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琥珀與姜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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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黑琥珀與姜百合
一場秋雨一場涼, 這幾天接連下雨，驅趕了初秋的燥熱，此時的風都帶著些涼意。
不遠處有個人一邊接著電話, 一邊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腳步一轉便走了。
一樓傳來孩童的嬉笑聲, 想起與原野攀談的主要目的，穆瑤舔了舔有些幹燥的下唇，輕聲說道：“我想見他。”
大概是酒壯慫人膽，又或者是前幾天遇到的那個單親家庭的孩子談起母親小心翼翼的神情將她心中的不安全部都激了出來。
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堅定了一些, 重覆道：“你讓我見見他。”
她雖然面上不顯, 但內心卻是強烈不安。
如果她並沒有達到那個孩子對母親的期待怎麽辦？孩子的曾祖父母是赫赫有名的商人, 祖父母是科學家, 父親是滿貫影帝。
她呢？按照原野的話來說，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地位、資源要什麽沒什麽的小導演。
再如果, 如果她的缺席給那個孩子帶來了心靈創傷，她又要怎麽面對他？她要怎麽去撫平這些傷痕？
原野眉心微蹙，似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問道：“他？他是誰？”
明明他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個孩子了，他這樣明知故問倒是穆瑤之前沒有預設到的, 她微微瞪圓了眼睛, 說道：“孩子。”
原野哂笑道：“你看，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凡你之前關心過他叫什麽，你今天便也不會對我說這些。”
穆瑤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只是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她有些惱。
“奶奶之前說過，只要我想見他, 原家上下沒有人可以攔我。”
“你想以什麽身份見他？”
“以三年多沒露面的母親？還是隨時可以從他的生活中抽身而退的陌生人？”
原野的質問步步緊逼，讓她喘不過氣。
“當年他在NICU差點沒有搶救過來的時候，你沒有來看他一眼。”
“我帶他去奧川的時候他只有十個月大，你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麽說的嗎？”
“當年你覺得沒有見面的必要，現在就覺得有必要了嗎？”
原野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怒氣，他從容不迫的樣子和她兵荒馬亂的內心對比鮮明。
穆瑤一句話都說不出，因為他說的話都是事實，在這個話題裏，她之前的選擇註定了她如今被動的局面。
穆瑤紅著眼睛看向他，輕聲問道：“所以你不打算讓我見他嗎？”
“我說的是事實，你應該明白你此時內心的煎熬和他這三年多來的委屈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麽。”
原野垂眸看她，補充了一句：“當然，前提是你會因此感到痛苦。”
他現在越發知道怎樣快狠準往她心上捅刀子了。
知道今天自己在他這裏是討不著好的，穆瑤斂了斂情緒，說道：“好，既然你不答應，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原野並未阻攔。
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裏，穆瑤靠墻蹲了下來，用掌根揉了揉發疼的眉心。
她想了一會兒，從手包裏翻出手機，點開了和秦夢桐的聊天界面，但消息還沒發出去就被她刪除了。
秦夢桐雖然還沒回國，但她在國外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以她的習慣，現在應該在酒店睡得天昏地暗，還是等她過兩天回來再說吧。
不只是剛才蹲太久了，還是確實喝多了不舒服，穆瑤走到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身形稍微晃了晃。
“誒，穆瑤小心。”
穆瑤的手肘被人托住了，黃總笑瞇瞇地看著她，問道：“穆導這是喝多了？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多謝黃總，我沒事，不勞您費心。”穆瑤道，“大概是這幾天工作太忙了，現在還覺得不太爽利。”
穆瑤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肘從他肥厚的手中移開。
黃總呵呵兩聲：“之前只聽聞穆導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沒想到竟然還是如此絕色佳人。”
他低頭湊近穆瑤，小聲道：“其實有些事情不要硬碰硬，另辟蹊徑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他嘴裏的煙酒味熏得穆瑤想吐，見他現在看她的眼神和剛才在人多的面前完全不同，穆瑤的面色冷了冷。
她假裝不明白他話中隱晦的試探，說道：“多謝黃總提點，只不過我這人性子直，也不愛說場面話，恐怕是要辜負黃總對我的期待了。”
“呀！瑤瑤你怎麽在這兒？我剛才找了你好久呢。”陳雯雯笑瞇瞇地走上前，握著穆瑤的手臂，輕輕往後帶了帶，側身擋在了她的身前。
“黃總，許總讓我向他引薦一下穆導，我們這就先走了。”她笑容明媚，話也說得漂亮，“下次有機會一起去喝茶呀。”
許總是這次聚會的東家，既然她這麽說了，黃總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麽。
走遠之後，陳雯雯對穆瑤說道：“你小心點，我有朋友在星航，說他經常對漂亮女員工動手動腳的，可不是什麽善茬。”
知道她剛才是在幫自己解圍，穆瑤感激道：“謝謝雯雯姐。”
“跟我客氣什麽。”陳雯雯摟著她，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是我帶來的，我自然要保證你全須全尾地回去啊。”
走到一樓花園，穆瑤下意識擡頭朝著二樓露臺看了看，原野已經不在那裏了。
-
穆瑤在睡夢中就感受到自己臉上又潮又涼，醒來之後發現是初十在一邊舔她的臉，一邊對著她低聲吠叫，一副試圖喚醒她的樣子。
“初十，你怎麽了？”
穆瑤一開口便咳了一聲，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又痛又癢，她心中暗道不好。
她昨晚睡前忘記給空調定時了，今天早上起來就覺得頭腦有些昏沈，午睡過後感冒的癥狀果然加重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發燙。
“沒關系的。”穆瑤給狗狗順順毛，“我現在就去吃藥。”
她起身吃了退燒藥，泡了被感冒沖劑，一邊吃著藥一邊查看著手機消息。
在她午睡的時候有好幾條未接電話，都來自於一個陌生的京西本地號碼。
她還沒有想明白這電話是誰打來的，界面上又跳出了同一個號碼的來電。
怕對方有急事，穆瑤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餵？”
“穆導啊，你可算是接電話了。”
聽見電話那頭的男聲，穆瑤反應了一會兒，才問道：“您是星航的黃總？”
“欸，是我，關於男一號人選的事情，我已經將你們的訴求轉達給龔總了，龔總想和你聊一聊，你看你今晚有時間帶上項目企劃書來一起吃一頓飯嗎？”
酒桌文化盛行，一邊喝酒一邊聊項目不奇怪，可是……
穆瑤問他：“就我一個人嗎？”
“對，就你一個。”黃總說道，“我們想和導演直接溝通，談談這部作品本身。”
短短三秒的時間，穆瑤將她所有選擇帶來的後果都考慮了個遍。
他們和星航現在的關系本就尷尬緊張，一旦她今天拒絕，之後的商榷只會更加艱難。
只不過龔總真的會改變主意嗎？他投資這部劇不就是為了給他的外甥嗎？現在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改變主意。
星航手上有那麽多賺錢的大項目，應該也不差這一個。
盡管心中百轉千回，穆瑤卻聲音平靜地應了下來。
“行。”黃總說道，“我將時間和地點發你手機上。”
掛斷電話之後，穆瑤第一時間給陳雯雯打了電話，但她的電話一直沒人接。
穆瑤才想起來，她之前說過今天要陪孩子學游泳。
於是她便發了條微信給她。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穆瑤趕緊把電腦裏的計劃書打了出來，換了身比較正式的衣服。
她本來打算素顏赴約，但她的氣色實在糟糕，於是便坐在化妝鏡前化了個妝。
看著鏡子裏因為感冒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自己，穆瑤在心底嘆了口氣，吃完感冒藥只覺得頭腦更加昏沈，她今晚本想好好休息一下的。
她覺著今晚的事情還是有些奇怪的，又想起昨晚陳雯雯的提醒，於是便留了個心眼。
她給秦夢桐發了條消息，告訴她如果自己八點前沒聯絡她，就打電話助她脫身。
秦夢桐今天淩晨的時候就已經啟程回國了，不過她那裏沒有直達京西的航班，需要在國內另一個城市中轉。
她現在在飛機上，很快就回了她的消息。
【好呀，你既然吃了藥頭暈，不想開車就別開了，打個車過去，你那邊結束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到京西了，到時候去接你。】
穆瑤回覆她【我自己打車回來就好，你好好休息。】
【我這兩天一直在惡補睡眠，今天從上飛機睡到看到你消息前十分鐘，已經睡飽了。】
既然她這麽說，穆瑤就發了一個親親的表情包過去。
【我聽你這麽說怎麽感覺不對勁呢？就今晚是非去不可嗎？你給我你的實時定位吧，要不然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可不是非去不可嗎？
當晚，穆瑤準時赴約。
看到包廂裏只有黃總一人時，她楞了一下，問道：“龔總呢？”
黃總笑了笑，臉上的肥肉都在顫：“龔總臨時有點事，來不了了，穆導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聽他這麽說，穆瑤的臉色冷了冷，如果他有足以改變結果的話語權，昨天也就不會對陳雯雯說那樣的話了。
“穆導，過來吧。”黃總朝她揮了揮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邊吃邊聊。”
穆瑤真的很想轉身就走，但他們現在和星航的合作關系還在，面上的關系便不能鬧得太僵了。
在黃總向她遞來酒杯時，穆瑤伸手擋了一下：“黃總，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發燒，來之前吃了頭孢，所以不能陪您喝酒了。”
她一人孤身赴宴，實在不敢掉以輕心，況且這人借龔總的名義把她釣來，龔總又沒到，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他的有意為之。
別說是酒了，這桌上的東西她都不敢碰。
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鼻音，聽上去不像假的，黃總便也沒為難她。
“老是穆導穆導的叫，聽上去也太生疏了些，我昨天聽你們制片人叫你瑤瑤。”
在他說出能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之前，穆瑤及時接上了：“黃總可以直接叫我穆瑤。”
男人對她的疏冷絲毫不在意一般，挪了挪凳子，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
“我仔細看了一個你們的本子，各方面也是平平無奇嘛，還有這個結局，也實在是有些牽強了，女主都當上皇帝了，男主為什麽還要離開呢？這不是在扯淡嗎？”
明明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卻還覺得自己眼光獨特。
聽著他這樣評價團隊編劇三年的心血，穆瑤面上的表情越發冷了，便也不接他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是新人，最需要的就是機會，星航現在有好幾個大項目，只要你願意……”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掌搭上穆瑤的大腿。
穆瑤心裏一陣惡寒，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她的動靜很大，沈重的椅子在地上拖出不小的聲響。
“黃總。”穆瑤語氣冰冷，“請您自重。”
“自重？”黃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在這個圈子裏，資源才是王道，你知道上一個和我說這種話的導演在幹什麽嗎？”
他明顯也沒指望穆瑤的回答，接著說道：“她早就幹不下去咯，你們這些女導演還是太年輕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怎樣才算識時務？”穆瑤冷笑了一聲，“陪你睡嗎？”
沒想到她說話這麽直白，黃總臉上的表情也有一絲尷尬：“你這小姑娘說話也太直接了，這叫做各取所需。”
“就你這樣的？”穆瑤挑眉看他，“你做夢。”
穆瑤懶得和他多說了，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轉身就要走。
黃總惱羞成怒，在她身後破口大罵：“你們劇組有你這樣的導演才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明明導演和編劇都是新人，還對資方挑三揀四，等星航撤資之後你們的項目開天窗，我看你怎麽辦？”
厚重的大門關上，將黃總的罵聲隔絕，穆瑤心情很沈重。
她回國之前就知道這條路不會太容易，但沒想到開局會如此不順利。
陳雯雯終於忙完了，給她打來電話。
穆瑤沒有接，她現在只想冷醒一下，也不知道要怎樣和別人開口，於是發微信給制片人說了聲抱歉。
黃總選的飯店比較偏，這個時間點有很多酒足飯飽的人從店裏走出，帶著酒氣經過她的身邊，看向她的眼神中盡是打量。
穆瑤眉心微蹙，沿著大馬路向外走了一段，在來之前秦夢桐就發消息告訴她飛機晚點 ，她還不知道要在中轉城市滯留多久。
盡管如此，穆瑤依舊沒有開車過來，畢竟吃完感冒藥之後，她的精神確實不好。
穆瑤點開車軟件，很快就有人接了單。
這時空中又飄起了雨，穆瑤將手伸進自己的包裏，沒有摸到雨傘。
好在雨不大，司機應該也快到了，穆瑤把包舉過頭頂，多多少少能擋點。
沒過多久，手機就有來電，她左右看看，並沒有看到打車軟件上的車牌號，接通了電話：“餵？您好。”
“女士，您好，我是您剛才約的車的司機。”對方聲音裏滿含歉意，“我現在距離您還有兩個路口，但家裏突然打電話來說我還沒到預產期的老婆提前發動了，您看您能不能把訂單取消一下？我現在需要趕往醫院。”
這確實是急事，也是情有可原，穆瑤說道：“好的，您慢點開，照顧好家人。”
見她能理解，對方連連道謝。
掛斷電話後，穆瑤嘆了口氣，準備重新叫輛車。
她低頭，餘光瞟到有兩團黑灰黑灰的東西正朝她快速挪動，看清楚那是兩只肥碩的老鼠之後，穆瑤嚇了一跳，握著手機的手一松。
事實證明，真的會有人一直倒黴。
她的手機從掌中脫落之後，垂直地、異常堅定地一頭紮進了人行道旁的下水道裏。
穆瑤楞了幾秒，低頭看向下水道，很窄，她的手伸不進去。
時間跳到八點，秦夢桐的電話準時打來。
穆瑤看了眼周圍，這裏比較偏僻，周邊也沒有其他開著的店鋪了，只能看著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熄滅又亮起。
-
細雨、假山、潺潺流水，透過茶室的門向外看去，別有一番意境。
季維和原野面對面坐著，品著上好的茗茶。
原野剛才說的話讓季維沈思了一會兒，他看了眼兜兜，模糊了主語：“她回來你就想著覆出了？你別扯你的粉絲，說你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沒人信。”
“你知道的，演戲才是我真正愛做的事情，早晚都要重新出來的。”
其實原野很小就知道當年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沒有走上原啟鳴安排的路。
原達自己喜歡研究理科那些深奧難懂的問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弟弟爭。
他從小就比原岱聰慧，原啟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自然也多了些，雖然弟弟從來不明說，但他們之間那種暗戳戳的競爭讓他感到窒息。
原野自己本身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再說他也不需要靠老一輩積累的財富，只是現在他被動地走到這個位置，是他之前從沒想過的。
然而，面對病弱的祖父和原氏上下的幾十萬員工，他姓原，從小享受了原家的資源，有些責任他不得不擔。
季維自然是知道這些的，他問道：“集團呢？你忙得過來嗎？”
“不是還有你嗎？”原野道，“你現在不是我的左膀右臂嗎？”
聽他這麽說，季維笑道。“你忘了我姓季嗎？上一季度季氏又輸了，我那哥哥現在可頭疼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家底兒給掏了。”
原氏和季氏在一些領域確實有競爭關系。
原野看著他，反問道：“你會嗎？”
“唉，沒辦法啊。”季維嘆了口氣，“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被你拿捏，現在還是逃不過你的手掌心。”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參與，兜兜靠在父親的身邊，專心致志地喝著玻璃杯裏的芒果汁，唇上都印了一圈黃色。
季維註意到他，哈哈大笑：“兜兜，你看看你長了黃色的小胡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機拍照，要給他留下高清的黑歷史。
兜兜愛幹凈又註意形象，聽他這麽說，不開心地撅了撅嘴：“叔叔壞，我要告訴幹媽你欺負我。”
季維孩子氣地沖他做了個鬼臉：“你幹媽人在港城，手伸不了這麽長。”
說曹操，曹操到。
秦夢桐的一個微信電話直接撥了過來。
季維一邊抖著腿，一邊接起電話：“餵？上飛機了？”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他腿也不抖了，問道：“什麽黃總王總龔總李總的？穆瑤又怎麽了？你能不能說明白點？”
問完這句，他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原野。
原野伸出手，示意季維將電話給他。
秦夢桐語氣著急，季維也沒耽誤，立馬把電話遞過來了。
聽完電話那頭說的前因後果，原野的面色也冷了下來：“她一個人去找星航的那個黃總？她不知道對方的風評嗎？真是胡鬧。”
“餵！”聽她這樣講穆瑤，秦夢桐也護短，“瑤瑤她還有別的選擇嗎？你不知道她現在就是進退兩難嗎？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難怪她當年……”
她說著說著就噤了聲。
“你把她的地址發我手機上。”原野的語氣不容置喙，“我現在就過去。”
季維也大概明白了，看了眼兜兜，問原野：“我幫你帶孩子？”
原野扭頭，對上了兜兜好奇的眼神。
大家都說兜兜的眉眼像他，可是他卻能透過孩子看見穆瑤的眼睛。
想起來上次她說要見孩子時通紅的眼眶，原野說道：“不用了，我帶他去。”
這是要讓穆瑤見孩子的意思了，他的決定季維自然無權幹涉，只是說道：“行，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原野將孩子嘴上的果汁擦掉，抱起他走了出去。
“爸爸。”兜兜突然開口問道，“你是要帶我去見媽咪嗎？”
原野看著他，非常難得地沒有對孩子的話作出回應。
-
剛才有人路過，穆瑤借路人的手機給消防隊打了個電話，對方說他們會帶著工具來，讓穆瑤稍等一下。
可這雨卻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了，這附近沒有避雨的地方，穆瑤只能向前跑了一小段，縮到了一個廢舊報刊亭下避雨。
這裏距離掉手機的那個下水道不遠，可以看的到。
只不過雨大風也大，她即使縮在角落裏也不可避免地被淋濕。
濕了的裙擺貼著大腿，濕漉漉的頭發粘在臉頰上，臉上的妝估計也被淋花了。
雖然她現在照不了鏡子，但也能想到現在的自己肯定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比消防隊先來的是原野的那輛邁巴赫。
黑色的轎車在她的跟前停下，車窗搖下，男人的側臉冷峻。
回國後的前兩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前幾天他不讓她見孩子的那番話現在依舊讓她感到燒心。
大概能猜到是滯留在港城的秦夢桐打電話搖人，不過她對原野自然沒有好臉色。
她看著他，淡淡開口：“這回又是和上次一樣來看我的笑話的嗎？看我的不自量力究竟有什麽結果？”
昏黃的燈光下，她冷漠的面容也稍顯柔和，只不過貼在臉頰兩側的碎發還在滴著雨水。
原野的回答顯得漫不經心：“我來看你用拋夫棄子換來了什麽？”
不知道車內他身邊有什麽動靜，原野側頭看了一眼。
很快，又一個小孩子從他的懷裏鉆了出來。
隔著雨幕，穆瑤先看見了他黑乎乎的頭頂，然後是眼睛。
小孩子扒著車窗，軟乎乎地問她：“你是我的媽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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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涼, 這幾天接連下雨，驅趕了初秋的燥熱，此時的風都帶著些涼意。
不遠處有個人一邊接著電話, 一邊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腳步一轉便走了。
一樓傳來孩童的嬉笑聲, 想起與原野攀談的主要目的，穆瑤舔了舔有些幹燥的下唇，輕聲說道：“我想見他。”
大概是酒壯慫人膽，又或者是前幾天遇到的那個單親家庭的孩子談起母親小心翼翼的神情將她心中的不安全部都激了出來。
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堅定了一些, 重覆道：“你讓我見見他。”
她雖然面上不顯, 但內心卻是強烈不安。
如果她並沒有達到那個孩子對母親的期待怎麽辦？孩子的曾祖父母是赫赫有名的商人, 祖父母是科學家, 父親是滿貫影帝。
她呢？按照原野的話來說，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地位、資源要什麽沒什麽的小導演。
再如果, 如果她的缺席給那個孩子帶來了心靈創傷，她又要怎麽面對他？她要怎麽去撫平這些傷痕？
原野眉心微蹙，似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問道：“他？他是誰？”
明明他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個孩子了，他這樣明知故問倒是穆瑤之前沒有預設到的, 她微微瞪圓了眼睛, 說道：“孩子。”
原野哂笑道：“你看，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凡你之前關心過他叫什麽，你今天便也不會對我說這些。”
穆瑤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只是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她有些惱。
“奶奶之前說過，只要我想見他, 原家上下沒有人可以攔我。”
“你想以什麽身份見他？”
“以三年多沒露面的母親？還是隨時可以從他的生活中抽身而退的陌生人？”
原野的質問步步緊逼，讓她喘不過氣。
“當年他在NICU差點沒有搶救過來的時候，你沒有來看他一眼。”
“我帶他去奧川的時候他只有十個月大，你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麽說的嗎？”
“當年你覺得沒有見面的必要，現在就覺得有必要了嗎？”
原野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怒氣，他從容不迫的樣子和她兵荒馬亂的內心對比鮮明。
穆瑤一句話都說不出，因為他說的話都是事實，在這個話題裏，她之前的選擇註定了她如今被動的局面。
穆瑤紅著眼睛看向他，輕聲問道：“所以你不打算讓我見他嗎？”
“我說的是事實，你應該明白你此時內心的煎熬和他這三年多來的委屈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麽。”
原野垂眸看她，補充了一句：“當然，前提是你會因此感到痛苦。”
他現在越發知道怎樣快狠準往她心上捅刀子了。
知道今天自己在他這裏是討不著好的，穆瑤斂了斂情緒，說道：“好，既然你不答應，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原野並未阻攔。
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裏，穆瑤靠墻蹲了下來，用掌根揉了揉發疼的眉心。
她想了一會兒，從手包裏翻出手機，點開了和秦夢桐的聊天界面，但消息還沒發出去就被她刪除了。
秦夢桐雖然還沒回國，但她在國外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以她的習慣，現在應該在酒店睡得天昏地暗，還是等她過兩天回來再說吧。
不只是剛才蹲太久了，還是確實喝多了不舒服，穆瑤走到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身形稍微晃了晃。
“誒，穆瑤小心。”
穆瑤的手肘被人托住了，黃總笑瞇瞇地看著她，問道：“穆導這是喝多了？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多謝黃總，我沒事，不勞您費心。”穆瑤道，“大概是這幾天工作太忙了，現在還覺得不太爽利。”
穆瑤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肘從他肥厚的手中移開。
黃總呵呵兩聲：“之前只聽聞穆導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沒想到竟然還是如此絕色佳人。”
他低頭湊近穆瑤，小聲道：“其實有些事情不要硬碰硬，另辟蹊徑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他嘴裏的煙酒味熏得穆瑤想吐，見他現在看她的眼神和剛才在人多的面前完全不同，穆瑤的面色冷了冷。
她假裝不明白他話中隱晦的試探，說道：“多謝黃總提點，只不過我這人性子直，也不愛說場面話，恐怕是要辜負黃總對我的期待了。”
“呀！瑤瑤你怎麽在這兒？我剛才找了你好久呢。”陳雯雯笑瞇瞇地走上前，握著穆瑤的手臂，輕輕往後帶了帶，側身擋在了她的身前。
“黃總，許總讓我向他引薦一下穆導，我們這就先走了。”她笑容明媚，話也說得漂亮，“下次有機會一起去喝茶呀。”
許總是這次聚會的東家，既然她這麽說了，黃總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麽。
走遠之後，陳雯雯對穆瑤說道：“你小心點，我有朋友在星航，說他經常對漂亮女員工動手動腳的，可不是什麽善茬。”
知道她剛才是在幫自己解圍，穆瑤感激道：“謝謝雯雯姐。”
“跟我客氣什麽。”陳雯雯摟著她，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是我帶來的，我自然要保證你全須全尾地回去啊。”
走到一樓花園，穆瑤下意識擡頭朝著二樓露臺看了看，原野已經不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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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瑤在睡夢中就感受到自己臉上又潮又涼，醒來之後發現是初十在一邊舔她的臉，一邊對著她低聲吠叫，一副試圖喚醒她的樣子。
“初十，你怎麽了？”
穆瑤一開口便咳了一聲，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又痛又癢，她心中暗道不好。
她昨晚睡前忘記給空調定時了，今天早上起來就覺得頭腦有些昏沈，午睡過後感冒的癥狀果然加重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發燙。
“沒關系的。”穆瑤給狗狗順順毛，“我現在就去吃藥。”
她起身吃了退燒藥，泡了被感冒沖劑，一邊吃著藥一邊查看著手機消息。
在她午睡的時候有好幾條未接電話，都來自於一個陌生的京西本地號碼。
她還沒有想明白這電話是誰打來的，界面上又跳出了同一個號碼的來電。
怕對方有急事，穆瑤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餵？”
“穆導啊，你可算是接電話了。”
聽見電話那頭的男聲，穆瑤反應了一會兒，才問道：“您是星航的黃總？”
“欸，是我，關於男一號人選的事情，我已經將你們的訴求轉達給龔總了，龔總想和你聊一聊，你看你今晚有時間帶上項目企劃書來一起吃一頓飯嗎？”
酒桌文化盛行，一邊喝酒一邊聊項目不奇怪，可是……
穆瑤問他：“就我一個人嗎？”
“對，就你一個。”黃總說道，“我們想和導演直接溝通，談談這部作品本身。”
短短三秒的時間，穆瑤將她所有選擇帶來的後果都考慮了個遍。
他們和星航現在的關系本就尷尬緊張，一旦她今天拒絕，之後的商榷只會更加艱難。
只不過龔總真的會改變主意嗎？他投資這部劇不就是為了給他的外甥嗎？現在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改變主意。
星航手上有那麽多賺錢的大項目，應該也不差這一個。
盡管心中百轉千回，穆瑤卻聲音平靜地應了下來。
“行。”黃總說道，“我將時間和地點發你手機上。”
掛斷電話之後，穆瑤第一時間給陳雯雯打了電話，但她的電話一直沒人接。
穆瑤才想起來，她之前說過今天要陪孩子學游泳。
於是她便發了條微信給她。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穆瑤趕緊把電腦裏的計劃書打了出來，換了身比較正式的衣服。
她本來打算素顏赴約，但她的氣色實在糟糕，於是便坐在化妝鏡前化了個妝。
看著鏡子裏因為感冒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自己，穆瑤在心底嘆了口氣，吃完感冒藥只覺得頭腦更加昏沈，她今晚本想好好休息一下的。
她覺著今晚的事情還是有些奇怪的，又想起昨晚陳雯雯的提醒，於是便留了個心眼。
她給秦夢桐發了條消息，告訴她如果自己八點前沒聯絡她，就打電話助她脫身。
秦夢桐今天淩晨的時候就已經啟程回國了，不過她那裏沒有直達京西的航班，需要在國內另一個城市中轉。
她現在在飛機上，很快就回了她的消息。
【好呀，你既然吃了藥頭暈，不想開車就別開了，打個車過去，你那邊結束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到京西了，到時候去接你。】
穆瑤回覆她【我自己打車回來就好，你好好休息。】
【我這兩天一直在惡補睡眠，今天從上飛機睡到看到你消息前十分鐘，已經睡飽了。】
既然她這麽說，穆瑤就發了一個親親的表情包過去。
【我聽你這麽說怎麽感覺不對勁呢？就今晚是非去不可嗎？你給我你的實時定位吧，要不然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可不是非去不可嗎？
當晚，穆瑤準時赴約。
看到包廂裏只有黃總一人時，她楞了一下，問道：“龔總呢？”
黃總笑了笑，臉上的肥肉都在顫：“龔總臨時有點事，來不了了，穆導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聽他這麽說，穆瑤的臉色冷了冷，如果他有足以改變結果的話語權，昨天也就不會對陳雯雯說那樣的話了。
“穆導，過來吧。”黃總朝她揮了揮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邊吃邊聊。”
穆瑤真的很想轉身就走，但他們現在和星航的合作關系還在，面上的關系便不能鬧得太僵了。
在黃總向她遞來酒杯時，穆瑤伸手擋了一下：“黃總，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發燒，來之前吃了頭孢，所以不能陪您喝酒了。”
她一人孤身赴宴，實在不敢掉以輕心，況且這人借龔總的名義把她釣來，龔總又沒到，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他的有意為之。
別說是酒了，這桌上的東西她都不敢碰。
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鼻音，聽上去不像假的，黃總便也沒為難她。
“老是穆導穆導的叫，聽上去也太生疏了些，我昨天聽你們制片人叫你瑤瑤。”
在他說出能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之前，穆瑤及時接上了：“黃總可以直接叫我穆瑤。”
男人對她的疏冷絲毫不在意一般，挪了挪凳子，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
“我仔細看了一個你們的本子，各方面也是平平無奇嘛，還有這個結局，也實在是有些牽強了，女主都當上皇帝了，男主為什麽還要離開呢？這不是在扯淡嗎？”
明明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卻還覺得自己眼光獨特。
聽著他這樣評價團隊編劇三年的心血，穆瑤面上的表情越發冷了，便也不接他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是新人，最需要的就是機會，星航現在有好幾個大項目，只要你願意……”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掌搭上穆瑤的大腿。
穆瑤心裏一陣惡寒，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她的動靜很大，沈重的椅子在地上拖出不小的聲響。
“黃總。”穆瑤語氣冰冷，“請您自重。”
“自重？”黃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在這個圈子裏，資源才是王道，你知道上一個和我說這種話的導演在幹什麽嗎？”
他明顯也沒指望穆瑤的回答，接著說道：“她早就幹不下去咯，你們這些女導演還是太年輕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怎樣才算識時務？”穆瑤冷笑了一聲，“陪你睡嗎？”
沒想到她說話這麽直白，黃總臉上的表情也有一絲尷尬：“你這小姑娘說話也太直接了，這叫做各取所需。”
“就你這樣的？”穆瑤挑眉看他，“你做夢。”
穆瑤懶得和他多說了，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轉身就要走。
黃總惱羞成怒，在她身後破口大罵：“你們劇組有你這樣的導演才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明明導演和編劇都是新人，還對資方挑三揀四，等星航撤資之後你們的項目開天窗，我看你怎麽辦？”
厚重的大門關上，將黃總的罵聲隔絕，穆瑤心情很沈重。
她回國之前就知道這條路不會太容易，但沒想到開局會如此不順利。
陳雯雯終於忙完了，給她打來電話。
穆瑤沒有接，她現在只想冷醒一下，也不知道要怎樣和別人開口，於是發微信給制片人說了聲抱歉。
黃總選的飯店比較偏，這個時間點有很多酒足飯飽的人從店裏走出，帶著酒氣經過她的身邊，看向她的眼神中盡是打量。
穆瑤眉心微蹙，沿著大馬路向外走了一段，在來之前秦夢桐就發消息告訴她飛機晚點 ，她還不知道要在中轉城市滯留多久。
盡管如此，穆瑤依舊沒有開車過來，畢竟吃完感冒藥之後，她的精神確實不好。
穆瑤點開車軟件，很快就有人接了單。
這時空中又飄起了雨，穆瑤將手伸進自己的包裏，沒有摸到雨傘。
好在雨不大，司機應該也快到了，穆瑤把包舉過頭頂，多多少少能擋點。
沒過多久，手機就有來電，她左右看看，並沒有看到打車軟件上的車牌號，接通了電話：“餵？您好。”
“女士，您好，我是您剛才約的車的司機。”對方聲音裏滿含歉意，“我現在距離您還有兩個路口，但家裏突然打電話來說我還沒到預產期的老婆提前發動了，您看您能不能把訂單取消一下？我現在需要趕往醫院。”
這確實是急事，也是情有可原，穆瑤說道：“好的，您慢點開，照顧好家人。”
見她能理解，對方連連道謝。
掛斷電話後，穆瑤嘆了口氣，準備重新叫輛車。
她低頭，餘光瞟到有兩團黑灰黑灰的東西正朝她快速挪動，看清楚那是兩只肥碩的老鼠之後，穆瑤嚇了一跳，握著手機的手一松。
事實證明，真的會有人一直倒黴。
她的手機從掌中脫落之後，垂直地、異常堅定地一頭紮進了人行道旁的下水道裏。
穆瑤楞了幾秒，低頭看向下水道，很窄，她的手伸不進去。
時間跳到八點，秦夢桐的電話準時打來。
穆瑤看了眼周圍，這裏比較偏僻，周邊也沒有其他開著的店鋪了，只能看著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熄滅又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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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假山、潺潺流水，透過茶室的門向外看去，別有一番意境。
季維和原野面對面坐著，品著上好的茗茶。
原野剛才說的話讓季維沈思了一會兒，他看了眼兜兜，模糊了主語：“她回來你就想著覆出了？你別扯你的粉絲，說你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沒人信。”
“你知道的，演戲才是我真正愛做的事情，早晚都要重新出來的。”
其實原野很小就知道當年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沒有走上原啟鳴安排的路。
原達自己喜歡研究理科那些深奧難懂的問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弟弟爭。
他從小就比原岱聰慧，原啟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自然也多了些，雖然弟弟從來不明說，但他們之間那種暗戳戳的競爭讓他感到窒息。
原野自己本身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再說他也不需要靠老一輩積累的財富，只是現在他被動地走到這個位置，是他之前從沒想過的。
然而，面對病弱的祖父和原氏上下的幾十萬員工，他姓原，從小享受了原家的資源，有些責任他不得不擔。
季維自然是知道這些的，他問道：“集團呢？你忙得過來嗎？”
“不是還有你嗎？”原野道，“你現在不是我的左膀右臂嗎？”
聽他這麽說，季維笑道。“你忘了我姓季嗎？上一季度季氏又輸了，我那哥哥現在可頭疼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家底兒給掏了。”
原氏和季氏在一些領域確實有競爭關系。
原野看著他，反問道：“你會嗎？”
“唉，沒辦法啊。”季維嘆了口氣，“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被你拿捏，現在還是逃不過你的手掌心。”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參與，兜兜靠在父親的身邊，專心致志地喝著玻璃杯裏的芒果汁，唇上都印了一圈黃色。
季維註意到他，哈哈大笑：“兜兜，你看看你長了黃色的小胡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機拍照，要給他留下高清的黑歷史。
兜兜愛幹凈又註意形象，聽他這麽說，不開心地撅了撅嘴：“叔叔壞，我要告訴幹媽你欺負我。”
季維孩子氣地沖他做了個鬼臉：“你幹媽人在港城，手伸不了這麽長。”
說曹操，曹操到。
秦夢桐的一個微信電話直接撥了過來。
季維一邊抖著腿，一邊接起電話：“餵？上飛機了？”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他腿也不抖了，問道：“什麽黃總王總龔總李總的？穆瑤又怎麽了？你能不能說明白點？”
問完這句，他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原野。
原野伸出手，示意季維將電話給他。
秦夢桐語氣著急，季維也沒耽誤，立馬把電話遞過來了。
聽完電話那頭說的前因後果，原野的面色也冷了下來：“她一個人去找星航的那個黃總？她不知道對方的風評嗎？真是胡鬧。”
“餵！”聽她這樣講穆瑤，秦夢桐也護短，“瑤瑤她還有別的選擇嗎？你不知道她現在就是進退兩難嗎？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難怪她當年……”
她說著說著就噤了聲。
“你把她的地址發我手機上。”原野的語氣不容置喙，“我現在就過去。”
季維也大概明白了，看了眼兜兜，問原野：“我幫你帶孩子？”
原野扭頭，對上了兜兜好奇的眼神。
大家都說兜兜的眉眼像他，可是他卻能透過孩子看見穆瑤的眼睛。
想起來上次她說要見孩子時通紅的眼眶，原野說道：“不用了，我帶他去。”
這是要讓穆瑤見孩子的意思了，他的決定季維自然無權幹涉，只是說道：“行，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原野將孩子嘴上的果汁擦掉，抱起他走了出去。
“爸爸。”兜兜突然開口問道，“你是要帶我去見媽咪嗎？”
原野看著他，非常難得地沒有對孩子的話作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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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有人路過，穆瑤借路人的手機給消防隊打了個電話，對方說他們會帶著工具來，讓穆瑤稍等一下。
可這雨卻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了，這附近沒有避雨的地方，穆瑤只能向前跑了一小段，縮到了一個廢舊報刊亭下避雨。
這裏距離掉手機的那個下水道不遠，可以看的到。
只不過雨大風也大，她即使縮在角落裏也不可避免地被淋濕。
濕了的裙擺貼著大腿，濕漉漉的頭發粘在臉頰上，臉上的妝估計也被淋花了。
雖然她現在照不了鏡子，但也能想到現在的自己肯定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比消防隊先來的是原野的那輛邁巴赫。
黑色的轎車在她的跟前停下，車窗搖下，男人的側臉冷峻。
回國後的前兩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前幾天他不讓她見孩子的那番話現在依舊讓她感到燒心。
大概能猜到是滯留在港城的秦夢桐打電話搖人，不過她對原野自然沒有好臉色。
她看著他，淡淡開口：“這回又是和上次一樣來看我的笑話的嗎？看我的不自量力究竟有什麽結果？”
昏黃的燈光下，她冷漠的面容也稍顯柔和，只不過貼在臉頰兩側的碎發還在滴著雨水。
原野的回答顯得漫不經心：“我來看你用拋夫棄子換來了什麽？”
不知道車內他身邊有什麽動靜，原野側頭看了一眼。
很快，又一個小孩子從他的懷裏鉆了出來。
隔著雨幕，穆瑤先看見了他黑乎乎的頭頂，然後是眼睛。
小孩子扒著車窗，軟乎乎地問她：“你是我的媽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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