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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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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罪

霖鈴正這兒一個人腦嗨, 江陵又臉色慘白地走回來了。

小瑩在門口急得跺腳,一邊罵江陵:“江明遠你到底是什意思!我們小姐為了你這些天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天天躲在房中哭, 你還在這裏拿班做勢的做什麽?我就問你一句, 你到底還想不想與我們小姐好了!!”

聽到這句話, 江陵心中“轟”的一聲, 整個人呆立著,就像丟了魂兒似的。

小瑩氣得破口大罵:“好,我去告訴小姐, 你根本就不在乎她, 讓她死了這條想嫁給你的心, 這樣大家都滿意了!你也滿意了!”

說完,她一個人氣呼呼地奔出書院。

等小瑩的腳步從重到輕到完全消失,齋舍裏又一次恢覆了安靜。

只是這一次, 江陵再也沒有心思寫毛筆字了。他把筆墨一類的東西一骨碌塞進書箱裏,急匆匆地起身要走。

“明遠,”霖鈴叫住他:“你要去哪裏?”

明遠魂不守舍地行個禮:“我有些累, 想去號舍裏睡一覺。先生失陪。”說完他就直接往門外走。

他剛走幾步——

“江明遠!”

子駿從座位上站起來, 大步走到江陵面前, 直視著他的眼睛。

“江明遠,我真的不明白你。平日你懸梁刺股, 為的不就是有揚眉吐氣的這一天!現在有這麽好的一個機會擺在你前面,讓你平步青雲,你為何要平白錯過?江明遠,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子駿的眼神中盡是不解和氣憤。

江陵低著頭,不敢直視子駿的雙眼。

霖鈴這時也看不下去了。她走過來對江陵說:“明遠, 我知道你心裏還有顧慮,害怕高攀了呂家。但人在世上,總會碰到幾個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不管是被宰相選中當乘龍快婿還是考上進士,這些都是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明遠,你不能因為一點面子問題就忘了自己的初心。你想想看,究竟是入贅重要還是你跟倩容的感情重要?如果你錯失了今天的機會,也許你們兩個今生今世就再也無法見面了,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明遠,你要想想清楚啊!”

江陵此刻簡直是心如刀割,那種從心底深處蔓延上來的痛苦就像毒藥一樣腐蝕他的心志,讓他透不過氣來。

而耳邊又源源不斷傳來子駿和霖鈴的聲音。

“江陵,”子駿說道:“你既然出身不好,那就更應該抓住一切機會離開目前的處境。我原以為你是一個聰明人,誰知你竟蠢笨至此。還想要什麽男兒的尊嚴!可笑可笑!若是你無權無勢,像我當年在鄔家村那樣,那即使你有再多的尊嚴又有什麽用,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江陵,想想你自己這些年,想想你平日裏受的苦,想想你的母親!”

江陵心裏“轟隆”一聲,情緒一個沒憋住,眼中流下淚水。

子駿平時見不得身邊人哭,而江陵又是很少哭的那種人。他一時有點懵住了。

但子駿還是多慮了——江陵很快忍住哭泣。他站起來對子駿和霖鈴分別行了一禮,然後直接轉身朝門外走去。

霖鈴一看:哎喲餵,這大哥的腦子終於轉過彎兒來了。

謝天謝地!

“明遠,”霖鈴心中流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追上去說:“明遠,你先去山門口等著。我讓韓夕去找一匹腳程好的馬給你。雖說呂相公他們坐轎子,速度肯定比不上馬,但你已經落後一段路程了,你得加緊趕上,爭取在明州境內攔住他們。”

“是,”江陵對霖鈴深深施禮:“多謝先生教我!”

霖鈴又說:“你要是見了呂相公,別的話都別說,就說你錯了,求他再給你一個機會。姿態放得低一點,求到他答應你為止。”

“我知道了,”江陵說:“我會的。”

兩個人分頭行動。很快霖鈴和韓夕就給江陵牽來了馬。江陵騎到馬背上,臨走前又要跟霖鈴說話。

“別說了,”霖鈴急道:“快走吧。”

江陵又看一眼霖鈴和子駿,然後一揮馬鞭,飛一般朝清輝園的方向馳去。

**

等他趕到清輝園,園子已經基本空了,只剩下幾個年紀稍大的家丁在園中打掃。

江陵連忙向他們詢問倩容一家的去向。其中一個家丁告訴江陵,倩容和呂大防已經出發去汴京了,又對他指了指方向。

江陵謝過他,立刻馳馬朝汴京的方向狂奔。

奔了大約半個多時辰,他終於看見前方的官道上有一隊前進的人馬。大部分人都是騎馬,但中間也有一頂軟轎,所以整體的行進速度比較緩慢。

在那幾個騎馬者之中,他已經認出呂景山的身影。江陵心頭一熱,在馬背上大聲喊道:“呂相公!呂娘子!”

倩容和呂大防坐在轎子裏。倩容歪著頭,眼眶紅紅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江陵的聲音一傳來,她立刻滿血覆活地跳起來,掀開轎簾往聲音的方向看。

只見不遠處的官道上,一個白衣巾裹的少年騎在馬背上,朝自己的方向奔來,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江郎。

倩容立刻在坐墊t上蹦起來,把轎廂震得一晃。呂大防眉頭一皺,呵斥道:“你做什麽!”

“阿翁,他來了!快停轎!快停轎!”倩容急得大喊大叫。

呂大防臉色陰沈:“不許停,繼續走!”

“阿翁…”倩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江陵在遠處見轎子並沒有停下來,心裏也急了。他急催馬鞭趕上隊伍,滾下馬鞍攔在呂大防的轎子面前。

他大聲說道:“呂相公,倩容,江陵前來向你們請罪。”說完他撲通一聲跪在泥地裏,一下一下用額頭叩泥濘的地面。

呂大防見狀,不得不出聲先停轎子。但他也不掀轎簾,也不阻止江陵,就穩穩坐在轎子裏一動不動。

江陵見呂大防沒有作聲,叩頭的動作也不停止,一面請罪一面說道:“小生從小隨母親東奔西跑,受盡磨難,所以畢生所願就是考上科舉,給母親一個安穩的晚年。只是平素這念頭太過強烈,以至於我真有機會得到時,反而不敢爭取,只因小生難以相信真能得上天如此眷顧!”

說到這裏,他熱淚湧出,一顆顆落到泥地裏。

坐在轎子裏的呂大防面色一動,慢慢轉過頭來。

隔著半透明的布簾,他瞇起眼睛打量著伏在地上不斷叩拜的江陵,眼神忽明忽暗。

江陵抹一把眼淚,繼續說道:“呂相公,倩容,你們待我的知遇之恩,江陵三世結草銜環亦難以報答。小子平素見識淺薄,一時說出狂妄之語,拂了呂相公的好意,在下後悔萬分,唯願呂相公念在我年少無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隨兩位去汴京修習,今後籠驢把馬侍奉左右,聆聽呂相公之教誨!”

說完,他又用力砰砰磕頭,磕得額頭上血都流出來了。

倩容看到情郎這個樣子,心早已軟得不行,直接就想沖出轎子去扶江陵,被呂大防死死按住。

倩容焦急道:“阿翁,再磕下去他腦子要磕壞了!”

呂大防白孫女一眼,繼續在轎子裏坐了一會。他聽轎子外叩頭的聲響並沒有放慢或減弱,終於慢慢掀開轎簾,對江陵擡手道:“行了,你上來吧。”

江陵擡起頭來看著呂大防。呂大防又說一遍:“你坐上來。”

江陵趕緊爬起來邁進轎子。一進去他就看見並排坐著的倩容和呂大防,倩容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眼神裏盡是喜悅。

江陵還有些驚魂未定,站著不敢坐下。呂大防指指身邊的座位說:“坐吧。”

江陵這才戰戰兢兢地坐下。他坐得非常拘束,只敢用屁股尖兒坐一點點位置,半邊身子緊緊貼著轎壁。

倩容坐在大防的另一邊。她很想和江陵說話,但是呂大防身材有點胖,遮住了倩容的視線。倩容便偷偷伸出腦袋,越過呂大防的肩膀想看看江陵。

碰巧江陵也在看她。倩容見江陵白皙的臉龐上全是汙泥和血跡,又是心疼又是難受,用口型對江陵說:“你擦擦臉。”

江陵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呆呆地看著倩容。倩容又放大一點聲音道:“你擦擦臉。”

呂大防皺皺眉頭:“噤聲。”

倩容嘟著嘴,很不滿意地看著呂大防。呂大防轉頭看看江陵,見他滿臉都是血汙,就從口袋裏掏出一方軟巾遞給他,一邊說道:“擦擦吧。”

江陵誠惶誠恐地接過軟巾,道:“多謝呂相公。” 說完擦了擦臉上的血汙。

呂大防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時呂景山騎馬走到轎子邊,向呂大防請示道:“爹,要繼續走嗎?”

呂大防的雙眼又蔫蔫閉上,說道:“繼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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