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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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番外
◎一日三餐（四）◎
“葉薇, 你與世家斡旋太少，不知這些看似純善的孩子們究竟存有多少歪心思。放心，若他們老實聽話, 我必不會傷他們的性命。”
裴君瑯雖說了這話, 手中卻取來素白帕子細細擦拭長劍。小郎君冷肅如霜, 滿身戾氣，看起來可不是好相處的樣子。
葉薇一臉無奈。
算了，待會兒她多多看著，裴君瑯再兇惡, 在人前總會賣她幾分薄面吧？
正午時分，葉薇和裴君瑯同車出行。
皇家的禦車剛到宮門口，迎面撞見葉家的馬車。
箬葉姑姑早早下車靜候，擎等著葉薇出行的時候，祖孫倆能說上幾句話。
婚期將至, 葉家也想為葉薇準備一份添妝。雖說君主坐擁四海, 家財萬貫，肯定看不上這點三瓜倆棗, 但好歹也是祖母的一番心意, 至少要讓葉薇知道, 無論她稱帝還是為王，家門永遠向她敞開。
禦車停下。
葉薇回頭, 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裴君瑯。
“小瑯, 你讓青竹馭車，先去潛淵官學。箬葉姑姑喊我登車, 我同祖母乘一輛, 後腳就到。”
聞言, 裴君瑯施施然睜開眼, 面孔冷淡，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輕輕點了一下頭，同意了。
葉薇利落地下車，門簾閉合時，掀起一縷清幽的香風。
她不知的是，不過換車這樣一小段路，裴君瑯也撩開車簾，眼睛一眨不眨地目送她，直至葉薇進到車廂裏再也看不見。
葉薇如今貴為君主，葉家雖為她的本家，卻也是臣子，她已經不能如從前那般時常上葉家小住了，免得其他長輩以為葉老夫人深受葉薇倚重，為了擺布女帝，一個個奔走鉆營，成日往葉家跑，打擾老人家的清靜。
多日不見葉老夫人，老人家精神矍鑠，看見孫女就笑得見眉不見眼，擡手招呼葉薇來跟前細細打量。
“近日氣色倒是養得很好，豐腴有肉，總歸不像從前那樣瘦了。”
葉老夫人知道之前葉薇思念裴君瑯，沒有他的那三年，吃住都不上心，如今兩個孩子獲得圓滿，她心裏真是比喝了蜜還舒暢。
葉薇嗔怪：“祖母這是說我胖了！”
老人家哈哈一笑：“小人精，哪裏就胖了？女孩兒有肉些才好看。過來，再讓祖母瞧瞧。”
葉老夫人把女孩兒攬到膝前，捏捏她的臉頰。
葉薇抿唇一笑，從善如流地靠到葉老夫人腿邊，用臉頰輕輕挨蹭祖母的膝骨。
在自家的馬車裏，葉薇只想當一個不用背負國事責任的小姑娘，她們之間沒有什麽君主規矩，只有長輩對晚輩的絮絮叮嚀。
葉薇也很想老人家。
葉老夫人撫了撫小姑娘的烏發，笑道：“祖母看到你馬上成家了，心裏高興。”
“我知道君瑯是個什麽樣的孩子，他在你罹難那幾年，代你盡孝，代你時常探望祖母。小郎君看著嚴肅，實則心思細膩得很，他懂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悶，便會時不時來葉家陪我閑談……唉，真難為他了，自己難過，還要顧慮我的心情。”
“你要嫁的皇夫是君瑯，其實祖母心裏很放心。他對外手腕再鐵血，為人再狠厲，總歸待你心誠，定會對你很好。”
所有人都知道裴君瑯對葉薇一往情深，其實葉老夫人無須擔心孫女婚後過得不好。
她只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養大的孩子，忽然成了家，忽然要離了根。
明明在她眼裏，葉薇還是個孩子，轉眼間已經是成婚的大姑娘了。
她也要老了，說不定哪一日便再也看不到孩子們了。
葉老夫人握住葉薇的手，拍了又拍。
“小薇啊，祖母自打你祖父辭世後，便沒有管過孩子們的家事，祖母裝聾作啞，讓你與你母親在鄉下吃了那麽多的苦……若你從小養在我膝前該多好，我定會每日都讓小廚房給你蒸糕吃，自小將你祖父的衣缽盡數傳給你，有我看顧，你也不會吃那麽多苦了。”
那她就能多和葉薇相處一段時間，不必匆匆忙忙地相認，又匆匆忙忙地送嫁。
葉薇輕柔地抱住祖母的手臂，小聲說：“但是，小薇一點都不怪祖母。小的時候，父親疼愛嫡姐忽略我，家仆見風使舵欺辱我，從前的我，不曾被人偏袒過、被人選擇過，是祖母看顧我、護著我，我心裏其實很感激。”
葉老夫人眼眶泛紅，遍布皺紋的手指，輕輕捋動葉薇的鬢發。她將一個匣子遞到葉薇的手中，慈愛地道：“你如今是大乾國君主，獨掌皇權，什麽都不缺，可這些房契與銀錢，祖母還是想交給你，權當一份心意。即便你用不上，也收在身邊吧，如此，祖母才心安一些。”
葉薇知道，葉老夫人不過是想告訴她，無論往後遇到什麽事，葉家都是站在她身後的護盾。
她不是沒家的孩子，她有歸宿。
葉薇的心尖酸澀，她很歡喜，這一次，她沒有哭。
葉薇雙膝跪地，向葉老夫人行了個叩問長輩的拜禮，接下了添妝的匣子。
她說：“多謝祖母記掛我、疼愛我，能得到您的偏愛，我真的……很歡喜。”
-
潛淵官學門口，裴君瑯早就下車，站在一棵樹冠如蓋的青松底下等待。
樹影婆娑，碎金似的日斑落到裴君瑯那一襲墨黑色的圓領袍衣擺，如同添了一道華貴的暗紋。小郎君梳著高尾長發，春風拂面，一綹黑發掠過他纖長的眼睫，與淒白冷淡的面孔爭相輝映，氣質肅穆，拒人於千裏之外。
路過的官學孩子都認出，這位是第一屆潛淵官學畢業的前輩裴君瑯，他們知他的傳奇故事，如今還是大乾國的攝政王，還要尚紅龍神主葉薇為妻。
他們有心親近，卻被更高一屆的師兄姐攔腰抱住。
師兄甲：“你瘋了嗎？那是攝政王！快跑！！”
師姐乙：“唉，我就說，現在的孩子太年輕了，一點安危意識都沒有！”
師兄丙：“想當初，一個月黑風高夜，師兄我曾也是紅龍神主的仰慕者。為了應付葉舟老師的馴獸考試，我特地斥巨資，和沈如意老板買了女帝的護身符！你們猜怎麽著？我護身符都沒拿熱乎，裴王爺麾下的禦林軍唰一聲亮劍，抄了我所有的家底。那一夜，大火紛飛，所有潛淵官學的學子們都忘不了女帝畫像在火中毀滅的絕望瞬間……”
師姐丁：“說人話。”
師兄丙：“咳咳，好吧，其實是心疼銀子，沈老板黑心，賣三十兩一張小像呢……”
年紀小的孩子們第一次聽到這些陳年舊事，望向裴君瑯的目光除了瞻仰以外，還多添了一絲恐懼。
也是此時，裴君瑯察覺遠處有一堆令他不喜的目光。
想死麽？
裴君瑯冰冷的視線掃過，少年人立馬抱作一團，瑟瑟發抖。
他鳳眸一瞇，臉色不快，修長的指尖輕撫纏在窄腰上的軟鞭，心裏想：是細鞭捋掉人頭方便，還是長劍劈砍更快？
小郎君垂眉斂目，細細思考這些於他而言稀松平常的殺計，直到遠處傳來婉約好聽的聲音。
“小瑯？你這麽早就到了？是不是等久了？”
裴君瑯擡眸，望向撩裙躍下馬車的葉薇。
小姑娘笑容明媚，耳畔的發簪流蘇輕輕晃動，她像一只蹁躚起舞的花蝴蝶旋來，滿心滿眼都是他。
裴君瑯不寧的心緒被葉薇撫平不少，他接住飛撲進懷裏的葉薇，唇角微微上翹。
“沒有很久。”
葉薇抱緊裴君瑯後，才發現遠處還有一群孩子看著呢。
她耳根發熱，很快松開小郎君，羞赧地說：“在外面還是不抱好了。”
裴君瑯擡手，按在她的腰窩，又將她抵到懷裏。
“為何？”清冷喑啞的聲音響在葉薇耳廓，清雅的竹香襲來，困住女孩兒。
葉薇的耳朵更紅了，她小聲說：“有人看著……”
裴君瑯淡道：“不喜他們看見的話，可以挖去那雙招子。敢多嘴多舌亂傳話，舌頭也能拔去。”
少年郎說話聲音不大，可通過澎湃內力散布，每一句要挾的話都傳進學生們的耳朵裏。
眾人驚恐，紛紛做出捂嘴的手勢，作鳥獸狀散。
畢竟，比起看熱鬧……好像還是命更重要。
看著空空如也的大門口，葉薇無奈地感嘆：“小瑯，你是醋壇子麽？”
聞言，裴君瑯的薄唇緊抿，眉峰微蹙。許久後，他問：“你……很討厭？”
他忽然很在意，葉薇是不是不喜歡他拈酸吃醋，是不是不喜歡他占有欲強盛。可裴君瑯慣來如此，屬於他的東西，他不許任何人染指亦或觸碰。
可如果葉薇厭惡，他也不是不能克制。
裴君瑯原來也有一日，會如此小心翼翼，擔心被人厭棄。
小郎君臉色發白，一言不發。葉薇能察覺到，他連扣在她後腰的指骨都放松不少。
他又想逃跑了……
葉薇意識到裴君瑯患得患失，他時刻都沒有安全感。
為何會這樣？葉薇想了很久，隱約有點明白了。
因為裴君瑯從來不曾擁有過珍愛之物。
他怕自己守不好。
他害怕失去，所以寧願破罐子破摔，拋棄所有。
而葉薇，是唯一一樣，他得到了，且想好好留住的事物。
他甚至失去過葉薇一回。
葉薇想到裴君瑯義無反顧跌入天池的瞬間，想到他將生機盡數留給她的那一日。
她用自己不告而別的死亡，折磨過裴君瑯整整三年。
他留著她的屍體，將她封在冰棺。那三年，裴君瑯眼睜睜看著葉薇殉國，他無計可施，痛不欲生。
甚至不惜以死換命。
葉薇想到葉老夫人說過的，無數個風雨晦暗的夜。
裴君瑯坐在木輪椅上，腿疾束縛他的自由，而他因葉薇留下的“要他活下去”的書信桎梏，受困人間。
他無處可去，只能待在葉薇住過的小院裏，一日覆一日去尋找葉薇存在過的痕跡。
很多人漸漸不提起葉薇了，時間會沖刷一切，可他不能忘記。
然而，裴君瑯每一次記起，帶給他的便是新一輪的陣痛。
葉薇有些難過。
她剝奪過他所有的希望，她將他孤零零一個人丟在塵世，她拋棄過他……他又怎能不害怕。
葉薇把裴君瑯想得太強大了，他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郎。
心臟微微撕扯，葉薇生出一點細密的心疼。
“小瑯。”
葉薇握住裴君瑯的手腕，她牽引他的手，寬厚掌心，抵在她的臉頰。
明明今日陽光燦爛，可裴君瑯的皮膚還是很冷，像一塊難消融的冰。
葉薇一點都不嫌。
她輕輕挨蹭裴君瑯的手，迎上他錯愕卻又壓抑了情緒的黑沈眼眸。
葉薇眉眼彎彎，她對他笑。
“我決不會討厭你，也不會丟下你。”
“所以，不要再害怕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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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薇, 你與世家斡旋太少，不知這些看似純善的孩子們究竟存有多少歪心思。放心，若他們老實聽話, 我必不會傷他們的性命。”
裴君瑯雖說了這話, 手中卻取來素白帕子細細擦拭長劍。小郎君冷肅如霜, 滿身戾氣，看起來可不是好相處的樣子。
葉薇一臉無奈。
算了，待會兒她多多看著，裴君瑯再兇惡, 在人前總會賣她幾分薄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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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禦車剛到宮門口，迎面撞見葉家的馬車。
箬葉姑姑早早下車靜候，擎等著葉薇出行的時候，祖孫倆能說上幾句話。
婚期將至, 葉家也想為葉薇準備一份添妝。雖說君主坐擁四海, 家財萬貫，肯定看不上這點三瓜倆棗, 但好歹也是祖母的一番心意, 至少要讓葉薇知道, 無論她稱帝還是為王，家門永遠向她敞開。
禦車停下。
葉薇回頭, 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裴君瑯。
“小瑯, 你讓青竹馭車，先去潛淵官學。箬葉姑姑喊我登車, 我同祖母乘一輛, 後腳就到。”
聞言, 裴君瑯施施然睜開眼, 面孔冷淡，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輕輕點了一下頭，同意了。
葉薇利落地下車，門簾閉合時，掀起一縷清幽的香風。
她不知的是，不過換車這樣一小段路，裴君瑯也撩開車簾，眼睛一眨不眨地目送她，直至葉薇進到車廂裏再也看不見。
葉薇如今貴為君主，葉家雖為她的本家，卻也是臣子，她已經不能如從前那般時常上葉家小住了，免得其他長輩以為葉老夫人深受葉薇倚重，為了擺布女帝，一個個奔走鉆營，成日往葉家跑，打擾老人家的清靜。
多日不見葉老夫人，老人家精神矍鑠，看見孫女就笑得見眉不見眼，擡手招呼葉薇來跟前細細打量。
“近日氣色倒是養得很好，豐腴有肉，總歸不像從前那樣瘦了。”
葉老夫人知道之前葉薇思念裴君瑯，沒有他的那三年，吃住都不上心，如今兩個孩子獲得圓滿，她心裏真是比喝了蜜還舒暢。
葉薇嗔怪：“祖母這是說我胖了！”
老人家哈哈一笑：“小人精，哪裏就胖了？女孩兒有肉些才好看。過來，再讓祖母瞧瞧。”
葉老夫人把女孩兒攬到膝前，捏捏她的臉頰。
葉薇抿唇一笑，從善如流地靠到葉老夫人腿邊，用臉頰輕輕挨蹭祖母的膝骨。
在自家的馬車裏，葉薇只想當一個不用背負國事責任的小姑娘，她們之間沒有什麽君主規矩，只有長輩對晚輩的絮絮叮嚀。
葉薇也很想老人家。
葉老夫人撫了撫小姑娘的烏發，笑道：“祖母看到你馬上成家了，心裏高興。”
“我知道君瑯是個什麽樣的孩子，他在你罹難那幾年，代你盡孝，代你時常探望祖母。小郎君看著嚴肅，實則心思細膩得很，他懂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悶，便會時不時來葉家陪我閑談……唉，真難為他了，自己難過，還要顧慮我的心情。”
“你要嫁的皇夫是君瑯，其實祖母心裏很放心。他對外手腕再鐵血，為人再狠厲，總歸待你心誠，定會對你很好。”
所有人都知道裴君瑯對葉薇一往情深，其實葉老夫人無須擔心孫女婚後過得不好。
她只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養大的孩子，忽然成了家，忽然要離了根。
明明在她眼裏，葉薇還是個孩子，轉眼間已經是成婚的大姑娘了。
她也要老了，說不定哪一日便再也看不到孩子們了。
葉老夫人握住葉薇的手，拍了又拍。
“小薇啊，祖母自打你祖父辭世後，便沒有管過孩子們的家事，祖母裝聾作啞，讓你與你母親在鄉下吃了那麽多的苦……若你從小養在我膝前該多好，我定會每日都讓小廚房給你蒸糕吃，自小將你祖父的衣缽盡數傳給你，有我看顧，你也不會吃那麽多苦了。”
那她就能多和葉薇相處一段時間，不必匆匆忙忙地相認，又匆匆忙忙地送嫁。
葉薇輕柔地抱住祖母的手臂，小聲說：“但是，小薇一點都不怪祖母。小的時候，父親疼愛嫡姐忽略我，家仆見風使舵欺辱我，從前的我，不曾被人偏袒過、被人選擇過，是祖母看顧我、護著我，我心裏其實很感激。”
葉老夫人眼眶泛紅，遍布皺紋的手指，輕輕捋動葉薇的鬢發。她將一個匣子遞到葉薇的手中，慈愛地道：“你如今是大乾國君主，獨掌皇權，什麽都不缺，可這些房契與銀錢，祖母還是想交給你，權當一份心意。即便你用不上，也收在身邊吧，如此，祖母才心安一些。”
葉薇知道，葉老夫人不過是想告訴她，無論往後遇到什麽事，葉家都是站在她身後的護盾。
她不是沒家的孩子，她有歸宿。
葉薇的心尖酸澀，她很歡喜，這一次，她沒有哭。
葉薇雙膝跪地，向葉老夫人行了個叩問長輩的拜禮，接下了添妝的匣子。
她說：“多謝祖母記掛我、疼愛我，能得到您的偏愛，我真的……很歡喜。”
-
潛淵官學門口，裴君瑯早就下車，站在一棵樹冠如蓋的青松底下等待。
樹影婆娑，碎金似的日斑落到裴君瑯那一襲墨黑色的圓領袍衣擺，如同添了一道華貴的暗紋。小郎君梳著高尾長發，春風拂面，一綹黑發掠過他纖長的眼睫，與淒白冷淡的面孔爭相輝映，氣質肅穆，拒人於千裏之外。
路過的官學孩子都認出，這位是第一屆潛淵官學畢業的前輩裴君瑯，他們知他的傳奇故事，如今還是大乾國的攝政王，還要尚紅龍神主葉薇為妻。
他們有心親近，卻被更高一屆的師兄姐攔腰抱住。
師兄甲：“你瘋了嗎？那是攝政王！快跑！！”
師姐乙：“唉，我就說，現在的孩子太年輕了，一點安危意識都沒有！”
師兄丙：“想當初，一個月黑風高夜，師兄我曾也是紅龍神主的仰慕者。為了應付葉舟老師的馴獸考試，我特地斥巨資，和沈如意老板買了女帝的護身符！你們猜怎麽著？我護身符都沒拿熱乎，裴王爺麾下的禦林軍唰一聲亮劍，抄了我所有的家底。那一夜，大火紛飛，所有潛淵官學的學子們都忘不了女帝畫像在火中毀滅的絕望瞬間……”
師姐丁：“說人話。”
師兄丙：“咳咳，好吧，其實是心疼銀子，沈老板黑心，賣三十兩一張小像呢……”
年紀小的孩子們第一次聽到這些陳年舊事，望向裴君瑯的目光除了瞻仰以外，還多添了一絲恐懼。
也是此時，裴君瑯察覺遠處有一堆令他不喜的目光。
想死麽？
裴君瑯冰冷的視線掃過，少年人立馬抱作一團，瑟瑟發抖。
他鳳眸一瞇，臉色不快，修長的指尖輕撫纏在窄腰上的軟鞭，心裏想：是細鞭捋掉人頭方便，還是長劍劈砍更快？
小郎君垂眉斂目，細細思考這些於他而言稀松平常的殺計，直到遠處傳來婉約好聽的聲音。
“小瑯？你這麽早就到了？是不是等久了？”
裴君瑯擡眸，望向撩裙躍下馬車的葉薇。
小姑娘笑容明媚，耳畔的發簪流蘇輕輕晃動，她像一只蹁躚起舞的花蝴蝶旋來，滿心滿眼都是他。
裴君瑯不寧的心緒被葉薇撫平不少，他接住飛撲進懷裏的葉薇，唇角微微上翹。
“沒有很久。”
葉薇抱緊裴君瑯後，才發現遠處還有一群孩子看著呢。
她耳根發熱，很快松開小郎君，羞赧地說：“在外面還是不抱好了。”
裴君瑯擡手，按在她的腰窩，又將她抵到懷裏。
“為何？”清冷喑啞的聲音響在葉薇耳廓，清雅的竹香襲來，困住女孩兒。
葉薇的耳朵更紅了，她小聲說：“有人看著……”
裴君瑯淡道：“不喜他們看見的話，可以挖去那雙招子。敢多嘴多舌亂傳話，舌頭也能拔去。”
少年郎說話聲音不大，可通過澎湃內力散布，每一句要挾的話都傳進學生們的耳朵裏。
眾人驚恐，紛紛做出捂嘴的手勢，作鳥獸狀散。
畢竟，比起看熱鬧……好像還是命更重要。
看著空空如也的大門口，葉薇無奈地感嘆：“小瑯，你是醋壇子麽？”
聞言，裴君瑯的薄唇緊抿，眉峰微蹙。許久後，他問：“你……很討厭？”
他忽然很在意，葉薇是不是不喜歡他拈酸吃醋，是不是不喜歡他占有欲強盛。可裴君瑯慣來如此，屬於他的東西，他不許任何人染指亦或觸碰。
可如果葉薇厭惡，他也不是不能克制。
裴君瑯原來也有一日，會如此小心翼翼，擔心被人厭棄。
小郎君臉色發白，一言不發。葉薇能察覺到，他連扣在她後腰的指骨都放松不少。
他又想逃跑了……
葉薇意識到裴君瑯患得患失，他時刻都沒有安全感。
為何會這樣？葉薇想了很久，隱約有點明白了。
因為裴君瑯從來不曾擁有過珍愛之物。
他怕自己守不好。
他害怕失去，所以寧願破罐子破摔，拋棄所有。
而葉薇，是唯一一樣，他得到了，且想好好留住的事物。
他甚至失去過葉薇一回。
葉薇想到裴君瑯義無反顧跌入天池的瞬間，想到他將生機盡數留給她的那一日。
她用自己不告而別的死亡，折磨過裴君瑯整整三年。
他留著她的屍體，將她封在冰棺。那三年，裴君瑯眼睜睜看著葉薇殉國，他無計可施，痛不欲生。
甚至不惜以死換命。
葉薇想到葉老夫人說過的，無數個風雨晦暗的夜。
裴君瑯坐在木輪椅上，腿疾束縛他的自由，而他因葉薇留下的“要他活下去”的書信桎梏，受困人間。
他無處可去，只能待在葉薇住過的小院裏，一日覆一日去尋找葉薇存在過的痕跡。
很多人漸漸不提起葉薇了，時間會沖刷一切，可他不能忘記。
然而，裴君瑯每一次記起，帶給他的便是新一輪的陣痛。
葉薇有些難過。
她剝奪過他所有的希望，她將他孤零零一個人丟在塵世，她拋棄過他……他又怎能不害怕。
葉薇把裴君瑯想得太強大了，他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郎。
心臟微微撕扯，葉薇生出一點細密的心疼。
“小瑯。”
葉薇握住裴君瑯的手腕，她牽引他的手，寬厚掌心，抵在她的臉頰。
明明今日陽光燦爛，可裴君瑯的皮膚還是很冷，像一塊難消融的冰。
葉薇一點都不嫌。
她輕輕挨蹭裴君瑯的手，迎上他錯愕卻又壓抑了情緒的黑沈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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