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卷完｜文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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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上卷完｜文案一
厚重的墻壁將外面狂風驟雨和酒吧內的聲色犬馬分隔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瘋狂的鼓點躁動著耳膜、變換的霓虹燈飛快掠過。
酒吧角落的卡座裏聚了一堆人。
原野耷拉著眼皮，註視著桌上的手機，酒杯擱置在一旁, 一口未動。
坐在他對面的季維一臉不樂意地踢了踢原野的小腿：“你個已婚人士來我們的單身趴就算了, 來了又一副格格不入的樣子，你和你老婆吵架跑來掃我的興。”
他和秦夢桐的婚禮就在下周, 今天邀請了一堆朋友來紀念他為數不多的單身時光，就約在原家附近。
他對原野的惜字如金習以為常，但今天一句話不嗆他就是明顯不對勁來。
他擡了擡下巴，對坐在原野旁邊的朋友說：“老二, 把他手機收了, 心情不好就放縱一下, 一醉解千愁。”
葉老二也在一旁勸道：“就是啊, 我們都看出來你最近被老爺子召回去之後神經繃好緊，來了就好好玩。”
他的手觸碰到原野的手機, 剛想將手機倒扣，屏幕就亮了起來，【穆瑤】二字就顯示在屏幕的最中間。
葉老二將手機遞給他，問道：“野哥，嫂子的電話, 咱接嗎？”
角落裏燈光昏暗, 原野垂著眸子，大家都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但他的猶疑只在一瞬，很快就接通了穆瑤的電話。
“原野, 我感覺寶寶有點不對勁，如果你現在開過來比較久, 我就打電話讓司機來接我。”
盡管她聲音冷靜，但原野還是聽出了她的勉強，穆瑤這胎有些折騰，產檢亮了好幾次紅燈，他心臟漸沈：“馬上回來。”
“天氣太糟糕了，你不要著急開車，最好找個朋友幫你開回來。”
聽到她的叮囑，原野握著手機的手都緊了緊，她這算什麽？打個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嗎？
原野應了她，捉了同樣沒喝酒的葉老二就往外走。
他們剛將車子駛進院子，就看到了燈火通明的主別墅。
穆瑤看到原野之後，心裏松了一口氣。
這幾個月以來，雖然原野和她一樣，對她孕期的很多突發情況都束手無策，但有他在，穆瑤會覺得心安很多，不管他們之間的關系怎麽樣，但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像是紐帶一樣把他們倆緊緊拴在了一起。
她剛才的一番折騰終究是驚動了沈清月，但老太太已經一把年紀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蘇曉曼上個月已經回了實驗室，她便打了個電話把副樓的小兒子兒媳叫了過來。
趙潤琪緊了緊身上的披肩，說道：“胎心監測數據沒有問題呀，數值一直在正常的範圍內，而且有波動。”
她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既然沒有別的不適，要不然再觀察一晚上再說？飯後的胎動都還正常，孩子晚上也要休息的呀，你們年輕人頭胎就是太緊張了。”
她語氣明顯有些不耐，她本以為自家老公可以將原氏的經營權牢牢握在手裏，可沒想到原野竟然進了公司，她現在對他們哪能有好臉色？
原野沒有理會她，彎腰平視穆瑤：“怎麽樣？”
穆瑤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不太動。”
生怕原野和他們一樣是覺得她太敏感多疑了，急忙補充道：“你知道的，他每天晚上都像是小豬撞墻一樣，今晚的動靜就很輕微。”
盡管胎心儀數據一切都正常，但穆瑤依舊不放心，現在的數據只能說明當下沒問題，但意外的發生往往只在一瞬間。
她太害怕會失去了。
“好。”原野扶她站了起來，“我們去醫院。”
外面天氣糟糕，沈清月有些擔憂地問：“要不要先給家庭醫生打個電話問問？”
穆瑤住進原家之後，原家就聘了一個專業的產科醫生住家，她偏偏就今晚請了假。
還不等穆瑤開口，原野的語氣不容置喙：“真有事就來不及了，現在就去醫院。”
葉老二一直沒有走，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全，非常自覺地當起了司機，還不忘安慰道：“嫂子放心，我可是玩賽車的，絕對將你們安全送到醫院。”
一輛車坐不下這麽多人，這段時間原啟鳴身子也不太好，已經早早睡下，於是沈清月就沒跟去，而是讓趙潤琪跟著去了醫院，就怕真有什麽事，他們兩個沒經驗的只會手忙腳亂。
車子破開雨幕在路上飛馳，穆瑤無意識地抓著原野的手，掌心濕了一片。
原野回握住她的手，無聲安撫。
這家私立醫院本就有原氏的投資，沈清月在家打電話通知了醫院，專家團隊早在他們到醫院的之前就集結好了。
穆瑤到醫院之後立馬就去做了胎心監護，一切正常，但做B超的時候發現臍帶螺旋指數太高了。
“你們看這一塊。”幾個醫生看著顯示屏上的成像，對他們說，“臍帶扭轉，已經成一坨了。”
要通過B超看出臍帶扭轉的難度不低，這次能找到具體情況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捕捉到這個名詞，穆瑤只覺得自己仿佛坐在折翼的飛機上，高懸的心臟一下子從高空墜落，摔了個稀巴爛。
原野明顯也是做過功課的，他的神情不比穆瑤好到哪裏去，聲音很艱澀，“才三十周，現在能剖出來嗎？”
醫生建議道：“留院觀察，如果胎心監護數據異常，就要做好剖腹產的準備。”
大家都希望孩子可以多留一會兒，但是B超後的胎監出現了問題，連續出現了兩次減速，持續低於一百二十，醫生建議緊急剖腹產。
穆瑤呼吸急促，這孩子為什麽就不能再多陪她三個月呢？
她一直在冒冷汗，醫生安慰她：“沒有關系的哈，現在早產兒救治已經很成熟了，三十周不是什麽大問題。”
這個孩子一落地，協議就生效了，這是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原野可以陪產，但穆瑤還是要先進手術室，在被推進去之前，她看著原野，聲音很輕地說道：“幫我聯系穆瀅，叫她現在過來，不要告訴夢桐，讓她安心備婚。”
眼眶通紅，濕潤的睫毛顫了顫，穆瑤的聲音沙啞：“孩子生下來之後，你就抱走吧，我們也不要再見了。”
-
穆瑤做了一個很美好又很殘忍的夢。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只能看到霧氣繚繞，耳邊傳來熟悉的笑聲，喚醒了腦海深處的回憶。
“媽媽？”
穆瑤試探地喊了一聲，卻無人回應她。
遠處傳來女人的說話聲，就是蘇歆的聲音，盡管過了快二十年，但穆瑤依舊沒有忘記。
盡管什麽也看不見，她還是拔腿跑向聲音的方向。
不知多了多久，穆瑤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來，蘇歆穿著之前被她親手剪掉的那件婚紗，容光煥發。
穆瑤的鼻尖一陣陣發酸，好不委屈：“你終於肯在夢裏來見我了，我真的好想你。”
蘇歆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淚珠，像小時候那樣捧著她的臉頰，很溫柔地說道：“我的瑤瑤受苦了。”
穆瑤眼淚洶湧，一句話也說不出。
蘇歆眼中也有淚光閃爍，說出口的卻是道別的話：“瑤瑤，我該走了，你要相信自己，以後的道路一定會是坦途。”
穆瑤哽咽道：“你要去哪裏？就不能帶上我嗎？”
“傻瓜。”蘇歆彎下腰，穆瑤這才看到她的腳邊有一個搖籃。
她從搖籃裏抱出了一個小嬰兒，遞給穆瑤：“你自己抱著去養吧，我才不要幫你養孩子，太累了。年輕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別天天折騰我們老人家。”
孩子的身上被霧氣籠罩著，只能看到全身青紫，他很軟很輕，胳膊和腿都很細，抱在手上一點重量都沒有。
穆瑤屏住呼吸感受了一陣，擡頭問蘇歆：“他為什麽不哭也不動？”
可是周圍哪裏還有蘇歆的影子。
大霧四起，她被留在了茫茫荒野之中。
-
耳邊傳來女人壓低聲音的爭執，穆瑤努力掀開沈重的眼皮，一陣短暫的眩暈過後，她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腹部刀口不適感很明顯，提醒著她那個生命已經從她的體內取出了。
不知道沙發上的穆瀅怎麽惹到她，秦夢桐對她怒目而視，眼眶還泛著紅。
穆瑤聲音沙啞地喊了她一聲：“夢桐。”
聽到她的聲音，秦夢桐楞了一下，撲到穆瑤的病床前，眼淚止不住地流：“這也太遭罪了。”
“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穆瑤頓了頓，“不要告訴你嗎？”
“你進手術室之前，葉老二就已經告訴我和季維了，孩子還沒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趕到醫院了。”秦夢桐哭得鼻塞，鼻音很重，“你怎麽還想著不告訴我呢？”
她確實是在肚子上挨了一刀，但秦夢桐今天哭得也太反常了。
在半麻的情況下手術過程中她的意識是清醒的，除了一些她聽不懂的專業用語，她只記得醫生說確實是臍帶扭轉，羊水也有汙染。
只不過她還沒聽到孩子的哭聲就睡著了。
想起了剛才那個夢，現在她也不確定是她還沒來得及聽到，還是那個孩子根本就沒哭。
穆瑤下意識地看向穆瀅。
不知道是不是血緣關系導致的默契，盡管她沒有說話，但穆瀅知道她想問什麽，她一貫強勢，現在的語氣也有些低沈。
“是一個男孩，一千克出頭的體重，剛生下來就轉到兒童醫院去了，現在在NICU，情況不太穩定，原野也守在那邊。”
“原家人想來看你，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他們，就說你要休息，讓他們先走了。”
穆瑤垂下眸子，應了她一聲“嗯”。
“小壞蛋真的太調皮了。”秦夢桐咬牙切齒地說，“臍帶扭轉四十周，繞頸一周，都給他擰成電話線了，以後能打了我一定要打他屁股。”
四十周……聽到她這麽說，穆瑤也有些詫異，臍帶扭轉會導致臍血流受阻，胎兒血氧供給不足，隨時都會有危險，她也很慶幸自己當初的堅持。
“很多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啊，”秦夢桐低聲安慰道，“你在第一時間註意到了小崽子的求救信號，已經很棒了。”
秦夢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著孩子的事情，穆瑤打斷了她：“夢桐，抱歉，下周估計不能去你的婚禮了。”
秦夢桐這時候才察覺到穆瑤並不想談太多關於孩子的話題，她怔了怔，握住了穆瑤的手：“說什麽抱歉啊，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好好養身體，早日康覆。”
在穆瑤出院的前一天，沈清月來病房看了她。
不知道原野是怎樣和她說的，兩人眼神相觸的那一瞬間，穆瑤明白老太太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破裂的關系。
穆瑤和她打招呼：“沈奶奶。”
聽到她改變的稱呼，沈清月的眼中浮現出一抹痛色，她擺擺手讓穆瑤坐下，自己坐到了她的對面。
“瑤瑤，為什麽一定要走呢？繼續當我的孫媳婦不好嗎？”她的問題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其實穆瑤面對沈清月的時候，心中是有愧疚的，盡管一直說服自己，原家人對她好只是因為她是原野的妻子。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在原家的那段時間，是她在京西生活了那麽多年，唯一一段感受到親情的時光。
然而此刻，她並不想隨便說一些客套的話搪塞沈清月，對方想要的是一個答案。
“六歲那年，我媽媽怕穆家會對我不管不顧，怕我無家可歸，她用非常強硬的手段把我送回了穆家，從那天開始，我的人生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我面前看似有很多選擇，其實每到一個分岔口，擺在我面前的都是單選題。”
“之前我所有的努力都是讓自己能夠體面地活著，現在我也想去試一試，看看我的人生是不是也有別的可能性呢？”
“奶奶，我說的這些你可能不理解。”穆瑤輕聲說道，“我把自己困住了，我現在要去找到那把鑰匙，別人幫不了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沈清月輕嘆一聲：“以後還打算回來嗎？”
穆瑤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她心裏明白，她對奧川的向往並不是那座城市真的有多麽好，她不過是蝸牛躲回自己的軀殼罷了。
那一座城市裏散落著很多溫馨的碎片，是不是可以治愈這二十年裏靈魂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呢？
她心房裏的土壤貧瘠不堪，沒有辦法培育出任何健康的親密關系。
她需要一段很長的假期，需要一個不被任何人打擾的空間，來沈澱自己，修覆自己。
“好，奶奶明白了。”沈清月說道，“我知道你是很有主見，很有能力的人，希望你能能夠早點找到那把鑰匙。”
“不管你和小野之間關系如何，孩子是你拼了半條命生下的，他永遠都是你的孩子，以後你若是想看他了，原家不會有人阻攔你。”
沈清月站了起來，對穆瑤說道：“瑤瑤，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你的欣賞，不單單因為你是小野的太太。”
“奶奶，希望後會有期。”
做了很體面的告別，穆瑤目送沈清月離開病房，她的眼中升起薄薄的水霧。
穆瑤看向窗外，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春天來了，她也迎來嶄新的生活。
穆瑤出院後住進了穆瀅名下的一套公寓裏，穆瀅直接給她組了一個專業的產後護理團隊，搭配著專業營養師制定的菜譜，穆瑤的身體恢覆得很快。
只是看到橫在肚子上的那一道疤痕時，心臟深處還是會傳來一陣鈍痛。
她的治療過程中用得都是最好的藥材，腹部的疤痕逐漸變淡，心上的那道傷疤不知道要多久才會消失。
時間如同指間沙，在不經意間匆匆流逝，京西的氣溫逐漸攀升，夏天不遠了。
穆瑤和身邊人一一告別。
周婉冰和童昕恭喜她終於夢想成真。
秦夢桐像個孩子一般，抱著她一場痛哭。
除了原野，原野沒有再聯系她，那天她把話說得那樣決絕，她明白他有他的驕傲。
其實他們都是同一類人，不低頭，不折腰。
不回頭，向前走。
她沒有告訴大家她航班的時間，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度面對離別的場面，來送她的只有穆瀅。
在航站樓前，兩人面對面站著，似乎沒人打算先開口，穆瑤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
穆瀅挑了挑眉：“你笑什麽？”
“我記得當時進穆家大門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沒想到也是你送我離開。”
兩年前的穆瑤也想不到她和穆瀅之間能夠相處得如此近似融洽的心平氣和。
穆瀅微微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穆瑤笑而不語，朝她張開了手臂。
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終於下定決心一般，穆瀅飛快地和她抱了一下。
“謝謝你。”
穆瑤說得真心實意，作為隊友，穆瀅真的很合格，合約條款是本分，但除此之外，合約之外的那些情分，她也都看在眼裏。
“你少來。”穆瀅搓搓手臂，“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側身讓道：“走吧，恭喜你終於獲得自由。”
穆瑤透過舷窗看著外面的景色，天色湛藍，萬裏無雲。
今天的天氣和她當初來京西的不同，她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雨夾雪的冬天，寒氣仿佛能鉆進人的骨縫裏一般，她一直瑟瑟發抖。
那天晚上，司機送她到別墅門口就離開了，她推開門，穆瀅像一個小公主一樣站在樓梯口俯視著她。
凍得一直打寒顫的她就像是一個醜小鴨。
登機後，手機靜了音，她剛想調飛行模式的時候，看到了很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原野打來的。
一秒後，手機上又跳出了來電的界面。
穆瑤看著怔然地看著屏幕，電話因為無人接通很快自動掛斷，但對方又契而不舍地打來。
穆瑤輕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道個別吧。
她摁下接通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或是不知從何說起，又或是他們之間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了，對方久未說話，穆瑤能聽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穆瑤聲線清冷，開口催促道：“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京西的一切都可以被你毫無留戀地像垃圾一樣扔掉嗎？”原野咬牙道，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過冰一般，“我對你而言，也只是一塊踏出泥潭的墊腳石嗎？”
“原野，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穆瑤的語調很輕，“我知道我的演技糟糕，也知道你早就將我看透了。”
“我和那些因為各種各樣的目的接近你的女人沒什麽不同。”她頓了頓，糾正道，“不，我應該還要比她們更加惡劣一些。”
穆瑤很平靜地說道：“對不起，一開始是我招惹你，也很感激這一年多來你對我的包容和照顧。”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
明明是炎炎夏日，但她的話卻能讓人渾身發涼。
前幾天從新生兒重癥監護室裏出來的孩子又開始哭鬧，這孩子本就體弱，盡管哭聲像是小貓叫一般微弱，但哭起來面色漲紅，一副隨時要暈厥過去的樣子，看著讓人揪心。
這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全身黑紫，沒有哭聲，新生兒評分只有兩分，當即被送去搶救了。
他的百日都是在新生兒重癥監護室過的，直到百日之後他的各項指標才逐漸趨於正常，也算是醫護人員從死神手裏搶回的一條命。
他的小手在空中舞著，似乎極力想要抓住什麽。
原野的視線在孩子臉上停留許久，聲音冷冽：“既然如此，那就祝你往後的人生一切順遂。”
他們的通話止於她送出的祝福：“星途璀璨，萬事如意。”
他其實早就知道她是今天的航班。
明知留不住一個去意已決的人，可希望能在最後一刻留下她，是他做的又一件蠢事。
原野擡頭看向天空，一架飛機飛過，在湛藍的天空中拖出了兩條航跡雲，像是白天的流星。
今天的天氣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晴空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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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墻壁將外面狂風驟雨和酒吧內的聲色犬馬分隔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瘋狂的鼓點躁動著耳膜、變換的霓虹燈飛快掠過。
酒吧角落的卡座裏聚了一堆人。
原野耷拉著眼皮，註視著桌上的手機，酒杯擱置在一旁, 一口未動。
坐在他對面的季維一臉不樂意地踢了踢原野的小腿：“你個已婚人士來我們的單身趴就算了, 來了又一副格格不入的樣子，你和你老婆吵架跑來掃我的興。”
他和秦夢桐的婚禮就在下周, 今天邀請了一堆朋友來紀念他為數不多的單身時光，就約在原家附近。
他對原野的惜字如金習以為常，但今天一句話不嗆他就是明顯不對勁來。
他擡了擡下巴，對坐在原野旁邊的朋友說：“老二, 把他手機收了, 心情不好就放縱一下, 一醉解千愁。”
葉老二也在一旁勸道：“就是啊, 我們都看出來你最近被老爺子召回去之後神經繃好緊，來了就好好玩。”
他的手觸碰到原野的手機, 剛想將手機倒扣，屏幕就亮了起來，【穆瑤】二字就顯示在屏幕的最中間。
葉老二將手機遞給他，問道：“野哥，嫂子的電話, 咱接嗎？”
角落裏燈光昏暗, 原野垂著眸子，大家都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但他的猶疑只在一瞬，很快就接通了穆瑤的電話。
“原野, 我感覺寶寶有點不對勁，如果你現在開過來比較久, 我就打電話讓司機來接我。”
盡管她聲音冷靜，但原野還是聽出了她的勉強，穆瑤這胎有些折騰，產檢亮了好幾次紅燈，他心臟漸沈：“馬上回來。”
“天氣太糟糕了，你不要著急開車，最好找個朋友幫你開回來。”
聽到她的叮囑，原野握著手機的手都緊了緊，她這算什麽？打個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嗎？
原野應了她，捉了同樣沒喝酒的葉老二就往外走。
他們剛將車子駛進院子，就看到了燈火通明的主別墅。
穆瑤看到原野之後，心裏松了一口氣。
這幾個月以來，雖然原野和她一樣，對她孕期的很多突發情況都束手無策，但有他在，穆瑤會覺得心安很多，不管他們之間的關系怎麽樣，但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像是紐帶一樣把他們倆緊緊拴在了一起。
她剛才的一番折騰終究是驚動了沈清月，但老太太已經一把年紀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蘇曉曼上個月已經回了實驗室，她便打了個電話把副樓的小兒子兒媳叫了過來。
趙潤琪緊了緊身上的披肩，說道：“胎心監測數據沒有問題呀，數值一直在正常的範圍內，而且有波動。”
她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既然沒有別的不適，要不然再觀察一晚上再說？飯後的胎動都還正常，孩子晚上也要休息的呀，你們年輕人頭胎就是太緊張了。”
她語氣明顯有些不耐，她本以為自家老公可以將原氏的經營權牢牢握在手裏，可沒想到原野竟然進了公司，她現在對他們哪能有好臉色？
原野沒有理會她，彎腰平視穆瑤：“怎麽樣？”
穆瑤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不太動。”
生怕原野和他們一樣是覺得她太敏感多疑了，急忙補充道：“你知道的，他每天晚上都像是小豬撞墻一樣，今晚的動靜就很輕微。”
盡管胎心儀數據一切都正常，但穆瑤依舊不放心，現在的數據只能說明當下沒問題，但意外的發生往往只在一瞬間。
她太害怕會失去了。
“好。”原野扶她站了起來，“我們去醫院。”
外面天氣糟糕，沈清月有些擔憂地問：“要不要先給家庭醫生打個電話問問？”
穆瑤住進原家之後，原家就聘了一個專業的產科醫生住家，她偏偏就今晚請了假。
還不等穆瑤開口，原野的語氣不容置喙：“真有事就來不及了，現在就去醫院。”
葉老二一直沒有走，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全，非常自覺地當起了司機，還不忘安慰道：“嫂子放心，我可是玩賽車的，絕對將你們安全送到醫院。”
一輛車坐不下這麽多人，這段時間原啟鳴身子也不太好，已經早早睡下，於是沈清月就沒跟去，而是讓趙潤琪跟著去了醫院，就怕真有什麽事，他們兩個沒經驗的只會手忙腳亂。
車子破開雨幕在路上飛馳，穆瑤無意識地抓著原野的手，掌心濕了一片。
原野回握住她的手，無聲安撫。
這家私立醫院本就有原氏的投資，沈清月在家打電話通知了醫院，專家團隊早在他們到醫院的之前就集結好了。
穆瑤到醫院之後立馬就去做了胎心監護，一切正常，但做B超的時候發現臍帶螺旋指數太高了。
“你們看這一塊。”幾個醫生看著顯示屏上的成像，對他們說，“臍帶扭轉，已經成一坨了。”
要通過B超看出臍帶扭轉的難度不低，這次能找到具體情況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捕捉到這個名詞，穆瑤只覺得自己仿佛坐在折翼的飛機上，高懸的心臟一下子從高空墜落，摔了個稀巴爛。
原野明顯也是做過功課的，他的神情不比穆瑤好到哪裏去，聲音很艱澀，“才三十周，現在能剖出來嗎？”
醫生建議道：“留院觀察，如果胎心監護數據異常，就要做好剖腹產的準備。”
大家都希望孩子可以多留一會兒，但是B超後的胎監出現了問題，連續出現了兩次減速，持續低於一百二十，醫生建議緊急剖腹產。
穆瑤呼吸急促，這孩子為什麽就不能再多陪她三個月呢？
她一直在冒冷汗，醫生安慰她：“沒有關系的哈，現在早產兒救治已經很成熟了，三十周不是什麽大問題。”
這個孩子一落地，協議就生效了，這是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原野可以陪產，但穆瑤還是要先進手術室，在被推進去之前，她看著原野，聲音很輕地說道：“幫我聯系穆瀅，叫她現在過來，不要告訴夢桐，讓她安心備婚。”
眼眶通紅，濕潤的睫毛顫了顫，穆瑤的聲音沙啞：“孩子生下來之後，你就抱走吧，我們也不要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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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瑤做了一個很美好又很殘忍的夢。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只能看到霧氣繚繞，耳邊傳來熟悉的笑聲，喚醒了腦海深處的回憶。
“媽媽？”
穆瑤試探地喊了一聲，卻無人回應她。
遠處傳來女人的說話聲，就是蘇歆的聲音，盡管過了快二十年，但穆瑤依舊沒有忘記。
盡管什麽也看不見，她還是拔腿跑向聲音的方向。
不知多了多久，穆瑤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來，蘇歆穿著之前被她親手剪掉的那件婚紗，容光煥發。
穆瑤的鼻尖一陣陣發酸，好不委屈：“你終於肯在夢裏來見我了，我真的好想你。”
蘇歆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淚珠，像小時候那樣捧著她的臉頰，很溫柔地說道：“我的瑤瑤受苦了。”
穆瑤眼淚洶湧，一句話也說不出。
蘇歆眼中也有淚光閃爍，說出口的卻是道別的話：“瑤瑤，我該走了，你要相信自己，以後的道路一定會是坦途。”
穆瑤哽咽道：“你要去哪裏？就不能帶上我嗎？”
“傻瓜。”蘇歆彎下腰，穆瑤這才看到她的腳邊有一個搖籃。
她從搖籃裏抱出了一個小嬰兒，遞給穆瑤：“你自己抱著去養吧，我才不要幫你養孩子，太累了。年輕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別天天折騰我們老人家。”
孩子的身上被霧氣籠罩著，只能看到全身青紫，他很軟很輕，胳膊和腿都很細，抱在手上一點重量都沒有。
穆瑤屏住呼吸感受了一陣，擡頭問蘇歆：“他為什麽不哭也不動？”
可是周圍哪裏還有蘇歆的影子。
大霧四起，她被留在了茫茫荒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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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女人壓低聲音的爭執，穆瑤努力掀開沈重的眼皮，一陣短暫的眩暈過後，她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腹部刀口不適感很明顯，提醒著她那個生命已經從她的體內取出了。
不知道沙發上的穆瀅怎麽惹到她，秦夢桐對她怒目而視，眼眶還泛著紅。
穆瑤聲音沙啞地喊了她一聲：“夢桐。”
聽到她的聲音，秦夢桐楞了一下，撲到穆瑤的病床前，眼淚止不住地流：“這也太遭罪了。”
“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穆瑤頓了頓，“不要告訴你嗎？”
“你進手術室之前，葉老二就已經告訴我和季維了，孩子還沒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趕到醫院了。”秦夢桐哭得鼻塞，鼻音很重，“你怎麽還想著不告訴我呢？”
她確實是在肚子上挨了一刀，但秦夢桐今天哭得也太反常了。
在半麻的情況下手術過程中她的意識是清醒的，除了一些她聽不懂的專業用語，她只記得醫生說確實是臍帶扭轉，羊水也有汙染。
只不過她還沒聽到孩子的哭聲就睡著了。
想起了剛才那個夢，現在她也不確定是她還沒來得及聽到，還是那個孩子根本就沒哭。
穆瑤下意識地看向穆瀅。
不知道是不是血緣關系導致的默契，盡管她沒有說話，但穆瀅知道她想問什麽，她一貫強勢，現在的語氣也有些低沈。
“是一個男孩，一千克出頭的體重，剛生下來就轉到兒童醫院去了，現在在NICU，情況不太穩定，原野也守在那邊。”
“原家人想來看你，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他們，就說你要休息，讓他們先走了。”
穆瑤垂下眸子，應了她一聲“嗯”。
“小壞蛋真的太調皮了。”秦夢桐咬牙切齒地說，“臍帶扭轉四十周，繞頸一周，都給他擰成電話線了，以後能打了我一定要打他屁股。”
四十周……聽到她這麽說，穆瑤也有些詫異，臍帶扭轉會導致臍血流受阻，胎兒血氧供給不足，隨時都會有危險，她也很慶幸自己當初的堅持。
“很多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啊，”秦夢桐低聲安慰道，“你在第一時間註意到了小崽子的求救信號，已經很棒了。”
秦夢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著孩子的事情，穆瑤打斷了她：“夢桐，抱歉，下周估計不能去你的婚禮了。”
秦夢桐這時候才察覺到穆瑤並不想談太多關於孩子的話題，她怔了怔，握住了穆瑤的手：“說什麽抱歉啊，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好好養身體，早日康覆。”
在穆瑤出院的前一天，沈清月來病房看了她。
不知道原野是怎樣和她說的，兩人眼神相觸的那一瞬間，穆瑤明白老太太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破裂的關系。
穆瑤和她打招呼：“沈奶奶。”
聽到她改變的稱呼，沈清月的眼中浮現出一抹痛色，她擺擺手讓穆瑤坐下，自己坐到了她的對面。
“瑤瑤，為什麽一定要走呢？繼續當我的孫媳婦不好嗎？”她的問題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其實穆瑤面對沈清月的時候，心中是有愧疚的，盡管一直說服自己，原家人對她好只是因為她是原野的妻子。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在原家的那段時間，是她在京西生活了那麽多年，唯一一段感受到親情的時光。
然而此刻，她並不想隨便說一些客套的話搪塞沈清月，對方想要的是一個答案。
“六歲那年，我媽媽怕穆家會對我不管不顧，怕我無家可歸，她用非常強硬的手段把我送回了穆家，從那天開始，我的人生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我面前看似有很多選擇，其實每到一個分岔口，擺在我面前的都是單選題。”
“之前我所有的努力都是讓自己能夠體面地活著，現在我也想去試一試，看看我的人生是不是也有別的可能性呢？”
“奶奶，我說的這些你可能不理解。”穆瑤輕聲說道，“我把自己困住了，我現在要去找到那把鑰匙，別人幫不了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沈清月輕嘆一聲：“以後還打算回來嗎？”
穆瑤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她心裏明白，她對奧川的向往並不是那座城市真的有多麽好，她不過是蝸牛躲回自己的軀殼罷了。
那一座城市裏散落著很多溫馨的碎片，是不是可以治愈這二十年裏靈魂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呢？
她心房裏的土壤貧瘠不堪，沒有辦法培育出任何健康的親密關系。
她需要一段很長的假期，需要一個不被任何人打擾的空間，來沈澱自己，修覆自己。
“好，奶奶明白了。”沈清月說道，“我知道你是很有主見，很有能力的人，希望你能能夠早點找到那把鑰匙。”
“不管你和小野之間關系如何，孩子是你拼了半條命生下的，他永遠都是你的孩子，以後你若是想看他了，原家不會有人阻攔你。”
沈清月站了起來，對穆瑤說道：“瑤瑤，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你的欣賞，不單單因為你是小野的太太。”
“奶奶，希望後會有期。”
做了很體面的告別，穆瑤目送沈清月離開病房，她的眼中升起薄薄的水霧。
穆瑤看向窗外，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春天來了，她也迎來嶄新的生活。
穆瑤出院後住進了穆瀅名下的一套公寓裏，穆瀅直接給她組了一個專業的產後護理團隊，搭配著專業營養師制定的菜譜，穆瑤的身體恢覆得很快。
只是看到橫在肚子上的那一道疤痕時，心臟深處還是會傳來一陣鈍痛。
她的治療過程中用得都是最好的藥材，腹部的疤痕逐漸變淡，心上的那道傷疤不知道要多久才會消失。
時間如同指間沙，在不經意間匆匆流逝，京西的氣溫逐漸攀升，夏天不遠了。
穆瑤和身邊人一一告別。
周婉冰和童昕恭喜她終於夢想成真。
秦夢桐像個孩子一般，抱著她一場痛哭。
除了原野，原野沒有再聯系她，那天她把話說得那樣決絕，她明白他有他的驕傲。
其實他們都是同一類人，不低頭，不折腰。
不回頭，向前走。
她沒有告訴大家她航班的時間，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度面對離別的場面，來送她的只有穆瀅。
在航站樓前，兩人面對面站著，似乎沒人打算先開口，穆瑤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
穆瀅挑了挑眉：“你笑什麽？”
“我記得當時進穆家大門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沒想到也是你送我離開。”
兩年前的穆瑤也想不到她和穆瀅之間能夠相處得如此近似融洽的心平氣和。
穆瀅微微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穆瑤笑而不語，朝她張開了手臂。
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終於下定決心一般，穆瀅飛快地和她抱了一下。
“謝謝你。”
穆瑤說得真心實意，作為隊友，穆瀅真的很合格，合約條款是本分，但除此之外，合約之外的那些情分，她也都看在眼裏。
“你少來。”穆瀅搓搓手臂，“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側身讓道：“走吧，恭喜你終於獲得自由。”
穆瑤透過舷窗看著外面的景色，天色湛藍，萬裏無雲。
今天的天氣和她當初來京西的不同，她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雨夾雪的冬天，寒氣仿佛能鉆進人的骨縫裏一般，她一直瑟瑟發抖。
那天晚上，司機送她到別墅門口就離開了，她推開門，穆瀅像一個小公主一樣站在樓梯口俯視著她。
凍得一直打寒顫的她就像是一個醜小鴨。
登機後，手機靜了音，她剛想調飛行模式的時候，看到了很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原野打來的。
一秒後，手機上又跳出了來電的界面。
穆瑤看著怔然地看著屏幕，電話因為無人接通很快自動掛斷，但對方又契而不舍地打來。
穆瑤輕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道個別吧。
她摁下接通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或是不知從何說起，又或是他們之間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了，對方久未說話，穆瑤能聽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穆瑤聲線清冷，開口催促道：“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京西的一切都可以被你毫無留戀地像垃圾一樣扔掉嗎？”原野咬牙道，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過冰一般，“我對你而言，也只是一塊踏出泥潭的墊腳石嗎？”
“原野，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穆瑤的語調很輕，“我知道我的演技糟糕，也知道你早就將我看透了。”
“我和那些因為各種各樣的目的接近你的女人沒什麽不同。”她頓了頓，糾正道，“不，我應該還要比她們更加惡劣一些。”
穆瑤很平靜地說道：“對不起，一開始是我招惹你，也很感激這一年多來你對我的包容和照顧。”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
明明是炎炎夏日，但她的話卻能讓人渾身發涼。
前幾天從新生兒重癥監護室裏出來的孩子又開始哭鬧，這孩子本就體弱，盡管哭聲像是小貓叫一般微弱，但哭起來面色漲紅，一副隨時要暈厥過去的樣子，看著讓人揪心。
這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全身黑紫，沒有哭聲，新生兒評分只有兩分，當即被送去搶救了。
他的百日都是在新生兒重癥監護室過的，直到百日之後他的各項指標才逐漸趨於正常，也算是醫護人員從死神手裏搶回的一條命。
他的小手在空中舞著，似乎極力想要抓住什麽。
原野的視線在孩子臉上停留許久，聲音冷冽：“既然如此，那就祝你往後的人生一切順遂。”
他們的通話止於她送出的祝福：“星途璀璨，萬事如意。”
他其實早就知道她是今天的航班。
明知留不住一個去意已決的人，可希望能在最後一刻留下她，是他做的又一件蠢事。
原野擡頭看向天空，一架飛機飛過，在湛藍的天空中拖出了兩條航跡雲，像是白天的流星。
今天的天氣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晴空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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