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晉江獨發，請支持正版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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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晉江獨發，請支持正版30
白色的瑪莎拉蒂駛出景雲臺, 穿過數條街道，駛入沒有天眼布控的樹林。
再從路口出來時，已沒有瑪莎拉蒂, 只有十輛可疑的集裝箱貨車。
“我懷疑瑪莎拉蒂就在這十輛車當中，但車在, 人不一定。”
警局會議室內，巨大的魔屏切割成十幾份，播放著天眼監控錄像, 靳承坐在轉椅上, 手邊轉著一支筆，看向桌子另一端的黎川。
黎川嘴裏咬著根煙, 裊裊白色煙霧藏住他的神態，瀲灩的桃花眼爬滿疲憊的血絲，他盯著屏幕上的監控錄像, 目光頹然又犀利。
在詩瑤離開的當晚, 他逐個去了機場、火車站, 甚至連汽車站都沒有放過，但偌大京市, 猶如大海撈針。
只能來警察局報案失蹤。
靳家與黎家世代交好，年齡相仿的靳承與他一起長大，在京市警局底層磨煉, 才有了調用天眼這一幕。
“不得不說, 你老婆反偵察意識太強了。”接觸過諸多案件的靳承都忍不住誇一句，“進山又出山的車輛, 不僅有可疑的集裝箱貨車, 還有上百輛轎車，每一輛車開往不同的目的地, 她到底藏在哪輛車裏，真不好說，不去搜山的話，連瑪莎拉蒂有沒有上集裝箱都不知道，或許藏在山裏某處也說不定。”
“有人替她辦事。”黎川嗓音低啞，是長時間不進水且被香煙頻繁熏過才會發出的聲音。
靳承什麽時候見過黎川這幅鬼樣子，放浪形骸的矜貴公子一夜之間變成了眼睛赤紅的煙鬼，他趕緊給他倒了杯水，拍了拍他的肩：“先喝杯水吧，少抽點煙，按照目前發現的線索，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的，你且有得找。”
黎川用指尖撣了撣煙灰，目光凝在煙尾的火星上，忽然徒手將香煙掐滅。
靳承揚了揚眉。
若是人真找不到，黎川距離要瘋不遠了。
不過他能幫的忙僅限於此，秦詩瑤這不算失蹤，叫有意離開，只要她本人不違法亂紀，再怎麽金蟬脫殼，都只是他們夫妻兩人之間的事。
“謝了，改天請你吃飯。”黎川站起來，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沒打算繼續在警局耗下去。
“註意休息啊，別人沒找到，你先猝死了。”靳承高聲叮囑他。
黎川將外套穿上，頭也不回。
他將車開到了Pretry酒吧。
說來也挺可笑，他來過這酒吧兩次，猜過詩瑤與酒吧的老板有交情，卻從來沒想過她才是老板。
推開酒吧的門，肉眼可見客流量少了許多，端著托盤往來的服務生不是之前見過的那些。
黎川往廳內掃去，註意到場內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偏向一樓主吧臺。
吧臺前圍著十幾個人，制造問題的，解決問題的，一團亂麻。
“給我把喬安玉交出來！”一道憤怒的女聲從包圍圈裏沖出來。
黎梨單手叉腰，橫眉冷豎，一向被打理得柔順的長發此刻張牙舞爪，蠻橫千金的架子甩得十足，她指著吳向笛的鼻子罵：“今天不把人交出來，我砸了你的店！”
吳向笛此時整個腦殼都在痛，再三解釋：“我的姑奶奶哎，都跟你說了，喬安玉已經把酒吧轉手賣給了我，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那你給他打電話！”黎梨沖他吼。
“打過了呀，號碼已經是空號了。”吳向笛直接將手機屏幕亮給她，“你自己也聽見了。”
手機不斷傳來機械的語音。
黎梨聽得心煩，一把將他的手推開：“誰知道這個電話是不是他的，你們的關系都好到直接接手酒吧，怎麽可能聯系不上，你就是敷衍我！”
黎川撥開看熱鬧的包圍圈，聲音沈沈地叫了一聲：“黎梨。”
黎梨本就在暴走邊緣，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剛想發火，卻發現叫她的人是二哥，聲音直接卡殼。
“……哥？你的聲音怎麽變成這樣了？”害得她一時沒認出來。
吳向笛見黎川來了，如同看到救星，趕緊上前求援：“總算來了個能鎮住的人，黎川，你趕緊將你家妹子帶走吧，都在我這大鬧天宮了。”
黎川沒去聽吳向笛說什麽，目光如同鷹隼，特別是那雙眼爬滿了可怖的血絲，再漂亮的眼睛都經不起這麽糟蹋，盯著吳向笛整個人發毛。
“你……這麽看著我幹嘛，我可沒對這姑奶奶動手啊。”
“酒吧是什麽時候轉讓給你的？”黎川聲音冷到沒有一絲感情。
“就前兩天啊。”吳向笛簡直後悔死了，當初瞧這酒吧生意不錯，名聲也響，所以當喬安玉說自己投資遇到點困難急需用錢，他想都沒想就給撥了全款。
早知道買下這酒吧之後有這麽一堆破事，就算跟喬安玉交情再好，把他打死也不碰。
更讓他破防的是，喬安玉脫手了酒吧之後，直接人間蒸發，連帶著把徐文曜這幾人也帶走，害得他不得不臨時招聘人來補位，一時之間還找不到身高外貌水平差不多的服務生，這兩天京圈的千金大小姐都不愛來玩了。
少了高質量女客，順帶連男客都少。
黎川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低垂著頭，劉海遮蓋住他的眉眼，他悶悶地笑起來。
他反常的行為將吳向笛和黎梨都嚇一跳。
黎梨一時半會兒也不吵著讓吳向笛交人了，頗為擔心地扯了扯黎川的袖子：“哥哥？”
她聞到了黎川衣服上殘留的煙味。
黎川一向註重儀表，往日裏即使神態慵懶，整個人是矜貴自傲的。
但他此刻的狀態很不好，整個人的精氣神像被什麽吞噬殆盡，他低低地笑著，只有嘴角卻是向下，緊緊咬著牙關，眉頭痛苦地皺起來。
前兩天就賣了酒吧。
在秦正德還沒有公審時候。
他本以為，她會一走了之，是聽到了他跟母親之間的爭吵。
原來，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重要。
她早就籌謀著離開了。
*
三月中旬，癸琉小鎮。
小鎮有座小山，山上種滿櫻花，櫻花之下矗立著所在市均價最貴的山莊別墅。
這個季節，櫻花正荼蘼。
小山深處的一座小院，一樓外圍是一道一米多寬的木質廊道，上面撲了一張輕薄的軟墊，詩瑤就躺在那裏。
睜眼，便是遮天蔽日的參天櫻花木，織成粉白色的蒼穹，清風拂過，落下櫻花雨。
通往大門而來的小徑上出現一個人影，手裏拎著一個飯盒，清俊的身影逐漸清晰，踏著滿地櫻花而來。
喬安玉踏上木階走上廊道，往靠左的廊道上一看，詩瑤腳沖著他的方向仰躺著，腳丫上套著軟乎乎的白色襪子，在小腿處露出兩只兔耳朵。
睡裙蓋到小腿處，穿著的羊毛外套散開。
幾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櫻花落在她的身上，隨著風影跳躍。
喬安玉的眉頭蹙成一團，轉身推門進屋，拿了一床被子往她身上蓋：“天氣還沒暖到這種地步，況且你在這躺著也不安全。”
“這裏除了你，也沒別人來。”詩瑤嗓音有點醉，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擠出淚花，她側過身去，昏昏欲睡。
喬安玉往她手邊的木質矮桌上看，果然看見一瓶清酒，瓶內已空。
“誰給你買的酒？”明明昨天他已經將她屋裏所有的酒都搬走了。
“要你管。”詩瑤嘟囔。
喬安玉看了一眼她側睡的容顏，抿了抿唇，沒說什麽，將拿來的飯盒擺上小桌：“先吃午飯吧，你最近胃口不好，我做了簡粥。”
“不餓。”詩瑤眼睛都懶得睜開，將被子往上提了提，“困了。”
“那回屋睡。”
“就在這，瞇會兒。”詩瑤又打了個哈欠。
喬安玉盯了她幾秒，起身，走到廊道邊緣悉地坐下，雙腿往下抻，明明做了四級木階，他的長腿輕輕松松落到平地。
“袁千琴這段時間沒少找庾蕊，想要庭外和解。”
庾蕊就是起訴秦少俞的大四女生。
這件起訴案在網上沸沸揚揚，因為不涉及命案，有轉圜的餘地，袁千琴頂著京市一眾追債人的壓力，將元洲的舊醫院賣了，砸錢替秦少俞擺平風波。
“庾蕊想問你是什麽態度。”喬安玉將近期的動向都講給她聽。
詩瑤沒有睜開眼睛：“這是她自己的事，堅持起訴或者和解，她自己拿決定。”
悲劇已經發生，詩瑤不過是在庾蕊走投無路的時候給她搭了一座橋，通往哪裏，看她個人意願。
有此一事，秦少俞這輩子名聲都臭了，不管他坐不坐牢，詩瑤都無所謂。
至於袁千琴，京市的醫院不可能再開下去，花出去的錢不僅打了水漂，還搭上元洲的不動產和舊醫院，秦家氣數已盡。
將一敗塗地債務纏身的秦家留給她，是詩瑤最後的贈禮。
多行不義必自斃，她什麽也沒做，只是順手推舟，就已夠她籌謀。
偶爾她會想，如果這三個人沒壞得那麽透，她的覆仇會不會無從下手。
但這是偽命題。如果沒壞得那麽透，她的人生就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喬安玉的手搭在大腿上，有規律地敲了幾下，忽而轉頭看向詩瑤：“徐文曜說，他在山下看見黎川了。”
詩瑤遽然翻過身來，幽幽睜開了雙眼，目光跟隨著天上飄下的櫻花而動，眼睛裏總算帶了一點情緒。
“鼻子這麽靈，他屬狗嗎？”
她徑直坐了起來，盤著腿，去拆小桌上的飯盒，將雞蛋敲碎剝殼，整個放進白粥裏，用鐵勺將整個雞蛋搗碎，徹底與白粥融成一塊。
“喬安玉。”詩瑤將一口粥送入口中，沒有看他，卻在問他，“你想回龍城嗎？”
喬安玉看著她的背，她烏黑的長發在細碎的陽光下額外好看，他說：“不想。”
“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詩瑤夾起酸辣的筍尖，咬了一口，“你把徐文曜他們帶走吧，他們對你有用。”
喬安玉沒有回應，他攤開手心，去接朝他飄來的花瓣，眼看著花瓣就要落入他的掌心，卻在他蜷起手掌的時候被風刮走。
他什麽也沒有握住。
“你是缺啟動資金？”詩瑤見他沒回話，轉過身來，煞有介事地說，“我可以借錢給你，不收你利息，我好不好？”
喬安玉同樣也看著她，目光多了幾分平日裏沒有的情緒：“你這是在過河拆橋？”
詩瑤揚了揚眉，頗為意外他這句反擊，隨即笑了下，繼續喝粥，沒再提這件事：“算了，養著吧，又不是養不起。”
她將粥就著鹹菜吃完，擱下勺子，滿足地又往軟榻上一躺：“晚上別做粥了，想吃小龍蝦，好下酒。”
“有小龍蝦，沒酒。”喬安玉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拎在手裏，臨走之前留下一句。
“呵。”這還能難得倒她。
等在外頭躺夠了，詩瑤將軟榻卷好，收進屋。
傍晚，喬安玉果然只拎著小龍蝦和其他小菜過來，詩瑤坐在桌上，套上一次性手套，給喬安玉下命令：“我衛生巾用完了。”
喬安玉屁股才剛坐在凳上，還沒焐熱，就站了起來：“知道了。”
他轉身就離屋，熟練得不需要再過多叮囑。
沒過五分鐘，詩瑤脫下一次性手套，用濕巾將手擦幹凈，推開一樓窗戶的窗，見徐文曜鬼鬼祟祟拎著幾瓶酒，賊眉鼠眼東張西望，從錯落有致的櫻花樹林間跑過來。
詩瑤半身捱在窗邊，單手托腮，嘲笑他：“徐文曜，你的偷感還能再強一點麽？”
徐文曜來到窗邊，如同歷盡千辛萬苦一般大喘氣，將酒遞給她：“老大，你是不知道，喬哥中午還在問是誰給你買的酒，說如果看見可以舉報給他。”
“嘖。”詩瑤接過酒，“你要是被抓到，直接甩鍋給快遞小哥。”
“老大，這是小鎮，不是城裏，就沒有這種服務。”
“他就算知道，還能怎麽著？”
徐文曜嘴一撇：“扣我工資。”
詩瑤嗤笑：“他罰你多少，來我這，我給你報雙倍。”
“好嘞！”徐文曜興高采烈跑了。
詩瑤將窗關上。
等喬安玉買完東西回來，桌上幾瓶清酒已經放倒，詩瑤直接趴在桌上睡。
他輕輕嘆了口氣。
“酒量這麽差，還要喝。”
將東西擱在桌上，喬安玉看著詩瑤的睡顏，楞神好一會兒，才取來一張薄毯蓋在她身上，彎下腰，小心翼翼將她抱起。
詩瑤的睫毛動了動。
喬安玉全身都在冒冷汗，渾身僵著不敢動。
詩瑤沒有醒過來，歪著腦袋又睡了。
喬安玉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將人抱回床。
這座小院，屋內不算大，勝在軟裝精致有品位，睡房在樓上。
喬安玉輕手輕腳踩著木地板，將詩瑤放在床塌上，蓋好被子，退到一邊。
就算沒有人看見，他始終不敢觸碰到她一點。
留了夜燈，下樓，將桌上的殘羹剩菜輕手輕腳收拾幹凈，確保所有門窗都鎖好，拉上窗簾，退出屋子，將門鎖上。
半夜時分，一道驚雷將詩瑤震醒。
她渾身冷汗起身，聽見屋外風吹葉落的蕭索聲。
左右睡不著，冷汗沾身難受，她去浴室洗漱，泡了個熱氣蒸騰的澡，將頭發吹幹，披著薄衫，拉開室內的窗簾。
雨剛好下起來，豆大的雨珠敲擊窗戶。
窗外是搖曳的櫻花樹，春雨帶著冷風襲上枝頭，無數櫻花零落成雨，在昏黃的照明路燈下，有一種肅殺殘敗的美感。
她醉意未消，看花瓣還有重影。
看著看著，她眼睛微縮，一步步朝身後退去。
只因從那冷雨花影當中，沖出來一個人。
身形在紛亂的雨花當中匆匆晃過，但因為過於眼熟，所以就在瞬間就將人認出。
不消一會兒，大門外的木廊上響起有人登陸的異響聲響。
詩瑤的酒醒了大半，她伸手扶了下墻，思忖片刻，打開電腦。
大門外，鏡頭一直朝前的監控攝像頭幽幽調轉方向，轉向廊道。
廊道上站著一名渾身被雨淋濕的青年，襯衫領口被風吹得敞開，頭上身上沾著零落的殘櫻，頹然中摻著幾分破碎的美感。
他倚靠在墻邊，從身上摸出一包煙，咬出一根。
小院的昏黃路燈照亮他一半的臉，密密麻麻的雨霧如同朦朧的蒙版，隨著夜風散落在他身上，他低頭點煙，裊裊白煙從他口中吐出，終於從這猝不及防的夜雨中放松下來。
黎川看向轉來腦袋的攝像頭，盯著上方的紅點，臉上揚起落拓的笑。
明明在笑著，眸子裏卻揉著一層化不開的悲郁：“抱歉，我不是壞人，借你廊下躲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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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瑪莎拉蒂駛出景雲臺, 穿過數條街道，駛入沒有天眼布控的樹林。
再從路口出來時，已沒有瑪莎拉蒂, 只有十輛可疑的集裝箱貨車。
“我懷疑瑪莎拉蒂就在這十輛車當中，但車在, 人不一定。”
警局會議室內，巨大的魔屏切割成十幾份，播放著天眼監控錄像, 靳承坐在轉椅上, 手邊轉著一支筆，看向桌子另一端的黎川。
黎川嘴裏咬著根煙, 裊裊白色煙霧藏住他的神態，瀲灩的桃花眼爬滿疲憊的血絲，他盯著屏幕上的監控錄像, 目光頹然又犀利。
在詩瑤離開的當晚, 他逐個去了機場、火車站, 甚至連汽車站都沒有放過，但偌大京市, 猶如大海撈針。
只能來警察局報案失蹤。
靳家與黎家世代交好，年齡相仿的靳承與他一起長大，在京市警局底層磨煉, 才有了調用天眼這一幕。
“不得不說, 你老婆反偵察意識太強了。”接觸過諸多案件的靳承都忍不住誇一句，“進山又出山的車輛, 不僅有可疑的集裝箱貨車, 還有上百輛轎車，每一輛車開往不同的目的地, 她到底藏在哪輛車裏，真不好說，不去搜山的話，連瑪莎拉蒂有沒有上集裝箱都不知道，或許藏在山裏某處也說不定。”
“有人替她辦事。”黎川嗓音低啞，是長時間不進水且被香煙頻繁熏過才會發出的聲音。
靳承什麽時候見過黎川這幅鬼樣子，放浪形骸的矜貴公子一夜之間變成了眼睛赤紅的煙鬼，他趕緊給他倒了杯水，拍了拍他的肩：“先喝杯水吧，少抽點煙，按照目前發現的線索，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的，你且有得找。”
黎川用指尖撣了撣煙灰，目光凝在煙尾的火星上，忽然徒手將香煙掐滅。
靳承揚了揚眉。
若是人真找不到，黎川距離要瘋不遠了。
不過他能幫的忙僅限於此，秦詩瑤這不算失蹤，叫有意離開，只要她本人不違法亂紀，再怎麽金蟬脫殼，都只是他們夫妻兩人之間的事。
“謝了，改天請你吃飯。”黎川站起來，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沒打算繼續在警局耗下去。
“註意休息啊，別人沒找到，你先猝死了。”靳承高聲叮囑他。
黎川將外套穿上，頭也不回。
他將車開到了Pretry酒吧。
說來也挺可笑，他來過這酒吧兩次，猜過詩瑤與酒吧的老板有交情，卻從來沒想過她才是老板。
推開酒吧的門，肉眼可見客流量少了許多，端著托盤往來的服務生不是之前見過的那些。
黎川往廳內掃去，註意到場內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偏向一樓主吧臺。
吧臺前圍著十幾個人，制造問題的，解決問題的，一團亂麻。
“給我把喬安玉交出來！”一道憤怒的女聲從包圍圈裏沖出來。
黎梨單手叉腰，橫眉冷豎，一向被打理得柔順的長發此刻張牙舞爪，蠻橫千金的架子甩得十足，她指著吳向笛的鼻子罵：“今天不把人交出來，我砸了你的店！”
吳向笛此時整個腦殼都在痛，再三解釋：“我的姑奶奶哎，都跟你說了，喬安玉已經把酒吧轉手賣給了我，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那你給他打電話！”黎梨沖他吼。
“打過了呀，號碼已經是空號了。”吳向笛直接將手機屏幕亮給她，“你自己也聽見了。”
手機不斷傳來機械的語音。
黎梨聽得心煩，一把將他的手推開：“誰知道這個電話是不是他的，你們的關系都好到直接接手酒吧，怎麽可能聯系不上，你就是敷衍我！”
黎川撥開看熱鬧的包圍圈，聲音沈沈地叫了一聲：“黎梨。”
黎梨本就在暴走邊緣，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剛想發火，卻發現叫她的人是二哥，聲音直接卡殼。
“……哥？你的聲音怎麽變成這樣了？”害得她一時沒認出來。
吳向笛見黎川來了，如同看到救星，趕緊上前求援：“總算來了個能鎮住的人，黎川，你趕緊將你家妹子帶走吧，都在我這大鬧天宮了。”
黎川沒去聽吳向笛說什麽，目光如同鷹隼，特別是那雙眼爬滿了可怖的血絲，再漂亮的眼睛都經不起這麽糟蹋，盯著吳向笛整個人發毛。
“你……這麽看著我幹嘛，我可沒對這姑奶奶動手啊。”
“酒吧是什麽時候轉讓給你的？”黎川聲音冷到沒有一絲感情。
“就前兩天啊。”吳向笛簡直後悔死了，當初瞧這酒吧生意不錯，名聲也響，所以當喬安玉說自己投資遇到點困難急需用錢，他想都沒想就給撥了全款。
早知道買下這酒吧之後有這麽一堆破事，就算跟喬安玉交情再好，把他打死也不碰。
更讓他破防的是，喬安玉脫手了酒吧之後，直接人間蒸發，連帶著把徐文曜這幾人也帶走，害得他不得不臨時招聘人來補位，一時之間還找不到身高外貌水平差不多的服務生，這兩天京圈的千金大小姐都不愛來玩了。
少了高質量女客，順帶連男客都少。
黎川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低垂著頭，劉海遮蓋住他的眉眼，他悶悶地笑起來。
他反常的行為將吳向笛和黎梨都嚇一跳。
黎梨一時半會兒也不吵著讓吳向笛交人了，頗為擔心地扯了扯黎川的袖子：“哥哥？”
她聞到了黎川衣服上殘留的煙味。
黎川一向註重儀表，往日裏即使神態慵懶，整個人是矜貴自傲的。
但他此刻的狀態很不好，整個人的精氣神像被什麽吞噬殆盡，他低低地笑著，只有嘴角卻是向下，緊緊咬著牙關，眉頭痛苦地皺起來。
前兩天就賣了酒吧。
在秦正德還沒有公審時候。
他本以為，她會一走了之，是聽到了他跟母親之間的爭吵。
原來，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重要。
她早就籌謀著離開了。
*
三月中旬，癸琉小鎮。
小鎮有座小山，山上種滿櫻花，櫻花之下矗立著所在市均價最貴的山莊別墅。
這個季節，櫻花正荼蘼。
小山深處的一座小院，一樓外圍是一道一米多寬的木質廊道，上面撲了一張輕薄的軟墊，詩瑤就躺在那裏。
睜眼，便是遮天蔽日的參天櫻花木，織成粉白色的蒼穹，清風拂過，落下櫻花雨。
通往大門而來的小徑上出現一個人影，手裏拎著一個飯盒，清俊的身影逐漸清晰，踏著滿地櫻花而來。
喬安玉踏上木階走上廊道，往靠左的廊道上一看，詩瑤腳沖著他的方向仰躺著，腳丫上套著軟乎乎的白色襪子，在小腿處露出兩只兔耳朵。
睡裙蓋到小腿處，穿著的羊毛外套散開。
幾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櫻花落在她的身上，隨著風影跳躍。
喬安玉的眉頭蹙成一團，轉身推門進屋，拿了一床被子往她身上蓋：“天氣還沒暖到這種地步，況且你在這躺著也不安全。”
“這裏除了你，也沒別人來。”詩瑤嗓音有點醉，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擠出淚花，她側過身去，昏昏欲睡。
喬安玉往她手邊的木質矮桌上看，果然看見一瓶清酒，瓶內已空。
“誰給你買的酒？”明明昨天他已經將她屋裏所有的酒都搬走了。
“要你管。”詩瑤嘟囔。
喬安玉看了一眼她側睡的容顏，抿了抿唇，沒說什麽，將拿來的飯盒擺上小桌：“先吃午飯吧，你最近胃口不好，我做了簡粥。”
“不餓。”詩瑤眼睛都懶得睜開，將被子往上提了提，“困了。”
“那回屋睡。”
“就在這，瞇會兒。”詩瑤又打了個哈欠。
喬安玉盯了她幾秒，起身，走到廊道邊緣悉地坐下，雙腿往下抻，明明做了四級木階，他的長腿輕輕松松落到平地。
“袁千琴這段時間沒少找庾蕊，想要庭外和解。”
庾蕊就是起訴秦少俞的大四女生。
這件起訴案在網上沸沸揚揚，因為不涉及命案，有轉圜的餘地，袁千琴頂著京市一眾追債人的壓力，將元洲的舊醫院賣了，砸錢替秦少俞擺平風波。
“庾蕊想問你是什麽態度。”喬安玉將近期的動向都講給她聽。
詩瑤沒有睜開眼睛：“這是她自己的事，堅持起訴或者和解，她自己拿決定。”
悲劇已經發生，詩瑤不過是在庾蕊走投無路的時候給她搭了一座橋，通往哪裏，看她個人意願。
有此一事，秦少俞這輩子名聲都臭了，不管他坐不坐牢，詩瑤都無所謂。
至於袁千琴，京市的醫院不可能再開下去，花出去的錢不僅打了水漂，還搭上元洲的不動產和舊醫院，秦家氣數已盡。
將一敗塗地債務纏身的秦家留給她，是詩瑤最後的贈禮。
多行不義必自斃，她什麽也沒做，只是順手推舟，就已夠她籌謀。
偶爾她會想，如果這三個人沒壞得那麽透，她的覆仇會不會無從下手。
但這是偽命題。如果沒壞得那麽透，她的人生就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喬安玉的手搭在大腿上，有規律地敲了幾下，忽而轉頭看向詩瑤：“徐文曜說，他在山下看見黎川了。”
詩瑤遽然翻過身來，幽幽睜開了雙眼，目光跟隨著天上飄下的櫻花而動，眼睛裏總算帶了一點情緒。
“鼻子這麽靈，他屬狗嗎？”
她徑直坐了起來，盤著腿，去拆小桌上的飯盒，將雞蛋敲碎剝殼，整個放進白粥裏，用鐵勺將整個雞蛋搗碎，徹底與白粥融成一塊。
“喬安玉。”詩瑤將一口粥送入口中，沒有看他，卻在問他，“你想回龍城嗎？”
喬安玉看著她的背，她烏黑的長發在細碎的陽光下額外好看，他說：“不想。”
“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詩瑤夾起酸辣的筍尖，咬了一口，“你把徐文曜他們帶走吧，他們對你有用。”
喬安玉沒有回應，他攤開手心，去接朝他飄來的花瓣，眼看著花瓣就要落入他的掌心，卻在他蜷起手掌的時候被風刮走。
他什麽也沒有握住。
“你是缺啟動資金？”詩瑤見他沒回話，轉過身來，煞有介事地說，“我可以借錢給你，不收你利息，我好不好？”
喬安玉同樣也看著她，目光多了幾分平日裏沒有的情緒：“你這是在過河拆橋？”
詩瑤揚了揚眉，頗為意外他這句反擊，隨即笑了下，繼續喝粥，沒再提這件事：“算了，養著吧，又不是養不起。”
她將粥就著鹹菜吃完，擱下勺子，滿足地又往軟榻上一躺：“晚上別做粥了，想吃小龍蝦，好下酒。”
“有小龍蝦，沒酒。”喬安玉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拎在手裏，臨走之前留下一句。
“呵。”這還能難得倒她。
等在外頭躺夠了，詩瑤將軟榻卷好，收進屋。
傍晚，喬安玉果然只拎著小龍蝦和其他小菜過來，詩瑤坐在桌上，套上一次性手套，給喬安玉下命令：“我衛生巾用完了。”
喬安玉屁股才剛坐在凳上，還沒焐熱，就站了起來：“知道了。”
他轉身就離屋，熟練得不需要再過多叮囑。
沒過五分鐘，詩瑤脫下一次性手套，用濕巾將手擦幹凈，推開一樓窗戶的窗，見徐文曜鬼鬼祟祟拎著幾瓶酒，賊眉鼠眼東張西望，從錯落有致的櫻花樹林間跑過來。
詩瑤半身捱在窗邊，單手托腮，嘲笑他：“徐文曜，你的偷感還能再強一點麽？”
徐文曜來到窗邊，如同歷盡千辛萬苦一般大喘氣，將酒遞給她：“老大，你是不知道，喬哥中午還在問是誰給你買的酒，說如果看見可以舉報給他。”
“嘖。”詩瑤接過酒，“你要是被抓到，直接甩鍋給快遞小哥。”
“老大，這是小鎮，不是城裏，就沒有這種服務。”
“他就算知道，還能怎麽著？”
徐文曜嘴一撇：“扣我工資。”
詩瑤嗤笑：“他罰你多少，來我這，我給你報雙倍。”
“好嘞！”徐文曜興高采烈跑了。
詩瑤將窗關上。
等喬安玉買完東西回來，桌上幾瓶清酒已經放倒，詩瑤直接趴在桌上睡。
他輕輕嘆了口氣。
“酒量這麽差，還要喝。”
將東西擱在桌上，喬安玉看著詩瑤的睡顏，楞神好一會兒，才取來一張薄毯蓋在她身上，彎下腰，小心翼翼將她抱起。
詩瑤的睫毛動了動。
喬安玉全身都在冒冷汗，渾身僵著不敢動。
詩瑤沒有醒過來，歪著腦袋又睡了。
喬安玉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將人抱回床。
這座小院，屋內不算大，勝在軟裝精致有品位，睡房在樓上。
喬安玉輕手輕腳踩著木地板，將詩瑤放在床塌上，蓋好被子，退到一邊。
就算沒有人看見，他始終不敢觸碰到她一點。
留了夜燈，下樓，將桌上的殘羹剩菜輕手輕腳收拾幹凈，確保所有門窗都鎖好，拉上窗簾，退出屋子，將門鎖上。
半夜時分，一道驚雷將詩瑤震醒。
她渾身冷汗起身，聽見屋外風吹葉落的蕭索聲。
左右睡不著，冷汗沾身難受，她去浴室洗漱，泡了個熱氣蒸騰的澡，將頭發吹幹，披著薄衫，拉開室內的窗簾。
雨剛好下起來，豆大的雨珠敲擊窗戶。
窗外是搖曳的櫻花樹，春雨帶著冷風襲上枝頭，無數櫻花零落成雨，在昏黃的照明路燈下，有一種肅殺殘敗的美感。
她醉意未消，看花瓣還有重影。
看著看著，她眼睛微縮，一步步朝身後退去。
只因從那冷雨花影當中，沖出來一個人。
身形在紛亂的雨花當中匆匆晃過，但因為過於眼熟，所以就在瞬間就將人認出。
不消一會兒，大門外的木廊上響起有人登陸的異響聲響。
詩瑤的酒醒了大半，她伸手扶了下墻，思忖片刻，打開電腦。
大門外，鏡頭一直朝前的監控攝像頭幽幽調轉方向，轉向廊道。
廊道上站著一名渾身被雨淋濕的青年，襯衫領口被風吹得敞開，頭上身上沾著零落的殘櫻，頹然中摻著幾分破碎的美感。
他倚靠在墻邊，從身上摸出一包煙，咬出一根。
小院的昏黃路燈照亮他一半的臉，密密麻麻的雨霧如同朦朧的蒙版，隨著夜風散落在他身上，他低頭點煙，裊裊白煙從他口中吐出，終於從這猝不及防的夜雨中放松下來。
黎川看向轉來腦袋的攝像頭，盯著上方的紅點，臉上揚起落拓的笑。
明明在笑著，眸子裏卻揉著一層化不開的悲郁：“抱歉，我不是壞人，借你廊下躲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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