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46章
“帶手帕了嗎？”華素餘光掃過餘渺一眼, 故意朝戈圖問。
餘渺垂著眼，沒有反應，撻紗跑來, 將手帕遞給他。
他抿了抿唇，不好多說什麽，接過手帕先將阿敖廝身上的血擦了止住，又撕下一截袖子將傷口簡單包紮一番。
“我那裏還有些止血的藥草，回去抹上一些，不會有大問題。”華素退開兩步, “只是傷口這樣沒有遮擋, 旁人看了也會起疑，最好掩飾一下。”
他未直說, 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現場只有達捺全副武裝，穿了鎧甲。
戈圖臉色沈了沈，大步朝還跟餘渺站在一塊兒的人走去, 邊卸下他身上的鎧甲, 邊低聲警告：“一會兒再說你的事！”
達捺將鎧甲遞出去，沒有接話，也沒有跟著他走。
有了鎧甲, 阿敖廝身上的傷被遮擋住，他上了馬, 臉色好了許多, 快速往回走。
戈圖還站在原地, 朝他們問：“你們是自己回, 還是我讓人綁你們回？”
沒有人回答，餘渺指尖動了動, 默默朝自己的馬走去。
達捺跟上她，要扶她上馬，她避開，自己跨上馬，遠遠跟在那個寬闊的背影後。
她越過戈圖，達捺跟著也要越過戈圖，卻被攔下。
待所有人都離開了，戈圖才收回手，低聲斥責：“你在搞什麽？你不知道他多認真？你還算什麽兄弟？”
達捺心虛眨眼，硬著頭皮回懟一句：“從前王上的女人都是可以和盟衛共享的……”
“你！”戈圖抓住他的肩，怒罵一句，“那些女人能跟現下這個比嗎？他說她是他的妻子，縱使梅巖沒有這樣習俗，你也該明白妻子是什麽意思！”
他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戈圖松了手，大步翻上馬，縱馬而去。
他急忙追上並排，偏頭解釋：“可我也是真喜歡她，我也不想這樣。”
戈圖稍稍勒馬，擲地有聲：“你要是真喜歡，當初便也該像他一般將老首領打敗，然後將人搶來。是你自己晚了一步，現下別說這些沒用的。往後你再做這樣的事，我們從此便恩斷義絕！”
達捺再無話可說，冒著馬蹄踏起的沙往前追。
他們就在沙漠入口處不遠，不走多久便出了沙漠，直至月上中天，梅巖城門出現在不遠處。
馬直接進了城門，一群人分開，有的朝自己的住處去，有的跟著阿敖廝去了主城堡。
阿敖廝臉色看著又不好了，白得厲害，用來包紮的布也被血浸得濕透。
華素小心翼翼將布拆去，隨即低聲喊：“撻紗，去我的住所，將我的那些藥草拿來，達捺去幫我端些熱水來，戈……”
他看一眼站在門口垂著頭的餘渺，忽然覺得若真將她單獨留在這兒，反而會更不妙，只能閉了嘴。
“傷口有些深，但幸好沒傷到要害。”他拿著布將傷口處理幹凈，用石舂搗碎藥草，輕輕抹在傷口周圍，又重新包紮，“先用這藥抹，明日換藥時再看看情況。”
戈圖、達捺還有撻紗都松了口氣，只有當事人，一個低頭，神色不明，一個看著桌，臉色微沈。
“草藥快沒了，以防萬一，我和撻紗再去采一些回來。”華素洗了把手，悄聲退出房門。
戈圖看了阿敖廝一會兒，暗自嘆息一聲，也退出去，還帶走了達捺。
房中只剩他們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都沒有要睡的意思。
天快要亮了，外面樹上的鳥鳴叫幾聲，門沒有關，晨風襲來，微涼。
“你就沒什麽話要說嗎？”阿敖廝嗓音沙啞。
許多念頭在餘渺腦海中閃過，她甚至能想象出，只要她低頭，阿敖廝馬上會笑著過來親她的畫面，可她緩緩開口：“沒有。”
阿敖廝站起身，看向她：“你要走？”
“是。”
“你說你身體不舒服，不能跟我一道出門，是騙我的，只為了找機會離開。”
“是。”
阿敖廝深吸一口氣，朝她走近兩步：“他們都是跟你一起走的，撻紗、華素、達捺……”
“是。”
“為何要走？”
“我不喜歡這裏，我要回毓琉。”
阿敖廝走到她跟前停下，又問：“是不喜歡這裏，還是不喜歡我。”
她咽了口唾液，慢慢擡起那雙淡漠的眼眸：“都不喜歡。”
“你……”阿敖廝有些哽咽，他扯了扯嘴角，繼續道，“你昨晚還主動親了我，今日便說不喜歡我？”
“我沒有辦法，我想活下去，只能討好你。”她平靜得可怕。
阿敖廝有些不敢再和她對視，可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神情：“現下呢？不想活下去了？”
“是，我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她深吸一口氣，緩和鼻尖的酸澀，接著鎮靜道，“我忍夠了，不想再忍了。”
“不想再忍什麽？”阿敖廝非要問個明白。
“我不想再生活在這個蠻荒之地，我不是自願來這裏的，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裏，也不喜歡你，我討厭你野蠻的外表，粗俗的語言。”
阿敖廝打斷：“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也知道毓琉的習俗與這裏不同，你不喜歡的地方我都有在改。你不喜歡我不喜歡在外面親近，我聽了，你不喜歡……”
“是，你改了。”餘渺也打斷，“可無論你怎麽改，我也不會喜歡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如何也不喜歡。我一想到還要繼續強忍著和你在一起，就寧願死在沙漠裏。”
“餘渺！”阿敖廝雙手抓住她的肩，死死看著她，“你對我，就沒有一絲一毫動過心？”
她也看著他，眼神不曾閃躲一分：“是，我對你，沒有過一絲心動。”
阿敖廝黢黑的眼角泛紅：“你說你愛我……”
“我若是不說，你會放過我嗎？”
“一切都是為了活命。”
“是，若非為了活命，我片刻都不想和你演戲。”
“騎著我給你挑的馬，拿著我親手給你做的弓，用我日覆一日教你的箭，射向我的心口。”他雙唇顫抖，淚從眼中滾落，高聲質問，“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傷害我！”
餘渺別開臉，再不敢與他對視。她沒想過要殺他，華素撻紗是跟著她出門的，她不能任由他們危在旦夕卻視而不見。
她知道他的本事，也清楚自己的箭術，那樣遠的距離，他根本不可能來不及躲開。
“說話！”
她被搖晃得眼睛都花了，眼淚也往下掉：“你可以殺了我。”
阿敖廝擠出一個苦澀的笑，轉身往門外走：“好，好，看來你真的已討厭我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我不殺你，你親口說過要給我生孩子，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裏慢慢生。”
餘渺一怔，急忙往外追：“那是我騙你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我討厭你，我覺得你惡心，每回想到你趴在身上的樣子，我就惡心無比！”
阿敖廝轉頭，鷹一般的眼盯著她：“你越覺得惡心，我便越開心，隨意你。”
她慌不擇路，寧願一死，追上去又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只要我活著就會想辦法離開！”
阿敖廝眉頭緊鎖：“是誰！達捺還是華素！”
她咽了口唾液：“是、是達捺。”
達捺是阿敖廝的盟衛，兩人如同親兄弟一般，阿敖廝應該會聽他解釋。
她心中一橫：“達捺，否則他為何願意跟我走？”
“你和他做過了？”阿敖廝一臉不可置信，緊緊看著她。
她有些怕，有些猶豫。
“回答我！”
“是，我和他、我和他……”
“閉嘴！”阿敖廝怒斥一聲，雙手死死握住她的脖頸。
他的手常年握弓，力大無窮，只是剛收緊，餘渺眼前便一片模糊，一只腳已踏入鬼門關。
瀕臨死亡，她雙手下意識要擡起，卻又被腦中殘留的一絲清明攔住，緊緊握拳不肯求生。
箭矢t沒入阿敖廝胸膛的那一刻，撻紗的話又被佐證了一次。她愛阿敖廝，否則她的心口為何會跟著痛？
阿敖廝太好了，好到會給她機會讓她甘願沈淪。
萬一真有了孩子，她會不會妥協？會不會因為孩子忍不住要與他和好？會不會不斷地讓步，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梅巖人？
她害怕，只要留在這裏一日，她便有可能被同化。
眼淚不停往外冒，風一吹，冰涼冰涼的，全堆在阿敖廝的虎口上。
他一驚，清醒過來，慌忙松了手，怔怔看著她脖頸上的紅痕。
餘渺頭暈目眩，睜眼的一瞬天地顛倒，退了好幾步，摔靠在窗外的那棵樹上，捂著脖子不停幹嘔。
阿敖廝慌亂看她幾眼，拿了門口的長刀，大步朝外走。
天已蒙蒙亮，日光藏在地面，散出幾道光芒。
他直沖向達捺住處，一腳將門踢飛。
嘭得一聲，屋子裏的達捺和戈圖同時看來。
他透過彌漫而起的黃灰盯住達捺，大步走近，提著刀毫不猶豫揮去。
戈圖一震，拉著達捺往旁邊一躲，那刀空了，剛好落在矮櫃上，將矮櫃劈得四分五裂。
“這是做什麽！”戈圖震驚。
“你讓開！”阿敖廝提著刀又朝他們逼近。
戈圖護著達捺，邊退邊周旋：“都是一同長大的兄弟，有什麽非要鬧到喊打喊殺不可？”
“兄弟？”阿敖廝嗤笑一聲，“你不如問問他，他幹我女人的時候，想過我是他兄弟沒有！”
達捺也有些氣：“我倒是想，但我連她的頭發絲都沒碰過。”
“你他媽敢做不敢認？！”阿敖廝火氣更旺，怒問道。
“我他媽沒做，怎麽認？”達捺退開戈圖的手，上前一步，“你把我關去拿拿那麽久，我他媽哪兒來的時間？”
阿敖廝抿了抿唇，將刀放下：“是她說的，她說和你……”
“我哪兒知曉她為何這樣說？”達捺吐出一口濁氣，“我是喜歡她，但不會偷偷摸摸的。”
“我知道了。”阿敖廝拿起刀，又往回走。
院裏的人不見了，他呼吸一緊，剛要奪門而出，便聽見裏面的說話聲。
“我去看看。”
“你嗓子都快壞了，還是好好躺著，若真有什麽事，你現在出門也晚了。”
阿敖廝推開房門，看著床上的人。
華素和撻紗一起轉頭，隨後起身行禮：“王上。”
阿敖廝沒說話，越過他們，走至床邊。
他們自覺退下。
餘渺掃一眼，沒見他身上有血跡，又將眼垂下。
他沒動，一直低著眼，看著她脖頸上的紅痕。
那手印有些嚴重，已經微微發腫。
“你故意激怒我，是想我動手殺了你，你已經厭惡我到這般田地了。”
他未在發問，餘渺也沒有回答。
“你想回毓琉，我送你回毓琉，從此往後，我們再不相幹。”
他抽出手上粗糙的戒指，朝窗外一擲。
戒指在黃土上彈跳幾下，朝外滾動幾款，啪嗒掉進了院墻邊下的排水溝裏。
餘渺藏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握起，同樣粗糙的戒指在她掌心留下印記，她死咬住唇，沒有掉眼淚。
阿敖廝未再看她一眼，轉身出了房門。
撻紗和華素在側房看著他離開，立即低聲催促：“你跟王上說啊，王後並不是不愛他。”
華素收回眼，又朝主臥走：“她想回毓琉，如今也能回毓琉，不必再多說了。”
撻紗攔住他：“你也能回胡國了，你想我跟你回去嗎？”
“我說過，選擇在你，你想在哪兒，我都無權幹涉。”他語氣淡然，擡步進了房門，眉頭當即收緊，語氣也輕了許多，“你哭了。”
餘渺抹抹眼淚：“嗯。”
華素走過去，坐在床邊：“不論你是如何想的，既然選擇了離開，就不能再回頭了。”
“我知道，我不會回頭。”
華素暗自松了口氣，稍稍壓低聲音：“我們還不確認你是否懷孕了，若是真有了，在路上沒了怎麽辦？”
“沒了便沒了。”
“若是帶著回了毓琉怎麽辦？”
“落了。”
華素點了點頭：“好，不論有或沒有，我都會做好準備，不會讓你出事。”
“多謝。”餘渺語氣仍舊淡淡。
“那我去做準備，你再休息休息。”
“嗯。”
華素走了。她握住的手緩緩松開，扭動扭動指上的戒指。
戴了許久了，她沒有摘下來過，洗澡打獵都戴著，似乎已經長在了皮肉裏，有些拆不下來了。
她轉動著，用力朝外面拔，手上的皮肉好像都被刮下來了，火辣地疼。
不知道出血沒有，她沒有看，手仍舊在被子裏。
她握起戒指，一鼓作氣擡手便要往窗外扔，臨了，卻又收了回來。
掌心攤開，戒指安安靜靜躺著，它還是照舊粗糙，但光澤依舊。
很漂亮，沒有人送過她這樣的東西。
她收起掌心，將戒指塞到懷裏。
-
阿敖廝大步出門，找到巴利亞：“吩咐下去，明日出發，去沙漠。”
“去沙漠？”巴利亞眉頭一緊，看一眼他胸膛上的傷，“昨夜的事戈圖跟我說過了，你傷得不輕，何必非要這時出門。更何況，去沙漠不是一句話就能去的，還要看祭司占蔔的情況。”
“不許那樣費事，挑幾個願意跟我去的，不用太多。”
“非要明日就去嗎？”
“非要不可。”
巴利亞嘆息一聲：“好，我會盡量安排。”
“不是盡力安排，是全力安排。”
“好好好，全力安排全力安排。”巴利亞有些無奈，“那你總能跟我說說，你這樣著急是要去做什麽吧？”
他別開臉：“送她回去。”
巴利亞眉頭又皺起來：“這是何必呢？”
“她不願意待在這兒。”
“不願意又如何？她是你的女人，不願意也得待在你身邊，哪兒有她說不願意，你便要親自送她回去的道理？”
他想起餘渺決絕的模樣，緩緩搖了搖頭：“算了。”
巴利亞又是嘆息：“那你要如何說？為了送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回家，要梅巖的弟兄不辭辛苦跟你穿越沙漠？”
“若是無人願意，我自己一個人去。”
“沙漠裏有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你一個人如何穿得過去。罷了，我會找好借口，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在外面走動了，等著出發就是。”
“多謝。”阿敖廝轉頭離去，可他不想回去。
他往外走，出了城門，坐在城外不遠的小山丘上，看著遠處的太陽，恍然覺得，好似大夢一場。
巴利亞差人在他身後跟了一會兒，沒見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又跑回去覆命。
“只是去沙漠的事該如何解決？”
“這樣，你去跟祭司說，我願意配合他們將王後引至沙漠裏，一同將王後絞殺。”
侍衛震驚：“什麽？王上知曉不會同意的。”
巴利亞看他一眼：“那便不要讓他知曉。那女人將他傷得那樣嚴重，留著的必要都沒有了，更別想什麽送她回去。阿敖廝做不了決斷，我幫他做。”
侍衛咽了口唾液，謹小慎微道：“是，我這就去辦，絕不會讓王上知曉。”
第三日，一切準備妥當，隊伍在城外集合。
餘渺一早就到了，她沒什麽行李要收拾，跟她走的那幾個也沒什麽行李收拾。
華素看一眼她眼下的微青，忍不住擔憂：“不用擔心，我帶了很多藥，路上不會出事。”
她垂了垂眼：“嗯，我知道了。”
剛說完，阿敖廝正好從人群中走來，所有人擡眸去看，她也去看。
自那日出門後，他再沒有回來過，餘渺也未向旁人問起過。
他臉色仍舊不太好，鎧甲下的包紮的紅色布料隱隱露出。
“他的傷……”餘渺低聲問，“如何了？”
“都決定要走了，還問這樣多做什麽？”華素反問。
她可以像以前一樣，說是擔心阿敖廝傷重自己受牽連，但口張了張，還是閉上了。
華素拍拍她的肩：“比前日好一些了，不過還是不大樂觀。”
“我想、我想……”她想給他留些藥，梅巖的巫醫是群烏合之眾，治不了頑疾。
“什麽？”
“算了。”她搖了搖頭。她此時若是提這事，可能便走不了了，等到了毓琉再說吧。
阿敖廝朝他們掃過一眼，默默收回，淡淡道：“走吧。”
隨行的人紛紛上了馬，跟著慢慢往外去。
餘渺還是走在隊伍前面，只是沒有和阿敖廝並排，落後幾步和華素撻紗走在一起。
他傷得不輕，好幾回似乎想加快速度，但又只能放緩。
餘渺避開眼，又忍不住擡起。
來來回回好幾次，達捺都有些看不下去：“你到底是如何想的？t何必猶猶豫豫？”
前方的阿敖廝轉頭，餘渺立即垂下眼。
一陣沈默，阿敖廝又將眼收回。
華素皺著眉看向達捺：“你管好自己就好，旁的事不必你管。”
“行行行，算我多嘴。”達捺調轉馬頭，往隊伍末尾去了。
華素又朝餘渺看去，想再勸些什麽，又自知沒用，便什麽都沒說。
隊伍走得太慢，天已黑透，才緩緩抵達沙漠入口。
阿敖廝臉色很不好，戈圖將他從馬上扶下來，巴利亞代替他下令隊伍停下休息。
“你回去吧，城中還需要人照看。”阿敖廝淡淡道。
“天黑了，我明日再回。”
阿敖廝微微點頭，輕輕推開戈圖，杵著長戈緩緩走到一旁坐下。
餘渺看著他坐下，才騎著馬找到停下的地方，也扶著馬落地。
華素扶著她的手臂，低聲道：“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還好。”
“你若是不舒服，尤其是肚子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我知道了。”
她也坐下，離阿敖廝很遠。
他們各自垂著眼，沒有擡眸看過對方一次。
“我去看著王上。”華素起身。
“好。”她抿了抿唇，“你……”
“怎麽？”華素停下。
她道：“你多給他些藥。”
華素笑了笑：“你放心，昨日換藥時已經留過了。”
餘渺指尖動動，頭點了好幾下，再擡眼時，華素已到了阿敖廝跟前。
幾個人將阿敖廝圍住了，這個角度看去，除了他的發頂，什麽也看不見。
天早黑了，滿天繁星，燦如銀河，身旁的火焰搖曳，她躺在鋪了草墊的地上，看著遙遠的天空。
撻紗抱了一些柴火來，堆放在地上，在她對面坐下。
火焰反光，撻紗看見她眼角的晶瑩剔透。
“王後。”撻紗直起身，“您哭了。”
她閉了閉眼，沒有回答。
撻紗走過去，坐在她身旁，輕聲勸解：“王後為何不與王上說清楚呢？您明明這樣愛他，為何還要離開呢？”
她當然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阿敖廝。
那支沒入他胸膛的箭同樣沒入她的心口，那些用來傷他的話也同樣傷了她自己。
可她不想失去自我，長痛不如短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帶手帕了嗎？”華素餘光掃過餘渺一眼, 故意朝戈圖問。
餘渺垂著眼，沒有反應，撻紗跑來, 將手帕遞給他。
他抿了抿唇，不好多說什麽，接過手帕先將阿敖廝身上的血擦了止住，又撕下一截袖子將傷口簡單包紮一番。
“我那裏還有些止血的藥草，回去抹上一些，不會有大問題。”華素退開兩步, “只是傷口這樣沒有遮擋, 旁人看了也會起疑，最好掩飾一下。”
他未直說, 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現場只有達捺全副武裝，穿了鎧甲。
戈圖臉色沈了沈，大步朝還跟餘渺站在一塊兒的人走去, 邊卸下他身上的鎧甲, 邊低聲警告：“一會兒再說你的事！”
達捺將鎧甲遞出去，沒有接話，也沒有跟著他走。
有了鎧甲, 阿敖廝身上的傷被遮擋住，他上了馬, 臉色好了許多, 快速往回走。
戈圖還站在原地, 朝他們問：“你們是自己回, 還是我讓人綁你們回？”
沒有人回答，餘渺指尖動了動, 默默朝自己的馬走去。
達捺跟上她，要扶她上馬，她避開，自己跨上馬，遠遠跟在那個寬闊的背影後。
她越過戈圖，達捺跟著也要越過戈圖，卻被攔下。
待所有人都離開了，戈圖才收回手，低聲斥責：“你在搞什麽？你不知道他多認真？你還算什麽兄弟？”
達捺心虛眨眼，硬著頭皮回懟一句：“從前王上的女人都是可以和盟衛共享的……”
“你！”戈圖抓住他的肩，怒罵一句，“那些女人能跟現下這個比嗎？他說她是他的妻子，縱使梅巖沒有這樣習俗，你也該明白妻子是什麽意思！”
他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戈圖松了手，大步翻上馬，縱馬而去。
他急忙追上並排，偏頭解釋：“可我也是真喜歡她，我也不想這樣。”
戈圖稍稍勒馬，擲地有聲：“你要是真喜歡，當初便也該像他一般將老首領打敗，然後將人搶來。是你自己晚了一步，現下別說這些沒用的。往後你再做這樣的事，我們從此便恩斷義絕！”
達捺再無話可說，冒著馬蹄踏起的沙往前追。
他們就在沙漠入口處不遠，不走多久便出了沙漠，直至月上中天，梅巖城門出現在不遠處。
馬直接進了城門，一群人分開，有的朝自己的住處去，有的跟著阿敖廝去了主城堡。
阿敖廝臉色看著又不好了，白得厲害，用來包紮的布也被血浸得濕透。
華素小心翼翼將布拆去，隨即低聲喊：“撻紗，去我的住所，將我的那些藥草拿來，達捺去幫我端些熱水來，戈……”
他看一眼站在門口垂著頭的餘渺，忽然覺得若真將她單獨留在這兒，反而會更不妙，只能閉了嘴。
“傷口有些深，但幸好沒傷到要害。”他拿著布將傷口處理幹凈，用石舂搗碎藥草，輕輕抹在傷口周圍，又重新包紮，“先用這藥抹，明日換藥時再看看情況。”
戈圖、達捺還有撻紗都松了口氣，只有當事人，一個低頭，神色不明，一個看著桌，臉色微沈。
“草藥快沒了，以防萬一，我和撻紗再去采一些回來。”華素洗了把手，悄聲退出房門。
戈圖看了阿敖廝一會兒，暗自嘆息一聲，也退出去，還帶走了達捺。
房中只剩他們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都沒有要睡的意思。
天快要亮了，外面樹上的鳥鳴叫幾聲，門沒有關，晨風襲來，微涼。
“你就沒什麽話要說嗎？”阿敖廝嗓音沙啞。
許多念頭在餘渺腦海中閃過，她甚至能想象出，只要她低頭，阿敖廝馬上會笑著過來親她的畫面，可她緩緩開口：“沒有。”
阿敖廝站起身，看向她：“你要走？”
“是。”
“你說你身體不舒服，不能跟我一道出門，是騙我的，只為了找機會離開。”
“是。”
阿敖廝深吸一口氣，朝她走近兩步：“他們都是跟你一起走的，撻紗、華素、達捺……”
“是。”
“為何要走？”
“我不喜歡這裏，我要回毓琉。”
阿敖廝走到她跟前停下，又問：“是不喜歡這裏，還是不喜歡我。”
她咽了口唾液，慢慢擡起那雙淡漠的眼眸：“都不喜歡。”
“你……”阿敖廝有些哽咽，他扯了扯嘴角，繼續道，“你昨晚還主動親了我，今日便說不喜歡我？”
“我沒有辦法，我想活下去，只能討好你。”她平靜得可怕。
阿敖廝有些不敢再和她對視，可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神情：“現下呢？不想活下去了？”
“是，我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她深吸一口氣，緩和鼻尖的酸澀，接著鎮靜道，“我忍夠了，不想再忍了。”
“不想再忍什麽？”阿敖廝非要問個明白。
“我不想再生活在這個蠻荒之地，我不是自願來這裏的，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裏，也不喜歡你，我討厭你野蠻的外表，粗俗的語言。”
阿敖廝打斷：“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也知道毓琉的習俗與這裏不同，你不喜歡的地方我都有在改。你不喜歡我不喜歡在外面親近，我聽了，你不喜歡……”
“是，你改了。”餘渺也打斷，“可無論你怎麽改，我也不會喜歡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如何也不喜歡。我一想到還要繼續強忍著和你在一起，就寧願死在沙漠裏。”
“餘渺！”阿敖廝雙手抓住她的肩，死死看著她，“你對我，就沒有一絲一毫動過心？”
她也看著他，眼神不曾閃躲一分：“是，我對你，沒有過一絲心動。”
阿敖廝黢黑的眼角泛紅：“你說你愛我……”
“我若是不說，你會放過我嗎？”
“一切都是為了活命。”
“是，若非為了活命，我片刻都不想和你演戲。”
“騎著我給你挑的馬，拿著我親手給你做的弓，用我日覆一日教你的箭，射向我的心口。”他雙唇顫抖，淚從眼中滾落，高聲質問，“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傷害我！”
餘渺別開臉，再不敢與他對視。她沒想過要殺他，華素撻紗是跟著她出門的，她不能任由他們危在旦夕卻視而不見。
她知道他的本事，也清楚自己的箭術，那樣遠的距離，他根本不可能來不及躲開。
“說話！”
她被搖晃得眼睛都花了，眼淚也往下掉：“你可以殺了我。”
阿敖廝擠出一個苦澀的笑，轉身往門外走：“好，好，看來你真的已討厭我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我不殺你，你親口說過要給我生孩子，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裏慢慢生。”
餘渺一怔，急忙往外追：“那是我騙你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我討厭你，我覺得你惡心，每回想到你趴在身上的樣子，我就惡心無比！”
阿敖廝轉頭，鷹一般的眼盯著她：“你越覺得惡心，我便越開心，隨意你。”
她慌不擇路，寧願一死，追上去又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只要我活著就會想辦法離開！”
阿敖廝眉頭緊鎖：“是誰！達捺還是華素！”
她咽了口唾液：“是、是達捺。”
達捺是阿敖廝的盟衛，兩人如同親兄弟一般，阿敖廝應該會聽他解釋。
她心中一橫：“達捺，否則他為何願意跟我走？”
“你和他做過了？”阿敖廝一臉不可置信，緊緊看著她。
她有些怕，有些猶豫。
“回答我！”
“是，我和他、我和他……”
“閉嘴！”阿敖廝怒斥一聲，雙手死死握住她的脖頸。
他的手常年握弓，力大無窮，只是剛收緊，餘渺眼前便一片模糊，一只腳已踏入鬼門關。
瀕臨死亡，她雙手下意識要擡起，卻又被腦中殘留的一絲清明攔住，緊緊握拳不肯求生。
箭矢t沒入阿敖廝胸膛的那一刻，撻紗的話又被佐證了一次。她愛阿敖廝，否則她的心口為何會跟著痛？
阿敖廝太好了，好到會給她機會讓她甘願沈淪。
萬一真有了孩子，她會不會妥協？會不會因為孩子忍不住要與他和好？會不會不斷地讓步，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梅巖人？
她害怕，只要留在這裏一日，她便有可能被同化。
眼淚不停往外冒，風一吹，冰涼冰涼的，全堆在阿敖廝的虎口上。
他一驚，清醒過來，慌忙松了手，怔怔看著她脖頸上的紅痕。
餘渺頭暈目眩，睜眼的一瞬天地顛倒，退了好幾步，摔靠在窗外的那棵樹上，捂著脖子不停幹嘔。
阿敖廝慌亂看她幾眼，拿了門口的長刀，大步朝外走。
天已蒙蒙亮，日光藏在地面，散出幾道光芒。
他直沖向達捺住處，一腳將門踢飛。
嘭得一聲，屋子裏的達捺和戈圖同時看來。
他透過彌漫而起的黃灰盯住達捺，大步走近，提著刀毫不猶豫揮去。
戈圖一震，拉著達捺往旁邊一躲，那刀空了，剛好落在矮櫃上，將矮櫃劈得四分五裂。
“這是做什麽！”戈圖震驚。
“你讓開！”阿敖廝提著刀又朝他們逼近。
戈圖護著達捺，邊退邊周旋：“都是一同長大的兄弟，有什麽非要鬧到喊打喊殺不可？”
“兄弟？”阿敖廝嗤笑一聲，“你不如問問他，他幹我女人的時候，想過我是他兄弟沒有！”
達捺也有些氣：“我倒是想，但我連她的頭發絲都沒碰過。”
“你他媽敢做不敢認？！”阿敖廝火氣更旺，怒問道。
“我他媽沒做，怎麽認？”達捺退開戈圖的手，上前一步，“你把我關去拿拿那麽久，我他媽哪兒來的時間？”
阿敖廝抿了抿唇，將刀放下：“是她說的，她說和你……”
“我哪兒知曉她為何這樣說？”達捺吐出一口濁氣，“我是喜歡她，但不會偷偷摸摸的。”
“我知道了。”阿敖廝拿起刀，又往回走。
院裏的人不見了，他呼吸一緊，剛要奪門而出，便聽見裏面的說話聲。
“我去看看。”
“你嗓子都快壞了，還是好好躺著，若真有什麽事，你現在出門也晚了。”
阿敖廝推開房門，看著床上的人。
華素和撻紗一起轉頭，隨後起身行禮：“王上。”
阿敖廝沒說話，越過他們，走至床邊。
他們自覺退下。
餘渺掃一眼，沒見他身上有血跡，又將眼垂下。
他沒動，一直低著眼，看著她脖頸上的紅痕。
那手印有些嚴重，已經微微發腫。
“你故意激怒我，是想我動手殺了你，你已經厭惡我到這般田地了。”
他未在發問，餘渺也沒有回答。
“你想回毓琉，我送你回毓琉，從此往後，我們再不相幹。”
他抽出手上粗糙的戒指，朝窗外一擲。
戒指在黃土上彈跳幾下，朝外滾動幾款，啪嗒掉進了院墻邊下的排水溝裏。
餘渺藏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握起，同樣粗糙的戒指在她掌心留下印記，她死咬住唇，沒有掉眼淚。
阿敖廝未再看她一眼，轉身出了房門。
撻紗和華素在側房看著他離開，立即低聲催促：“你跟王上說啊，王後並不是不愛他。”
華素收回眼，又朝主臥走：“她想回毓琉，如今也能回毓琉，不必再多說了。”
撻紗攔住他：“你也能回胡國了，你想我跟你回去嗎？”
“我說過，選擇在你，你想在哪兒，我都無權幹涉。”他語氣淡然，擡步進了房門，眉頭當即收緊，語氣也輕了許多，“你哭了。”
餘渺抹抹眼淚：“嗯。”
華素走過去，坐在床邊：“不論你是如何想的，既然選擇了離開，就不能再回頭了。”
“我知道，我不會回頭。”
華素暗自松了口氣，稍稍壓低聲音：“我們還不確認你是否懷孕了，若是真有了，在路上沒了怎麽辦？”
“沒了便沒了。”
“若是帶著回了毓琉怎麽辦？”
“落了。”
華素點了點頭：“好，不論有或沒有，我都會做好準備，不會讓你出事。”
“多謝。”餘渺語氣仍舊淡淡。
“那我去做準備，你再休息休息。”
“嗯。”
華素走了。她握住的手緩緩松開，扭動扭動指上的戒指。
戴了許久了，她沒有摘下來過，洗澡打獵都戴著，似乎已經長在了皮肉裏，有些拆不下來了。
她轉動著，用力朝外面拔，手上的皮肉好像都被刮下來了，火辣地疼。
不知道出血沒有，她沒有看，手仍舊在被子裏。
她握起戒指，一鼓作氣擡手便要往窗外扔，臨了，卻又收了回來。
掌心攤開，戒指安安靜靜躺著，它還是照舊粗糙，但光澤依舊。
很漂亮，沒有人送過她這樣的東西。
她收起掌心，將戒指塞到懷裏。
-
阿敖廝大步出門，找到巴利亞：“吩咐下去，明日出發，去沙漠。”
“去沙漠？”巴利亞眉頭一緊，看一眼他胸膛上的傷，“昨夜的事戈圖跟我說過了，你傷得不輕，何必非要這時出門。更何況，去沙漠不是一句話就能去的，還要看祭司占蔔的情況。”
“不許那樣費事，挑幾個願意跟我去的，不用太多。”
“非要明日就去嗎？”
“非要不可。”
巴利亞嘆息一聲：“好，我會盡量安排。”
“不是盡力安排，是全力安排。”
“好好好，全力安排全力安排。”巴利亞有些無奈，“那你總能跟我說說，你這樣著急是要去做什麽吧？”
他別開臉：“送她回去。”
巴利亞眉頭又皺起來：“這是何必呢？”
“她不願意待在這兒。”
“不願意又如何？她是你的女人，不願意也得待在你身邊，哪兒有她說不願意，你便要親自送她回去的道理？”
他想起餘渺決絕的模樣，緩緩搖了搖頭：“算了。”
巴利亞又是嘆息：“那你要如何說？為了送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回家，要梅巖的弟兄不辭辛苦跟你穿越沙漠？”
“若是無人願意，我自己一個人去。”
“沙漠裏有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你一個人如何穿得過去。罷了，我會找好借口，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在外面走動了，等著出發就是。”
“多謝。”阿敖廝轉頭離去，可他不想回去。
他往外走，出了城門，坐在城外不遠的小山丘上，看著遠處的太陽，恍然覺得，好似大夢一場。
巴利亞差人在他身後跟了一會兒，沒見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又跑回去覆命。
“只是去沙漠的事該如何解決？”
“這樣，你去跟祭司說，我願意配合他們將王後引至沙漠裏，一同將王後絞殺。”
侍衛震驚：“什麽？王上知曉不會同意的。”
巴利亞看他一眼：“那便不要讓他知曉。那女人將他傷得那樣嚴重，留著的必要都沒有了，更別想什麽送她回去。阿敖廝做不了決斷，我幫他做。”
侍衛咽了口唾液，謹小慎微道：“是，我這就去辦，絕不會讓王上知曉。”
第三日，一切準備妥當，隊伍在城外集合。
餘渺一早就到了，她沒什麽行李要收拾，跟她走的那幾個也沒什麽行李收拾。
華素看一眼她眼下的微青，忍不住擔憂：“不用擔心，我帶了很多藥，路上不會出事。”
她垂了垂眼：“嗯，我知道了。”
剛說完，阿敖廝正好從人群中走來，所有人擡眸去看，她也去看。
自那日出門後，他再沒有回來過，餘渺也未向旁人問起過。
他臉色仍舊不太好，鎧甲下的包紮的紅色布料隱隱露出。
“他的傷……”餘渺低聲問，“如何了？”
“都決定要走了，還問這樣多做什麽？”華素反問。
她可以像以前一樣，說是擔心阿敖廝傷重自己受牽連，但口張了張，還是閉上了。
華素拍拍她的肩：“比前日好一些了，不過還是不大樂觀。”
“我想、我想……”她想給他留些藥，梅巖的巫醫是群烏合之眾，治不了頑疾。
“什麽？”
“算了。”她搖了搖頭。她此時若是提這事，可能便走不了了，等到了毓琉再說吧。
阿敖廝朝他們掃過一眼，默默收回，淡淡道：“走吧。”
隨行的人紛紛上了馬，跟著慢慢往外去。
餘渺還是走在隊伍前面，只是沒有和阿敖廝並排，落後幾步和華素撻紗走在一起。
他傷得不輕，好幾回似乎想加快速度，但又只能放緩。
餘渺避開眼，又忍不住擡起。
來來回回好幾次，達捺都有些看不下去：“你到底是如何想的？t何必猶猶豫豫？”
前方的阿敖廝轉頭，餘渺立即垂下眼。
一陣沈默，阿敖廝又將眼收回。
華素皺著眉看向達捺：“你管好自己就好，旁的事不必你管。”
“行行行，算我多嘴。”達捺調轉馬頭，往隊伍末尾去了。
華素又朝餘渺看去，想再勸些什麽，又自知沒用，便什麽都沒說。
隊伍走得太慢，天已黑透，才緩緩抵達沙漠入口。
阿敖廝臉色很不好，戈圖將他從馬上扶下來，巴利亞代替他下令隊伍停下休息。
“你回去吧，城中還需要人照看。”阿敖廝淡淡道。
“天黑了，我明日再回。”
阿敖廝微微點頭，輕輕推開戈圖，杵著長戈緩緩走到一旁坐下。
餘渺看著他坐下，才騎著馬找到停下的地方，也扶著馬落地。
華素扶著她的手臂，低聲道：“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還好。”
“你若是不舒服，尤其是肚子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我知道了。”
她也坐下，離阿敖廝很遠。
他們各自垂著眼，沒有擡眸看過對方一次。
“我去看著王上。”華素起身。
“好。”她抿了抿唇，“你……”
“怎麽？”華素停下。
她道：“你多給他些藥。”
華素笑了笑：“你放心，昨日換藥時已經留過了。”
餘渺指尖動動，頭點了好幾下，再擡眼時，華素已到了阿敖廝跟前。
幾個人將阿敖廝圍住了，這個角度看去，除了他的發頂，什麽也看不見。
天早黑了，滿天繁星，燦如銀河，身旁的火焰搖曳，她躺在鋪了草墊的地上，看著遙遠的天空。
撻紗抱了一些柴火來，堆放在地上，在她對面坐下。
火焰反光，撻紗看見她眼角的晶瑩剔透。
“王後。”撻紗直起身，“您哭了。”
她閉了閉眼，沒有回答。
撻紗走過去，坐在她身旁，輕聲勸解：“王後為何不與王上說清楚呢？您明明這樣愛他，為何還要離開呢？”
她當然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阿敖廝。
那支沒入他胸膛的箭同樣沒入她的心口，那些用來傷他的話也同樣傷了她自己。
可她不想失去自我，長痛不如短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