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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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1 章
上回給路菲菲拍文物短片的編劇手上有活, 他熱情介紹了自己還沒畢業的師妹於鳳來幹。
師妹是正經的科班出身，拉片做了許多，分析過許多知名影視劇。
不過她自己不是特別自信, 她沒有完全獨立的寫過一個故事, 然後推到無數人面前, 供人評頭論足。
有些幾十集的劇, 就算是署名編劇, 也不止一個人。
署名編劇下還有一堆人流水作業, 有人管人設、有人管大綱, 集數多了, 大家分著寫。
沒有人知道觀眾說好、說不好, 到底是因為什麽。
同一個人設, 不同編劇理解的都不一樣。
於是, 觀眾有時候就會很懵：前幾集好好的, 怎麽後面幾集質量急轉直下, 主角配角的腦子都像有病一樣, 過幾集, 他們的腦子又治好了。
越來越多的“熬過了X集就好看”的邪門電視劇, 或多或少跟這種流水線操作模式有關系。
其後果就是, 有功搶著攬，被罵互相推。
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寫的那部分到底是給屎裏加了金, 還是往粥裏加了屎。
於鳳熟悉各種商業劇的寫作套路，什麽幾大打動人的方式，幾大敘詭方式，幾大情緒推進手法等等……
就是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在真正寫出來之後, 會不會看起來很尷尬。
路菲菲又找上了莫小意，她是在網上連載小說的, 劇情拉的好不好，可以得到實時的反饋。
“真的找我寫劇本啊～”莫小意很開心。
電視劇劇本跟網絡小說的結構和寫法，還有要考慮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她有心多學習學習，就是總也沒有機會。
影視行業的編劇就是這樣，普通人根本進不了行，得有人帶，連署名權都沒有，可能寫了十幾部劇，圈內人只知道“哦，你是XX的助手吧”，圈外人“啊？你誰？”
路菲菲事先告訴莫小意：“這個劇組窮得很，給你的稿費可能還沒有你寫網絡小說賺得多。”
莫小意：“啊？不會吧，我覺得至少得有兩千塊一集？”
路菲菲：“咳……兩集，就八百。”
莫小意楞住了，她從來沒想過會這麽窮，她現在在網絡小說上的名聲已經出去了，一天的稿費都有四五百，而且還不用翻來覆t去的改稿。
電視劇的寫作，她也有所耳聞，定完大綱定細綱，定完細綱就開始寫劇本，劇本要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遍……一個劇本寫半年都是正常的。
只不過游戲文案的名字見不得光，電視劇編劇是可以堂堂正正署名的，這也是莫小意想要試試當電視劇編劇的原因。
但是……四百塊錢一集，這也太少了啊，她認識的一個給大編劇捉刀的小編劇，一集還有八千塊呢。
路菲菲開始給她畫大餅……或者說，是萬一成功後的另一種可能。
路菲菲對她說：“那是給大編劇捉刀的嘛，那你知道在2000年左右的時候，給那種口袋本言情小說作者捉刀有多少錢嘛？一個學期能賺二十萬，我認識一個家裏欠錢的妹子，就幹這個的。”
“八千塊不是因為你寫的好，是因為你是給大編劇捉刀，就像在大公司裏上班，同樣的崗位，肯定收入比小公司高。”
“再說，現在沒錢，萬一劇紅了，後續不就有錢了嗎？”
“要是一直不開始，那就一直沒有機會出頭，你不可能辭職再去讀一遍中戲北影吧？就算是中戲北影的編劇專業，那還不是得從給行業大佬擦皮鞋開始。”
“只要有一個劇先面世了，後面肯定會有人找你的，不管你寫成什麽鬼樣子。”
路菲菲說得是實話，有一個導演，幾乎出品的都是爛劇，馬甲還特別多，拍一部劇，換一個名字。
不過每部爛劇，都帶有那麽一點他的個人風格在裏面。
有好事者把幾個劇的導演歷史一扒拉，發現那些都是他。
外人不知道，資方肯定知道，隨便一搜評分，全是三點幾分，那又怎麽樣，人家一點都不缺工作，照樣賺得盆滿缽滿。
莫小意看著路菲菲畫出的大餅，提出一個終極疑問：“不紅的概率才比較大吧。”
一個只有六個人的貧困草臺班子。
唯一的一個專業人士，還是在讀的大學生。
路菲菲繼續誘惑：“不紅就不紅唄，至少將來我再向別人推薦你的時候，可以有作品拿得出手啊，不然我憑空用嘴說你寫的好，人家說想看看作品，你要現寫嗎？”
“再說，你將來跳槽的時候，簡歷上也至少能多一行不是？”
“你不是說，你進公司的時候，拿出的作品集就是你在網上寫的東西嗎？那個時候你不都是免費寫的嗎，寫的時候想過它們能賺錢嗎？”
“機會是屬於準備好的人的，你得先準備起來。”
莫小意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有抵住大餅的誘惑。
決定加入了。
故事的設定是西南聯大時期，男主角進了八路軍的軍工廠，女主角是日偽政府的機要秘書，還有美國關系，女主角偷摸弄美式軍械給男主當樣品，男主負責逆向工程，倒推出土制槍和炮。
中間再加點地下黨、日共、只關心賺錢的兩面派、覺得國府內部全是蟲豸的想跳槽去延安的人……
當初想做這個劇，是因為這六個同學有兩大遺憾。
第一個是施陶芬伯格計劃的“瓦爾基裏行動”，就因為裝著炸//彈的手提包被移開了一點點，就沒把希特勒給炸死，二戰又硬拖了一年。
第二個是解放隆化中學的戰鬥，董存瑞舍身炸碉堡。
在電影裏，董存瑞努力想把炸//藥包塞到橋墩下面，那一段拍得讓人特別焦慮，炸//藥包不斷滑下，總攻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無數沖上來的戰友都被碉堡裏的機槍打死，除了以身為支架，別無辦法。
他們想把這兩個史實化用到劇裏，正好兩集。
路菲菲提醒他們要註意盡量不要提到歷史上有名的人，不然，這個劇的過審難度太大，說不定上線沒幾天，就要下線。
除非永遠不想見光，只為自娛自樂。
高明回答：“放心，不會真的用史實的，西南聯大的時候，這兩件事都還沒有發生呢。”
劇本確實經過了幾次的來回變動，從一本正經，如同195X年出品的抗日劇，變成了龍傲天爽文，又變成了《地下交通站》那種情景喜劇。
最後定為情景喜劇風格，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情景喜劇需要的場景不多，主要就在幾個屋子裏轉悠，節省轉場需要的費用，甚至都用不著太多的群眾演員。
窮困的劇組連影視城都去不起，拍攝地點是有看不出時代背影的山裏、高明老家已經沒人住的廢棄小院子，半夜無人的民國建築群。
群眾演員是同學，衣服是淘寶上四十塊錢一套的民國學生服，布料質量就是“做抹布都不吸水”的化纖料。
莫小意很惆悵：“這麽窮，真的能拍好嗎？”
路菲菲告訴她：“別怕，要是全套道具不是借的，就是撿的，或者借的，那就更好了。”
“啊？為什麽？”
“頂級投資拍爛片見多了，不困難也不稀奇，沒錢還能拍出來東西，服化道差一點，要是能出彩，那就是劇情和演員出彩了，只有實在沒得吹的爛片，才會吹服化道還原、色調高級、布景細節拉滿，但凡劇情和演技能有一點吹的，也不會一點都不提。”
莫小意還是不覺得那有什麽可吹的：“那不就跟COSPLAY短劇一樣？”
“目前我看的COSPLAY短劇水平都不太行，只有兩個七俠五義的還可以，他們也是找的影視專業的學生寫的劇本，而且他們只是自嗨，沒有放在平臺上，更沒有推廣。”
在路菲菲的指點下，整個劇的道具水平處於兩級分化的狀態。
涉及到專業道具，都是高明跟學校商量了，在真的實驗室裏拍的。
專業道具之外的東西，都是幾人從自己家的垃圾堆裏扒拉出來的舊東西，二八大杠的自行車都是從村裏找出來的，生滿了銹，擦了半天，做舊效果特別好，一看就很窮。
人設都弄好了，除了男主角是搞軍工、女主角是搞情報的之外，還有四個人都演反派角色：
抗日劇標配——胖翻譯官，學藝不精，日語大概能聽懂60%，翻譯的時候胡說八道。
家裏是大商人，但家道中落的破落子弟，去給日本商鋪當了掌櫃——專精做假賬，把鬼子的錢往自己口袋裏扒拉了不少。
鬼子兵的上司——“二二六兵變”的海軍“餘孽”，看現在的陸軍“馬鹿”一百個不順眼，寧可把八路放走，也不能讓“陸軍馬鹿”有立功的機會。
鬼子兵的參謀——堅定的反華分子，但思想迪化，不管上司說什麽要求，他都能自行理解為這是為了帝國大業。至於為什麽讓已經捉到手的八路跑了，那當然是陸軍馬鹿的錯。
還有幾個時常有空過來客串的同學，包攬了所有的龍套角色。
一共就兩集的劇，開場就得抓住觀眾的心，讓他們迫切往下看。
開局的劇情就是日偽總部的辦公樓爆炸案，嚴查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兩撥不同的人對餃子餡應該包什麽起了爭執，一個揚了面粉，一個要點煙冷靜冷靜，於是就炸了。
鬼子參謀認為此事不簡單，他幾乎接近了事實，但是被上司的私心給攪了。
喜劇必須存在的三大人設：一個瘋子、一個無條件相信瘋子話的傻子，以及一個正常人，安排齊全。
順便還嘲諷了一下社會現實：
你以為的弱智領導，可能不是弱智，只是現在的操作跟他的個人利益不相關而已。
在弱智的領導指揮之下，再努力也白搭，還不如一個會拍馬屁的。
胖翻譯官在片中展示了花式拍馬屁的藝術，以及打壓同事擡高自己地位的手段。
男主角是物理上的爆破專家。
女主角是辦公室裏的爆破專家，專門在不同利益者之間挑撥，讓鬼子們互相懷疑，有消息也不共享。
本質上，是一部披著抗日神劇皮的辦公室鬥爭教學大全。
好處是互鬥的是日本人，不管哪一方輸了，觀眾都會以一種樂子人的心態看片，不會覺得憋屈。
只要負責“哈哈哈”就行。
前兩集都已經制作完成，現在又要決定預告片要怎麽剪。
預告片是觀眾對完全陌生的電視劇的第一印象，要展示出整部劇的氣質，要是預告片跟正片完全不一樣，就算把人騙進來，也只會收獲差評。
於鳳跟莫小鳳兩人琢磨了半天，專門為預告片，又寫了一分鐘的劇本。
開頭，白底紅太陽的日本國旗，然後，紅太陽變t成火焰，滋滋冒煙，“轟”，整面旗幟被炸開，露出男主角被炸糊的臉：“藥量還是不夠。”
字幕：科技能救國！
——
陸軍軍官抓到了八路，得到上級表揚，非常開心，找鬼子軍官喝酒。
陸軍軍官被喝趴下了，鬼子軍官的人偷偷潛入大牢，把被抓的八路給放走了。
鬼子軍官邪魅一笑：“八路，什麽時候都能抓。陸軍馬鹿，一定不能給他們任何機會。”
字幕：海陸大亂鬥！
——
破落子弟吹響一枚銀元，放在耳邊聽響。
破落子弟的娘（只有聲音）：“你幹這個，是要掉腦袋的！”
破落子弟：“不讓他們發現不就行了？”
字幕：錢壯窮人膽！
——
鬼子參謀：各位只要好好跟著皇軍幹，必能家族興旺，吃喝不愁！
胖翻譯官：你們要是敢不好好跟著皇軍幹，小心家人死光，衣食無著！
眾漢奸（只有聲音）：咋沒好處，都是威脅啊？
小鬼子是不是沒錢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投八路。
字幕：考級又沒過！
——
最後是一段蒙太奇，男主制造出的軍//火展示，以及女主弄到的重要情報，指哪兒炸哪兒。
ENDING是一聲爆炸巨響之後，再接一段采自真實歷史的“玉音放送”，裕仁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的廣播。
字幕：《爆破之王》即將播出！
——
大眾看了這麽多年的抗日劇，對神劇都快有免疫了，預告片放出去，沒什麽水花，只有一些軍迷挺想看看劇裏是怎麽展示日本的海軍馬鹿跟陸軍馬鹿對噴。
第一集放出來，路菲菲就馬上安排人完成六個不同方向的剪輯。
中規中矩的國仇家恨風、專心鉆研學術的努力風、TVB氣質的辦公室鬥爭風、展示劇組很專業的軍備競賽風、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面就攜手合作的撒狗糧風，以及一個無厘頭的惡搞風。
最後出圈的，居然是惡搞剪輯。
真正的劇情是：男主角想去炸日偽辦公室，女主角已經安排好了用面粉炸。
在辦公室裏，幾個日本人在討論吃餃子，應該是蘸醬油，還是蘸醋，要不要加蒜末和辣椒，辣椒是普通幹粉，還是加芝麻碎的，或者是油潑辣子。
當一個鬼子提出應該蘸芥末的時候，男主面露憤怒之色，按下了□□。
惡搞視頻就叫《吃餃子蘸錯東西引發的血案》
其他人都大惑不解：“憑什麽啊？這麽無聊的東西，有什麽好傳的？”
“一點格調都沒有。”
“大概是運氣好吧。”
……
如果是一個人自己上傳的視頻，完全因為一個網絡大神喜歡，看完順手轉發了，然後才引起的轟動效果，那叫運氣。
路菲菲確定六個剪輯得到的資源都一樣，惡搞視頻並沒有什麽網絡上的知名大V轉發。
完全是人民群眾“人傳人”，一點一點傳播出來的。
別人可以不知道某個作品成功或者失敗的原因，路菲菲要求她公司的宣傳團隊必須分析出個一二三出來。
哪怕是運氣，也得看是撞上什麽大運了，不可能說“是我瞎猜的”。
商業寫作的人不能靠靈感吃飯。
商業宣傳的人也不能靠撞大運來解釋成功與失敗。
宣傳部門認真覆盤並分析了這個視頻出圈的原因：
播放的時間很合適：因為馬上要過年了，真的有不少地方會吃餃子。
播放的內容也很合適：現在有不少地方是字面意義上的“村通網”，網上有不少第一次通過網絡接觸世界的人，對不同地方的生活和飲食習慣感到新鮮，同時，也很熱心地向別人分享自己家的習慣。
以及，三年前那部著名的《一個饅頭引起的血案》，還有它的衍生樂子“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風頭還沒過。
這個視頻的標題其實就是在硬蹭饅頭血案的熱度。
由於這個惡搞視頻的走紅，已經有不少人去看正片了，劇情的播放量在貧困的劇組看來，相當喜人。
路菲菲公司的一個管剪輯的白琳還是不滿意，她有自己的想法，那六個方向，她都不喜歡。
不過她人微言輕，她的想法提出來就被斃了，
公司的事做完了，她騰出手來開始剪自己早就想好的熱血中二龍傲天向的MV，名字叫《雌雄雙煞》。
不是以公司名義做的，就不用管剪輯用片的版權。
她找了三十多部電影電視劇，剪輯出了十分鐘。
片頭先出的一行字：“華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這是一二·九救亡運動中，清華大學的蔣南翔說過的一句話。
然後，飄過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南開大學的校徽，最終合並成西南聯大幾個字。
白琳看了三十多部與抗日有關的電影電視劇，從中挑選合適的鏡頭，最終用群像的方式展示西南聯大的學生是如何加入抗日救亡的運動中。
高明他們拍的情景喜劇，硬是被白琳剪出了武德特別充沛的霸道氣勢。
公司裏的另一個剪輯師笑稱：“多剪一秒就露餡。”
白琳把MV投到鐵血軍事論壇，還請路菲菲看看，路菲菲自己挺喜歡，就把它發給《正義的鐵拳》項目組的幾位軍迷們，讓他們銳評一下。
軍迷們又把這個MV，發到了《正義的鐵拳》的論壇裏。
版主親自轉發，大家都很好奇這得是做得多好。
白琳做這個MV是出於自己的本心，靠的不是技巧，全是感情。
十分鐘，情緒從頭拉滿，一直高燃到結尾。
這個MV的播放量，比那個惡搞MV的成績要多20倍。
一時間，在網上，哪個人數超過五十人的群裏要是沒人轉發過《雌雄雙煞》，只能說明，這個群是純工作業務群，從來不聊任何私事。
因為《雌雄雙煞》而去看原片的人更多，高明感嘆道：“哎，早知道應該一開始就做這種，居然這麽火。”
路菲菲笑著搖搖頭：“如果這個MV是以公司名義做的，那麽，我和你，現在應該已經坐在法庭上了，說不定一審判決書都下來了。”
高明：“不會吧，陳凱歌最後都沒有起訴胡戈，再說每個片子裏用的素材就那麽幾秒，應該不算侵權吧？。”
路菲菲搖頭：“哎，聽八卦怎麽能只聽一半呢。”
路菲菲告訴他，陳凱歌之前說要起訴的是名譽權，不是著作權。
而且胡戈的那個片子不是商用，只是免費傳播，要是商用，一告一個準。
高明哪研究過著作權法，他以為網上那麽多MV滿天飛，就代表著隨便剪，全都是合法的。
“幸好幸好，差一點就違法了。”高明拍拍胸口。
《雌雄雙煞》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整個片子的檔次，好多人慕名去看，然後都有些失望。
他們以為在原片裏，也能找到那麽波瀾壯闊的劇情。
結果只是幾間屋子，幾乎沒有外景。
唯一的看點是女主認真謀劃，邏輯嚴密，以及男主認真配火藥，動作到位，評論區裏有些化工相關專業的人留言：“第一次在電視劇裏看到知道瓶子標簽要朝手心，聞味道要用手扇而不是湊上去使勁聞的操作了，好感動。”
基本上，吐槽劇組太破的評論占60%。
誇劇情和專業水準的評論30%。
還有10%是在罵他們，罵的東西五花八門，有說他們是在拍抗日神劇，把嚴肅的事情喜劇化，還有人說他們把鬼子寫得太弱智了，還有說男主是無腦兒，像女主養的狗一樣讓他幹什麽，他才幹什麽……
劇組裏的六個人看到差評心情挺低落，想著應該怎麽措詞解釋畢竟合適。
路菲菲讓他們不要看：“與其跟惡評鬥，還不如想想怎麽拍後面。”
真的要拍後面嗎？
劇組裏的人都有些迷茫，他們自己也感覺到貧窮實在是限制了他們的發揮，不說別的，單說男主角要做的那些東西，對於負責道具的同學來說，都是一個巨大壓力。
還有爆炸場景，不可能總是偷摸著炸只有一兩個人的辦公室吧。
爆炸這門藝術，當然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炸沖鋒的敵軍、炸火車、炸橋梁……
路菲菲這邊幫高明出了一篇劇組的回應，說他們為什麽窮還要拍。
“一直以來，對書生的印象都是百無一用，但是在六十多年前，十萬青年十萬兵，成為抗日戰爭中的棟梁之才，我們雖然生t在和平年代，但也絕不是某些人嘴裏說的毀掉的一代，廢掉的一代，絕對不如日本人的一代。
我們都是學生，經費是從生活費裏擠的，我為了能拍好專業劇情，求遍了所有能求的老師，求他們開放實驗室。
我們學校十分支持我們的拍攝，可惜我們學校的器材有限，我們其實挺想在清華北大和南開拍實景的……”
這段回應視頻放出後，南理工搶先回應：“雖然我們沒參加西南聯大，可是我們的彈藥工程與爆炸技術專業還可以，歡迎你們來拍攝。”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緊接著發出回應：“歡迎來我們明故宮校區，我們有飛機。”
一時間，不僅有學校響應，還有已經畢業的校友願意投資拍攝，以及學生們表示願意免費當群演，給個實習證明就行了。
除了這些，還有一家影視公司，向高明提出：“不如你把這個項目賣給我，如果你們想繼續在這個項目工作，我們非常歡迎。”
開價五十萬塊。
對於高明他們幾個窮學生來說，這筆錢，簡直是萬千之喜，大學畢業生一個月能拿三千塊就挺高的了。
他們六人中，還有人的畢業論文還沒寫，也有人在忙實習，不是所有人都能全身心的撲在拍攝上。
他興沖沖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路菲菲，跟她商議這五十萬怎麽分，畢竟現在推廣的這麽好，完全是因為路菲菲的功勞，不可能一點都不給她的。
路菲菲卻沒這麽高興，她就問了高明一個問題：“如果堅持下去，最後你們這個片子的版權能賣到幾千萬，而且會重覆重覆再重覆的播出，你們都會有版權費……到時候，你再回想起你用五十萬把它賣掉，會不會後悔？”
“幾千萬？不太可能吧……”高明根本不敢想。
路菲菲笑笑：“有一個人也是跟你想的一樣。早早把自己的版權全賣了，就賣了幾萬十幾萬吧，當時看，是很高的，但是，過了幾年，他的版權改編的電影，賣出了6.82億的票房……你說，是不是很應該後悔？”
高明很糾結，一個是肉眼可見的五十萬，一個是虛無飄渺的不知道多少錢。
路菲菲問他：“想想，你們一開始是為什麽想拍這個片子的？”
拍片子的初衷其實特別功利，他們這個專業，畢業後確實不怎麽愁找工作，但是最容易找的工作，不在繁華大城市，工資也不是那麽的高。
然後就是民用的樓宇爆破啥的，可是這活也不是輕易接得到的。
他們想留在大城市裏工作，於是想投身影視煙火特效、爆破師等等行業。
就沖每年死在橫店的鬼子人數，他們覺得自己應該能壓得過那些沒證的草臺班子。
這部劇是他們打算拿出來當做給甲方看的一個作品。
路菲菲跟他們捋完需求，然後對他們說：“這個片子要是賣到別人手裏，後面說不定全給你們改成談戀愛，一個爆破鏡頭都沒有。然後這片子的名聲也壞了。
要是你們自己做呢，就算叫好不叫座，至少你們的名聲能維持一段時間，趕緊趁著光環還在，找工作，跟老板開的工資都能比現在高一點。
要是叫好又叫座呢，那豈不是更好？就算進公司，那就更有話語權了，要是導演給你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你要反駁的時候，也不怕他跟你說’你又沒拍過片，你懂個屁！’，你有出名的作品，哪怕是胡說，都有人願意聽，這就是權力。”
如果單純的告訴他們：“有權力好啊。”
這些年輕人可能會說：要權力幹什麽？有錢就行了唄，有權好麻煩的，要管那麽多事多累啊。
舉出一個詳細的，會在生活中發生過的案例，立馬就讓他們感受到：人生在世，光有錢不行，還是得有權，不然被根本不懂專業的人懟了都沒法回擊，任人擺布，這也太難受了。
投資來了，學生也來了，甚至還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廣告商，以前沒錢，現在資源這麽豐富，就不可能再按原來的設想拍，要操心的事情更多。
高明他們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拍攝、搞劇本、談商務，抽空寫論文、準備答辯……
在某一天深夜，高明他們在會議室裏頭腦風暴到腦袋要炸，生不如死，高明仰天長嘆：“當時我是怎麽就同意繼續做了呢？”
擔任劇本顧問的莫小意：“是不是路菲菲跟你們說了什麽？”
高明：“哎？你怎麽知道？”
莫小意：“我就說，要是你們聽了她的話，居然不同意繼續做，那才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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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給路菲菲拍文物短片的編劇手上有活, 他熱情介紹了自己還沒畢業的師妹於鳳來幹。
師妹是正經的科班出身，拉片做了許多，分析過許多知名影視劇。
不過她自己不是特別自信, 她沒有完全獨立的寫過一個故事, 然後推到無數人面前, 供人評頭論足。
有些幾十集的劇, 就算是署名編劇, 也不止一個人。
署名編劇下還有一堆人流水作業, 有人管人設、有人管大綱, 集數多了, 大家分著寫。
沒有人知道觀眾說好、說不好, 到底是因為什麽。
同一個人設, 不同編劇理解的都不一樣。
於是, 觀眾有時候就會很懵：前幾集好好的, 怎麽後面幾集質量急轉直下, 主角配角的腦子都像有病一樣, 過幾集, 他們的腦子又治好了。
越來越多的“熬過了X集就好看”的邪門電視劇, 或多或少跟這種流水線操作模式有關系。
其後果就是, 有功搶著攬，被罵互相推。
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寫的那部分到底是給屎裏加了金, 還是往粥裏加了屎。
於鳳熟悉各種商業劇的寫作套路，什麽幾大打動人的方式，幾大敘詭方式，幾大情緒推進手法等等……
就是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在真正寫出來之後, 會不會看起來很尷尬。
路菲菲又找上了莫小意，她是在網上連載小說的, 劇情拉的好不好，可以得到實時的反饋。
“真的找我寫劇本啊～”莫小意很開心。
電視劇劇本跟網絡小說的結構和寫法，還有要考慮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她有心多學習學習，就是總也沒有機會。
影視行業的編劇就是這樣，普通人根本進不了行，得有人帶，連署名權都沒有，可能寫了十幾部劇，圈內人只知道“哦，你是XX的助手吧”，圈外人“啊？你誰？”
路菲菲事先告訴莫小意：“這個劇組窮得很，給你的稿費可能還沒有你寫網絡小說賺得多。”
莫小意：“啊？不會吧，我覺得至少得有兩千塊一集？”
路菲菲：“咳……兩集，就八百。”
莫小意楞住了，她從來沒想過會這麽窮，她現在在網絡小說上的名聲已經出去了，一天的稿費都有四五百，而且還不用翻來覆t去的改稿。
電視劇的寫作，她也有所耳聞，定完大綱定細綱，定完細綱就開始寫劇本，劇本要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遍……一個劇本寫半年都是正常的。
只不過游戲文案的名字見不得光，電視劇編劇是可以堂堂正正署名的，這也是莫小意想要試試當電視劇編劇的原因。
但是……四百塊錢一集，這也太少了啊，她認識的一個給大編劇捉刀的小編劇，一集還有八千塊呢。
路菲菲開始給她畫大餅……或者說，是萬一成功後的另一種可能。
路菲菲對她說：“那是給大編劇捉刀的嘛，那你知道在2000年左右的時候，給那種口袋本言情小說作者捉刀有多少錢嘛？一個學期能賺二十萬，我認識一個家裏欠錢的妹子，就幹這個的。”
“八千塊不是因為你寫的好，是因為你是給大編劇捉刀，就像在大公司裏上班，同樣的崗位，肯定收入比小公司高。”
“再說，現在沒錢，萬一劇紅了，後續不就有錢了嗎？”
“要是一直不開始，那就一直沒有機會出頭，你不可能辭職再去讀一遍中戲北影吧？就算是中戲北影的編劇專業，那還不是得從給行業大佬擦皮鞋開始。”
“只要有一個劇先面世了，後面肯定會有人找你的，不管你寫成什麽鬼樣子。”
路菲菲說得是實話，有一個導演，幾乎出品的都是爛劇，馬甲還特別多，拍一部劇，換一個名字。
不過每部爛劇，都帶有那麽一點他的個人風格在裏面。
有好事者把幾個劇的導演歷史一扒拉，發現那些都是他。
外人不知道，資方肯定知道，隨便一搜評分，全是三點幾分，那又怎麽樣，人家一點都不缺工作，照樣賺得盆滿缽滿。
莫小意看著路菲菲畫出的大餅，提出一個終極疑問：“不紅的概率才比較大吧。”
一個只有六個人的貧困草臺班子。
唯一的一個專業人士，還是在讀的大學生。
路菲菲繼續誘惑：“不紅就不紅唄，至少將來我再向別人推薦你的時候，可以有作品拿得出手啊，不然我憑空用嘴說你寫的好，人家說想看看作品，你要現寫嗎？”
“再說，你將來跳槽的時候，簡歷上也至少能多一行不是？”
“你不是說，你進公司的時候，拿出的作品集就是你在網上寫的東西嗎？那個時候你不都是免費寫的嗎，寫的時候想過它們能賺錢嗎？”
“機會是屬於準備好的人的，你得先準備起來。”
莫小意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有抵住大餅的誘惑。
決定加入了。
故事的設定是西南聯大時期，男主角進了八路軍的軍工廠，女主角是日偽政府的機要秘書，還有美國關系，女主角偷摸弄美式軍械給男主當樣品，男主負責逆向工程，倒推出土制槍和炮。
中間再加點地下黨、日共、只關心賺錢的兩面派、覺得國府內部全是蟲豸的想跳槽去延安的人……
當初想做這個劇，是因為這六個同學有兩大遺憾。
第一個是施陶芬伯格計劃的“瓦爾基裏行動”，就因為裝著炸//彈的手提包被移開了一點點，就沒把希特勒給炸死，二戰又硬拖了一年。
第二個是解放隆化中學的戰鬥，董存瑞舍身炸碉堡。
在電影裏，董存瑞努力想把炸//藥包塞到橋墩下面，那一段拍得讓人特別焦慮，炸//藥包不斷滑下，總攻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無數沖上來的戰友都被碉堡裏的機槍打死，除了以身為支架，別無辦法。
他們想把這兩個史實化用到劇裏，正好兩集。
路菲菲提醒他們要註意盡量不要提到歷史上有名的人，不然，這個劇的過審難度太大，說不定上線沒幾天，就要下線。
除非永遠不想見光，只為自娛自樂。
高明回答：“放心，不會真的用史實的，西南聯大的時候，這兩件事都還沒有發生呢。”
劇本確實經過了幾次的來回變動，從一本正經，如同195X年出品的抗日劇，變成了龍傲天爽文，又變成了《地下交通站》那種情景喜劇。
最後定為情景喜劇風格，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情景喜劇需要的場景不多，主要就在幾個屋子裏轉悠，節省轉場需要的費用，甚至都用不著太多的群眾演員。
窮困的劇組連影視城都去不起，拍攝地點是有看不出時代背影的山裏、高明老家已經沒人住的廢棄小院子，半夜無人的民國建築群。
群眾演員是同學，衣服是淘寶上四十塊錢一套的民國學生服，布料質量就是“做抹布都不吸水”的化纖料。
莫小意很惆悵：“這麽窮，真的能拍好嗎？”
路菲菲告訴她：“別怕，要是全套道具不是借的，就是撿的，或者借的，那就更好了。”
“啊？為什麽？”
“頂級投資拍爛片見多了，不困難也不稀奇，沒錢還能拍出來東西，服化道差一點，要是能出彩，那就是劇情和演員出彩了，只有實在沒得吹的爛片，才會吹服化道還原、色調高級、布景細節拉滿，但凡劇情和演技能有一點吹的，也不會一點都不提。”
莫小意還是不覺得那有什麽可吹的：“那不就跟COSPLAY短劇一樣？”
“目前我看的COSPLAY短劇水平都不太行，只有兩個七俠五義的還可以，他們也是找的影視專業的學生寫的劇本，而且他們只是自嗨，沒有放在平臺上，更沒有推廣。”
在路菲菲的指點下，整個劇的道具水平處於兩級分化的狀態。
涉及到專業道具，都是高明跟學校商量了，在真的實驗室裏拍的。
專業道具之外的東西，都是幾人從自己家的垃圾堆裏扒拉出來的舊東西，二八大杠的自行車都是從村裏找出來的，生滿了銹，擦了半天，做舊效果特別好，一看就很窮。
人設都弄好了，除了男主角是搞軍工、女主角是搞情報的之外，還有四個人都演反派角色：
抗日劇標配——胖翻譯官，學藝不精，日語大概能聽懂60%，翻譯的時候胡說八道。
家裏是大商人，但家道中落的破落子弟，去給日本商鋪當了掌櫃——專精做假賬，把鬼子的錢往自己口袋裏扒拉了不少。
鬼子兵的上司——“二二六兵變”的海軍“餘孽”，看現在的陸軍“馬鹿”一百個不順眼，寧可把八路放走，也不能讓“陸軍馬鹿”有立功的機會。
鬼子兵的參謀——堅定的反華分子，但思想迪化，不管上司說什麽要求，他都能自行理解為這是為了帝國大業。至於為什麽讓已經捉到手的八路跑了，那當然是陸軍馬鹿的錯。
還有幾個時常有空過來客串的同學，包攬了所有的龍套角色。
一共就兩集的劇，開場就得抓住觀眾的心，讓他們迫切往下看。
開局的劇情就是日偽總部的辦公樓爆炸案，嚴查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兩撥不同的人對餃子餡應該包什麽起了爭執，一個揚了面粉，一個要點煙冷靜冷靜，於是就炸了。
鬼子參謀認為此事不簡單，他幾乎接近了事實，但是被上司的私心給攪了。
喜劇必須存在的三大人設：一個瘋子、一個無條件相信瘋子話的傻子，以及一個正常人，安排齊全。
順便還嘲諷了一下社會現實：
你以為的弱智領導，可能不是弱智，只是現在的操作跟他的個人利益不相關而已。
在弱智的領導指揮之下，再努力也白搭，還不如一個會拍馬屁的。
胖翻譯官在片中展示了花式拍馬屁的藝術，以及打壓同事擡高自己地位的手段。
男主角是物理上的爆破專家。
女主角是辦公室裏的爆破專家，專門在不同利益者之間挑撥，讓鬼子們互相懷疑，有消息也不共享。
本質上，是一部披著抗日神劇皮的辦公室鬥爭教學大全。
好處是互鬥的是日本人，不管哪一方輸了，觀眾都會以一種樂子人的心態看片，不會覺得憋屈。
只要負責“哈哈哈”就行。
前兩集都已經制作完成，現在又要決定預告片要怎麽剪。
預告片是觀眾對完全陌生的電視劇的第一印象，要展示出整部劇的氣質，要是預告片跟正片完全不一樣，就算把人騙進來，也只會收獲差評。
於鳳跟莫小鳳兩人琢磨了半天，專門為預告片，又寫了一分鐘的劇本。
開頭，白底紅太陽的日本國旗，然後，紅太陽變t成火焰，滋滋冒煙，“轟”，整面旗幟被炸開，露出男主角被炸糊的臉：“藥量還是不夠。”
字幕：科技能救國！
——
陸軍軍官抓到了八路，得到上級表揚，非常開心，找鬼子軍官喝酒。
陸軍軍官被喝趴下了，鬼子軍官的人偷偷潛入大牢，把被抓的八路給放走了。
鬼子軍官邪魅一笑：“八路，什麽時候都能抓。陸軍馬鹿，一定不能給他們任何機會。”
字幕：海陸大亂鬥！
——
破落子弟吹響一枚銀元，放在耳邊聽響。
破落子弟的娘（只有聲音）：“你幹這個，是要掉腦袋的！”
破落子弟：“不讓他們發現不就行了？”
字幕：錢壯窮人膽！
——
鬼子參謀：各位只要好好跟著皇軍幹，必能家族興旺，吃喝不愁！
胖翻譯官：你們要是敢不好好跟著皇軍幹，小心家人死光，衣食無著！
眾漢奸（只有聲音）：咋沒好處，都是威脅啊？
小鬼子是不是沒錢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投八路。
字幕：考級又沒過！
——
最後是一段蒙太奇，男主制造出的軍//火展示，以及女主弄到的重要情報，指哪兒炸哪兒。
ENDING是一聲爆炸巨響之後，再接一段采自真實歷史的“玉音放送”，裕仁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的廣播。
字幕：《爆破之王》即將播出！
——
大眾看了這麽多年的抗日劇，對神劇都快有免疫了，預告片放出去，沒什麽水花，只有一些軍迷挺想看看劇裏是怎麽展示日本的海軍馬鹿跟陸軍馬鹿對噴。
第一集放出來，路菲菲就馬上安排人完成六個不同方向的剪輯。
中規中矩的國仇家恨風、專心鉆研學術的努力風、TVB氣質的辦公室鬥爭風、展示劇組很專業的軍備競賽風、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面就攜手合作的撒狗糧風，以及一個無厘頭的惡搞風。
最後出圈的，居然是惡搞剪輯。
真正的劇情是：男主角想去炸日偽辦公室，女主角已經安排好了用面粉炸。
在辦公室裏，幾個日本人在討論吃餃子，應該是蘸醬油，還是蘸醋，要不要加蒜末和辣椒，辣椒是普通幹粉，還是加芝麻碎的，或者是油潑辣子。
當一個鬼子提出應該蘸芥末的時候，男主面露憤怒之色，按下了□□。
惡搞視頻就叫《吃餃子蘸錯東西引發的血案》
其他人都大惑不解：“憑什麽啊？這麽無聊的東西，有什麽好傳的？”
“一點格調都沒有。”
“大概是運氣好吧。”
……
如果是一個人自己上傳的視頻，完全因為一個網絡大神喜歡，看完順手轉發了，然後才引起的轟動效果，那叫運氣。
路菲菲確定六個剪輯得到的資源都一樣，惡搞視頻並沒有什麽網絡上的知名大V轉發。
完全是人民群眾“人傳人”，一點一點傳播出來的。
別人可以不知道某個作品成功或者失敗的原因，路菲菲要求她公司的宣傳團隊必須分析出個一二三出來。
哪怕是運氣，也得看是撞上什麽大運了，不可能說“是我瞎猜的”。
商業寫作的人不能靠靈感吃飯。
商業宣傳的人也不能靠撞大運來解釋成功與失敗。
宣傳部門認真覆盤並分析了這個視頻出圈的原因：
播放的時間很合適：因為馬上要過年了，真的有不少地方會吃餃子。
播放的內容也很合適：現在有不少地方是字面意義上的“村通網”，網上有不少第一次通過網絡接觸世界的人，對不同地方的生活和飲食習慣感到新鮮，同時，也很熱心地向別人分享自己家的習慣。
以及，三年前那部著名的《一個饅頭引起的血案》，還有它的衍生樂子“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風頭還沒過。
這個視頻的標題其實就是在硬蹭饅頭血案的熱度。
由於這個惡搞視頻的走紅，已經有不少人去看正片了，劇情的播放量在貧困的劇組看來，相當喜人。
路菲菲公司的一個管剪輯的白琳還是不滿意，她有自己的想法，那六個方向，她都不喜歡。
不過她人微言輕，她的想法提出來就被斃了，
公司的事做完了，她騰出手來開始剪自己早就想好的熱血中二龍傲天向的MV，名字叫《雌雄雙煞》。
不是以公司名義做的，就不用管剪輯用片的版權。
她找了三十多部電影電視劇，剪輯出了十分鐘。
片頭先出的一行字：“華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這是一二·九救亡運動中，清華大學的蔣南翔說過的一句話。
然後，飄過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南開大學的校徽，最終合並成西南聯大幾個字。
白琳看了三十多部與抗日有關的電影電視劇，從中挑選合適的鏡頭，最終用群像的方式展示西南聯大的學生是如何加入抗日救亡的運動中。
高明他們拍的情景喜劇，硬是被白琳剪出了武德特別充沛的霸道氣勢。
公司裏的另一個剪輯師笑稱：“多剪一秒就露餡。”
白琳把MV投到鐵血軍事論壇，還請路菲菲看看，路菲菲自己挺喜歡，就把它發給《正義的鐵拳》項目組的幾位軍迷們，讓他們銳評一下。
軍迷們又把這個MV，發到了《正義的鐵拳》的論壇裏。
版主親自轉發，大家都很好奇這得是做得多好。
白琳做這個MV是出於自己的本心，靠的不是技巧，全是感情。
十分鐘，情緒從頭拉滿，一直高燃到結尾。
這個MV的播放量，比那個惡搞MV的成績要多20倍。
一時間，在網上，哪個人數超過五十人的群裏要是沒人轉發過《雌雄雙煞》，只能說明，這個群是純工作業務群，從來不聊任何私事。
因為《雌雄雙煞》而去看原片的人更多，高明感嘆道：“哎，早知道應該一開始就做這種，居然這麽火。”
路菲菲笑著搖搖頭：“如果這個MV是以公司名義做的，那麽，我和你，現在應該已經坐在法庭上了，說不定一審判決書都下來了。”
高明：“不會吧，陳凱歌最後都沒有起訴胡戈，再說每個片子裏用的素材就那麽幾秒，應該不算侵權吧？。”
路菲菲搖頭：“哎，聽八卦怎麽能只聽一半呢。”
路菲菲告訴他，陳凱歌之前說要起訴的是名譽權，不是著作權。
而且胡戈的那個片子不是商用，只是免費傳播，要是商用，一告一個準。
高明哪研究過著作權法，他以為網上那麽多MV滿天飛，就代表著隨便剪，全都是合法的。
“幸好幸好，差一點就違法了。”高明拍拍胸口。
《雌雄雙煞》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整個片子的檔次，好多人慕名去看，然後都有些失望。
他們以為在原片裏，也能找到那麽波瀾壯闊的劇情。
結果只是幾間屋子，幾乎沒有外景。
唯一的看點是女主認真謀劃，邏輯嚴密，以及男主認真配火藥，動作到位，評論區裏有些化工相關專業的人留言：“第一次在電視劇裏看到知道瓶子標簽要朝手心，聞味道要用手扇而不是湊上去使勁聞的操作了，好感動。”
基本上，吐槽劇組太破的評論占60%。
誇劇情和專業水準的評論30%。
還有10%是在罵他們，罵的東西五花八門，有說他們是在拍抗日神劇，把嚴肅的事情喜劇化，還有人說他們把鬼子寫得太弱智了，還有說男主是無腦兒，像女主養的狗一樣讓他幹什麽，他才幹什麽……
劇組裏的六個人看到差評心情挺低落，想著應該怎麽措詞解釋畢竟合適。
路菲菲讓他們不要看：“與其跟惡評鬥，還不如想想怎麽拍後面。”
真的要拍後面嗎？
劇組裏的人都有些迷茫，他們自己也感覺到貧窮實在是限制了他們的發揮，不說別的，單說男主角要做的那些東西，對於負責道具的同學來說，都是一個巨大壓力。
還有爆炸場景，不可能總是偷摸著炸只有一兩個人的辦公室吧。
爆炸這門藝術，當然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炸沖鋒的敵軍、炸火車、炸橋梁……
路菲菲這邊幫高明出了一篇劇組的回應，說他們為什麽窮還要拍。
“一直以來，對書生的印象都是百無一用，但是在六十多年前，十萬青年十萬兵，成為抗日戰爭中的棟梁之才，我們雖然生t在和平年代，但也絕不是某些人嘴裏說的毀掉的一代，廢掉的一代，絕對不如日本人的一代。
我們都是學生，經費是從生活費裏擠的，我為了能拍好專業劇情，求遍了所有能求的老師，求他們開放實驗室。
我們學校十分支持我們的拍攝，可惜我們學校的器材有限，我們其實挺想在清華北大和南開拍實景的……”
這段回應視頻放出後，南理工搶先回應：“雖然我們沒參加西南聯大，可是我們的彈藥工程與爆炸技術專業還可以，歡迎你們來拍攝。”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緊接著發出回應：“歡迎來我們明故宮校區，我們有飛機。”
一時間，不僅有學校響應，還有已經畢業的校友願意投資拍攝，以及學生們表示願意免費當群演，給個實習證明就行了。
除了這些，還有一家影視公司，向高明提出：“不如你把這個項目賣給我，如果你們想繼續在這個項目工作，我們非常歡迎。”
開價五十萬塊。
對於高明他們幾個窮學生來說，這筆錢，簡直是萬千之喜，大學畢業生一個月能拿三千塊就挺高的了。
他們六人中，還有人的畢業論文還沒寫，也有人在忙實習，不是所有人都能全身心的撲在拍攝上。
他興沖沖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路菲菲，跟她商議這五十萬怎麽分，畢竟現在推廣的這麽好，完全是因為路菲菲的功勞，不可能一點都不給她的。
路菲菲卻沒這麽高興，她就問了高明一個問題：“如果堅持下去，最後你們這個片子的版權能賣到幾千萬，而且會重覆重覆再重覆的播出，你們都會有版權費……到時候，你再回想起你用五十萬把它賣掉，會不會後悔？”
“幾千萬？不太可能吧……”高明根本不敢想。
路菲菲笑笑：“有一個人也是跟你想的一樣。早早把自己的版權全賣了，就賣了幾萬十幾萬吧，當時看，是很高的，但是，過了幾年，他的版權改編的電影，賣出了6.82億的票房……你說，是不是很應該後悔？”
高明很糾結，一個是肉眼可見的五十萬，一個是虛無飄渺的不知道多少錢。
路菲菲問他：“想想，你們一開始是為什麽想拍這個片子的？”
拍片子的初衷其實特別功利，他們這個專業，畢業後確實不怎麽愁找工作，但是最容易找的工作，不在繁華大城市，工資也不是那麽的高。
然後就是民用的樓宇爆破啥的，可是這活也不是輕易接得到的。
他們想留在大城市裏工作，於是想投身影視煙火特效、爆破師等等行業。
就沖每年死在橫店的鬼子人數，他們覺得自己應該能壓得過那些沒證的草臺班子。
這部劇是他們打算拿出來當做給甲方看的一個作品。
路菲菲跟他們捋完需求，然後對他們說：“這個片子要是賣到別人手裏，後面說不定全給你們改成談戀愛，一個爆破鏡頭都沒有。然後這片子的名聲也壞了。
要是你們自己做呢，就算叫好不叫座，至少你們的名聲能維持一段時間，趕緊趁著光環還在，找工作，跟老板開的工資都能比現在高一點。
要是叫好又叫座呢，那豈不是更好？就算進公司，那就更有話語權了，要是導演給你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你要反駁的時候，也不怕他跟你說’你又沒拍過片，你懂個屁！’，你有出名的作品，哪怕是胡說，都有人願意聽，這就是權力。”
如果單純的告訴他們：“有權力好啊。”
這些年輕人可能會說：要權力幹什麽？有錢就行了唄，有權好麻煩的，要管那麽多事多累啊。
舉出一個詳細的，會在生活中發生過的案例，立馬就讓他們感受到：人生在世，光有錢不行，還是得有權，不然被根本不懂專業的人懟了都沒法回擊，任人擺布，這也太難受了。
投資來了，學生也來了，甚至還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廣告商，以前沒錢，現在資源這麽豐富，就不可能再按原來的設想拍，要操心的事情更多。
高明他們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拍攝、搞劇本、談商務，抽空寫論文、準備答辯……
在某一天深夜，高明他們在會議室裏頭腦風暴到腦袋要炸，生不如死，高明仰天長嘆：“當時我是怎麽就同意繼續做了呢？”
擔任劇本顧問的莫小意：“是不是路菲菲跟你們說了什麽？”
高明：“哎？你怎麽知道？”
莫小意：“我就說，要是你們聽了她的話，居然不同意繼續做，那才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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