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香玉與天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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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晚香玉與天使草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 穆瑤可以在原野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影子，那雙眼睛泛著紅，交錯著幾根因為幾乎一宿沒睡而產生的紅血絲。
她放在身側的雙手握拳, 指甲陷進掌心中, 似乎痛意可以給她帶來清醒和勇氣。
她一字一頓道：“孩子我生，你讓我走。”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情況有多危急？說它是你用半條命換來的也毫不誇張, 就算這個孩子以後喊別的女人媽媽，你也不會後悔嗎？一點留戀和牽掛都不會有嗎？”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廓，原野聲聲質問，似是想將她逼出一點猶豫。
穆瑤側頭, 看向窗外, 輕聲道：“那是你的自由。”
原野怒極反笑, 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凈一般癱坐在椅子上, 太陽穴一跳一跳著發疼，他道：“行啊, 你在說這番話之前，明明知道我沒有拒絕的餘地。”
穆瑤其實不太能理解他的情緒波動為什麽這麽大，既然他之前制定了一年的協議，就是存了要斬斷這段畸形的關系的意思，無非是提前了兩個月罷了。
“既然你同意了, 我會讓律師盡快把補充協議制定好。”穆瑤頓了頓, “避免以後出現不必要的糾紛。”
不必要。
糾紛。
原野覺得這輩子聽到的最刺耳的話全都是從她嘴裏出來的。
季維找到原野的時候，他正站在連廊上吹著冷風, 暮色四合，一身黑色的他仿佛也要融進這昏暗的夜色中。
他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 晃蕩著走到他身邊：“升級當爹的人了，怎麽氣壓還這麽低？”
原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有煙嗎？”
還不等季維回答, 他便說道：“算了。”
真是被氣糊塗了。
原野揉了揉眉心，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他收工來醫院後，就讓季維和秦夢桐回去了。
季維揮了揮手上的小卡片，道：“給你們送婚禮請柬來了，之前忘記帶過來，秦夢桐一直念叨我，我幹脆就找回醫院的借口逃出來了。”
他嘖嘖兩聲：“又不是我一個人忘了，好像她自己沒有責任一樣。”
這兩人從認識起就沒少掐架，原野早已經習慣：“不是還有三個月嗎？你送這麽早？”
季維將請柬雙手遞上，姿態倒是裝得像模像樣：“第一張給您了，提前約一下咱們大忙人的時間。”
原野接過請柬，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你和穆瑤能來婚禮吧？之前訂婚的時候你們就因為在外地工作沒趕上。”季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如果被秦夢桐知道他這點事都沒辦好，肯定又要挨罵。
光線雖然昏暗，但是他依舊能清楚地看到原野和穆瑤這兩個並排挨在一起的名字。
頓了幾秒，他回道：“問題不大，我之後大半年能推的工作基本上都推了。”
昨晚他被拍到的時候就是在安排後續的工作，現在正在拍的劇還有半個月殺青，後續接洽的本子他也讓公司暫時先推了。
“行啊。”季維挑了挑眉，“真是好爸爸。”
原野涼涼地看他一眼：“你也加油。”
冷風吹來，季維打了個寒顫，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他和秦夢桐現在都還不太能接受聯姻這件事，他覺得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只會因為搶被子而打架。
-
在醫院一住就是兩周多，穆瑤今天可以出院了。
穆瑤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掀開毛衣，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之前十五周多的時候還看不太出，孩子似乎是知道了父母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存在，這半個月可謂是長勢喜人。
想到昨天醫院下來的通知，穆瑤的神情有些楞怔。
像是知道了她並不是很想要它，這孩子真是可勁兒折騰。
中期唐篩結果不理想，是高風險，她預約了下周的羊水刺穿。
穆瑤嘴唇抿成一條線，放下了毛衣，她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要生下來，自然是希望一切能夠順利的。
不過之前秦夢桐說的對，命中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留不住的。
上天總喜歡替她做決定，她似乎無論朝著哪個方向走，終點早已定好，她無論再怎麽想要努力改變，終究是躲不開命運的推手，她這些亂七八糟的無用思緒反倒讓自己像個小醜。
病房門口傳來敲門聲，洗手間離門就幾步遠，穆瑤去開了門。
蘇曉曼捧著一束鮮花走了進來，牽了她的手，笑瞇瞇地說道：“瑤瑤，家裏派我做代表接你出院，小野在辦住院手續。”
自從上次爭執後，基本上都是秦夢桐、蘇曉曼和沈清月輪番陪著她，原野只是在她做唐篩的時候見到過一次。
她本以為原野沒來醫院了，可是今晨護士無意間提了一嘴：“你們感情真好，我值夜班的時候總會碰到原老師，他雖然白天不在，但每次都要向我們問您的情況。”
穆瑤這段時間每天能睡上十二個小時，對她說的這些一無所知。
想到這裏，穆瑤嘴角的笑容淡了淡，道：“住院手續讓助理去辦就好了。”
“那怎麽行呢。”蘇曉曼拉她到床邊坐下，“他是孩子爸爸，自然要親力親為，他做得這些和你受的苦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冬日的暖陽通過玻璃窗斜斜地射進病房，穆瑤整個人浸在陽光中，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但她的臉色依舊慘白，眼底也帶著些憂愁。
蘇曉曼心中一疼，拉過她的手，揉了揉她的額角：“瑤瑤，你放心，唐篩的結果本來就不準的，翻盤的概率很大的。當初就應該直接做無創，省的現在還要受羊穿的罪。”
當初兒子的婚訊來得突然，但她現在是真的很疼惜穆瑤。
為她從小的成長經歷，也為她現在遭的這些罪源於肚子裏原家的孩子。
額角細膩的觸感，和蘇曉曼的溫柔安撫，都讓穆瑤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酸，她低聲應了一句。
她很久沒有感受到親情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穆瑤明白了，無論是從小撫養原野長大的爺爺奶奶，還是一直遠在國外的爸爸媽媽，他們都很愛很愛原野，愛到會願意將一些溫情分給她。
氣氛有些沈，蘇曉曼轉移著話題：“奶奶知道你願意回老宅養胎可高興了，以後我們一起運動、養花，我和原達在結束手上的項目之後也打算回國了。”
聽了她的話，穆瑤有些詫異：“您和叔叔要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國內了嗎？”
“其實這幾年一直有國內的高校和研究所向我們遞橄欖枝，說實話，三十年前剛畢業的時候我們也沒想到會在國外待這麽久。”
蘇曉曼繼續說道：“在外的游子總是要回家的，而且父母年紀都大了，家裏又要有新成員了，我們一直在國外也不放心。”
穆瑤笑著點了點頭：“一家人能在一起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敲門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原野站在大敞的病房門前，臉上的神色很淡：“好了，下樓吧。”
穆瑤一扭頭就望進了他的眼中，他們這兩周幾乎沒有說過話，連對視都會顯得有些局促。
原野率先扭頭離開，穆瑤和蘇曉曼跟在他的身後下了樓。
一路上兩個年輕人都不主動開口，全靠蘇曉曼活躍氣氛，穆瑤也不讓她的話落了空，總是會恰到好處地應上一句，倒是原野，全程沈默。
身邊的人太低氣壓，穆瑤大部分時間都扭頭看著窗外，視野中閃過一抹白色。
路上有些堵，雖然車子開得不算太快，但待她反應過來時，那抹白色已經尋不到蹤跡。
穆瑤語氣焦急：“剛才的路口處有一只白色的流浪博美，能不能回去看看？馬路上車太多了，它待在那裏太危險了。”
聽到她的話，司機下意識放慢了車速，但老板沒開口，他也有些無措。
什麽隔閡爭執沖突都拋之腦後了，穆瑤搖了搖原野的手臂，語氣帶上些哀求：“原野……”
原野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沈聲吩咐道：“前面路口掉頭，回去。”
在這幾分鐘內，穆瑤有些坐立不安，記憶深處那血肉模糊的場景又被激了出來，闊別半個月的反胃感似乎又卷土重來。
在奧川時，她和母親曾經養過一只博美，之後母親病逝，她也要被穆家接回國，無論她怎樣苦苦哀求，穆家都容不下那只陪她長大的寵物狗。
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她只好將狗狗送給當時的一位同班同學家裏。
送養的家庭是好的，但狗狗就是不樂意，還沒兩天，就趁掙脫繩子跑了出來，被一輛疾行的車子撞上了。
那正好是穆瑤留在奧川的最後一個下午，充滿了血色的回憶。
待到他們回到原來的路口時，正好在花壇邊看見了那只流浪狗，渾身臟兮兮的，走路也不利索。
穆瑤二話不說，直接推開車門下車，但感受到人的靠近，狗狗拖著受傷的腿避得更遠。
她最近總是覺得餓，會在身上放一些小零食，她撕開一袋零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球球，快過來，姐姐這裏有吃的。”
聽到她嘴裏下意識冒出的稱呼，原野的眸色深了深。
能讓她這樣失態，果真是有原因的。
蘇曉曼反應過來之後也下了車，及時拉住了穆瑤的胳膊，提醒道：“瑤瑤，你現在有寶寶，不能碰流浪動物的。”
看著越走越遠的博美，但穆瑤像是被回憶困住了一般，想要掙開蘇曉曼的手。
原野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對蘇曉曼說道：“媽，你先帶她回去，我來想辦法送這只狗去寵物醫院。”
穆瑤擡眸，看著他深邃的眸子，咬了咬下唇道：“你說的，一定要做到。”
“放心。”
-
原野一直沒有發來消息，穆瑤晚上吃飯都沒有胃口，飯後，她婉拒了蘇曉曼一起看電影的邀請，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沙發上。
她回房間時便第一時間發現，之前她總是掛在嘴邊的硬邦邦的沙發已經被換掉了。
現在的沙發軟硬適中，靠背也很好地支撐了她泛酸的腰部。
提示音傳來。
盡管已經多次希望落空，但她還是第一時間拿起了手機。
是一條微信好友邀請，備註是餘聲。
穆瑤加上他，對方很快發來消息。
【穆老師，老大聯系了專業的救助團隊，已經把狗狗安全送到寵物醫院了，現在已經做完了全面的檢查，有一些小問題，需要在醫院待上一段時間。】
提示音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餘聲傳了一串圖片和視頻給她。
狗狗被剃了毛，病怏怏地趴在籠子裏，穆瑤將圖片放大，註意到狗狗的右耳上有一顆小小的“痣”。
球球在左耳同樣的位置，有一顆幾乎一摸一樣的“小痣”。
酸軟感在心房炸開，淚水很快就模糊了雙眼。
她抖著手打字，問他【原野現在在哪兒？他今晚回老宅嗎？】
【上個劇組剛殺青，今晚聚餐呢。】
【他之前說今晚會喝酒，結束也會比較晚，所以回龍園。】
【不過如果您有需要，等老大從包廂出來之後我會轉告老大，您想讓他今晚回老宅。】
穆瑤沒有否認，回道【好的，謝謝你。】
晚上十一點，已經靠在一樓沙發上睡著的穆瑤被門口的動靜吵醒。
長輩們已經休息了，她一個人留在客廳等原野。
他真的喝了不少，被餘聲扶了進來，臉上都帶著潮紅，穆瑤攏了攏沙發上的毛毯，讓原野靠坐在沙發上。
很少見他喝成這樣，穆瑤問餘聲：“怎麽喝了這麽多？”
小助理瞅她臉色，開口道：“老大之前本來和王導談好了之後的工作，雖然合同還沒簽，但基本上是定了的，但他把上半年能推的工作都推了，所以……”
“總歸是自己理虧，所以被灌酒的時候也不太好拒絕。”
穆瑤自是知道他把工作推了是為了什麽，心沈了沈，說道：“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嫂子言重了，份內的工作。”
稱呼脫口而出之後餘聲才反應過來，他撓撓頭發，麻溜地走了。
原野扯了扯領口，明顯有些不適，穆瑤從廚房端來提前備好的解酒茶，遞到了他的手邊：“喝點吧，會舒服些。”
原野沒有接，只是懶倦地擡起眸子看她：“你找我是為了那條狗吧？”
自己真的有那麽明顯嗎？
穆瑤把解酒茶放在茶幾上，坐到他的身邊，開門見山道：“對，我想親自養他，因為這裏是你的地盤，所以來征求你的同意。”
原野的語氣中透著些荒謬：“親自？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的人，對一條路邊的狗倒是可以這樣有感情。”
穆瑤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抿唇不語。
“你不是慣會做交易嗎？婚姻、骨肉都可以用來交易。”原野握住她的腰，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你這次又想要用什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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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一頓道：“孩子我生，你讓我走。”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情況有多危急？說它是你用半條命換來的也毫不誇張, 就算這個孩子以後喊別的女人媽媽，你也不會後悔嗎？一點留戀和牽掛都不會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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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瑤側頭, 看向窗外, 輕聲道：“那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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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瑤其實不太能理解他的情緒波動為什麽這麽大，既然他之前制定了一年的協議，就是存了要斬斷這段畸形的關系的意思，無非是提前了兩個月罷了。
“既然你同意了, 我會讓律師盡快把補充協議制定好。”穆瑤頓了頓, “避免以後出現不必要的糾紛。”
不必要。
糾紛。
原野覺得這輩子聽到的最刺耳的話全都是從她嘴裏出來的。
季維找到原野的時候，他正站在連廊上吹著冷風, 暮色四合，一身黑色的他仿佛也要融進這昏暗的夜色中。
他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 晃蕩著走到他身邊：“升級當爹的人了，怎麽氣壓還這麽低？”
原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有煙嗎？”
還不等季維回答, 他便說道：“算了。”
真是被氣糊塗了。
原野揉了揉眉心，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他收工來醫院後，就讓季維和秦夢桐回去了。
季維揮了揮手上的小卡片，道：“給你們送婚禮請柬來了，之前忘記帶過來，秦夢桐一直念叨我，我幹脆就找回醫院的借口逃出來了。”
他嘖嘖兩聲：“又不是我一個人忘了，好像她自己沒有責任一樣。”
這兩人從認識起就沒少掐架，原野早已經習慣：“不是還有三個月嗎？你送這麽早？”
季維將請柬雙手遞上，姿態倒是裝得像模像樣：“第一張給您了，提前約一下咱們大忙人的時間。”
原野接過請柬，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你和穆瑤能來婚禮吧？之前訂婚的時候你們就因為在外地工作沒趕上。”季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如果被秦夢桐知道他這點事都沒辦好，肯定又要挨罵。
光線雖然昏暗，但是他依舊能清楚地看到原野和穆瑤這兩個並排挨在一起的名字。
頓了幾秒，他回道：“問題不大，我之後大半年能推的工作基本上都推了。”
昨晚他被拍到的時候就是在安排後續的工作，現在正在拍的劇還有半個月殺青，後續接洽的本子他也讓公司暫時先推了。
“行啊。”季維挑了挑眉，“真是好爸爸。”
原野涼涼地看他一眼：“你也加油。”
冷風吹來，季維打了個寒顫，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他和秦夢桐現在都還不太能接受聯姻這件事，他覺得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只會因為搶被子而打架。
-
在醫院一住就是兩周多，穆瑤今天可以出院了。
穆瑤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掀開毛衣，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之前十五周多的時候還看不太出，孩子似乎是知道了父母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存在，這半個月可謂是長勢喜人。
想到昨天醫院下來的通知，穆瑤的神情有些楞怔。
像是知道了她並不是很想要它，這孩子真是可勁兒折騰。
中期唐篩結果不理想，是高風險，她預約了下周的羊水刺穿。
穆瑤嘴唇抿成一條線，放下了毛衣，她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要生下來，自然是希望一切能夠順利的。
不過之前秦夢桐說的對，命中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留不住的。
上天總喜歡替她做決定，她似乎無論朝著哪個方向走，終點早已定好，她無論再怎麽想要努力改變，終究是躲不開命運的推手，她這些亂七八糟的無用思緒反倒讓自己像個小醜。
病房門口傳來敲門聲，洗手間離門就幾步遠，穆瑤去開了門。
蘇曉曼捧著一束鮮花走了進來，牽了她的手，笑瞇瞇地說道：“瑤瑤，家裏派我做代表接你出院，小野在辦住院手續。”
自從上次爭執後，基本上都是秦夢桐、蘇曉曼和沈清月輪番陪著她，原野只是在她做唐篩的時候見到過一次。
她本以為原野沒來醫院了，可是今晨護士無意間提了一嘴：“你們感情真好，我值夜班的時候總會碰到原老師，他雖然白天不在，但每次都要向我們問您的情況。”
穆瑤這段時間每天能睡上十二個小時，對她說的這些一無所知。
想到這裏，穆瑤嘴角的笑容淡了淡，道：“住院手續讓助理去辦就好了。”
“那怎麽行呢。”蘇曉曼拉她到床邊坐下，“他是孩子爸爸，自然要親力親為，他做得這些和你受的苦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冬日的暖陽通過玻璃窗斜斜地射進病房，穆瑤整個人浸在陽光中，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但她的臉色依舊慘白，眼底也帶著些憂愁。
蘇曉曼心中一疼，拉過她的手，揉了揉她的額角：“瑤瑤，你放心，唐篩的結果本來就不準的，翻盤的概率很大的。當初就應該直接做無創，省的現在還要受羊穿的罪。”
當初兒子的婚訊來得突然，但她現在是真的很疼惜穆瑤。
為她從小的成長經歷，也為她現在遭的這些罪源於肚子裏原家的孩子。
額角細膩的觸感，和蘇曉曼的溫柔安撫，都讓穆瑤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酸，她低聲應了一句。
她很久沒有感受到親情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穆瑤明白了，無論是從小撫養原野長大的爺爺奶奶，還是一直遠在國外的爸爸媽媽，他們都很愛很愛原野，愛到會願意將一些溫情分給她。
氣氛有些沈，蘇曉曼轉移著話題：“奶奶知道你願意回老宅養胎可高興了，以後我們一起運動、養花，我和原達在結束手上的項目之後也打算回國了。”
聽了她的話，穆瑤有些詫異：“您和叔叔要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國內了嗎？”
“其實這幾年一直有國內的高校和研究所向我們遞橄欖枝，說實話，三十年前剛畢業的時候我們也沒想到會在國外待這麽久。”
蘇曉曼繼續說道：“在外的游子總是要回家的，而且父母年紀都大了，家裏又要有新成員了，我們一直在國外也不放心。”
穆瑤笑著點了點頭：“一家人能在一起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敲門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原野站在大敞的病房門前，臉上的神色很淡：“好了，下樓吧。”
穆瑤一扭頭就望進了他的眼中，他們這兩周幾乎沒有說過話，連對視都會顯得有些局促。
原野率先扭頭離開，穆瑤和蘇曉曼跟在他的身後下了樓。
一路上兩個年輕人都不主動開口，全靠蘇曉曼活躍氣氛，穆瑤也不讓她的話落了空，總是會恰到好處地應上一句，倒是原野，全程沈默。
身邊的人太低氣壓，穆瑤大部分時間都扭頭看著窗外，視野中閃過一抹白色。
路上有些堵，雖然車子開得不算太快，但待她反應過來時，那抹白色已經尋不到蹤跡。
穆瑤語氣焦急：“剛才的路口處有一只白色的流浪博美，能不能回去看看？馬路上車太多了，它待在那裏太危險了。”
聽到她的話，司機下意識放慢了車速，但老板沒開口，他也有些無措。
什麽隔閡爭執沖突都拋之腦後了，穆瑤搖了搖原野的手臂，語氣帶上些哀求：“原野……”
原野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沈聲吩咐道：“前面路口掉頭，回去。”
在這幾分鐘內，穆瑤有些坐立不安，記憶深處那血肉模糊的場景又被激了出來，闊別半個月的反胃感似乎又卷土重來。
在奧川時，她和母親曾經養過一只博美，之後母親病逝，她也要被穆家接回國，無論她怎樣苦苦哀求，穆家都容不下那只陪她長大的寵物狗。
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她只好將狗狗送給當時的一位同班同學家裏。
送養的家庭是好的，但狗狗就是不樂意，還沒兩天，就趁掙脫繩子跑了出來，被一輛疾行的車子撞上了。
那正好是穆瑤留在奧川的最後一個下午，充滿了血色的回憶。
待到他們回到原來的路口時，正好在花壇邊看見了那只流浪狗，渾身臟兮兮的，走路也不利索。
穆瑤二話不說，直接推開車門下車，但感受到人的靠近，狗狗拖著受傷的腿避得更遠。
她最近總是覺得餓，會在身上放一些小零食，她撕開一袋零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球球，快過來，姐姐這裏有吃的。”
聽到她嘴裏下意識冒出的稱呼，原野的眸色深了深。
能讓她這樣失態，果真是有原因的。
蘇曉曼反應過來之後也下了車，及時拉住了穆瑤的胳膊，提醒道：“瑤瑤，你現在有寶寶，不能碰流浪動物的。”
看著越走越遠的博美，但穆瑤像是被回憶困住了一般，想要掙開蘇曉曼的手。
原野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對蘇曉曼說道：“媽，你先帶她回去，我來想辦法送這只狗去寵物醫院。”
穆瑤擡眸，看著他深邃的眸子，咬了咬下唇道：“你說的，一定要做到。”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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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一直沒有發來消息，穆瑤晚上吃飯都沒有胃口，飯後，她婉拒了蘇曉曼一起看電影的邀請，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沙發上。
她回房間時便第一時間發現，之前她總是掛在嘴邊的硬邦邦的沙發已經被換掉了。
現在的沙發軟硬適中，靠背也很好地支撐了她泛酸的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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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已經多次希望落空，但她還是第一時間拿起了手機。
是一條微信好友邀請，備註是餘聲。
穆瑤加上他，對方很快發來消息。
【穆老師，老大聯系了專業的救助團隊，已經把狗狗安全送到寵物醫院了，現在已經做完了全面的檢查，有一些小問題，需要在醫院待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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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被剃了毛，病怏怏地趴在籠子裏，穆瑤將圖片放大，註意到狗狗的右耳上有一顆小小的“痣”。
球球在左耳同樣的位置，有一顆幾乎一摸一樣的“小痣”。
酸軟感在心房炸開，淚水很快就模糊了雙眼。
她抖著手打字，問他【原野現在在哪兒？他今晚回老宅嗎？】
【上個劇組剛殺青，今晚聚餐呢。】
【他之前說今晚會喝酒，結束也會比較晚，所以回龍園。】
【不過如果您有需要，等老大從包廂出來之後我會轉告老大，您想讓他今晚回老宅。】
穆瑤沒有否認，回道【好的，謝謝你。】
晚上十一點，已經靠在一樓沙發上睡著的穆瑤被門口的動靜吵醒。
長輩們已經休息了，她一個人留在客廳等原野。
他真的喝了不少，被餘聲扶了進來，臉上都帶著潮紅，穆瑤攏了攏沙發上的毛毯，讓原野靠坐在沙發上。
很少見他喝成這樣，穆瑤問餘聲：“怎麽喝了這麽多？”
小助理瞅她臉色，開口道：“老大之前本來和王導談好了之後的工作，雖然合同還沒簽，但基本上是定了的，但他把上半年能推的工作都推了，所以……”
“總歸是自己理虧，所以被灌酒的時候也不太好拒絕。”
穆瑤自是知道他把工作推了是為了什麽，心沈了沈，說道：“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嫂子言重了，份內的工作。”
稱呼脫口而出之後餘聲才反應過來，他撓撓頭發，麻溜地走了。
原野扯了扯領口，明顯有些不適，穆瑤從廚房端來提前備好的解酒茶，遞到了他的手邊：“喝點吧，會舒服些。”
原野沒有接，只是懶倦地擡起眸子看她：“你找我是為了那條狗吧？”
自己真的有那麽明顯嗎？
穆瑤把解酒茶放在茶幾上，坐到他的身邊，開門見山道：“對，我想親自養他，因為這裏是你的地盤，所以來征求你的同意。”
原野的語氣中透著些荒謬：“親自？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的人，對一條路邊的狗倒是可以這樣有感情。”
穆瑤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抿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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