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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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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變故

陸曈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裴雲暎。磦

昨日雨中匆匆一瞥,她見裴雲暎隨身邊僧人離去的方向並不在這頭,許來寺中有別的事要做。沒料到今日一早在這裏遇到了。

她尚未回答,那頭,裴雲暎身邊一個高大綠衣男子問他:“這位是……”

他輕笑:“一個熟人。”

陸曈自認與這位裴世子不過一面之緣,絕對稱不上熟悉。只是如今人在這裏,晾著不理反倒欲蓋彌彰。遂大大方方沖他頷首:“裴大人。”

裴雲暎笑著走到她跟前。

萬恩寺來上香的香客多是女眷,又因法會沈素,穿得多半素簡。這人穿衣顏色也並不艷麗,然而金冠烏衣穿在他身上,身後層層新柳碧翠、春草芬芳,總添幾分常人沒有的俊秀風流。

美貌青年無論站在何處,總是搶眼。不多時,就有人從方才命案的慌亂中回過神來,頻頻打量這頭。磦

裴雲暎看向陸曈,向她身後無懷園的長廊望了一眼,問:“陸大夫怎麽在這裏?”

陸曈回道:“我來上香。”

他笑著開口:“不是說,醫者與閻王是死對頭,陸大夫怎麽還信神佛?”

陸曈語氣不變:“醫者也要求姻緣。”

聞言,裴雲暎似有些意外,隨即很快看向園門處,那裏,更多的皂衣差役正往法殿方向走去。

陸曈順著他目光看過去,聽見他道:“放生殿死了個人。”

裴雲暎轉過頭來看著她,語氣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陸大夫怎麽不去看看?”磦

昨夜雨水未幹,在他身後,幾葉芭蕉上殘雨滾落,如灑了一地晶瑩斷珠。

銀箏緊張得手心滲出一層細汗。

陸曈平靜開口:“大夫看活人,仵作才看死人。我不是仵作。”

他點頭:“也是。”又看著陸曈,嘆了一聲:“陸大夫,我怎麽覺得你對我總是很防備。說起來,我還救過你,過去也不曾得罪過你吧。”

這人雖是嘆息的,面上卻含笑。上次在胭脂鋪裏光線昏暗,如今微暖日頭下看得清楚,他笑起來時,唇邊有一處小小梨渦,平白給他添了不少少年人才有的明朗親切。

如果能忽略他眼底探究之意的話。

陸曈神色未變,淡道:“裴大人多思。”磦

他看陸曈一眼,正要再說話,忽然有人跑了過來,在他身邊停住:“大人!”

是個穿紫藤色絲袍的少年人,圓臉圓眼,瞧見陸曈,這少年亦是一怔,隨即驚喜道:“這不是我們上次在寶香樓下遇到的那位姑娘嘛!”

陸曈也認了出來,上一回,裴雲暎就是讓這少年將呂大山帶回去的,她還依稀記得這少年的名字,似乎叫段小宴。

段小宴似有滿腹寒溫要和陸曈相敘,奈何裴雲暎只淡淡看他一眼,他便只能立好,一字一句地回稟方才得來的消息。

“放生殿中死了個人,溺死在裝放生龜的水缸裏了。仵作來看過,說是他酒後神智不清,失足跌進水缸裏沒爬起來才死了的。”

一邊的蕭逐風聞言,皺眉問:“既然酒醉,怎麽還會到廢棄偏殿?”

段小宴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可不是嘛,那殿裏還發現了紙馬疏頭,神龕裏還有香灰。這人是來拜神的,拜什麽神不好,偏偏是前朝神像。這回麻煩大了,人雖死了,只怕家裏還有得纏。”磦

沒有明令禁止供奉前朝神像,但供奉前朝神像有沒有罪,天下人心知肚明。

裴雲暎嗤了一聲:“喝了酒又要供奉,這人心挺寬啊。”

“我也奇怪。”段小宴又道:“不過後來人家盤問了死者的小廝,好像先前那死者就中了邪,成日說些見鬼的話,前些日子還找了道士去府中驅邪。聽說這次來法會,就是為了讓菩薩幫忙超度怨鬼的。”

他說著說著,自己也覺毛骨悚然:“只是沒想到纏上他的怨鬼竟如此厲害,不僅沒被消滅,還迷了他心智,讓他自己將自己溺死在水池中了。”

裴雲暎哂道:“這鬼話你也信。”

“我起先當然是不信的了!”段小宴喊冤:“可是仵作也沒查出別的毛病,他就是自己淹死的。”

裴雲暎沈吟一下,問:“那小廝昨夜在幹什麽?”磦

“他說自家老爺昨夜睡得早,他服侍死者上了榻,等死者睡熟了後,去隔壁和幾個小廝打了一夜的葉子牌。仵作驗出那人死時,他已打了許久的牌了。有人作證,不是他殺的。”

裴雲暎沒說話。

段小宴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您是覺得此事有內情?”

蕭逐風冷冷開口:“不管有沒有內情,此人暗中供奉前朝神佛,這件事都已經到此為止了。”

他的死亡,不及他的私罪重要。沒人會為一個潛在的罪人尋找真相,甚至於死者的家人,恐怕還要為他所連累。

裴雲暎淡道:“這案子不歸殿前司管,段小宴,你少摻合。”

段小宴訕訕應了。磦

他們交談這番話,並未避著陸曈,或許也因為交談內容沒甚麽機密的,萬恩寺今日香客眾多,這些表面消息,遲早都會傳得人盡皆知。

陸曈並不打算在這裏久待,今日寺中死人,青蓮法會未必會照常舉行,此時那些差役還未封鎖寺門。

應當盡早下山才是……

陸曈剛想到這裏,突然聽得前面人群中傳來陣陣驚呼,伴隨著人驚慌失措的喊叫:“死人啦!”

她擡眼一看,前面人群正飛快散開,仿佛躲避瘟疫般避之不及,分散人群漸漸空出被擋住的視線,就見在無懷園不遠處的小亭中,正有個身形微胖的年輕公子半趴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

陸曈眉心微蹙,猶豫不過片刻,便快步上前。

身後銀箏一驚:“姑娘?”磦

“沒事。”陸曈道:“把我醫箱拿過來。”

她幾步走到涼亭裏,就見那年輕人面色通紅,如一條瀕死的魚,正拼命扒著自己嗓子,喘得不成形狀,幾乎要厥過去般。

銀箏已從屋裏取了醫箱匆匆趕來,陸曈打開醫箱,從長布中取出金針,對準這公子的百會、風池、大椎、定喘等一幹穴位針刺。

銀箏道:“姑娘,他是……”

“宿痰伏肺,遇誘因引觸,以致痰阻氣道,氣道攣急,肺失肅降,肺氣上逆所致的痰鳴氣喘。”陸曈按住地上人的手,不讓他繼續亂抓將金針碰到,只對銀箏道:“無礙,針刺即可。”

剛說完這句話,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婦人焦灼長喚:“麟兒——”

不等陸曈開口,就見一渾身金飾、身材豐腴的麗服婦人匆匆行來,三兩下撥開銀箏與陸曈,撲到那公子身邊,先一疊聲“心肝兒”“麟哥兒”地亂喚,又怒視著陸曈:“你是何人?竟敢對我兒如此無理!”磦

陸曈見她手不小心碰到了金針,不由眉頭一皺,上前道:“他喘疾發作……”

話音未落,這婦人身邊不知從哪閃出一高大護衛,將陸曈重重往後一推:“想幹什麽?”

這護衛人高馬大,動作又極為粗魯,陸曈被他這麽一推,一連後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卻在這時,身後有人扶住她的胳膊,她的背貼至他的胸前,仿佛被人擁入懷中。陸曈聞到對方襟前傳來清淡的蘭麝香氣,幽清冷冽。

緊接著,扶著她的手臂一觸即松,裴雲暎站在她身後,距離不遠不近得恰到好處,神情很淡,仿佛剛剛的親密只是錯覺。

陸曈還未來得及對裴雲暎道謝,那一頭,那年輕公子的母親——麗服婦人又惡氣騰騰地指向她,怒聲呵斥:“混賬,你對我兒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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