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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鬥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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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鬥大會

深夜。洗心齋。

孔寅坐在椅子上, 一根蠟燭在他旁邊劈劈啪啪爆著燭花,把他本就嚴肅的五官照得更加冷酷了。

他靜靜看著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愁眉不展的祝山長,開口說道:“鶴翁, 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祝山長已經繞著桌子轉了幾十圈。此刻聽到孔寅詢問, 他停下來看看他道:“孝仁, 這件事你怎麽看?王燮和左廷二人, 你覺得究竟是誰犯的錯?”

孔寅冷笑一聲道:“這二人都不肯說實話,此事必有內情。”

“你也是這麽覺得,”祝山長道:“不過此事也不宜鬧得太大, 畢竟傳出去對書院的名聲不利...”

孔寅點點頭說:“我知道。鶴翁, 此事你先不用煩惱, 我已想到一計,可以好好懲處這兩個學生,又能套出真相。”

“是麽?”祝山長驚喜道:“什麽計?”

孔寅淡淡一笑, 在祝山長耳邊說出一個計策。

祝山長聽後卻並沒有很高興,反而有些猶豫。

孔寅便有些不愉快,淡淡說道:“當然了。如若鶴翁覺得這樣有些興師動眾, 也可以不罰他們。”

祝山長一楞。他見孔寅似乎有點不高興, 連忙說道:“怎麽能不罰?似這般敗壞綱紀, 舞弊弄假的行為,若是不加嚴懲, 必會對書院造成極惡劣的影響,對其他苦讀的生員來說也不公平。”

孔寅沈吟不語。祝山長下定決心說:“孝仁你說得對,就按你說的做吧。”

孔寅拱拱手道:“好。”

**

第二天早上, 呂清風將一則公告貼到洗心齋門口。公告上寫著,聞鵲齋生員左廷竄通教習竊取月考題目, 並嫁禍給同舍學生,乃是道德敗壞,情節惡劣之舉。

經書院研究決定,將在繩懲堂對該生員宣讀並施行處罰,著令兩齋學生到場觀摩受訓。

霖鈴看了這則公告感覺壓力山大。她知道這件事背後肯定有孔寅的參與,姓孔的本來就看自己不順眼,現在抓到這個機會還不大做文章?可惜苦了自己的學生。

再者說,左廷是她的學生。她班上學生當眾受罰,自己這個做老師的也覺得面上無光。

更何況她也不知道祝山長到底準備拿左廷怎麽辦。如果他們真的要把左廷開除,這孩子沒爹沒媽的,你讓他到哪裏去?

煩!煩!煩!

不過有個人比霖鈴更煩,那就是王燮。

雖然左廷一遍遍跟他確認,自己是心甘情願替他受罪,讓他不要有心裏負擔,他心裏還是飽受煎熬。

尤其是想到左廷將要在這麽多人面前受罰,他的心就跟被一千根針紮了似的。只是這種痛苦無法對任何人明說,就是左廷也對他多番囑咐,讓他守住口風不要多講。

這樣煎熬的日子過了兩天,終於到了宣布對左廷懲罰的這一天。

這天天氣也不大好,天空中灰蒙蒙的,更添壓抑的氛圍。

一大早,兩齋學生連同霖鈴已經在繩準堂門口排隊等候。左廷也在隊伍中,但他今天是受罰對象,所以排在第一個。

他身穿一身白色襕衫加黑布鞋,整個人看起來很沈默,但表情依然是平靜的。

沒過多久,祝山長,孔寅和呂清風也到了。祝山長今天也是鐵青著臉,和平時和藹可親的形象大不相同。孔寅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是行走的鐵面判官。

大家沈默著走進繩懲堂,分邊站定。左廷不待呂清風吩咐就走上前,先跪下向祝山長磕頭,然後安安靜靜地長跪在一邊等待宣判。

祝山長等眾人站定後和孔寅交換一個眼神,然後用嚴肅的口氣大聲說道:“諸位,今日叫大家來這裏所為何事,我想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也不願多說,只想說一句,自從家祖創辦此書院以來到現在,從未出過如此情節惡劣之事!我祝同竟然教出如此道德敗壞,心思歹毒的學生,我也自覺無顏見列祖列宗!!”

他一口氣沒接上來,迸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大家見他話說得這麽重,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王燮更是臉色慘白,連頭也不敢擡。

祝山長平覆一下心情,對呂清風說:“讀吧。”

呂清風應一聲,拿著一張宣判文書走到學生面前,展開大聲念道:

左廷,年十八,明州人士,於桃源精舍月考中竄通書院教習竊取試題,行徑暴露後又嫁禍給同舍學生王燮,違反精舍教規,情節惡劣道德敗壞。經書院上層斟酌決定,對左廷實行一百五十下撻罰,遣出書院,永不錄用!”

聽完這份決議,霖鈴心中“咯噔”一下,頭上冷汗直冒。

孔寅和祝山長不僅要打左廷,打完還要把他趕出書院!

這種懲罰力度,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祝山長宣布完處罰決定,看看一邊跪著的左廷,冷聲道:“子期,書院的判決你可心服?”

左廷膝行到祝山長面前,深深叩頭道:“學生犯下大錯,甘願受一切責罰。學生心悅誠服。”

祝山長眉頭一皺,朝旁邊站著的孔寅看了一眼。

孔寅陰森森地看著左廷。他也沒想到這學生竟然如此強硬,呵。

可惜說到鬥心眼,終究還是嫩了點...

他轉頭對雷徹命令道:“雷徹,你來執行撻罰。”

雷徹立刻應道:“是。”

這命令一出大家都傻眼了。雷徹的力量大家在秋圓賽中都是領教過的。這人就是學生中的核潛艇,滅霸型的存在。讓他來執行撻罰,孔寅這是想“滅”了左廷?

霖鈴心裏是萬分焦慮。她眼睜睜看著雷徹走到左廷面前,從呂清風手中拿過一根長長的毛板,高高舉起然後重重落下——

“啪!”

一聲清脆的巨響。

左廷的身子一顫。眾人的心頭震顫。

“啪!”“啪!”“啪!”

隨著一聲聲撻響,左廷的手很快通紅,浮腫,額頭也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咬著牙關拼命忍著。但下面還有一個人比他忍得更辛苦——就是王燮。

對王燮來說,傳進他耳朵的每一聲撻響都像抽在他自己身上一樣,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

他緊閉雙眼捏緊拳頭,卻阻止不了這鉆心的疼痛。他仿佛覺得每一聲撻響都像是一種諷刺,提醒他自己是個多麽膽小卑鄙的小人。

他平生常對人吹噓,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不講義氣的人,但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打到第七八十下的時候,左廷的雙手已經血肉模糊,一雙手都不像手了。他人也虛弱得很,臉色蒼白得就像紙張一樣,人也搖搖晃晃地跪不直。

就在雷徹舉起板子準備繼續打他的時候,孔寅突然說道:“停下。”

雷徹立刻住手。孔寅走過來看看左廷,突然回過頭對王燮招手道:“你過來。”

王燮傻掉了。孔寅又擡高聲音重覆一遍:“你過來。”

王燮只好走過來對孔寅和祝山長行禮。他甚至不敢朝左t廷的方向看,怕一看就會哭出來。

孔寅板著臉把雷徹手裏的毛板拿過來遞給王燮,冷冰冰地說道:“剩下的數目由你來打。”

王燮登時呆住了。

孔寅不耐煩地皺眉道:“他既然汙蔑了你,由你來懲罰他再正當不過了。快點。”

王燮拿著毛板朝跪著的左廷看去,只見他的手掌已經被血染紅了,但還顫顫巍巍地舉著。蒼白的臉上全是汗,嘴唇也被打得毫無血色。

那一刻王燮的身體裏突然湧進一股鉆心的疼痛,連他拿毛板的手都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孔寅見他站著不動,又催促道:“還楞著幹什麽,快打!”

王燮顫顫巍巍地舉起毛板,幾番要打下去又沒有勇氣,感覺心裏都要崩潰了。

下面的左廷也感覺到他的猶豫。他擡起頭,目光與王燮連接在一起,用眼神告訴他不要心軟。但王燮看見他的眼睛心就更軟了,胸口翻滾著一陣陣絞痛,哪裏還下得去手?

到最後王燮實在忍不了了,轉過身拉著孔寅的手臂哀求道:“孔先生,子期已經認錯了,要不就饒了他這次吧?”

“饒了他?”孔寅瞇起眼睛,惡狠狠地說:“他犯下如此惡劣錯誤,如何能饒了他?如果饒了他,如何對得起其他生員,如何對得起被他陷害之人?王燮,你是受害者還如此婦人之仁,難道這其中有隱情?”

王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這時左廷有點著急了,擡起頭說道:“孔先生,是我錯了。文召你打我吧,是我咎由自取。”

王燮嘴唇顫抖著,拿著毛板遲遲打不下去。孔寅眼睛一瞇,突然抓住王燮的手腕,把著他的手用毛板往左廷手掌上狠狠打了一下。

他這一下用了十分的力氣,左廷手掌上的傷口徹底撕開,獻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很快就殷紅了一片。

王燮頓時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情不自禁大喊道:“子期!”

這一刻他再也裝不下去,一切的一切全都拋在腦後。他甩掉手裏的毛板,跪下去抱著左廷不斷喊他的名字。

一邊喊,眼淚不斷滾滾地流下來。

“子期,好兄弟,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他把頭埋在左廷的肩膀上哭得泣不成聲,眼淚把左廷的衣服都浸濕了。

孔寅嘴角微微一勾,自己所料果然不錯。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嚎啕大哭的王燮,冷冷說道:“王燮,你站起來。”

王燮把滿是淚痕的臉從左廷肩膀上擡起來,硬聲說道:“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從岑觀那裏買的考題,和子期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們要打就打我,不要連累別人。”

孔寅和祝山長互看一眼。祝山長問左廷:“子期,他說的是真的嗎?”

左廷見王燮撐不住招供了,一顆心也灰了,垂著頭不說話。

孔寅見他們防線破了,便板起臉大喝一聲:“王燮,左廷,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燮擡起頭看看左廷,哽咽著說:“子期,是你說,還是我來說?”

左廷嘴唇一顫,一顆眼淚從眼眶裏滾出來。

王燮擦幹眼淚,對孔寅硬邦邦地說:“叫人拿一盆清水,一塊面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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