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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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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飛狗跳

沒過多久, 霖鈴就看見兩個公差押著子駿從左面一條小道上走過來。

子駿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服。手腳戴著鐐銬,走路一瘸一拐的。

霖鈴一看就氣得要吐血:這還沒判呢,就把子駿當犯人了?!

她心緒湧動,情不自禁地喊一聲:“子駿!!”

子駿聽到喊聲, 腳步遲疑地停了下來, 朝霖鈴這邊看過來。常安王燮也紛紛喊他的名字, 喊得子駿心都亂了。

他身後的公差趕緊推子駿, 讓他經過另一扇偏門走到公堂上,喝叫他跪下。子駿昂著頭理都不理。

茍縣令看他這副傲頭傲腦的樣子更加來氣,把驚堂木狠狠一拍道:“馬子駿!把你的貫址年甲父母職業都報上來。”

子駿雙唇緊抿不睬茍縣令。茍縣令氣得鼻孔冒煙, 對子駿喝道:“好你個潑賊, 身犯命案還敢藐視公堂。來人, 將這廝先給我按在地上打二十棍!”

命令一發,旁邊走過來三個小吏,一左一右把子駿按在地上, 第三個不由分說在他背上狠狠打了二十棍。

這下堂外要鬧翻天了。常安像頭發怒的野獸,想要沖到堂上去救人,被王燮朱勉死死抱住。

霖鈴站在旁邊看著那根火紅的棍子打在子駿身上, 發出一下下“啪”“啪”的聲音, 每一聲都是那麽驚心動魄。她感覺這二十棍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樣, 從裏到外都火辣辣地疼。

但是此時此刻她又能做什麽!!

這是她穿越過來後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甚至有種絕望的感覺。她只能用牙齒咬住嘴唇, 連血都咬出來了都渾然不覺。

好不容易打完,子駿趴在地上連動都動不了。茍縣令對吏員喝道:“把他給我架起來,讓他跪在地上。”

兩個小吏依言過來把子駿拎起來。茍縣令坐在上面喝道:“馬子駿, 這麽多人作證你殺了人,你還有何話說!”

子駿頭發淩亂, 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看著茍縣令,一字一字說道:“我沒有殺人。”

茍縣令哇哇亂叫:“那你為何會暈倒在裴聰的房間?”

子駿有氣無力地說道:“昨日夜間我到裴聰房間與他比試,他說讓我和他各畫一幅美人圖,畫完了送到書畫院找畫師評定。我便到他隔壁的房間作畫。

我剛畫完時,就聽見他房中傳來一聲尖叫。我便拿著畫走到他房門口叫他,他沒反應,我就推門進去。

因一扇門有些難推,我就推另一扇門進去。進去之後我用油燈照見裴聰的腳,正準備要繼續查看時,我身後的兩扇門都關了。然後我的腿上和頭上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我就立刻不省人事了。

這以後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就連裴松已死我也不知道,是我醒來後你們告訴我他死了我才知道的...”

“等等等等,”茍縣令腦子一團毛線:“你是說你進去那間房間裏,還有人敲了你的頭和腿——也就是說,當時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

大堂上又是寂靜無聲。

打破寂靜的是那個叫宋德的生員。他嗷嗷嚎叫道:“不可能!馬子駿肯定在說謊!昨夜我清清楚楚看到馬t子駿是一個人進了裴聰的屋子,而且他進去後我也跟了過去。小生可以發誓,從我看到馬子駿進屋到我走到房門口為止,這期間沒有任何人從房間裏出來。再加上我推門的時候門是反鎖的,如果按馬子駿的說法房中還有他人,那我破門而入時理應看到第三個人,但事實上除了馬子駿和裴聰二人,房間裏根本就沒第三個人!”

馬子駿怒道:“那難道我是自己把我自己打暈在犯案現場,等著你們來抓我是嗎?”

宋德咆哮道:“你做什麽動靜幹我何事,我只說我看到的,昨夜房中就只有你和裴聰。裴聰排除自殺,那殺他的人就只有你,就如此簡單!”

子駿也發怒嘶吼:“你冤枉我,我沒有殺他!!”

“行了肅靜肅靜!”茍縣令把驚堂木拍得邦邦響,又問雷捕頭:“你驗查過程中,可發現什麽能藏身的物什?”

雷捕頭道:“屬下細細搜過一遍。永字閣中的家什,只有箱子櫥櫃可以藏身,但櫥櫃裏東西多,人塞不進去。箱子又矮,除了小孩沒有人能藏在裏面不被發現。

再加上現場並沒留下什麽第三人在場痕跡,因此屬下斷言,當夜房中確實只有馬子駿和裴聰二人。”

茍縣令“嗯”一聲,又對馬子駿咆哮道:“馬子駿,現在證據確鑿,我勸你早早誠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子駿跪直身子,眼睛囧囧發亮地說道:“知縣大人,我說的字字屬實,我沒有殺裴聰,殺他的另有其人!”

“荒唐!”茍縣令的驚堂木快要斷了:“屋子裏只有你和裴聰兩人,他死了,不是你殺的還有誰?難道是神仙降下來將他殺死?你刁頑蠻橫,滿口謊話。來人,將馬子駿拶一百下,當場執行!”

旁邊的廳子應一聲,立刻拿著拶具過來套在馬子駿手上,兩個人一左一右拶起來。

拶是一種宋代公堂上非常流行的刑罰,也就是夾手指。這種刑罰看起來並沒那麽可怕,也不大見血,但實際上非常痛苦。

更何況子駿平時是嬌生慣養之人,皮肉沒吃過什麽苦。如今乍受此苦,只覺得一陣陣鉆心刺骨的疼痛,才受了十下左右就滿頭大汗,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發出一點聲音。

茍縣令一邊看他受刑一邊喝道:“馬子駿,我勸你知道好歹。早些供認便少受些苦!”

子駿疼得跪都跪不穩,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我沒...沒...我沒...殺...殺人...”

茍縣令氣得暴跳如雷,惡狠狠道:“給我拶他!狠狠地拶!拶到他老實招供為止!”

拶了大約六七十下後,茍知縣看馬子駿一副大汗淋漓,好像馬上就要暈過去的樣子,便讓吏員暫停拶刑。

這時主簿已經寫好供狀遞給茍縣令。茍縣令把供狀扔在馬子駿面前喝道:“想少受些苦就快點畫押簽字,否則還有其他苦吃。”

馬子駿的手指已廢,只能用手掌夾起供狀,只見上面寫道:

俱供狀人馬遜,年方一十九歲,系越州會稽郡人。因隨同伴師長至鄔家村行醫,偶遇明州州學士子裴聰,相約於夜晚子時於裴聰房中比試畫技。後二人因名次優劣爭執,馬遜因一時激憤將裴聰殺害,自己也因體力不濟於現場暈倒。罪狀候宣,希盼憐取緣情,從輕發落!

子駿看著這張漏洞百出的供狀,身上和心裏泛起一陣陣苦澀。

堂上的茍縣令喝道:“馬遜,現在證據確鑿,你想抵賴也沒有用。早日交待畫押,也給你省了些苦頭。來啊,把筆墨給他。”

旁邊吏員把筆和畫押的印泥放到他手邊。子駿顫顫巍巍地拿起筆,將落未落之時,只聽到背後傳來一陣陣呼喊,都是叫他不要畫押的聲音。

他忍不住回過頭,看見堂外一張張焦急關切的臉龐,都在勸他不要屈服。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霖鈴,看上去焦急如焚的樣子,眼睛裏含著淚,不停對自己搖頭。

子駿心一酸,兩行熱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霖鈴此時真是心如刀絞。看到心愛的學生被折磨成這樣,她是說不出的痛心,說不出的憤怒。

這一刻她才感覺到自己原來的時代有多好,起碼法律不會那麽兒戲。

而在古代,一個人的命運往往就在掌權者的翻雲覆雨之間,連子駿這樣的官二代都不能例外。

這時,她聽到江陵在耳邊焦急說道:“先生,子駿不能畫押。一旦案件留底,他就不再有科舉的資格。”

“什麽?!”霖鈴大驚失色,連忙對堂上大叫:“子駿,子駿你不能畫押!畫押了你就不能去科考了!子駿!子駿!!!”

子駿聽到霖鈴呼喊,拿筆的手不由一顫。

他平日對科舉一直不太上心,甚至總是表達一些“好男兒不一定要靠應舉實現”之類的話,也因為這個沒少挨老爹的責罵。

但是到這一刻,當他真的要失去科考的機會時,他心中還是感到無比的悲涼。因為他知道這條自己父兄都走過的路,從今日起將徹徹底底地為他斷絕了。

在他猶豫之時,堂上的茍縣令卻急了。本來他審案完畢已經可以回去吃早飯了,現在眼看又要陷入困難。

他忍不住一拍驚堂木道:“哪裏來的刁民擾亂本縣辦案,來人,幫我把這群人趕出去!”

一聲令下,廳子們紛紛提起棍棒朝霖鈴等人身上打下來,一面喝散他們。常安擋在霖鈴面前和這些官兵對峙,一時間場面雞飛狗跳。

子駿見霖鈴等人要被打,心中一急,對茍縣令大聲說:“不要打他們!”

茍縣令喉嚨口發出嘿嘿兩聲:“你要你的同伴不被打,便快點簽下供狀早日結案,省得別人因你受苦。”

子駿仰起臉,心裏長嘆一聲。

罷了,罷了。

自己就算考中科舉,便是與這種人為伍共事,又有什麽意思?

罷了。

他閉起眼睛,在供狀上落下了“馬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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