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的氣氛有些尷尬，許久，古馳才笑著說：“嫂子，你現在只要關心聖奕一個人就行，別的男人的事情跟你無關。”

可是，楚妍又怎麽能不關心呢？她還想再說什麽，卻被一只大手拉住，嬌軀被圈進男子的懷抱裏。

“夏子寒已有別的女人照顧，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殷聖奕並沒有發脾氣，琉璃般的棕色眼瞳是讓人看不透的覆雜深邃。“楚妍，在我的懷裏不許再想別的男人也不許提別的男人，我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不等楚妍說什麽，三少都怪笑著起哄：“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溫柔？聖奕你去了趟大陸受了什麽刺激？”

殷聖奕微笑不語，很淡然的樣子，俊臉上完全沒有發怒的痕像。

“聖奕的要求真不算過份！嫂子，你在你老公的懷裏再提別的男人的確太傷他的心，我可是身有體會！”梁宜鴻一手捂住心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可憐的我，心都被我的未婚妻撕碎了，她在我的懷裏不但想著別的男人，還毫不留情地把我一腳給踹了。現在她尋找她夢想中的幸福去了，獨留我這個傷心人孤枕難眠……”

“別酸了你！”於彬拍他一把，嘲笑道：“你哪晚孤枕過？除非你突然改吃齋了！”

在一片說笑聲中，楚妍卻心亂如麻。如今的她除了夏子寒，人生真的沒有什麽希望了，假如他的心裏也有了別的女人，那她還有什麽期盼？

“世人的命苦誰似我，萬種淒涼苦在了心中。自幼兒生我的親娘下世早，我父捐館命喪在了南京。生死離別家業散，撇下我無依無靠孤苦伶仃……”

清早，晨曦剛剛綻放，殷家院子裏的噴泉裏就映出兩條玲瓏的身影。

楚妍穿著一條暗紅色的繡花絲絨旗袍，旗袍很漂亮，但穿在她略嫌單薄的身體上顯得有點松，不過好在她的胸脯很大，總體看起來還算合身。

喬恩娜站在大鼓前，手拿鼓槌，身穿一條黑絲絨綴亮片的旗袍，愈發顯得膚如凝脂，眉目如畫。她跟楚妍站在一起不像婆媳，倒像一對姊妹花。

“你的氣質很好，嗓子也不錯，用心點兒學，肯定能行！來，隨我一起唱！”她耐心地糾正了楚妍幾個動作，開始練唱腔：“不料想病魔迷心失了本性，他與寶釵把親成，奴家心中做癡夢，人生聚散似浮萍……”

楚妍聽得心裏一動，她又想起大陸R市的夏子寒，如今他跟霍菁在一起吧？他是不是也會將一腔柔情轉到霍菁的身上，跟她倒成了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的浮萍？

“楚妍，專心點，你發什麽怔？”喬恩娜有些不滿意她的開小差，“為了教你，媽可是特意起了個大早，你別讓我失望。”

看她一眼，楚妍忍不住問道：“媽，你什麽時候學得這個？”

這個問題喬恩娜也無法回答她，想了想便說：“我也忘了，也許天生就喜歡這東西吧！雖然聖奕不高興，可我還是想唱，一天不唱我心裏就難受！”

“你唱得很好啊！管他高興不高興幹什麽？”楚妍嘆口氣，幽幽地說：“以前我從來沒接觸過這些東西，或者說對這些古典文藝沒什麽關註。現在聽你唱，覺得這些詞兒意境都很美……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呵呵！”喬恩娜樂不可支，“喜歡就跟媽一起練，說實話，我唱曲兒的時候最開心，什麽煩惱事都想不起來！好像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全是我站在臺上獻藝，下面觀眾雲集，叫好聲四處一片……嘖嘖，好漢不提當年勇，那時我可是香江的名角兒……”

“是嗎？”楚妍有些驚訝，“你當年還登臺唱過戲？我以為你只是業餘愛好呢！難道你不是出身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家裏怎麽會容許你在公開場合唱這個？”

喬恩娜給她的第一印象太高貴了，絕美的姿容加上一身珠光寶氣，好像是貴婦中的貴婦，她從未想過她竟然有著如此卑微的出身。

“這個……我也不清楚！唉，現在想這些有什麽意義呢？”呆了一會兒，喬恩娜又高興起來，“反正我的兒子有能耐，在香港誰敢不把我看在眼裏？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管得著？”

這倒也是，楚妍笑了笑，第一次覺得喬恩娜的飛揚跋扈也沒有那麽討厭了。畢竟現在的她很率真，完全摒除了以往的裝腔作勢。人就因為太為虛名所累，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才無法肆意隨性地生活。她真的羨慕她的自由和隨性，也羨慕她有一個可以為她撐開一片自由的天空，任她盡情飛舞的男人，無論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還是兒子，至少她在他的蔽護之下生活得無憂無慮。

“當年，我可是憑著一曲《探晴雯》勾走了你爸爸的心！他說我很可人疼，天天讓我陪著他。”喬恩娜提起那段幸福的時光就滿臉笑容，如玉的美顏浮起緋紅的嬌羞：“那麽多的女人圍繞著他，可他只讓我給他生孩子，還娶我做他的發妻！”

楚妍微微挽唇，道：“你很幸福啊！”

可是喬恩娜臉上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棕色的眼瞳定定地瞧著噴泉上的那尊裸體女神，好像在出神。

“我剛來的時候從沒看到你擺弄這些東西，聽你唱得這麽好，不唱的話太可惜了！”楚妍看著她，問道：“結婚後，是爸爸不讓你唱了嗎？”

“是啊。”喬恩娜終於轉過頭，有些無奈地嘆口氣：“身為殷太太，又是三合會的女主人，當然不可能再登臺。你爸爸那麽尊貴的身份……”

也許結婚後她就從沒有再快樂過。喬恩娜太虛榮，出身低微的她嫁了殷凡那樣成功優秀的男人，自然誠惶誠恐，擔心遭到嫌棄。

為怕人看不起她，她非但要完全摒棄以往對梅花大鼓的愛好，甚至還要作出矜持高貴的樣子，讓人以為她出身高貴。最可悲的是，殷凡另有所愛，在她生下孩子後就將她打進冷宮，理都不理。

“算了，不想這些了！我現在不是還可以唱嗎？”笑容很快重回到她的臉上，好像她從來都不會難過很久。“楚妍，做殷家的媳婦其實還是很幸福的，起碼可以享受別的女人享受不到的尊貴。你看，當年我挽著你爸爸的胳膊走進教堂，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妒嫉到眼睛滴血？你嫁給了聖奕，又知道有多少女人在嫉妒你？所以說，我們是幸運的！”

我們都是最不幸的！楚妍在心裏糾正道。可她並不想打擊喬恩娜的興致，只是淡淡地說：“媽，我們開始練曲吧！快要吃早飯了。”

“嗯，真是個體貼的孩子！”喬恩娜開心地伸出玉手在她的俏臉上擰了擰，讚道：“多水嫩的皮膚，就像當年的我！”

“現在你的皮膚也很好啊！”這句話並不是奉承，楚妍由衷地稱讚。

“不行，老了！”喬恩娜笑得合不攏嘴兒，似乎天下間就沒有能讓她煩心的事情，只要一點點樂子，她都能樂上半天。

重拾鼓槌，幾聲有節奏的脆響之後，她開始唱道：“我死後你們不必常思念，清明時多把黃土蒙幾層。單等到夜靜更深黃昏後，你們在那籬前花下叫我幾聲……”

豐盛的早餐擺滿了餐桌，殷聖奕坐在桌前，看著喬恩娜和楚妍手拉著手走進來，大感意外。

她們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親密？他怔了怔，薄唇略彎，棕眸浮起笑意。

喬恩娜牽著楚妍的手走到餐桌旁，傭人給拉開椅子，坐下後，笑著對兒子說：“楚妍真是個好媳婦，我現在太喜歡她了！”

殷聖奕笑起來，棕眸轉向楚妍，柔聲問：“玩得開心嗎？”

楚妍輕輕頷首，垂下清眸。對他的畏懼已是根深固蒂，她都怯於跟他對視目光。他實在太精明了，她怕他窺破她對他的敷衍、憎恨和厭惡。

“真是太開心了！”喬恩娜咯咯笑著，轉身看看楚妍，興高采烈地道：“有她做伴，以後我再也不會感到無聊！聖奕，你怎麽不早點把她找回來呢？”

“現在也不晚！”殷聖奕嘴角的彎弧更深，他知道楚妍並不是個工於心計的女子，她跟媽媽這麽投緣也絕不是作假。

伸筷挾了只蟹黃煎包放進楚妍的碟子裏，柔聲說：“吃吧！”

楚妍沒有拒絕，她用筷子挾起那只煎包，咬了一口，很香也很鮮，味道極好。

“梗米粥，還有牛尾湯，都是配蟹黃煎包的，你喜歡哪種口味自己挑，要不要兩種都嘗嘗？”殷聖奕親手盛了兩份湯，先端給喬恩娜一碗再端給楚妍一碗。

牛尾湯熬得很濃，梗米粥很香，味道都很好，楚妍淺嘗一口就點頭稱讚。

“這是聖奕特意從米其林請來的廚師，他說你喜歡米其林的口味。”喬恩娜也給楚妍挾菜，看著她，美眸中滿滿的都是笑意。

這時殷聖奕聽到手機的短信提示音響起，他拿起看了看，原來是裴憶凡發來的。放回到桌子上，他喝了個口粥，想了想還是重新拿起點開了短信。

“中午可以來我的診所嗎？我想請你們吃飯。

昨天聽說你們一起從大陸回來，我高高興興地開車去你們家，到門口才想起……所以我又悄悄地走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真的很想見見你們，看看你們的樣子，聽聽你們的聲音，然後確定你們夫妻合好如初，我就放心了。”

短短三段話，簡單質樸卻讓殷聖奕心裏湧起久違的感動。喉嚨有些堵，眼眶也有些酸澀。

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關註著他，真心在意他的來去，不為物質不為名利不為地位，單純地關心他，只因為他們倆血管裏流著相同的血液，他們有著同一位父親。

剎那間，冷酷的心就像春陽下的寒冰迅速四分五裂，棕眸中浮起暖色。

“是誰啊？”喬恩娜見慣了兒子的不動聲色，見他如此動容顯然對方身份不同一般，便奇怪地問道。

擡起頭，殷聖奕面對母親，坦然問道：“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很想來我們家看看，要他來嗎？”

“要他來就是了！”喬恩娜就喜歡家裏來客人，人多熱鬧。“以前你的朋友來咱家做客，你也沒問過我啊！”

殷聖奕頓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這個……跟別人有些不同！”

“隨便啦！”喬恩娜說完就將註意力又轉移到楚妍身上，“楚妍，吃過飯，你陪媽在客廳裏練曲好不好？”

“嗯。”楚妍應了聲，沒有擡頭。

吃過早餐，殷聖奕去公司處理生意上的事務，喬恩娜站在客廳裏開始練嗓子，楚妍趁著這個空檔，快速地提起客廳裏的電話機，撥通了穆雪馨的號碼。

“雪馨，是我！”楚妍聲音壓得很低也很急，“昨天就到了……我、我有事要麻煩你！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夏子寒？我都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R市，也不知道他是否平安……”還有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邊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不過這句話沒好意思說出口。她都已跟殷聖奕回來了，怎麽還能厚顏要求夏子寒繼續等她呢？

“夏子寒？唔，對了，我昨天恍惚還聽浩軒說起他！”

“啊？他說什麽？”楚妍緊張地握緊話筒。

“好像說……夏子寒跟一個從香港來的女孩一起走了！”

天旋地轉外加眼冒金星。

“他已經離開R市了，不知道去哪兒。”

“楚妍，你在聽嗎？”很擔心的聲音。

“呃，我知道了。”含淚掛掉電話，楚妍無力地癱坐最近的椅子裏。

“楚妍，過來！”喬恩娜又在那裏喊了。

“媽，我心情不好，不想唱！”她弱弱地說。

“不讓你唱，你聽我唱就好！”

“我坐在這裏聽！”

“哦，好吧！”喬恩娜雖說有點不高興，但也不好勉強，剛要張嘴，卻又笑道：“我們家又有客人來啦！”

楚妍懶懶地透過玻璃窗望去，好像是一個身形英挺的男子快步走進來，定睛一看竟是裴憶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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