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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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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訴她

千裏離開天一塢不過一日,盧筠清卻覺得像過去了一旬。

一天仿佛有四十八個小時一樣漫長,除了給孩子講課,剩下的時間裏她一直凝神聽外面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就以為是千裏回來了,就連夜間睡覺也不得安眠,總覺得窗外呼嘯的北風中夾雜著千裏的腳步,可起身細聽一會,又發現除了風聲,並沒有別的。

第二天傍晚,天空飄起霰,冰粒互相撞擊發出嘩啦嘩啦聲,不絕於耳,很快,灰撲撲的大地就變成一片明白,夜空也被映照得亮起來。

就在這白晝一樣的傍晚,千裏一行人滿載而歸,他們帶回了陽城馬賊的大頭目——獨耳劉,還擒獲了馬賊的所有核心骨幹。

千裏步伐輕盈,擡起修長的腿穿過庭院,三兩步就邁進客廳,走到她面前。

“盧小姐,咱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去西曲城。”

他喘著粗氣,胸膛微微起伏,顯然是一路跑過來得。

兩道英挺的眉上積了幾顆雪粒。

盧筠清下意識伸出手,拂去他眉梢的雪粒,這不是輕盈的雪花,而是圓溜溜的小雪粒,將融未融,遇到指尖的溫度,慢慢化掉。

他察覺到她的動作,微微彎腰,方便她更輕易地夠到他。

盧筠清摘下那雪粒,驚覺兩人之間忽然離得這樣近,他眼角眉梢泛起的笑意,清清楚楚映在她眼裏。

心臟沒來由得漏跳一拍,盧筠清移開視線,向後退了一步。

輕咳一聲,才又擡起頭重新看向他。

“你們抓到馬賊的大頭目了?”

“嗯。”千裏點頭,“活捉了他,放心,這次有備而去,咱們的人沒有傷亡。”

“這可太好了,那,我這就去收拾東西,明天什麽時辰出發?”

“不急,等你睡醒了吃過飯,咱們再走。”

盧筠清臉一紅,看來他已經註意到了自己有賴床的習慣。

他越是這樣體貼,她越覺得不好意思。

“這……我明天一定會早起的,你放心。”

“嗯,我當然放心,你只需要帶些貼身衣物,西曲城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路上一應飲食也都備齊,你今晚好好睡…… ”

“大哥,大哥…… ”大俊的大嗓門從院子裏傳來,隨後想起沈重的腳步聲,守在門口的桃葉不悅得看了他一眼,“大俊哥,你說話能不能小點聲,一驚一乍得,別嚇到我們小姐。”

“我哥天生大嗓門,改不掉的,我說過他多少次了都沒用。”黃鶯也來了。

見她出現,盧筠清面色一喜,過去拉起她的手。

“黃鶯,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找我什麽事?”

“你也知道,我明天要跟千裏去西曲城,不能教孩子們識字了,他們剛開始打基礎,突然中斷總歸不好,我聽說你也是識字的,你來教他們好不好?”

說到教書,平時神采飛揚的黃鶯立刻蔫了,“ 我,我能行嗎?我從小跟著兄長,只會舞槍弄棒。”

盧筠清滿懷希望地看著她,“我聽說你跟郭公子學了不少字,想來教小孩子們是綽綽有餘了。”

大俊湊過來,“對,對,我妹子學東西可快了,撿來郭兄弟一個月,她跟我說話就開始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了。”

眾人都忍不住笑出聲,黃鶯擡肘往大俊胸口撞了一下,只有姍姍來遲的郭默靜靜站在門邊,照例沒什麽表情。

盧筠清帶黃鶯轉到屏風後,把自制的練字帖和讀書筆記一一交接給她,千裏看著屏風上映出的兩人身影,靜靜地站了很久。

郭默慢吞吞地走過來,站到他身邊。

“殷玄那件事,你不打算告訴她嗎?別怪我沒提醒你,情場如戰場,必要的時候,心機手段都要用。”

“你本就落後他一步,此時正是扳回一局的好時機。”

千裏仍盯著屏風上的身影,半晌,低聲道,“許久沒見她這般開心了,我不想讓她難過。”

郭默無奈地搖了搖頭,原以為自己遇上了一位殺伐決斷的明主,適逢亂世,流民四竄,他看出他有問鼎天下的潛力,自己跟隨他,也能成為輔佐開國之君的名臣。

屆時便可列土封疆、光宗耀祖,一洗盛家強加到郭家身上的屈辱。

可是看眼下的情形,千裏對盧家小姐的心思絕不一般,往日在戰鬥中的精明狠厲、心機籌謀,如今竟是一概不用,只為哄著她開心滿意。

從天一塢到西曲城,騎馬而行,需要兩個白日,途中要在孤城住一晚。

他們一行十餘人,千裏騎馬走在最前,盧筠清、桃葉、郭默坐馬車緊隨其後,陳仲明和大俊一左一右隨行,中間是鄭麻子和王萬春,還有關在囚車裏的獨耳劉三人,最後由幾個強壯高大的天一塢士兵斷後。

第一日一切無事,第二日剛離開孤城,走了約有半個時辰,進入一條林蔭小路,道路兩邊長滿參天大樹,枝繁葉茂,鳥鳴不絕。

盧筠清聽那鳥鳴清脆可愛,便掀開車簾,想聽得更清楚些,走在前面的千裏忽然勒緊韁繩,擡手示意後面的人停下。

一直閉目養神的郭默睜開眼,“有人要來了。”

盧筠清心頭一緊,看見千裏的兩手反手向背後探去,他背上背著一個細長型的包袱,盧筠清先前不明白這是什麽,此刻忽然反應過來,這裏面是武器。

就在這時,空氣中忽然響起一聲長嘯,聲音又高又急,與此同時,數個身影從樹上跳下,將千裏團團圍住,他們各個手持大刀,刀身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白光。

粗略一數,約莫有十個人。

“馬賊來劫人了?”盧筠清強抑著喉頭的不安。

“不,他們是沖著千裏來的。”郭默語氣篤定,“你看,十個人全來圍攻千裏,並無人去囚車救人。”

盧筠清往後看了看,確實如郭默所說,後面的林蔭道上一片安靜。

“他們是誰?”

郭默沒有直接回答,只慢悠悠道,“羽朝人擅使劍,奚族人慣用刀。”

刺客人手一柄大刀,顯然又是奚族人。

千裏,千裏,你和奚族之間到底有什麽糾葛,他們為何對你窮追不舍?

刺客的包圍圈開始縮小,眼看就要提刀砍馬腿,千裏先發制人,拔出身後的武器,從高高的馬背上一躍而下,滾落地上。

刺客立刻圍成一個圈,向千裏發動攻擊,誰知千裏以腰為支點在地上轉了兩圈,腳踢刀砍,刺客竟無一人能近身。

動作快到盧筠清都看不清哪裏是腿,哪裏是胳膊,只知道有寒光不斷閃爍。

隨後,千裏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盧筠清這才看清,他拿得是雙刀。

“阿弟,大俊,你們怎麽不去幫忙?快,快去幫他呀!”盧筠清趴在窗欞上,向後喊。

“別喊了,盧小姐,千裏早就說了,但凡奚族人來,他一人解決,誰也不許插手。”

原來如此,難怪大俊脖子伸得老長往這邊看,就是不動一動。

“放心,這些人傷不到他。”

“若是咱們的人上前,千裏要分心護著,反而容易受傷。”

郭默說著,眼神不留痕跡地從桃葉身上滑過,盧筠清明白了他的意思,千裏把桃葉帶回來那次,就是因為分神救桃葉才受傷。

盧筠清兩手在胸前握緊,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打鬥。

千裏身形矯捷,刀法淩厲,劈開刺客的包圍圈,可是刺客像潮水一樣,很快又再度圍住他。

四面八方都是明晃晃刀尖,千裏沒有一絲遲疑,縱身躍起,雙腿各踢中一人,落下時雙刀向身子兩側砍去,精準得插中兩人胸膛。

隨著刀身利落收回,兩具屍體重重砸到地上。

郭默重新閉上眼,靠回車廂內壁,“歇會兒吧,很快就結束了。”

盧筠清卻做不到他這般輕松,全程盯著千裏和刺客纏鬥,直到最後一個刺客倒下,她才長出了一口氣,後背已出了一層薄汗。

千裏收起雙刀,用包袱包好,重新背到背上,然後越過那些屍體,跑到盧筠清的馬車前。

他剛剛跟十個人戰鬥完,跑起來卻還是那樣輕盈。

“別怕,都處理掉了。”

他幹凈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額上的汗珠在正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盧筠清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快擦擦汗吧。”

千裏接過手帕,在臉上擦了擦,把手帕塞進懷裏,“等我洗幹凈,再還給你。”

盧筠清道,“也好。”

千裏對她笑了笑,跑去牽馬。

到達西曲城的時候,天已擦黑。他們拐進城東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巷子的盡頭是一扇窄小破舊的木門,門上的朱漆已剝落成粉色。

進去之後別有洞天,宅子很大,兩進院落,花圃綠植打理得井井有條,一位精神矍鑠的中年人在此候著,見了千裏就叫老大。

盧筠清這才知道,此人也是天一塢的人,這宅子是天一塢在西曲城的落腳地。

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了身衣服,千裏就押著獨耳劉等人去了廣平王府,跟他同去的,是大俊和陳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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