頭，一身兒光鮮亮麗。吳士宏因為剛才的拍攝渾身濕透，這樣兩個人站一起，簡直有點兒慘不忍睹。

吳士宏沒想到淩塵突然過來，不過他不願意慫，強給自己提膽，瞥了一眼林潯，說：“這個，一條戲拍了七八條，故意整人的吧。”

淩塵聽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林潯，盯了一會兒說：“導演？我好像也沒怎麽聽說過。”

“……艹！”

淩塵笑兩聲，走到林潯面前，微微俯下身子，問：“導演，拍幾條了？”

林潯：“八條。”

淩塵：“那還真是挺嚴的。”他轉頭看了看吳士宏，說：“尤江請來的客人，估計跟他本人差不到哪兒去。”

吳士宏撇嘴笑笑，仍是一臉得意，林潯臉都要綠了，剛才她還真是覺得淩塵出現的時候，簡直像架著五彩祥雲，結果……

去死吧。

“不過戲馬虎不得，還得接著來。”淩塵說罷瞧見了腿凍傷的一個群演，擺手讓他去休息，然後對吳士宏說：“我跟你演。”

吳士宏一聽急了，淩塵要是上來，哪兒還有他的什麽事兒？

“不行啊淩塵哥，這就一個鏡頭，您要是替了，前後邊兒搭不上了。”

淩塵搖搖頭：“我不搶你的戲，我給你當群眾演員。”

吳士宏咂舌，淩塵擡手指了指站在遠處的林潯，說：“她導演的身份我是沒怎麽聽說過，不過心上人的身份，可是在我心裏橫行霸道十幾年了。”

恰好一陣陰風吹過，吳士宏覺得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淩塵低聲笑了幾聲，道：“所以得陪她把這戲拍完，你說是吧？哦，對了，她要求高，那是我慣出來的，見諒了。”

淩塵說完，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終於收了回去，吳士宏擡頭，只看到一個冷冽的眼神。

他身體頓了一下。

淩塵轉身去找人換衣服，頭也不回，林潯只看到他和吳士宏竊竊私語，現在看他又要搞事情，連忙跑了過去。

林潯抓住淩塵，問：“你想幹什麽？”

淩塵：“演戲啊，我替剛才那個群演。”

林潯掐他一把：“你瘋了？”

淩塵順勢抓住她的手，有點兒惡狠狠說：“我遲早要死到你手裏。”

吳士宏幹站在原地，膽戰心驚和抑郁不平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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