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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乖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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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乖崽

屋內的一切電器都沒有被打開。

孤傲聳立的摩天高樓燈火明亮, 通天的火光,把南城綴成不夜之城。

唯獨他們這一間,t昏暗寂寥, 像是野獸缺失的另一只眼睛。

戚蔓語緘默許久,她在寂靜中擡手, 撫上他的側臉。

掌心下的觸感光滑柔軟, 像是懷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心情, 觸碰了新生兒的肌膚。

周之辭微偏了下頭,在她掌心蹭了蹭。

姿態很乖, 像小狗。

戚蔓語多年風月, 交往過那麽多人, 有名無名的,暧昧對象也有好幾。

她從不真正喜歡什麽人,擇偶方面只有兩個固定標準。

一是長得好看。

二是長得顯小。

可是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感到膩味。

他們都為她燃燒過一捧火, 或長或短, 總有熄滅的一天。

所以她從不需要長久。

“......姐姐?”

她的思緒被一個略帶懲罰意義的親吻打斷, 戚蔓語自然不過地勾上他的脖頸,傾身回應。

強行打斷她分析的小狗音色不滿,他低著頭,故意含住她另一邊沒有裝飾的耳垂, 磁沈呢喃:“姐姐和我接吻的時候,還會想到其他男人嗎?”

想到誰?成洛?

戚蔓語避開他灼熱吐息,很悶地笑了聲, 搖頭, 被親得水潤光澤的唇瓣在他耳邊張合:“別亂說,我明明在想你。”

小孩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怪。

“我在你面前, 你還要想我嗎?”他想了想,隨即搖頭否定:“不行。就算是想我也不行。”

她被他抱起來,整個人淩空,盈盈纖細的雙腿勾纏他精壯腰身,弄褶了一絲不茍的白襯衫。

周之辭一手托著她,完全用常年保持苛刻自律的臂力承接她的重量,空出來的另只手則是再解襯衫紐扣。

開了領口兩粒紐扣,她低眼,看見冷白的膚色。

襯衣不是他的尺碼,略窄,修長的手指解開紐扣,肩峰傾斜,完全褪去上衣。

他好像很知道怎麽用這張臉和這具身體勾|引她。

他的吻又落下來,戚蔓語微微閉眼,虛闔眸光。

“我只是在想,要怎麽回答你的問題。”

他一下又一下,像是啄吻,顯出一種平時不常有的執拗勁兒。

戚蔓語眼神發散,如一粒塵埃漂浮著,落在某處虛無。

他要繼續,戚蔓語用手掌頂著他胸膛,她的抗拒讓他眼裏重新顯露那種被拋棄的意味。

她細細喘勻了氣,問他:“小辭,你這麽聰明。我問你,世界上最穩定的結構是什麽?”

周之辭蹙眉,不明所以,但依言回答:“三角形?”

“對。”

戚蔓語尾音嘆息:“三角形,我可以類比為朋友、戀人,還有家人。”

她雙手各伸兩根手指,指尖對貼,在他面前形成三角結構。

“你說,這三個角裏,哪個最穩定、最長久?”

周之辭忽然抿起唇。

他不願意回答,戚蔓語耐心地替他說:“是家人,對不對?朋友總會有道揚鑣,戀人總會一拍兩散,但只有家人,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周之辭唇角沒什麽血色,舒朗眉宇擰得很緊。

他其實有一萬種詭辯可以否決她的說法,但他什麽也沒說。

月亮徹底被鉛雲吞沒,午夜暗影如幽靈攀附而生,將他黑白分明眼眸中的最後一絲亮色吞噬。

字句殘忍,在他心上一刀又一刀,劃出累累傷痕。

周之辭擁住她的手仿佛凍住了。

他等這一場宣判等了好多年。

如今它如約而來,就像一直懸在頭顱上的達摩克裏斯之劍,終於毫不猶豫地落了下來。

“可是......這樣對我不公平。”

他像是較勁的小孩,哽著聲音,一件件細數:“你能和那麽多人在一起,為什麽不能是我?姐姐,如果你喜歡成洛,我......”

後半句話被她以吻封緘。

輕柔的吻,溫柔地安撫他焦躁不安的心。

被凍住的血液緩緩回流,周之辭更緊地環住她,想要把她深深地烙入自己骨血。

“噓......噓,小辭,聽我說。”

她捧著他的臉,習慣性微笑。

“我從前養過一條狗......叫哈哈,你應該記得。”

沒想到是這樣的開場白,周之辭怔楞一瞬,察覺到他的細微變化,戚蔓語瞇了下眼,回憶起那段總是與陰雨天有關的過往。

“那時我在英國,十五歲......不一定,或許還要更小一些。”

霧都的天總是密布陰霾,敗絮的灰雲壓得人喘不上氣。

偶陣雨欲來,濕重的霧露黏附枝葉,洗滌一種透亮的翠色。

“對方酒駕,肇事逃逸,那天——下暴雨,路面是哈哈被鮮血染紅的毛,我當時嚇壞了。”

長久一停頓,周之辭貼近她,感覺到她呼吸亂了。

“很奇怪是嗎?我這種人,居然也會被嚇壞這一天。”

說到這,她自己反倒笑出聲。

尾音苦澀,夾帶深深嘲諷。

周之辭扶穩她,單手捺住她的唇角,用力一抹。

“姐姐,不要這樣說。”

戚蔓語深吸一口氣,她沒了那副總是端在面上的笑臉面具,竟然顯得二分怔忡。

她埋在他頸窩,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那天以後,我失去了我的小狗。”

戚蔓語不算在完全幸福的家庭中長大。

戚宗文是個商人,很小就開始對她的歷練和培養,至於母親,這個身份多年缺席。

她沒有那樣柔軟纖和的性子,對很多人情世故也不敏感,太小離開父母的孩子身上會有一種極為特殊的特性。

冷漠。

直到戚老爺子給她送了一條小狗。

白色的,毛質蓬松柔軟,擁有一雙烏葡萄似的大眼睛。

“後來,我不太敢再對別的人或物交付真心。你知道,這樣的經歷一輩子有一次就夠了。”

另只勻亭的手搭上他瘦削的肩骨,手指成了丈量的儀器,一寸一寸數著他的脊骨。

她不太想把自己的感情當做籌碼,去賭一段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結束的感情。

“但是......”

就像拙劣寫手描繪出過於直白的感情,她很輕地嘆了一聲,終於用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把結局捅到讀者眼前。

“小辭,你問我理由,我只能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大概不會比失去我的小狗要讓我好受。”

**

即將跨入十二月的夜晚,沒開窗,亦沒有風。

空氣濕悶,呼吸勾纏時讓人產生缺氧的錯覺。

戚蔓語悶悶地想,他好像一頭即將失控的小狼。

她往後仰,撐著中島臺的手下意識要去抓住什麽,卻不慎碰到了嵌入式水龍頭。

水聲嘩嘩。

手腕被冰冷金屬壓出一條鮮明的紅痕,他額角青筋繃起,有透明的汗水順著肌理滑落,瞇著眼看過來,見她一只手搭在額上,虛闔眼眸。

他身上滿是刺鼻的藥味,戚蔓語避開他的傷口,手指只舍得抓著他清瘦腕骨,很快又被他牽過來,嚴絲合縫地扣住。

周之辭近乎虔誠珍愛地吻她簌簌顫抖的眼睫,輕而低的呢喃。

“姐姐。”

一遍又一遍。像是在一片盛大空無的荒誕中確認她的存在。

戚蔓語意識逐漸渙散,她本能地回應,下一秒,周之辭聽見她從未說過的兩個字。

“......乖崽。”

結束以後,戚蔓語光|裸著後背,推開浴室的門。

戰場從中島臺蔓延到沙發,周之辭坐在暗處,手指撫過抱枕潮濕的邊緣。

戚蔓語的手包翻在凹陷夾角,他伸手過去,修長手指捏著煙盒一角。

好像不是戚蔓語慣抽的——

仔細想想,戚蔓語似乎沒有什麽太固定的喜好,喝酒是,抽煙也是,她的煙通常是在夏蕎那兒順手拿一包,四六不忌。

他翻過背面,是特醇萬寶路,他手指懸在潮悶的空氣中,許久,才用長柄火柴擦出一絲火星。

戚蔓語從浴室裏出來,只披著浴袍,腰部細帶紮得很松,搖搖欲墜。

她低頭擦拭長發,略略擡眼,在闃黑的夜裏看他。

一星明滅映在他指間。

白色幹發巾掉落在地,戚蔓語踩著淺灰地毯過來,稍一彎腰,春色呼之欲來。

周之辭下意識要往後避,而她只是很輕地挑著眼尾笑了一下,從他指間抽出煙。

只剩可憐的小半截,她毫不在意地咬在齒中,深吸一口。

又要故技重施。

就在她要低頭吻下來的那一刻,周之辭重新占領高地,掐著她的下巴渡進一口氣。

叫她差點兒被嗆到。

“......真是學會壞了啊。”

語氣既感慨,又玩味。

周之辭攬過她的腰,她很輕,提起來抱到懷裏不費吹灰之力。

他靠著她胸口,身上是沐浴過後的幹凈氣息,周之辭食髓知味,鼻尖輕動,小狗似的,鬧得她微微避開。

“乖崽......別鬧,癢。”

“姐姐。”t

尖銳犬齒磨了磨,他改成親昵的吻,一個接一個落在她柔皙的前肩。

周之辭從後面掰過她的臉,高挺鼻尖抵著她,聲音黏啞:“我們可不可以試一試?”

戚蔓語笑音漸漸消弭。

小孩這種心思,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清了下嗓音,溫聲問:“你聽過一種說法,叫做吊橋效應?”

周之辭垂著眸光,眼睫拓下一層淺淡陰影,分割出鮮明的明暗區間。

他揚起面,擡手摘了眼鏡。

他的五官輪廓真的很深,隨著年歲漸長,青澀褪去,眉眼愈發冷峻。

但他笑起來的時候,又很有少年人意氣飛揚的姿態。

是一頭會對人類示好的狼崽子,可沒人真的敢去順狼崽子的毛

想到這,戚蔓語搓了一把他的頭發。

他表情冷淡,捱過來,一邊親著她唇角一邊說:“姐姐,吊橋效應和喜歡,我還是能分得清。”

他說著,在潮朦眼睫中分辨她神色,戚蔓語迎上他目光,虛情假意地彎著笑眼。

“更何況,我不覺得我們之前有過吊橋效應。”

他嘆口氣,低聲:“你知不知道我夢見的第一個人是誰......”

戚蔓語眉心一跳,制止他未必會出口的後半句,故意肅了臉:“小小年紀,好的不學。”

周之辭欺身上前,咬住她耳垂,沒有用力,舌|尖靈巧地舔過銀色骨釘。

他靠得太近,聲線又沈,落在耳邊時,仿佛是從心腔裏傳來的震鳴。

“姐姐,你心跳好快。其實你根本不是想問我這句話,而是要求證一件事情。”

戚蔓語輕輕眨眼,等待他的後文。

她剛要開口,他卻咬下來,尖銳犬齒擦過脆弱耳骨,激得她後脊發麻。

他隱約帶著笑意,眼尾弧度彎得很乖巧,幾乎是帶有一種狡黠的意味:“其實姐姐是想問我,喜歡不喜歡?”

戚蔓語微笑,滿臉“你都說完了讓我說什麽”的神情。

周之辭說:“我喜歡姐姐。”

他握住戚蔓語的手,十指交扣的姿勢。

“就算你再問我一萬遍,我也是這個答案。”

他擡起眼,濕漉漉的。

“我喜歡姐姐。從很早以前開始。”

戚蔓語在的表白中很輕地笑了一聲。笑意轉瞬即逝。

可是他搞錯了。

從來都不是。

從來都不是他像成洛。

而是成洛像他。

這才是戚蔓語對成洛一而再再而三關註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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