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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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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酌闕不敢再耽擱,當晚便將阿滿壓回梓璇淵宮,甚至連圍獵一事都沒來得及交托完全,全權由手下打理。

阿滿嚇破了膽子,求饒都開始語無倫次,可惜再怎麽哭訴祈求,都只換來酌闕的充耳不聞。

酌闕面上雖穩如泰山,但其實心中早已擊鼓般忐忑。他身為魔尊親信,深知伴君如伴虎。亦清楚婁滿絕對是最不可觸及的存在,無論落到誰的頭上,稍有不慎,屍骨無存。

如那四十六仙,如這四千年來無意識冒犯,下場皆都慘不忍睹的人。

酌闕以為自己心硬血冷,對那四十六仙的遭遇完全無動於衷,可真要設想一番,那酷刑全數置於自己身上......

酌闕心中一顫,算了,還是不設想了。

魔界刺骨的陰風胡亂刮在阿滿身上,她瑟瑟發抖,即是冷得,也是嚇得。

酌闕瞥一眼阿滿的狀態,無聲嘆了口氣,知這人惹不得,為了緩和她的心情,盡量風輕雲淡地問:“阿滿姑娘生來就是妖?”

酌闕可記得婁滿的玉座像,皆都頗有仙資。

阿滿對這莫名其妙的問題感到納悶,還是小心回道:“是。”

酌闕“啊——”了一聲,又問道:“你為何給自己起‘阿滿’這個名字?”

阿滿如實道:“我也......說不太清楚。”

酌闕沈默,表情高深莫測,他們穿過無數山川,離梓璇淵宮已經相距不遠了。

阿滿直楞楞瞧過去,頓時瞠目結舌:“這,這是......這是什麽地方?”

酌闕道:“梓璇淵宮,魔界最聖明之地。”

阿滿咽了咽喉嚨,道:“大人,我與您無冤無仇,您這是......”

酌闕背過去一只手,嘆道:“你與我是無冤無仇,可保不齊你與別人還有仇恨未消。”

阿滿腿腳一軟,差點沒從雲騰上栽下去。她說話倒是利索了,急忙解釋道:“大人我從記事便在妖族王宮當值,戰戰兢兢,恪守本分,實在沒與任何人結過仇怨......”

酌闕悶笑兩聲,打斷阿滿:“許是姑娘上輩子結的吧。”

阿滿啞口無言,睨了酌闕幾眼,當下心如死灰,癡癡看著前方。

梓璇淵宮,何其宏大堂皇,舉世無雙。入目即是雕欄玉砌,美輪美奐,盛景望不到盡頭,全映眼簾。五千玄玉階,俯供金龍門,魔尊鷹爪雲甲衛層層立圍梓璇淵,森嚴壁壘,無懈可擊。

阿滿隨著酌闕來到了九座玉門前,經雲甲衛,過金龍門,夜華池,蟄珀塔,辰太鏡......又騰了一炷香之久的雲,才從一方莊重繁華的宮殿前落腳。

阿滿往牌匾上一瞧,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沈淵宮。

阿滿心裏又一咯噔,她聽人說起過,魔尊寢宮就名曰沈淵宮,阿滿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酌闕的後腦,忙又把頭低下。

酌闕幾乎剛現身,就有魔奴迎了上來。

一眉清目秀的宮侍道:“奴才給旭王大人問安了。”

酌闕點頭道:“伽越,尊上何在?”

伽越原想不動聲色地偷瞄了一眼酌闕身後的阿滿,但看清阿滿的相貌後,霎時蕩然一驚。全梓璇淵宮上下,乃至整個魔界都知曉,魔尊最是厭惡相貌薄情寡義之女子。

伽越的沈默楞神,讓原就心神不寧的酌闕更加躁郁,不耐道:“問你話呢,犯什麽楞?”

伽越是沈淵宮的宮侍,即便有所怠慢,酌闕也不會過多斥責,最多不過冷下姿態提醒。

伽越終於回神,內心還未平覆,說道:“尊上不在寢宮中,奴才也不知曉尊上他去了何處。”

沈淵宮的人都有玲瓏心,見酌闕挾了一個相貌不受魔尊待見的女子來見,偏不去暝閡大殿恭候,急匆匆來了寢宮,明眼可見事出有因。

伽越道:“我去請晉安大人過來,他老人家大約知曉尊上蹤跡。”

酌闕揮手示意讓他快去,伽越退下時又瞄了阿滿兩眼。

阿滿避著伽越的目光,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好幾次意欲開口,皆箭懸於弓,卻勇氣告捷,以失敗告終。

酌闕眼聰目明,見阿滿欲言又止,主動問道:“姑娘想說什麽?”

阿滿眼色躲閃,鼓起勇氣問:“旭王大人,您究竟為何要將婢女擒到梓璇淵宮來?”

她死也得死個明白吧。

還沒確定阿滿身份,酌闕現在還不敢得罪她,賠笑著道:“不是都和姑娘你說了嗎?同在下勿自稱婢女。”

阿滿記事起就在王宮內院做事了,見了太多的牛鬼蛇神,一眼看穿酌闕故作溫和的虛偽笑容。

當然,她沒那個膽子點破,敢叫魔界八王之首的魔王大人真對她和顏悅色。

不多時,晉安到了,浩浩蕩蕩一長隊。身邊同程的,還有一位衣著艷麗,長相也艷麗的女子。再往後面看,跟著包括伽越在內的十二名宮侍,兩兩同行。

晉安著一身與伽越同色的宮飾,但看著卻比伽越華貴許多。阿滿飛快瞥一眼,從衣著分辨,就知道前面兩位官職肯定不小。

晉安還沒走到酌闕身邊,就滿臉堆笑,拱手打照面:“旭王大人不是去圍獵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酌闕也拱手朝向晉安,以及晉安身邊的女子:“晉安大人,櫻姒大人。”

晉安乃梓璇淵宮宮侍總管大人,櫻姒乃魔界一品護使,二人家裏有親,故而總在一處。

櫻姒笑容嫵媚,蘊著柔情的眸子,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她饒有趣味看向酌闕身後畏畏縮縮躲著的阿滿。

櫻姒挑起半邊眉,問:“這位是?”

酌闕看她一眼,再對上晉安的眼睛,明顯從晉安眼中看到震驚之色。

酌闕不欲同櫻姒解釋,只道:“圍獵時遇到的小妖娘,瞧著姿色俏麗,承與尊上看看。”

櫻姒笑著,但眼神卻是明眼可見地冷了下去:“大人真是有心,不過尊上對這只小藤妖,想來定是覺得沒趣兒,瞧著又是一臉刻薄相,若是不小心惹惱了尊上,誰擔當得起?保不好,不止這小藤妖丟了性命,大人也會被牽連。”

阿滿一聽,差點沒厥過去,立刻要跟酌闕跪下,求他繞過自己一命,幸有酌闕手疾眼快扶住她,才沒讓她真得跪下。

晉安收回落在阿滿身上的視線,道:“旭王大人,我以差人上報與尊上,不如我們移步霄明殿等候。”

酌闕放開阿滿,不與她過多觸碰,轉身面向晉安與櫻姒:“二位大人請。”

櫻姒打量阿滿一圈,眼中帶著審視,又狐疑地看了看酌闕,始終猜不透酌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櫻姒路過時朝酌闕客氣一笑,笑意不達眼底。

晉安卻是低著身子溫聲提醒阿滿註意腳下臺階,姿態要多恭順有多恭順。

櫻姒註意到了,又奇怪地看向晉安,心下疑慮更甚,不時落在阿滿身上的目光也變得深沈。

霄明殿乃魔界朝殿,殿內足有十八根金龍玉柱雙行撐頂,一眼望去很是震撼。地下鋪著的空璃石明亮映光微霞,阿滿踩上去的時候,不甚自在。

魔界簡直比妖界奢華千百倍,連地磚都是寶石,襯得殿堂上的尊位更加屹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不敬。

等候魔尊大駕時,阿滿一直沒放棄求酌闕放她離開,酌闕耐心聽完,溫和可親地將她的話一一堵回去。一旁的晉安也跟著挽袖添火,看似都在安慰阿滿,字字句句都是軟和話,實則態度強硬,宛若磐石。

大約過了多半個時辰,魔尊才不疾不徐到了。

他於殿中現身,慢條斯理落身高座,一身玄色衣衫,墨發半束,發間只別著一支不起眼的木頭簪子卻氣質如宏,讓人無法忽視,亦蓋不住他秾麗絕艷的容顏。只看長相沒人會覺得他是魔尊,反倒更像迷幻蒙霧間嗜血吃人的魅魔,一舉一動,笑與不笑,皆都攝人心魄。

世人皆知,六界絕色,安於魔界最崇高的位置上,卻無一人敢駐足欣賞。

阿滿更是不敢擡頭看去一眼,她的頭埋得極低的,酌闕三人跪地參拜魔尊時,她也飛快跪下,額頭黏在地上一般,心中如雷擊鼓。

魔尊望著方下,有瞬間的松怔,那一頭顏色稍淺的發絲實在惹眼,他緊抿的唇不由張開一條縫細。

殿中沈默半響,魔尊未喚起身,開口時像是害怕驚擾了什麽,聽的眾人膽戰心驚。

“下去......”

酌闕和晉安具是一楞,阿滿和櫻姒更是不明所以,一派糊塗。

阿滿見前面三人應聲起身,也跟著起身,前面三人恭敬退下,也想跟著退下。

不料被酌闕制止,酌闕看了魔尊一眼,低頭向阿滿小聲道:“姑娘留步。”

阿滿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和理智,頓時蕩然無存,面上驚愕失色。她仍不敢往殿上看,只能更加無措地抓住酌闕,唯恐他們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面對魔尊。

魔尊的可怕阿滿早在別人口中知道的清清楚楚,她想,留下來豈不是自跳火坑,小命玩完,嗚呼哀哉。

阿滿面無人色,心中恨死了酌闕,卻又不敢放開他。

這魔賊無緣無故害她!

阿滿的小動作被魔尊盡收眼底,酌闕飛快睨了魔尊一眼,急忙避開阿滿,閃身不見。

看著空蕩蕩的殿宇,阿滿心跳仿佛停止了一刻,至於身後,存在感實在太強,她不敢往後看。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阿滿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她才感覺到,身後高座上的人輕輕動作,他起身,停留片刻後,竟走下臺階。

一步一步,緩緩朝阿滿靠近。

阿滿搖了搖牙,轉回身,“砰”地一聲跪下。

她想,只要自己跪得快,興許能保住一條小命。

果然奏效了,魔尊停下了,還沒等阿滿松一口氣,魔尊再一次擡步走向她。

“是你嗎......”

阿滿聞言一怔,這清透悅耳的嗓音是魔尊的?聽著很溫潤,跟她想象中的差別很大。

“你......”

魔尊“你”了半天,什麽也沒“你”出來。

最後,阿滿竟然聽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不記得我是誰?”

他是誰?惡名遠揚的魔尊——

阿滿不敢說話,但鼓起勇氣,準備擡頭飛快瞥魔尊一眼。

可當她剛擡起頭,對上魔尊臉的時候,她的目光就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烏黑的發襯得膚白如雪,明眸皓齒,萬千姿態,美,極美,她知道不該這樣形容一位男子,卻又實在貼切。

那雙繾綣柔情的桃花眼,好像流露著孜孜不倦的沈痛悲傷。

這是外面說的那個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魔尊會有的眼神?阿滿不能確定,而且她也意識不到自己看魔尊看出神了。

魔尊竟也沒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

他執拗地問:“你不知道我是誰?”

阿滿顫顫巍巍答了:“您,您是魔尊啊......”

魔尊低垂眸子看著她,阿滿脊背發寒,又迅速低下頭去。

魔尊屈身半跪下去,視線從婁滿發髻,落在她緊握的拳頭上。

半響,他低聲道:“我是宴尋憶。”

阿滿幹笑,魔尊大名誰不知道?

她誠惶誠恐地胡亂誇:“您,您的名字真好聽,氣勢如虹。”

阿滿話音剛落,帶過的一陣輕風撲面而來,她身子一重,被撞得受力不勻,無力向後仰了仰。不料臂上一緊,身體被扯回來,緊接著就落入一個十分溫暖的懷抱。

這人雙臂死死箍住她,阿滿楞在原地,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許久,她緩過神,才弱弱感覺到,抱著她的那具身體,比她抖得還要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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