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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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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漆黑的薄片鑰匙被徑自拋下,烏鴉留下句“明日歸還,室內等候”瞬間消失。

方澈看著收錄室的鑰匙正要蹙眉,卻很難忽視身邊人好奇的目光。不祥的預感使他想將人留在這裏,但孫思雨總是能夠先發制人。

“考課為期三月,無法中止。雙方受天道約束。”徹底失去法度的孫思雨竟是最閑的,學著方澈的冷漠,笑嘻嘻地說,“以身作則啊,方大人。”

半晌說不出拒絕的理由,方大人無奈握住鑰匙帶著人瞬移至收錄室。

沒有門窗的收錄室靠懸浮的燈籠勉強照亮前方的路,陰冷的霧氣沒過膝蓋,使她不寒而栗。兩側的架子收錄著災禍和傳說的卷宗,幾乎都是貼有封條,難以被解決或考證的存在。她倒是聽過連默閣都會懷疑這些是否只是前默閣為賣話本寫下的點子,畢竟老人常說從前沒錢。就算不是太平盛世,換作她,她也不信。

而再走近些,就能看見一團黑影。桌案前站著的木偶與前廳的一模一樣,就是對待生人不及它友善。玄鐵鍛造的利爪上沾有發黑的汙漬,隨時準備揮起。

“閑雜人,勿入,離開。”

方澈見慣了這種場面,將欲躲在自己背後的人揪出來,“她是我帶來的。”

木偶盯著那張熟悉的臉總覺在哪見過,呆傻的熊頭看起來竟有幾分困惑。可制造者沒給它開多少靈智,猶豫半晌還是為他們點亮宮燈。周圍殘留的血跡和無法遮擋的抓痕也在這時無保留地展現在孫思雨面前,向她彰顯巧匠的實力。

角落那堆廢棄的木架更讓她對木偶的危險有了新的認識,只覺結痂的傷口再次作痛。見木偶還朝自己看來,偌大的空間回響起她倒吸涼氣和突兀的羽翼扇動聲。

突然出現的烏鴉不知從哪飛來又看了多久好戲,為方澈送來三四張宣紙便打理起自己,棕色的眼睛卻在一順不順地盯著疲憊的二人,等著人消化今天日的一切。

貌似很重要的消息。

確認方澈和烏鴉沒有提防自己,孫思雨大大方方地湊上去,沒承想輕易就收獲今日的意外之喜。字在紙上潦草到險些飛起,向她講述那件舊事。

原來同樣的事在十年前就已經發生,但那次位置偏僻,人跡罕至,唯一消失的人還是默閣派出去的巫。

據當時留下的線索,長老們得知她並沒有死,只是誤闖別處,找不到出路。按其他人的說法,結界內的力量流失速度是外界數倍不止,且巫祝是它最心儀的食物。默閣暗中尋找其蹤跡已有十年之久,卻還是尋不到它蹤跡。

今日出現在花市的結界和記載完全一致,所有長老均認為這就是當年忽然消失的災禍,不過比十年前更加貪心。然而沒承想它擁有靈智,他們還誤打誤撞和其產生因果。他們不想失去難得的機會,才會派信使送去鑰匙。

嘶啞的聲音完成最後的任務,“來客名字,調取宗卷,暫入默閣。”

烏鴉的話讓孫思雨忽然記起被忽略的事,覺得一切太過湊巧,“你們試官不看宗卷?”

按照默閣的行事作風,宗卷這類影響考課的東西,試官需要早先看完。若是他沒來得及會怎麽樣,她能順利站在這裏說不準就是天意。想到這,她的心狂跳不止,那點愧疚煙消雲散。

“······”剛完成任務就收到默閣傳書,孫思雨的宗卷他還未看完。方澈攥緊手中的宣紙,頓感不妙。果然邊上傳來此刻最讓人痛恨的背誦聲,甚至字字紮在心口。

宗卷末尾。孫思雨,默閣白雨桐之女。事出有因,特準免去其考課,所有相關消息內外嚴禁談起,涉事人員全部禁言。另,嚴禁錄用孫思雨為默閣官員,默閣可去之處均不得放其入內,除非能力在其之上者在場。

如何確定能力在她之上,無非是找個地方打架,但兩人打起來法度第一個出來阻止。默閣長老這麽寫就是委婉地告訴所有人,孫思雨不得入內。恰好今日的木偶都壞了,沒個把人趕出去。

方澈雙唇緊閉,不知該把人趕出去還是先帶著人去請罪。

瞧人不說話,孫思雨明白自己猜得沒錯,意味深長地笑道:“試官大人別不說話啊,我們可以暫時確定結界出現在花市的原因了,不是嗎?”

沒有誰比他們深信因果之說,對認定的事也是相當執拗,十年前的因造成如今的果便是有力憑證,而他成了這場因果中倒黴的祭品。

瞧孫思雨比教書先生還要親切的臉,比貪官還要虛偽的笑。本以為二十幾的人比剛及笄的孩子先能接受安排,誰承想是他的疏忽給人鉆空子的機會,想來她等這日已等了許久。還需什麽暫時確定,擺明就是肯定。

方澈認命了,朝人行禮,“方澈,默閣方鴻之子。當年之事我確實不知,既然現在知曉,我定會為你擔保。”

“我知道,司巫大人最是信守承諾。”

兩人互相行禮,一個不爽,一個假裝客氣。

計劃好的下一步行動對他們而言已沒有意義,前因後果在坦白身份時已經清晰。架子上圍觀的烏鴉卻不樂意了,準確說是借烏鴉偷聽的長老們不樂意。

低沈嘶啞的鳥鳴被老人的怒吼取代,隨後是低聲細語和安撫,一言一語聽不清到底是誰在講話。傳信的鳥隨他們的情緒伸縮脖子,伸展翅膀,感覺馬上要幻化人形暴打二人。

“誰?你做的木偶怎麽把人放進來了!”

“我怎麽知道!”

“考課前看宗卷是規矩,你帶頭違反乃是大忌!”

“匆忙傳信,情有可原,不能全怪他。”

“現在怎麽辦?帶她一起去?”

“······”

“咳,巫覡孫思雨、方澈,前往推演所得方位等候結界,尋回法度和缺失魂魄。收錄室所有卷宗隨意查閱,鑰匙暫不歸還。”

黑羽從空中飄落,信使徑直俯沖入霧中向長老覆命。似乎是發現新的異樣,離開時不忘回頭,將孫思雨的表情記住。

孫思雨對此不甚在意,討好眼前人才最重要,“總歸是要去,方大人不如幫草民找人。生死不論,事成必將重謝。”

“白長老之事,默閣不會不管,倒是你該跟本官道、歉。利用本官疏忽,混入默閣,你可有錯?”

“有錯,都有錯。等從結界回來,眾長老的責難我替你擋一半。”

“你說的,到時候別逃”瞧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來氣,方澈憤懣道,“先找卷宗,特等,末列。”

為防止當年靈氣覆蘇初期的慘狀再次發生,有資質成為特級的在初次發現時就會被及時處理。因此,到現在末列的架子有大半空著,十年前的案子居然是近幾年最新出現的那個,由於無人見過真容,卷宗跟魚竿般細。

孫思雨迫不及待地展開卻不見墨,將全部攤開也是如此,只有那幅掉落的畫紙還畫有當年的風景。可不過片刻,畫上的風景在兩人面前被抹去。

空白的紙張已沒有補救的機會,上面殘存的氣息陌生又親切。許是“別人”不想讓人知道過多秘密,但孫思雨才不會領情。

她蹙眉道:“直接出發,方位在哪?”

“林城”烏鴉再次出現,叼走孫思雨身上的災禍碎片“方長老有話,下不為例。”

前廳的木偶早已在門外等候。它將鼓鼓囊囊的包裹交到二人手中,桂圓大小的眼睛仍盯著孫思雨,恍然想起來在哪見過她猛然將她抱起,朝外狂奔。

立在正中央的大門大敞開,外面的塵土和熱浪撲面而來,打得孫思雨措手不及。身後追出的人不明所以,想要阻止卻被木偶攔腰丟上新準備的馬車。

“不得入內,不得入內!”

它邊說邊將人往車廂裏塞,一掌打在馬屁股上,讓馬車消失在眼前。

天空烏雲壓頂,商販還未出攤,使他們的馬車肆意在街上狂蹦。方澈拽緊韁繩嘗試讓車速慢下來,車廂內的人摔在地上,分不清東西南北。馬車就這樣暢通無阻地駛出城外,直至累了才慢悠悠朝林城走。

兩人躺在寬敞的馬車內,面色慘白如紙,腦子跟漿糊似的,想說什麽都忘了。而車外恰好下起小雨,雨滴打在附近的樹葉上,不知不覺讓他們睡去。

馬車便自己走上去往林城的老路,等他們被雷聲驚醒時小雨變成滂沱大雨,前後都被車輛堵死。

林城位處通城西側,老路和官家開辟的新路。老路偏僻危險,極少有人走,今天反倒全都堵在這兒。

方澈探頭朝外面步行的路人詢問情況,哪知路人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只說今日不知怎麽就想往這裏走,但老路到林城更快,他也少走半個時辰。

“方澈!”

孫思雨眼疾手快把人拽回來,桃紅色的繡花鞋忽然闖入馬車,和它一齊飛來的玉佩砸在方澈剛才的位置。新刷上漆的木板未活過今日,裂紋橫向貫穿身體。

遠處更是傳來慘叫,不少人都被砸來的東西誤傷。前後不斷有傷患去討說法,卻在到達時全部閉嘴。油紙傘在雨中撐開,她借著方試官這個高個子擠入人潮。

就見倒地的婦人身下流淌的鮮血被大雨沖刷得到處都是,左腿怪異地彎曲,腳下丟失的繡花鞋和飛入車廂內的那只款式一樣,身上的物件全跑別人車裏。蔻丹染紅的指甲扣進土中,她努力呼吸著卻使不上勁。

出氣多進氣少的馬兒正好倒在婦人身側。相撞的兩輛馬車將人夾在中間,眾人想送她出去都不能。車內的人不見蹤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苦苦掙紮。

孫思雨看向呼吸漸弱的婦人,拉住想沖上去的家夥,“我是女子,我來。”

兩把油紙傘翻過馬車,擋住大部分雨水,緊接著是十幾把,越來越多的人淋雨跑回車上尋找能用的工具。濕答答的手帕塞入婦人口中,她按住常人不敢直視的傷退用巫覡都難以忍受的術法將其覆原,壓抑的喊叫卻讓她松一口氣。

太好了,還活著。

她與婦人對視,看似鎮靜,眼中的不甘和無奈險些藏不住,“我是大夫,不要怕。”

婦人眼眶通紅,配合“大夫”生下這個孩子,可孫思雨和方澈知道孩子跟婦人極難保不住。不管怎麽還有氣,眼下婦人不生將會化作厲鬼,生了也是去地府報到。與其不得超生,不如來世選戶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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