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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陽瘟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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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陽瘟疫七

“元度小兒。”老者連眼神都懶得給那群弱雞,他俯視著下方渾身浴血的元度,知道今日的打算是不能成的了。

他開口道,“今日便算了。”神色平靜無比,再不見早前的兇狠與猙獰。

“老祖!”

“祖叔!”

程氏弟子紛紛不滿道。明明是他們占了上風,若是乘勝追擊定能殺掉元度,不光能斷掉天道院一臂,還能給其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般一舉兩得的好事,老祖怎麽就突然放棄了呢。

“老祖!殺了他啊!”

“要不就讓這夜叉跪下給咱們磕頭謝罪!”

程氏子弟們憤憤不平。

“謝你們娘的狗屁!”元度朝前狠狠唾了一口,回嘴道。

唾沫安穩落地,程氏眾人卻只覺被一口唾到了臉上!

“你!”

只有老者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大男子,微微低下了頭。

程氏後繼無人啊~

老者每每想到此處,一身疲憊的老氣便顯得更加衰弱,只聽他輕嘆一聲:“阿祿,我們走吧。”

“老祖!”

還有想不通欲繼續叫囂的程氏子被阿祿一拳打暈,其毫不留情的態度,令剩下的人再不敢多言。

“走吧。”老者帶著後輩先走一步,阿祿提溜起斷腿巨獸的後頸緊隨其後。

“咳……”元度一抹手拭去了唇邊的血跡,沈聲吩咐道,“通知宗門,程氏道尊出關了。”

……

又有一個人死去了。

姜離收起銀針,遺憾地搖了搖頭。悲痛虛弱的女子癱坐在逝去的弟弟身邊,連哭都沒了力氣。

……

皚皚白雪落在了姜離去鄰鎮出診的第五天。

鎮上的往來的居民,日日都能看到那個等在鎮口的身影。長身玉立,一襲小姜醫師同色的青布麻袍,外面罩著黑色的襖子,如瀑的黑發

被一根枯藤綰住,雖未著華服美飾,卻有著說不出的尊貴雅致。

“公子見畫,非我塵土間人。”

坤山唐外出許多年,歸來不知家鄉何時有了這般風姿氣度的貴人?

“他是誰?”坤山唐問道。

“就是被小姜救回來的那個。叫阿潯,聽說這兒得了些怪病。”朋友點點自個兒的腦袋,又道,“四十年了,一直沒想起來。”

“是他啊。”

看樣子是好全了。

坤山唐再次回頭,望了眼獨立於大雪之中的阿潯,眉頭微皺:“他等了幾日?”

朋友點點頭:“五日吧。自打小姜去了番陽,他便日日如此。是真的有心。”

下午,剛進醫館的阿潯便收到了孟九安傳來的消息:姜離為親診疫病,孤身進入“白皰疫”病區。而他留在天道院醫師駐地,與其餘醫師一同想辦法。

“姜姨處境危。”

孟九安信中這般寫到。

……

番陽鎮結界內

哀聲哭嚎在番陽上空屢屢回響,火葬坑的烈焰一日日從未間斷。番陽鎮所有人,正被驅趕著走向死亡的末路。

“姜醫師,咱們還能活嗎?”

每一日,都有人懷著希望問她,每一回,姜離都會肯定地點點頭:“能活!”

這時候,司少虞都會在一旁嗤笑出聲。

誰心裏不清楚呢?

不光姜離找不到瘟疫的根源,外面那群醫者也沒找到治病的辦法。

他們都得死。

“娘親,兒好疼啊~”瘦弱的孩子啼哭不止。

姜離不知是第幾千次下針,她甚至悄悄將靈力註入銀針,卻依然救不了這個,也來不及挽回另一個。

她只能替他們暫時止痛,讓他們活得舒服一些,死時也別那麽痛苦。

燭火明明滅滅,姜離獨自坐在房中,微微出神: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她的靈力供給在扶桑樹心之中,受其日夜煉化,雖不能直接治病解毒,卻能修補人最本質的那份生機,助其自愈。

就如阿潯一般,但“白皰疫”卻十分不同。

姜離的靈力,修補不了被它損壞的生機。

“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姜離喃喃自語道。

萬事萬物,該有據可依。

她於房中枯坐一夜,即便今日積雲布天,屋內灰暗一片,她的一雙黑眸依然清亮有神:偶爾固執一下也不錯,誰有敢說一條道只能走到黑呢?

“就這兒了。”

姜離率先越過書寫著“豐谷”二字的門洞,一早便尋來的司少虞緊隨其後,踏進了番陽鎮唯一祈福之地——泉古寺。

泉譯水,古通谷。

寺廟同番陽一同落建,千年以來此地年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寺中有一口井,傳說是當年白澤獻祭神魂時留下的最後一滴淚,自天頂直墜而下,生生砸出了一口深不見底的井泉。

姜離向黑黢黢的井口探了探頭,道:“聽鎮上人說,這是整個番陽唯一的一口井。”

隨著轆轤快速轉動,井底傳來一絲悶響,水鬥落在了實處。

“據說這井水十分甘甜。”姜離一邊反向轉著轆轤,一邊擡頭看向身邊抄手而立的司大爺,道:“你喝過沒?”

司少虞點點頭,道:“小二說上房裏泡茶的水,就是他們每日來這新提的。”

水鬥很快被拉了上來,司少虞一把拎住姜離的後脖頸,無奈道:“怎麽就非要自個兒上嘴呢?”

姜離側過腦袋嘀咕道:“不會有事的。”

“閉嘴吧你。”只見司少虞一起一落,姜離眼前出現了一只死命掙紮的烏雀。

司少虞:“餵它。”

苦命的小雀,被狠心的人族修士塞進臨時編成的藤籠裏,掛在樹枝之上哀哀啼鳴。

許是寒風太過烈性,厚重的積雲被吹散,擡頭望去才知已是暖陽西斜之時……天道院的晚食如期而至,顫顫巍巍的枯葉再經不住寒風的鋒芒,搖搖晃晃地與暖陽一同落下。

姜離稍一擡手,便將其捏了個正著,她摩挲著葉面斑駁的凸塊,眼中是蝸居於藤籠中的烏雀:它身上不光未見長上紅瘡白泡,並且仍舊精神頭十足地朝他們撲騰抗議著。

井水,也沒問題。

“誰!”

司少虞迅速拉過姜離擋在身後,朝拐角處怒喝出聲,“出來!”

花叢後隱約能看見一個身影,似乎小心翼翼的又往下躲了躲。

司少虞冷笑一聲,疾步上前一把拎起了一個……矮小瘦弱的蒙眼男孩。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小男娃垂著腦袋看向被打碎的花盆,扭頭便狠狠地給了司少虞一口。

“嘶~”

正所謂老虎屁股摸不得,姜離還沒來得及勸上一聲,司少虞便一個甩手,將男孩直接扔進了花叢。

藤枝劃過男孩的臉頰,勾起他覆住眼睛的藍紗。從右至左,一道橫跨雙眼的猙獰刀痕下,是一雙狼崽子般惡狠狠的……不似常人的雙眸。

“等等!”

姜離一把扒住司少虞結實的胳膊,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緊緊摟住人不敢撒手。嘴裏還不住的勸說,“小孩子!他只是個孩子!”

大概是心急之下難得爆發出巨力,也可能是司少虞不想傷到她,兩人眼睜睜地看著男孩白著一張臉捧起散落的蘭草,回頭望了眼姜離便轉身跑掉了。

只留下一地的泥土,和碎裂的花盆。

“還不撒開?”

頭頂傳來一聲冷哼,姜離訕笑著松開兩只爪子,正想後退兩步呢,卻被司少虞一臉獰笑的掐住了雙腕:“扒拉我,嗯?叫我白挨一嘴,嗯?”

“冷靜,冷靜。是咱們先打碎人家花盆的!”

手腕被捏在人家掌心掙脫不得,姜離只好一邊賠笑,一邊舉起指尖,試探地點了點對方的手背。

講道理,的確是你先動得手嘛!再說,“他一個普通孩子,又哪能真的傷到你呢?”

“普通?”司少虞挑眉反問道,“他哪裏普通了,那雙眼睛嗎”

姜離聞言心口一縮,果然,他還是註意到了:“說起來的確不普通。”

屬於男人的粗糙指腹緩緩摩挲至內腕,牢牢按在了跳動的脈搏上。姜離瞄了瞄自個兒被捏住的命門,只覺喉間幹澀了起來,不由地舔了舔唇,道:“哪家孩子會雙眼全白,瞳孔無光呢?我瞧著像是‘白瞳’。”

“白瞳……”司少虞松了松力道,“瞎子?”

“不是瞎子。”姜離解釋道:“‘白瞳’是天殘,大多因胎中受難,母體有損引起,以至眼脈枯竭。他們能看見東西,但萬物在他們眼中,都是沒有色彩的。而且,據神農冊疑癥第九章記載來看,暫且無法醫治。是萬人難遇一個的倒黴蛋兒。”

神農冊是名傳天下的醫師聖典,一查便知。姜離敢拿它說事,想來是不可能撒謊的。

司少虞該是也想到了這一點,徹底松開了桎梏姜離的雙手。

“戾氣倒不小。”他淡淡道。

……

是夜,番陽鎮東城角下。

一座雕敝偏僻的小院,一棵逢冬枯黃的梧桐,窄門外寒風橫穿冷巷,窄門內有人獨立寒窗。

司少虞倚著粗壯的樹幹,懶洋洋地把玩著手中的枯葉。

仰頭望去,一間窄小破舊的木屋將好卡在梧桐最結實的幾根粗枝中,兩根粗麻繩纏著數十截木棍做成簡易的懸梯,直直垂落到地面。

下午對著他齜牙咧嘴的蒙眼男孩,小心翼翼地從木屋中探出頭,抿得筆直的嘴角,看上去很是戒備。

“小子,把眼紗摘掉。”懸梯在司少虞眼中仿若兒戲,他只需略微提氣,便輕飄飄地飛身而上,與男孩……和他掩在身後的安安相對而立。

原來,他便是安安口中的哥哥。

“叔叔。”安安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疑惑地看著不請自來的恩人。

司少虞沒有應聲,依舊對著男孩重覆道:“把眼紗摘掉。”

如此寧靜的夜,如此平靜的語氣,他不見任何多餘的動作,卻叫男孩瞳孔猛地一縮,雙腿微曲雙臂緊繃,似嗅到危險的小獸般全身緊繃戒備,隨時準備奮起反抗。

“真麻煩。”

司少虞冷哼一聲,掌風隨之而至,男孩甚至來不及後退,蒙眼的藍紗便被從中斬斷。

在安安的驚呼聲中,一雙異於常人的白……不,銀眸,顯露於人前。

果然,他沒有看錯。

司少虞勾起嘴角,緩緩伸出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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