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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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還能重新開始嗎
張舒喬吃完飯就想逃，一秒鐘都待不了。
車就在隔壁車庫裏的方子躍，理所當然承接起護送張舒喬回去的任務。
在外頭等方子躍時，張舒喬還遇到了方子躍的爸媽，方叔叔和陸阿姨。他們剛從外面散步回來，一看到張舒喬欣喜得不得了，直誇好幾年不見喬喬變化真不少，以前是小美女，現在長成大美女啦。
張舒喬禮貌地寒暄幾句，不願多說其他。
關於這位陸阿姨，張舒喬有不好的回憶。
方子躍剛上初三那年，有段時間成績突然下降得厲害，張舒喬聽說後飯都吃不下了趕緊跑去隔壁想安慰他，不小心聽到陸阿姨訓人的話。
她說，叫你不要輔導喬喬作業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人家進步了，你反倒退下來了！這張家兩口子也真有意思，把你當免費家教使，不知道你學習正緊張呢！？
聽到這話的張舒喬在院子裏停住了腳步。
這番話的沖擊對五年級的她來說，無異於當頭棒喝。
陸阿姨說的不完全正確。方子躍確實有給她講題，但也就那麽幾次，大部分時間都是兩個人各做各的作業，因為五年級的張舒喬並沒有很多不懂的題需要輔導。
她確實有進步，張老頭嘴裏說的“沒有沒有，這還要感謝你們家子躍的幫忙”，也只是謙虛之言。
更何況，當時方子躍爸媽忙於生意，沒空照顧方子躍的時候，都是徐女士管他吃管他喝，天天換著法兒給他煲湯，生怕他營養沒跟上。
張舒喬一直把方家三口人當成很親很親的人，徐女士和張老頭也把方子躍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甚至相較於她這個親生女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她從來不曾想象過，在陸阿姨眼裏，自己和爸媽竟是這樣的形象。
那天，張舒喬在院子裏站了很久很久，遲遲沒有等到方子躍的一聲解釋。
他沒說，其實在張家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也沒說，在張家的時候，徐女士和張老頭對他多麽多麽好。
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句——“媽我知道了，我會努力。”
張舒喬回家立馬哭了。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哭得昏天黑地。
但後來她冷靜下來，很快就原諒了方子躍，那時候的她覺得，子躍哥哥不解釋可能也是和自己一樣很怕媽媽吧，所以什麽都不敢說，生怕說錯話又惹媽媽生氣。
這件事是張舒喬心裏的一根刺，她誰都沒說過，只藏在自己心裏。
那天之後，兩家關系依舊像原先一樣熱絡，她也像以前一樣天天和方子躍湊在一起，只是再也沒問過他問題，也不再跟陸阿姨撒嬌。
……
思緒有頃刻的飄忽，很快又被拂過耳畔的晚風扯回。
陸阿姨熱情地抓著張舒喬的手，滿臉笑意，問：“我們喬喬有沒有男朋友啦？”
張舒喬本想實話實說，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於是說出口的話變成：“這個……怎麽說呢，有很多追求者。”
“我們喬喬這麽漂亮，又怎麽優秀，當然討人喜歡啦。”陸阿姨反覆磨搓著張舒喬的手背，語氣裏滿是惋惜，“唉，以前你總和子躍湊在一塊兒玩，別人總說你是我們家未婚媳婦兒，我還偷偷高興來著。”
張舒喬輕輕將手掙脫出來，不自然地攏攏頭發：“阿姨，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男女生之間的分寸，現在我和子躍哥哥都長大了。”
這位陸女士是聰明人，聽懂張舒喬話裏的意思，有些尷尬地點點頭，道：“是啊是啊，都長大了，跟以前肯定不一樣了。”
方子躍的車剛好在這時候開出來，張舒喬當著方家父母的面，故意跟方子躍客客氣氣地說：“麻煩了子躍哥，今天車限行開不了，給你添麻煩了”，語氣誠懇到就差鞠躬。
她說完這句話才上車。
也是這個舉動讓陸女士徹底意識到，眼前這個落落大方的張舒喬，真的跟以前的小女孩兒不一樣。
—
車裏，空調很低，音樂很緩。
張舒喬頭轉向窗外，盯著路兩邊轉瞬即逝的風景，一語不發。
這一晚她很累。吃飯吃得很累，跟方家父母社交很累，聽方子躍跟張老頭他們敘舊也很累。
這麽多年沒見，照理說有很多話題可以聊的，但不知怎的，張舒喬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不太想知道方子躍這些年過得如何，也不太想與他分享自己的近況。
當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到家吧，快點讓她看到陸以牧和球球倆小屁孩兒吧。
在大概第十次轉頭看向張舒喬時，方子躍終於試探性開口：“喬喬，今晚能吃飽嗎？要不要再吃點夜宵？”
張舒喬淡淡地：“不用，現在太晚了，吃完不消化。”
車窗上光影交錯，折射出城市的繁華夜景。
又是很長一段沈默之後，等紅燈時，方子躍醞釀了一路的話終於得以出口。
“喬喬。”方子躍聲音輕顫，“你還生我氣嗎？”
年少時受不了別離，把他的不辭而別當成天大的事，冠以背叛之名，困擾張舒喬許多年。那幾年，每每走過他們一起走過的地方，每每走進他們一起吃過的餐廳，張舒喬都忍不住鼻尖泛酸。
張舒喬不善社交，這輩子沒什麽真正的好朋友，活到現在，數得上來的就兩個，一個劉意婧，一個方子躍。
因為少，所以稀罕，所以她倍感珍惜，付出一片真心。
張舒喬看著車窗上的幾圈光影，聲音不自覺變得哀傷：“沒，早就不生氣了。時間會治愈一切不開心，這麽多年過去，早就想明白了。”
方子躍盯著她的側臉，沒說話。後面車按喇叭，他才後知後覺已經綠燈，隨即換擋、踩下油門。
張舒喬默了默，繼續道：“小時候很幼稚，所以傷心欲絕。現在長大了才知道，離別是人生的必修課。沒有什麽是永恒的，小朋友的感情甚至成年人的感情，都是。”
“我後來給你發郵件解釋過……”
張舒喬甚至連頭都沒回，一直盯著外面的方向：“我是等到差不多消化好這件事情的時候才點開的郵件，那時候心情很平靜，也早就不存在什麽原諒不原諒。子躍哥，我只能說理解吧。理解你不想讓我哭著鬧著挽留你，不想讓我成為你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方子躍語速飛快地解釋：“什麽絆腳石？我從來沒這麽想過……”
“不重要了。”張舒喬打斷他的煽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好嗎？”
她今晚已經夠累了，簡直心力交瘁。
把陸以牧和球球扔在一旁，堵了很久的車才到家，一進門就看到方子躍，後來還在飯桌上當著外人的面跟親媽大戰一場。
所以她真的不想再跟方子躍扯那些裹腳布一般又爛又臭的陳年往事，過去這麽多年，是只豬也該想通了，還需要一個當面的解釋和道歉嗎？
要真是需要，也為時已晚。
說真的，兩家就住隔壁離得那麽近，他方子躍真有心想解釋，死纏爛打天天守在家門口，能不見著張舒喬嗎？事實是什麽不言而喻，張舒喬懶得跟他掰扯罷了。再後來張舒喬甚至覺得，那幾年方子躍寵著她讓著她，無非是方家爸媽沒空照顧孩子，而他需要一個庇護所罷了。
寵著妹妹，讓妹妹依賴他，從而理所應當地待在張家，享受徐女士無窮無盡的愛意和細致入微的照顧。
張舒喬一向不以惡意揣測人，她又覺得自己應該對方子躍有點信心，畢竟那幾年是真的快樂過。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陳年舊事了，不值一提，也不太想提。方子躍這麽糾結著糾纏著，還挺煩。
“那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聞言，張舒喬楞住：“什麽意思？重新開始什麽？”
方子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就是……還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樣，經常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你……能不能別再躲著我？”
張舒喬一臉平靜：“我沒躲著你啊，大家現在工作不一樣朋友圈不一樣，見面的機會當然少。還有，你回國也不提前說，也沒人告訴我，我怎麽知道你回來了？”
方子躍倒挺委屈：“你把我□□刪了，把我電話號碼拉黑，我又沒有你微信，怎麽聯系你？”
“……”
張舒喬只覺得無語。
她手機號碼早換了，之前那張卡幾百年前就不用了，倘若他真有心，隨便問一下徐女士就能知道，就徐女士那恨不得把她推銷給方家的勁兒，還能不告訴他嗎？
怎麽現在倒打一耙，反倒怪她無情無義似的。
這麽一想，張舒喬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她之前怎麽沒覺得方子躍還怪心機的，跟他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媽有一拼……
不過，成年人有成年人基本的社交情商，張舒喬當然不會正面懟方子躍，讓他下不來臺。張舒喬只淡淡道：“哦，那等等加個微信吧。”
反正張老頭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張舒喬心想，沒準以後還真有需要方子躍幫忙的地方，凡事不要做太絕為好。
這句在張舒喬看來蠻敷衍的回答，卻給了方子躍莫大的鼓舞，他一改剛剛的小心翼翼，舒了一口氣，道：“好啊。”
嘖，肉眼可見的開心。
車一到小區門口，張舒喬快速說了聲“謝謝”就迫不及待地解安全帶下車，方子躍一不留神沒攔住，只好跟著她一起下車。
“喬喬，等等。”方子躍叫住她。
張舒喬回頭：“還有什麽事嗎？”
方子躍揚揚手機：“不是說好加個微信嗎？”
哦對，竟忘了還有這茬……張舒喬只好點開微信，頭也不擡：“恩，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方子躍拿著自己的二維碼，誠惶誠恐地遞到張舒喬眼皮底下：“你掃我吧。”
張舒喬沒磨嘰，迅速掃了那碼點擊添加，頭也未擡客套道：“今天謝謝你了子躍哥，這麽晚還送我回來。”
“應該是我說謝謝才對，徐阿姨煮了那麽好吃的菜款待我，張叔叔還拿出了好茶，你也特地趕回家吃飯。是我很感激。”
張舒喬急著回家，隨手發送加好友申請就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她剛拔開腿，就被方子躍握住了手腕。
！？張舒喬猛地回頭，睜著大眼睛，用眼神詢問：這什麽情況？你還有事兒？
迎著張舒喬不解的表情，以及掩蓋不住的略微驚慌的眼神，方子躍靜默三秒，才道：“喬喬，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以前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也不想聽我解釋，但有些話不說出來，我怕我後悔一輩子。”
張舒喬輕輕擰起眉，手腕稍稍用勁，靈巧地掙脫開方子躍。
她語氣平靜，平靜到有些冷漠：“你想說什麽？”
“當初我年紀小，想事情一根筋，不告訴你我出國的消息，單純是怕你哭著挽留，然後我就會舍不得離開。”方子躍垂下眼，“當年中考我沒考好，只超過一中錄取分數線一點點，我爸媽找關系也沒能讓我進實驗班，那時候我很難受，所以才選擇出國。”
對於這個原因，張舒喬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但仔細一回想，又覺得有幾分可信。
當年，方子躍是整個文博學校的風雲人物，小學部和初中部的師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特別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提起他來更是會心一笑。原因無他，實在是那時候的方子躍高得出眾帥得出眾，偏偏成績還很好，常年穩居年段前十。
人啊，一旦優秀太久，受關註太久，就習以為常地覺得自己是天選之人，無所不能。
方子躍的驕傲和意氣風發，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當了太久的“別人家的孩子”，特別是親戚鄰居，特愛拿他給小孩子們樹立榜樣。現在想想，張舒喬當年對他的無腦崇拜，很大程度上也是來自於周圍人的洗腦。
所以，當習慣優秀的人突然墜下神壇時，他會接受不了的。所以，當方子躍那年中考失利時，他做出出國逃避的選擇好像也合理了起來……
那一刻，張舒喬有些心軟。
“好啦，都過去了。”張舒喬擡手，僵硬地碰碰方子躍的肩膀，“現在學成回國，不也挺好的。”
張舒喬動作極輕，更準確地說是碰碰方子躍的衣服，沒想到後者順勢用另一只手覆住張舒喬的手背，大拇指在光滑的肌膚上摩挲兩下：“原諒我，可以嗎？”
這舉動多少有些暧昧，張舒喬倏地楞住。
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方子躍又走近了兩步。
也是這個動作，讓張舒喬徹底清醒。
她往後退了退，收回手，垂下眸，尷尬地揮著手，道：“現在很晚了，我就先上去了，子躍哥路上小心。”
話落，張舒喬轉身就走，擡頭的一瞬間，兩個熟悉的身影撞入眼簾。
球球被陸以牧抱在懷裏，頭趴在陸以牧的肩膀上，一動不動，應該是睡著了。而陸以牧定定地盯著張舒喬這個方向，一語不發，整個人平靜地融入這夜色中。
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也吹動蓋在球球身上的他的襯衫衣擺。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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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還能重新開始嗎
張舒喬吃完飯就想逃，一秒鐘都待不了。
車就在隔壁車庫裏的方子躍，理所當然承接起護送張舒喬回去的任務。
在外頭等方子躍時，張舒喬還遇到了方子躍的爸媽，方叔叔和陸阿姨。他們剛從外面散步回來，一看到張舒喬欣喜得不得了，直誇好幾年不見喬喬變化真不少，以前是小美女，現在長成大美女啦。
張舒喬禮貌地寒暄幾句，不願多說其他。
關於這位陸阿姨，張舒喬有不好的回憶。
方子躍剛上初三那年，有段時間成績突然下降得厲害，張舒喬聽說後飯都吃不下了趕緊跑去隔壁想安慰他，不小心聽到陸阿姨訓人的話。
她說，叫你不要輔導喬喬作業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人家進步了，你反倒退下來了！這張家兩口子也真有意思，把你當免費家教使，不知道你學習正緊張呢！？
聽到這話的張舒喬在院子裏停住了腳步。
這番話的沖擊對五年級的她來說，無異於當頭棒喝。
陸阿姨說的不完全正確。方子躍確實有給她講題，但也就那麽幾次，大部分時間都是兩個人各做各的作業，因為五年級的張舒喬並沒有很多不懂的題需要輔導。
她確實有進步，張老頭嘴裏說的“沒有沒有，這還要感謝你們家子躍的幫忙”，也只是謙虛之言。
更何況，當時方子躍爸媽忙於生意，沒空照顧方子躍的時候，都是徐女士管他吃管他喝，天天換著法兒給他煲湯，生怕他營養沒跟上。
張舒喬一直把方家三口人當成很親很親的人，徐女士和張老頭也把方子躍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甚至相較於她這個親生女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她從來不曾想象過，在陸阿姨眼裏，自己和爸媽竟是這樣的形象。
那天，張舒喬在院子裏站了很久很久，遲遲沒有等到方子躍的一聲解釋。
他沒說，其實在張家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也沒說，在張家的時候，徐女士和張老頭對他多麽多麽好。
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句——“媽我知道了，我會努力。”
張舒喬回家立馬哭了。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哭得昏天黑地。
但後來她冷靜下來，很快就原諒了方子躍，那時候的她覺得，子躍哥哥不解釋可能也是和自己一樣很怕媽媽吧，所以什麽都不敢說，生怕說錯話又惹媽媽生氣。
這件事是張舒喬心裏的一根刺，她誰都沒說過，只藏在自己心裏。
那天之後，兩家關系依舊像原先一樣熱絡，她也像以前一樣天天和方子躍湊在一起，只是再也沒問過他問題，也不再跟陸阿姨撒嬌。
……
思緒有頃刻的飄忽，很快又被拂過耳畔的晚風扯回。
陸阿姨熱情地抓著張舒喬的手，滿臉笑意，問：“我們喬喬有沒有男朋友啦？”
張舒喬本想實話實說，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於是說出口的話變成：“這個……怎麽說呢，有很多追求者。”
“我們喬喬這麽漂亮，又怎麽優秀，當然討人喜歡啦。”陸阿姨反覆磨搓著張舒喬的手背，語氣裏滿是惋惜，“唉，以前你總和子躍湊在一塊兒玩，別人總說你是我們家未婚媳婦兒，我還偷偷高興來著。”
張舒喬輕輕將手掙脫出來，不自然地攏攏頭發：“阿姨，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男女生之間的分寸，現在我和子躍哥哥都長大了。”
這位陸女士是聰明人，聽懂張舒喬話裏的意思，有些尷尬地點點頭，道：“是啊是啊，都長大了，跟以前肯定不一樣了。”
方子躍的車剛好在這時候開出來，張舒喬當著方家父母的面，故意跟方子躍客客氣氣地說：“麻煩了子躍哥，今天車限行開不了，給你添麻煩了”，語氣誠懇到就差鞠躬。
她說完這句話才上車。
也是這個舉動讓陸女士徹底意識到，眼前這個落落大方的張舒喬，真的跟以前的小女孩兒不一樣。
—
車裏，空調很低，音樂很緩。
張舒喬頭轉向窗外，盯著路兩邊轉瞬即逝的風景，一語不發。
這一晚她很累。吃飯吃得很累，跟方家父母社交很累，聽方子躍跟張老頭他們敘舊也很累。
這麽多年沒見，照理說有很多話題可以聊的，但不知怎的，張舒喬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不太想知道方子躍這些年過得如何，也不太想與他分享自己的近況。
當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到家吧，快點讓她看到陸以牧和球球倆小屁孩兒吧。
在大概第十次轉頭看向張舒喬時，方子躍終於試探性開口：“喬喬，今晚能吃飽嗎？要不要再吃點夜宵？”
張舒喬淡淡地：“不用，現在太晚了，吃完不消化。”
車窗上光影交錯，折射出城市的繁華夜景。
又是很長一段沈默之後，等紅燈時，方子躍醞釀了一路的話終於得以出口。
“喬喬。”方子躍聲音輕顫，“你還生我氣嗎？”
年少時受不了別離，把他的不辭而別當成天大的事，冠以背叛之名，困擾張舒喬許多年。那幾年，每每走過他們一起走過的地方，每每走進他們一起吃過的餐廳，張舒喬都忍不住鼻尖泛酸。
張舒喬不善社交，這輩子沒什麽真正的好朋友，活到現在，數得上來的就兩個，一個劉意婧，一個方子躍。
因為少，所以稀罕，所以她倍感珍惜，付出一片真心。
張舒喬看著車窗上的幾圈光影，聲音不自覺變得哀傷：“沒，早就不生氣了。時間會治愈一切不開心，這麽多年過去，早就想明白了。”
方子躍盯著她的側臉，沒說話。後面車按喇叭，他才後知後覺已經綠燈，隨即換擋、踩下油門。
張舒喬默了默，繼續道：“小時候很幼稚，所以傷心欲絕。現在長大了才知道，離別是人生的必修課。沒有什麽是永恒的，小朋友的感情甚至成年人的感情，都是。”
“我後來給你發郵件解釋過……”
張舒喬甚至連頭都沒回，一直盯著外面的方向：“我是等到差不多消化好這件事情的時候才點開的郵件，那時候心情很平靜，也早就不存在什麽原諒不原諒。子躍哥，我只能說理解吧。理解你不想讓我哭著鬧著挽留你，不想讓我成為你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方子躍語速飛快地解釋：“什麽絆腳石？我從來沒這麽想過……”
“不重要了。”張舒喬打斷他的煽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好嗎？”
她今晚已經夠累了，簡直心力交瘁。
把陸以牧和球球扔在一旁，堵了很久的車才到家，一進門就看到方子躍，後來還在飯桌上當著外人的面跟親媽大戰一場。
所以她真的不想再跟方子躍扯那些裹腳布一般又爛又臭的陳年往事，過去這麽多年，是只豬也該想通了，還需要一個當面的解釋和道歉嗎？
要真是需要，也為時已晚。
說真的，兩家就住隔壁離得那麽近，他方子躍真有心想解釋，死纏爛打天天守在家門口，能不見著張舒喬嗎？事實是什麽不言而喻，張舒喬懶得跟他掰扯罷了。再後來張舒喬甚至覺得，那幾年方子躍寵著她讓著她，無非是方家爸媽沒空照顧孩子，而他需要一個庇護所罷了。
寵著妹妹，讓妹妹依賴他，從而理所應當地待在張家，享受徐女士無窮無盡的愛意和細致入微的照顧。
張舒喬一向不以惡意揣測人，她又覺得自己應該對方子躍有點信心，畢竟那幾年是真的快樂過。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陳年舊事了，不值一提，也不太想提。方子躍這麽糾結著糾纏著，還挺煩。
“那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聞言，張舒喬楞住：“什麽意思？重新開始什麽？”
方子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就是……還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樣，經常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你……能不能別再躲著我？”
張舒喬一臉平靜：“我沒躲著你啊，大家現在工作不一樣朋友圈不一樣，見面的機會當然少。還有，你回國也不提前說，也沒人告訴我，我怎麽知道你回來了？”
方子躍倒挺委屈：“你把我□□刪了，把我電話號碼拉黑，我又沒有你微信，怎麽聯系你？”
“……”
張舒喬只覺得無語。
她手機號碼早換了，之前那張卡幾百年前就不用了，倘若他真有心，隨便問一下徐女士就能知道，就徐女士那恨不得把她推銷給方家的勁兒，還能不告訴他嗎？
怎麽現在倒打一耙，反倒怪她無情無義似的。
這麽一想，張舒喬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她之前怎麽沒覺得方子躍還怪心機的，跟他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媽有一拼……
不過，成年人有成年人基本的社交情商，張舒喬當然不會正面懟方子躍，讓他下不來臺。張舒喬只淡淡道：“哦，那等等加個微信吧。”
反正張老頭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張舒喬心想，沒準以後還真有需要方子躍幫忙的地方，凡事不要做太絕為好。
這句在張舒喬看來蠻敷衍的回答，卻給了方子躍莫大的鼓舞，他一改剛剛的小心翼翼，舒了一口氣，道：“好啊。”
嘖，肉眼可見的開心。
車一到小區門口，張舒喬快速說了聲“謝謝”就迫不及待地解安全帶下車，方子躍一不留神沒攔住，只好跟著她一起下車。
“喬喬，等等。”方子躍叫住她。
張舒喬回頭：“還有什麽事嗎？”
方子躍揚揚手機：“不是說好加個微信嗎？”
哦對，竟忘了還有這茬……張舒喬只好點開微信，頭也不擡：“恩，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方子躍拿著自己的二維碼，誠惶誠恐地遞到張舒喬眼皮底下：“你掃我吧。”
張舒喬沒磨嘰，迅速掃了那碼點擊添加，頭也未擡客套道：“今天謝謝你了子躍哥，這麽晚還送我回來。”
“應該是我說謝謝才對，徐阿姨煮了那麽好吃的菜款待我，張叔叔還拿出了好茶，你也特地趕回家吃飯。是我很感激。”
張舒喬急著回家，隨手發送加好友申請就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她剛拔開腿，就被方子躍握住了手腕。
！？張舒喬猛地回頭，睜著大眼睛，用眼神詢問：這什麽情況？你還有事兒？
迎著張舒喬不解的表情，以及掩蓋不住的略微驚慌的眼神，方子躍靜默三秒，才道：“喬喬，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以前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也不想聽我解釋，但有些話不說出來，我怕我後悔一輩子。”
張舒喬輕輕擰起眉，手腕稍稍用勁，靈巧地掙脫開方子躍。
她語氣平靜，平靜到有些冷漠：“你想說什麽？”
“當初我年紀小，想事情一根筋，不告訴你我出國的消息，單純是怕你哭著挽留，然後我就會舍不得離開。”方子躍垂下眼，“當年中考我沒考好，只超過一中錄取分數線一點點，我爸媽找關系也沒能讓我進實驗班，那時候我很難受，所以才選擇出國。”
對於這個原因，張舒喬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但仔細一回想，又覺得有幾分可信。
當年，方子躍是整個文博學校的風雲人物，小學部和初中部的師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特別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提起他來更是會心一笑。原因無他，實在是那時候的方子躍高得出眾帥得出眾，偏偏成績還很好，常年穩居年段前十。
人啊，一旦優秀太久，受關註太久，就習以為常地覺得自己是天選之人，無所不能。
方子躍的驕傲和意氣風發，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當了太久的“別人家的孩子”，特別是親戚鄰居，特愛拿他給小孩子們樹立榜樣。現在想想，張舒喬當年對他的無腦崇拜，很大程度上也是來自於周圍人的洗腦。
所以，當習慣優秀的人突然墜下神壇時，他會接受不了的。所以，當方子躍那年中考失利時，他做出出國逃避的選擇好像也合理了起來……
那一刻，張舒喬有些心軟。
“好啦，都過去了。”張舒喬擡手，僵硬地碰碰方子躍的肩膀，“現在學成回國，不也挺好的。”
張舒喬動作極輕，更準確地說是碰碰方子躍的衣服，沒想到後者順勢用另一只手覆住張舒喬的手背，大拇指在光滑的肌膚上摩挲兩下：“原諒我，可以嗎？”
這舉動多少有些暧昧，張舒喬倏地楞住。
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方子躍又走近了兩步。
也是這個動作，讓張舒喬徹底清醒。
她往後退了退，收回手，垂下眸，尷尬地揮著手，道：“現在很晚了，我就先上去了，子躍哥路上小心。”
話落，張舒喬轉身就走，擡頭的一瞬間，兩個熟悉的身影撞入眼簾。
球球被陸以牧抱在懷裏，頭趴在陸以牧的肩膀上，一動不動，應該是睡著了。而陸以牧定定地盯著張舒喬這個方向，一語不發，整個人平靜地融入這夜色中。
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也吹動蓋在球球身上的他的襯衫衣擺。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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