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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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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遇刺

江惟仁遇刺的消息是用了火漆封堿的羽檄傳回的帝京,直接由司禮監呈給了皇帝趙元,不敢走漏半點風聲。

江惟仁身上擔著內閣之重,擔著整個國政之重,他若有不測,對於整個朝廷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那密函送到京中,光在路上就耽擱了三天多,上頭寫著,江惟仁在清源城外遇刺,刺客裝扮成流民,沖散了首輔大人身側的護衛,江惟仁因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趙元看完密函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回過神的第一反應就是讓人即刻將兩位太後請來。

仁壽宮離得遠些,所以晏清是後到的,進去的時候,曹定真面色一片慘敗,趙元則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傳信的太監並沒有說是什麼事,只說是從淮左傳來了消息,淮左的消息自然與江惟仁有關,可看到曹定真和趙元的神色,晏清的心裏咯噔一下沈了下去。

“娘娘,”趙元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手裏拿著密函遞過去,“先生遇刺了。”

晏清那一瞬間的神情竟有些呆滯,仿佛是沒聽懂那話的意思,接過了趙元遞來的信,第一遍看完她什麼也沒說,只將信封拿了過來,仔細看了那上頭的火漆,封口有江淮總督衙門鈐印,看過又拿起那張信紙,目光就停在最後那“生死不知”四個字上。

張芳在一旁,陛下與慈懿太後見了信便慌了,他本以為聖懿太後向來果決善斷,以為她會是最鎮定的那個,可如今卻見晏清仿佛是最不知所措的那一個。

“娘娘,老奴已經發去了急遞,讓江淮總督俞欽巖立即派兵搜尋,另外也讓北鎮撫司即刻派人日夜兼程趕去,不僅要找到江先生,也要找到膽敢行刺的人。”

曹定真開口道:“無論如何,一定要將先生尋到!”

張芳點著頭,嘴上答著是,可心裏卻沒底。

晏清站在那兒,垂著頭,忽然低聲開口:“太遠了……”

帝京離江淮,終究太遠了,既無法立即知道當前的消息,想要做什麼也鞭長莫及。

第二封急遞是黃昏時送來的,信裏並沒有好消息,不過是提到了江惟仁遇刺的細節,說他去清源城外查看粥棚施粥,那些刺客卻偽裝成了流民,行刺時引起流民驚慌逃竄,最後江惟仁也不知所蹤。刺客中有被抓到了活口,供出竟是那些貪腐官吏買通的江湖殺手。

晏清從看了那信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回到仁壽宮後就在燈下坐著,扶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她那樣子嚇了一跳,最後好說歹說勸得她睡下,可她哪裏睡得著,到了後半夜闔了會兒眼,就被做的噩夢給驚醒了。

夢裏有人來說江惟仁的屍骨找到了,讓她去辨認,她去看時,那屍體的面目怎麼看都看不清,她竟從夢裏難過得醒了。坐起來後,才發覺自己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濕了。

不過兩日,對晏清來說卻無比漫長,終於等到了淮左傳來的消息,說人找到了。

人雖然是找到了,卻受了重傷,信上說得觸目驚心,說是腰腹被刺中,看了信,晏清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江惟仁因傷重不能即刻動身,在清源養傷養了十多日,也最終將侵吞固堤款項的上下官員都給查辦了清楚。

也因為有傷在身,他回京也走得慢,竟又給耽擱了十來日。

等他終於回到了京中,當天趙元就命太醫趕去江府,傍晚的時候太醫又回到宮裏,向兩位太後和陛下稟報了首輔大人的傷情。

江惟仁的腰腹卻是有傷,可那太醫去的時候,隨行的大夫剛給江惟仁換了藥,他便只給診了脈,說傷情倒是穩定了,就看恢覆的情況怎麼樣。

一路車馬勞頓,那太醫診完脈走後江惟仁就到榻上躺下,醒來時外頭天色已晚,他起來吃了點東西,便又在書桌前看從淮左待會的案卷,直到府裏下人來稟報,說宮裏又遣了人來探望病情。

江惟仁想著,看來明日還是得入宮一趟,一邊起身一邊問那下人,“是司禮監的人麼?”

那人搖搖頭,“那幾人拿了宮裏的牌子,只說奉兩位太後和陛下的旨意,來探望大人的傷情,小的也不好細問。”

江惟仁點頭,“把人請到前院正廳去。”

既是宮裏來探望他傷情的,自然要他親自去見。

等他穿好外袍,整好了儀容,趕到前廳去時,宮裏來的人已經在裏頭等了一小會兒了。最先看到的是一個侍衛和一個內監,兩人的前頭站著一個女官,身上是一襲石青色的暗紋披風,遮住了身量。

他的腳步聲驚動了裏頭的人,江惟仁正準備開口,就見那女官轉過了身來,那一張蓮萼般的小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在燈燭的照映下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有些失神,晏清已偏過頭吩咐身側的兩人先退下,待那兩人與江府的下人都退下去後,屋內就剩了兩人,晏清這才將披風取了下來。

披風下是一身水色的羅裙,身量纖柔,肩若削成,腰肢盈盈一束,乍一看,仿佛是時光回溯,站在他面前的是當年那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月餘未見,此刻這樣在燭光裏相對一望,竟像是隔了半生似的。

他微微皺眉,仔細打量著她,低聲開口:“怎麼瘦了?”

她真是瘦了許多,眉眼間更是帶著憔悴之色,看得江惟仁一陣心疼,晏清卻只癡癡看著他,不一會兒,眼中就溢滿了水光。

看她這樣子就知道是嚇壞了,江惟仁有些疲憊地笑了笑,“我沒事兒,傷得也不重……”

本還沒什麼,他這樣一說,她眼中水光更甚了,眼淚凝成淚珠,將墜未墜,最惹人生憐。

用力忍下了淚意,她站在他身前,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臉,仿佛是在害怕眼前的人只是幻象而已。

仿佛是確認了他是真實的,她幾不可聞地低低松了口氣。

今日那太醫回稟時只說了個大概,他的傷勢具體怎麼樣卻沒有說,從淮左傳來的消息,都是說他傷得很重,擔驚受怕了這麼多日子,他終於回了京,她忍不住,還是微服趕來想親眼看一看。

“你別聽那些人誇大其詞,沒那麼嚴重的。”

那日在清源城外,他的確被刺客所傷,那刀在他腰側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致使他流血不止,他昏迷過去後被流民所救,那兩日耽誤了治療,這才又將傷情拖重了,並非傳回京中那些急遞上說的那麼兇險。

不過,他知道那些消息將自己的傷情誇大了,卻並沒有傳信回去解釋,他是懷了點小心思,想看看晏清看到了會不會著急。

他說的沒錯,的確是沒那麼嚴重,可他這時候這麼一說,在晏清看來他不過是故意逞強來寬慰她。

“你的傷呢?”她拽住他的袖子,“讓我看看。”

江惟仁一怔,隨後就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傷口,“你真要看?”

他傷在腰腹,若是要看,那便要解衣衫,晏清面皮薄,哪裏肯再看。

可這一次他料錯了,晏清平靜地答:“嗯。”

正廳一側的耳房裏設有坐榻,他有時也在那兒休息。

江惟仁坐在榻沿,伸手解開了前襟,又側身低頭去解肋下的系帶,他一側身子傷口就生疼,晏清見他眉頭微皺,就伸了手過去,替他將系帶解開了。

她輕輕地,撩開他的衣襟,入眼便是他腰上縛著的那一匝匝白綾,距前一次包紮已經有了些時候,所以這會兒能看到裏頭隱約的血色。

晏清看著,只覺得心頭一顫,俯下頭仔細看著,又輕聲問:“還疼麼?”

江惟仁看著她一顆頭都快要湊到自己傷口上去了,想笑又忍住了,頓了頓才道:“還好……已經沒那麼疼了。”

這是實話,已經不怎麼疼了,可這話聽在晏清耳中,又以為他故意不想讓自己擔心才這樣說的,擡起頭來時眼眶都是紅紅的。

“淮左那些人,簡直無法無天,”她咬著牙低聲道,“這一次一定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江惟仁看著她,心中歡喜,忍著笑意,可那份愉悅卻已經從眼角眉梢溢出來了,“謝娘娘為臣做主!”

她卻眼波一橫,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非要趕去,哪有首輔親自去查案的。”

他無奈解釋道:“你知道的,當時局勢緊張,事關重大。”

話是這樣說的,可他心裏想的卻是,能見她如此為自己牽掛擔心,去這一趟實在是太值了。

“江惟仁,你知不知道,”她嘆了口氣,眉頭緊蹙著,小聲道,“嚇死我了……”

他的前襟還散著,露出一片胸膛,晏清臉頰有些發熱,伸手將他衣帶又重新系好,只是再小心,指尖也會不經意地觸到他,等衣服理好,她的耳後已是一片緋紅。

“這些時日你就好好養傷吧,”她說著,站起了身來,“早些休息,我也該回宮去了。”

她轉身欲走,卻被他一把拉住了腕子,“別,再陪我坐一會兒吧。“

眼下時候不早了,再晚怕宮門就要下鑰了,所以晏清抽出了自己的手,可她剛一擡腳,就聽到身後他低落的聲音。

“清清,你知道麼?遇刺的那一刻,我真以為自己再沒機會見到你了……”

他垂著頭,聲音低黯,那樣子簡直以假亂真。

這話當然是胡話,那時候他哪裏不清楚,自己受的傷並不會危及性命,可這話一出,晏清的身形果然立馬頓住了。

她最終還是回了身,緩緩走到了他的身前。

“可我不敢死,”他喃喃低語道,“已經等了這麼久了,萬一哪天你肯回頭看看我呢,若我死在了外頭,那便徹底沒機會了。”

聽他這樣的話,晏清只覺得心都擰在了一塊兒,仿佛連五臟六腑都要連帶著疼起來。

在不在意一個人,平時或許很難知道,可在發覺有可能失去的時候,那答案是最清楚的。

她終究是沒辦法自欺。

仿佛怕她不夠難受似的,他又低低說了一句,“若我死了,那你肯定會真的將我忘了……”

江惟仁坐在榻邊,晏清站在他身前,她低頭看著他,見他眼中那藏不住的悵惘與哀傷。

他仰頭,晏清垂下頭對他對視,忽然之間,在他來不及反應之時,傾身而下,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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