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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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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不懼。

相裏淮連同他的傀儡,就這麽走了。

當姜與樂氣呼呼地回到他們在華縣暫居的院子時,她家阿姑,大歷的輕雲公主殿下,正老老實實地垂著腦袋,一副低眉順眼地小媳婦……不,是犯了錯被哥哥數落念叨的不省心妹子模樣。

“你說說你!”

司十一做了陰戮司多年掌士,風裏來、雨裏去,什麽屍山火海、戰場拼命他沒見過?即便他如今已是道尊修為,可這滿身的傷,沒有幾處是不致命的。

但他從未怕過。

可偏偏……偏偏就讓他遇上了巫輕雲,這個母家僅剩的、他至親的……獨苗苗。

打,舍不得,罵,也舍不得。

就生怕她再遇上坎坷,就心疼她幼時歷經荊棘。

好歹氣急了能教訓上兩句吧,她就給你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聽話模樣,任憑再大的脾氣,都要憐惜上一兩分了。

可是一轉頭,她就能讓你知道,什麽是屢教不改~

“遇到相裏淮你不跑,還拼著一身虛弱的靈力給人家下套!”司十一眼下都不敢想,若是相裏淮心有惡意……

他怒斥道:“你就小命不保了你知道了!”

巫輕雲倒真沒在意這個:“他殺不了我。也不會殺我。”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正在氣頭上的司十一被駁得一哽……好嘛,這下他更生氣了。

“那他若是將你擄了去呢?天道院找箴上找了三十年都杳無音訊,你也想我找你三十年嗎!”

不想……也不敢。

巫輕雲被訓得狗血淋頭,她一縮脖子,對著一旁同樣面色不佳的顧青識瘋狂眨眼:江湖救急啊!

顧青識無奈嘆氣:“司兄所言極是。輕雲,這次華縣之圍,你已是做得極好。可即便你已是不死之身,我還是不希望你擅自冒險。你我身逢亂世,時態千變萬化,我們誰都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苦痛了。

那種錐心刺骨之痛,只會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的無用。

“輕雲,你只管將一切都交給我們就好。只要有我們在,你便無需太操勞,好好……”

“不好。”

不等顧青識將話說完,巫輕雲立時擡起頭,反駁道,“我從小就靠自己活,操勞不操勞的,不也是為了自己?雖然說的確坎坷了些,但養活自個兒不成問題。青識,你我相識,也不是起於你的保護,而是我的救助。對嗎?”

說著,不等顧青識頗為無措的想要解釋,她又轉向司十一:“哥哥,我記得在番陽鎮時,你還是我的助手。這一次,我承認自己是有些冒險,但有關於鬼王,有關於相裏氏的真相,我認為,還是值得的,不是嗎?”

她從來,都是一個極獨立的人。

“輕雲……我不是……”顧青識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待巫輕雲的態度,隱隱已有了些保護者、或者準確點說,是上位者的強硬,和自以為是。

他解釋道,“我只是不想你再這麽辛苦。”

辛苦嗎?

可這世道上,又有誰人不辛苦?

巫輕雲擺擺手,她都懂的。這些日子以來,所有人都對她的盡力愛護,她都看得明白。

她去祭祖,得司十一陪著;她去顧洲城,就要顧青識時時守候;她發現自己與相裏淮有關,哥哥和囡囡就會直奔華縣;她被冒犯,所有人,都會先她一步出手。

她不是不知足,而是……巫輕雲朝門口的少女輕輕招手:“囡囡,來。”

姜與樂快步走到阿姑身前,她蹲下身,緩緩伏在了巫輕雲的身上。

“阿姑。”她喚道,“你別氣。”

巫輕雲無奈地笑笑:“我沒氣。”

她只是不習慣、也不想被當做易碎的琉璃燈,她一個人走慣了路,實在不習慣被憋在轎子裏。就像此刻一樣。

她望著眼前的親友,她知道他們是因為擔心她,才如此著急:三十年前的那一場虐殺,的確是給了所有關心她的人一記重錘。

再加上今日驟聞噩耗,他們也是太擔心她。

巫輕雲正色道:“有些話,我想同你們好好聊一聊。”

今日的這一場酒,她雖未醉,卻也想明白了許多事。

她這個人吶~有時是真得很擰巴。

比如,幼時喪母。

“我嘴上說著分別才是人生的常態,不可強求。說著釋然,說著忘記和原諒。可我不得不承認,我打心底最渴望的,是有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會陪在我身邊,只在我身邊。”

“所以,當你們告訴我……阿娘她其實沒有並拋棄我,而是化作執念日日夜夜都陪伴著我時,我才真正的……徹底釋懷了。”

而關於不是身生父親的黑帝。

“我一直心虛地接受著他對我的好,自以為十分困擾,就想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慰心安。可實際上當我得知,其實父王他早就知道實情的時候……我心裏一下就敞亮了。並且,是很歡喜的。”

還有老頭這個師父,司十一這位哥哥。

還有囡囡,和顧青識。

她值得,她擁有,她終於釋然。那面自幼時起便圍困住她的高聳牢墻,終於,在今日轟然倒塌。

“我本心有花田,一半生,一半滅。然此之後,花香滿園,枝枝生艷。”

所以,不必再刻意去隱瞞她真相,不必將她保護的密不通風,不必替她規避風雨。

“我從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我是醫者,能治病救人;我是陣師,能護佑親朋。我還是大歷的公主,無論是修者還是平民,都是我的責任,我不會回避。”

“若有一日,我真如青識你所說的一般,將所有事都推卸出去:怕這件,便不聽、不問;懼那事,便不管、不做。然後活在你們專門為我打造的宮殿裏,過著依附你們的生活……”

“那我還會是我嗎?”巫輕雲頓了頓,緩緩道,“我將不再是我。”

不是那個艱難求存,也依然撐著脊梁骨,絕不輕言放棄的巫輕雲了。

“我可以自己縫補自己,卻決不能丟棄自己。哪怕,有再多的荊棘坎坷。”

“但我巫輕雲,也絕不會是只能依附生存的菟絲花。”

……

“主人,我們現在是回北疆嗎?”

在距離華縣不到百裏的一處洞穴中,藍衣傀儡一邊烤著野獸肉,一邊問道。

相裏淮攏著大氅靠坐在一角,似睡非睡地閉著眼。

“不回。”就在傀儡以為主人真的睡著時,相裏淮突然睜開了眼,“我若是回去了,又怎麽能見到我那‘疼愛我至深’的伯父呢?”

他的這場敘舊,還沒完全結束呢~

外面的漆黑漸漸消弭,一絲帶著少許涼意的晨光,從洞口處悄然溜了進來。

“天亮了”

相裏淮直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兩隊整齊有序的鬼族士兵,正守在洞口處,嚴正以待。

極目遠眺,才赫然發現此地所在,竟是腳踏雲霧,高山聳立。

“主上!”

“主上!”

為首的兩鬼走上前來,一高一壯,一白一黑。白得一身女冠裝扮,浮塵作飾;黑的……那是實打實的黑。

若是此刻巫輕雲在此,怕是只一眼就能認出這兩只……曾請她“做客”不成的,倒黴鬼。

渠翮,還有彩鈴。

“主上,查到相裏澔的藏身處了。”渠翮低聲回稟道,“不知為何,相裏君清不在。”

相裏淮嗤笑一聲:他當然不在。

可誰叫他獨子在呢?

……

自打前一晚巫輕雲敞開心扉的細聊後,囡囡起了個大早,二話不說便敲開了她的門。

美其名曰:習武必備之……晨練。

一個、兩個、三個。

巫輕雲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一雙銀眸好懸當場再閉上。她瞥了這兩人一半妖。

“輕雲,你昨夜所言極有道理。”顧青識自是知道她不愛早起,想到從前她連外出的車馬都要訂在中午,便不禁淺淺一笑,解釋道,“但我們還是擔心你基礎薄弱。所以決定,打今日起,我們陪著你一道練習。”

巫輕雲:……我真是謝謝了。

司十一見她不動彈,不耐煩地催道:“快點過來!”

沒必要……真沒不必要。

巫輕雲一扭頭、一轉身,幹脆利落地就往自己屋裏走去:春日不是練武天,晨晚日暖……正好眠吶~

“嘖!”

誰知她路還沒走上兩步,就被“慣犯”拎住了。

巫輕雲斜仰著頭,眸光冷颼颼地射向自個兒的親表哥:“放手~”

此刻,若是換成本就對她十分遷就、又在昨晚大徹大悟的顧青識的話,恐怕她就真的說一不二了。

可惜了。

這一回,還是她哥親自上場。

司十一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我~不~放~”

巫輕雲:……好氣。

今日清晨的驛館院子,格外熱鬧。

巫輕雲被迫接受了他們的一片好意,紮著馬步聽自家哥哥東嫌一句,西叨一言。就在她忍不住想稍稍翻個臉時……

“公主!掌士!”

院門外,響起了陰戮衛的聲音。

“相裏澤言想求見掌士,還有顧家主。”

司十一瞥了一眼還在紮馬步的妹妹,狀似無意地說道:“那家夥不知道你在華縣。”

巫輕雲聞言怔了怔:是在和她說話嗎?

“趕緊著!”司十一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堂堂議政公主,還想躲清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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