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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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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出走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子駿忙著準備殿試, 馬直和蘇冀如圍著子駿轉,也忙得不亦樂乎。

霖鈴當然也圍著子駿轉。倒不是因為她和馬直他們一樣焦慮,而是因為她實在沒事情做,只能陪著子駿打發時間。

說實話, 她的身份從正兒八經的老師下滑到家庭教師之後, 心裏上還是有點落差的。尤其是看到子駿這麽上進, 而自己有點無所事事, 霖鈴就覺得自己在虛度光陰。

但是不這樣又怎麽辦呢?她知道子駿現在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子駿,只能過一天算一天。

有一天, 她和子駿, 馬直兩個人在客廳裏聊天。有個小廝忽然走進來, 給馬直遞上一封信。

“大郎主,這是主家的信。”

一聽是馬羌來的信,子駿和馬直都來了精神。馬直對那個小廝說:“知道了。”然後拆開信, 和子駿一起讀起來。

讀著讀著,兩個人的臉色都有點不對。霖鈴心裏有些好奇,湊過去說:“寫的什麽?讓我也看看。”

馬直本來不想讓霖鈴看, 但是霖鈴已經眼明手快地看到了信的內容。

只見信的開頭寫了一段對子駿勉勵的話, 意思是已經收到子駿高中省元的消息, 希望他再接再厲什麽的。

但是接下來洋洋灑灑的內容,寫的都是對子駿的責備。按信裏的意思, 石棠在子駿逃走後給馬羌寫了一封信,說自己無能為力管教子駿等等。

馬羌氣得要命,在信裏對子駿一通狂罵, 讓他親自去石府賠罪,還說自己快被氣病了, 讓子駿不要沾上“不孝”的惡名。

在信的最後,他又說他自己不久後會來京城操辦子駿和石嬌的婚事。他讓子駿修身養性安心備考,等殿試結束後盡快和石嬌完婚,不要被一些“狂□□子”蠱惑。

霖鈴不看則已,一看就氣得跳起來對子駿大叫:“你爹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狂□□子,我哪裏狂浪了!你才狂浪!你全家都狂浪!”

子駿也急得團團轉。他腦子裏一片漿糊,只知道拉著馬直哀聲道:“怎麽辦!大哥你快幫幫我!大哥!”

馬直被他叫得心煩意亂。他夾在弟弟和父親之間也沒有辦法。

而且按照當時的禮法,他幫著弟弟違抗父親肯定是不對的。萬一禦史臺的人參他一本,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自辯。

他糾結了一會,又見子駿實在叫得太淒慘,他心裏有點不忍心,皺著眉頭對子駿說:“好了你別叫了,光叫有什麽用。”

子駿焦急道:“那怎麽辦呢,若是非逼我去娶那個石嬌,我還不如一頭碰死算了!”

馬直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最討厭聽這種死啊死的詞語,尤其從子駿嘴裏說出來。

他想了想,對子駿說:“這樣吧,我給爹寫一封信,把你和方娘子的情況跟他說一下,請他再考慮考慮。”

子駿一聽大喜過望,當即雙膝跪地拜謝道:“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馬直一整個哭笑不得。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向高冷的弟弟忽然變得這麽瘋瘋癲癲的,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把子駿從地上拉起來罵道:“行了我的祖宗!你不要裝橫子了,快點進屋去吧。”

子駿回頭看看霖鈴。霖鈴還在生悶氣,子駿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拉一拉她的袖子。

霖鈴當然還沒消氣。但她也知道這件事和子駿無關,只能強忍不爽對子駿說:“我沒事子駿,你進去吧。”

子駿還是不放心,像個小孩子依依不舍地粘著霖鈴。霖鈴嘆一口氣,又說了好幾遍不怪他,子駿才終於肯進去。

**

接下來的幾天,屋子裏的氣壓多多少少有點低。子駿和霖鈴心裏都很焦灼馬直和馬羌溝通得怎麽樣,但又不敢在對方面前流露出這份焦灼。

馬羌這邊很快寫好了信,派了一個急腳遞把信寄去越州。

急腳遞是宋朝的一種快遞,由專門人員騎在快馬上直接送達信件。一開始這種“快遞”都是用來傳遞朝廷文件的,但慢慢也普及到民間的物品傳遞上。

寄快遞送出去不久後的一天,霖鈴、馬直和子駿在家裏吃飯。常安由馬直推薦後已經開始赴任,房間裏少了一個人,多多少少有點冷清。

他們吃到一半,外面又走進來一個家丁,對馬直說道:“大郎主,主家的回信來了。”

子駿和霖鈴心裏同時咯噔一下,一起盯著馬直看。馬直卻神色不改,只是語氣淡淡地說:“知道了,放在花幾上吧。”

小廝道一聲“是”,走過去把信放好。子駿的眼神一直往信的位置瞟,吃飯也心神不寧。

馬直見他一副焦急的樣子,忍不住教訓他說:“先把飯吃了。”

子駿不敢違抗馬直,只能“哦”一聲,然後瘋狂扒飯。

等吃完飯撤走春臺,蘇冀如帶著兩個孩子進屋休息,馬直才坐到花幾旁邊,展開信開始讀起來。

他讀的過程中,霖鈴和子駿一直觀察著馬直的臉色。尤其是子駿,時不時焦急地呼喚一聲馬直的名字,問他信裏寫的什麽。

馬直的目光順著筆跡一行行往下移動。突然,他的眉宇微微蹙起,又輕輕松開,臉上恢覆了一開始的平靜。

這下連一直裝淡定的霖鈴也淡定不了了。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猜謎語,被人吊著。如果這封信不是在馬直手上而是在子駿手上,她早就撲過去搶了。

子駿顯然也受不了這種折磨。他一臉焦急地問馬直:“大哥,這信上到底說的什麽?”

馬直看看他,又看看霖鈴,慢悠悠地說道:“爹爹說—-不反對你與方娘子成親。”

“啊?!”子駿和霖鈴同時叫起來。這是意外之喜,兩個人臉上都露出驚喜的笑容。

馬直又說:“但是他有個條件。t”

“什麽條件?!”兩人異口同聲。

馬直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道:“爹爹說,子駿和石娘子已有婚約在先,現在讓子駿另娶,於情於理都不合。如若子駿和方娘子真的情投意合,不若等子駿和石娘子成親一段時間後,再讓子駿納方娘子為妾——”他說到這裏又加一句:“名為妾,實則為平妻,不知方娘子意下如何?”

霖鈴一聽,腦殼“嗡”地一聲炸開了。

她氣得嘴唇發紫,渾身顫抖地指著馬直和子駿罵道:“你們…你們一家聯合起來欺負我。憑什麽要我給子駿做妾,他算老幾要娶兩個老婆,那我也要娶兩個老公,三個老公,一百個老公!我告訴你馬子駿,我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你這個大壞蛋!你去找別的人納妾去吧!”

說著,她像一頭火牛一樣朝門外奔出去,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子駿和馬直一開始都楞住了。片刻後子駿反應過來,他大叫一聲:“霖鈴!”然後像瘋了一樣沖出去找她。

他奔到園子裏問周圍的小廝,小廝說霖鈴已經出去了。他又奔到園外四處尋找,但哪裏還有霖鈴的影子?

子駿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一下子癱在地上,只覺得天旋地轉…

**

霖鈴一口氣奔出好幾條街。等她實在跑不動了,她才在路邊蹲下來,呆呆地對著空氣放空。

她的腦子直到現在還沒完全轉過來。剛才馬直說要子駿納她為妾時,她第一反應是憤怒,不可一世的憤怒。

但現在這陣氣頭過去,她心底又湧起一股深深的酸楚。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把石嬌太放在眼裏,因為她知道子駿心裏沒有石嬌,這是她的底氣。

但現在她才知道,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傻瓜。什麽師生情,什麽愛意,這種東西在人家家人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毛錢。

在世俗的眼光裏,她方霖鈴沒有一樣東西比得上石嬌,只配得上給對方做妾!

是的,就是妾,下人!還平妻呵呵…

她覺得自己被馬家人聯合起來打了一個火辣辣的耳光。這麽多日子來自己對子駿掏心掏肺的付出,如今看來都成了一個笑話。

果然自己就是個Loser,在什麽地點都一樣…

她一個人坐在街上胡思亂想。有幾個路邊的小混混看她臉生,五官又長得漂亮,走過來想要調戲她,被霖鈴跳起來一頓臭罵,最後只能作鳥獸散。

霖鈴把小混混趕跑後,拖著疲憊的身子繼續往街前方走。她剛來汴京沒多久,對這座城市也不太熟悉,只能像個孤魂野鬼似的走一步算一步。

沒過多久她看到路邊有一個客棧,門口掛著一面招子。正好她也不想回戚府了,就走進去對客棧小二說:“小二,我想住個店。”

那小二看她一眼,狐疑地問道:“娘子,你一個人住?”

“嗯。”

小二眼神中泛起疑惑:“你官人…”

“我沒有官人!”霖鈴不耐煩地回懟。

“哦哦,”小二看她這麽兇也不敢聊了,直接把房間鑰匙給了她。

霖鈴找到自己的房間。這是一間很逼窄的屋子,只有子駿家自己房間的三分之一大小,也沒有戚家安排的房間大。

但霖鈴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關上門她就一頭栽倒在床上,任眼淚打濕臟兮兮的枕頭…

**

之後一連幾天,子駿天天在汴京城亂轉,從江陵住處到韓玉的落腳點,光是戚府他就跑了十趟。

後來逼得戚家人沒辦法,主動邀請子駿進去搜屋子,子駿才不得已放棄了。

這樣一來,子駿人際圈的所有人都知道霖鈴不見了,大家紛紛伸出援助之手,找各種渠道尋找霖鈴。

但那個年代沒有通信工具,霖鈴往房間裏一躲,別人如何能找到她?

這樣折騰了十天以後,子駿終於放棄了。他一天到晚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飯也不吃澡也不洗,頭發亂得跟一蓬茅草一樣,成天不是看書就是看書,看得人都快要變成書了。

馬直看他這副樣子也著急了,拼命讓下人做菜給他送進屋裏去。但是每次送進去的菜都被子駿打翻在地上,人也被轟出來,把馬直氣得夠嗆。

有一天馬直實在忍不住了,和蘇冀如兩個親自端著飯菜送進去。子駿一看飯菜來了,又要伸手砸碗,被馬直喝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子駿臉上留下兩行眼淚,低著頭不說話。

馬直氣得呵斥道:“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這樣還怎麽殿試?皇上見了你會怎麽想?你是想害死我們馬家是嗎?”

子駿依然哭著不說話。過了一會他跪了下來,對馬直哭道:“大哥,我想出家,求你成全我。”

馬直也被他氣哭了,跺著腳罵道:“出家出家,除了出家你還能想到什麽?二叔之前為了那個女子出家,爹爹捶胸頓足了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你要步你二叔的後塵,你是想要爹的命麽!不過是芥菜子大的一點事,你就鬧得要死要活,到底為的是哪般!”

子駿跪在地上掩面流淚,泣不成聲地說道:“霖鈴對於你們是無足輕重之人,但對我卻是萬般重要。她為我付出這麽多,若是我不能回報她,我情願一生像二叔一樣陪伴青燈古佛!”

馬直氣道:“誰說方娘子不重要?我們這不是在找她嗎!”

子駿還是哭個不停。馬直被他哭得心煩意亂,跺著腳說:“好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念那封信!我給你賠罪行了嗎!”說著他也跪了下來。

蘇冀如在旁邊已經看暈了。本來一個二叔就夠了,怎麽官人也有發瘋的傾向…

她連忙蹲下來勸慰二人。勸了半天,子駿和馬直兩個還是對跪著抱頭痛哭,弄得蘇冀如也想哭了。

常安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驚悚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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