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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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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書院

後面排隊的幾個人也不樂意了, 開始哼哼唧唧地催促她快點走路。

催了幾下後,霖鈴突然像回了魂似的,邁著大步走到胡文柔的面前。

胡文柔還沒來得及說話,霖鈴忽然在她面前彎下腰, 行了一個深深的禮節, 袖子都快碰到了地上。

“鈴兒...”胡文柔呆住了:“你...你在做什麽?”

霖鈴行完禮後擡起身, 語氣堅定地說:“舅母, 我已經想好了,我想回碧螺山繼續當我的教習。請恕我不能隨您和舅舅去原州赴任...”

說完,她再次向胡文柔深深行禮賠罪。

胡文柔已經呆得說不出話。

霖鈴好像怕自己反悔似的, 一口氣說道:“舅母, 這些天我與這些學生朝夕相處, 讓我拋下他們去外州縣過生活,我是萬萬做不到。退一萬步講,我就算離開書院, 那也必須在明年三試過後,這些學生都塵埃落定了,我才能放下心來做別的事。否則我定然日日牽掛, 心中不安。”

胡文柔忍不住打斷:“鈴兒, 你與他們不過相處了幾個月, 怎會有這麽深的情分?”

霖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這也是我與他們投緣,在他們身上花的心思太多, 如今便割舍不下了。”

“鈴兒...”胡文柔長嘆一聲:“那如今怎麽辦呢?”

霖鈴想了想,對胡文柔說:“舅母,這件事還是要勞煩你替我去向舅舅說。我知道舅舅肯定很不高興, 如果我去跟他說,他肯定要跟我吵架, 這樣對他的身體也沒好處。不如您先把我的主意告訴他,等過一陣他氣消了,我再回去找他。”

胡文柔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事到如今她也發現了,自己是完全拿這個外甥女沒轍。

不過和李之儀不一樣的是,她還是願意讓霖鈴做她自己想做的事,盡管自己並不讚同。

她問霖鈴:“鈴兒,你真的想清楚不和我們去原州了?”

霖鈴這次堅定地點t點頭:“嗯我想清楚了舅母,我留在七柳鎮教書。等明年科考結束,我再去原州找你們。”

胡文柔嘆口氣。從霖鈴的口吻中,她也聽出對方是下定決心了。

她走到霖鈴面前,語氣柔和地說:“鈴兒,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舅母也不能再說什麽。不過你一個女孩家,還是要萬事小心。如果真遇到什麽難處,千萬別勉強自己。”

霖鈴聽著胡文柔語重心長的囑托,心裏的滋味很覆雜。她當然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但另一方面來說,她對胡文柔夫婦也有著深深的愧疚。

“我知道了舅母,”霖鈴盡力對胡文柔展示輕松的笑容:“混不下去了我就去找你們。”

胡文柔被她混不吝的語言逗樂了,樂完又深深地嘆口氣,然後才牽著馬,一個人往曹娥鎮的方向去了。

霖鈴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胡文柔的離開。直到胡文柔消瘦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視線中,她才心事重重地轉身往碧螺山的方向趕去。

**

幾個時辰後。

子駿坐在聞鵲齋裏,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

講桌旁邊的孔寅正在用單調到不能再單調的聲音念一首詩,斷斷續續的字句飄進他的耳朵,竟然還是一首李白的詩。

平生第一次子駿竟然覺得,李白的詩聽起來也沒什麽意思。他把一半腦子放空,看著竹簾外有些蕭瑟的冬景發呆。

看著看著,子駿忽然感覺到手上傳來一陣巨疼。他轉過頭一看,孔寅正拿著把戒尺站在自己身邊,一臉怒氣沈沈地看著自己。

“馬遜!”孔寅捋著胡子喝罵道:“我叫你接下去念詩,你在做什麽!”

子駿朝周圍人淡淡掃一眼,只見旁邊的人都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

他也不慌張,淡淡地對孔寅道:“孔先生,方才我沒聽見。”

“混賬!”孔寅氣得大罵:“你分明是在課上走神!給我站起來!把手伸出來!”

子駿也不多分辯,直接站起來把手心攤在孔寅面前。

他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更加激怒了孔寅。他一把抓住子駿的手臂,將戒尺高高舉起,伸到半空中然後狠狠對著子駿的掌心落下—-

“啪!”

一聲巨響讓周圍的人都嚇得一哆嗦。子駿的身子也一顫,但臉色並未改變,手也沒有往回縮。

戒尺繼續一下一下地降落。

“啪—-啪—-啪—-!”

打了十幾下後,子駿的掌心已經漲得通紅,皮肉也微微地腫起。

但奇怪的是,子駿卻沒有剛開始感覺那麽痛了,也許是打多了神經也麻木了。

他再一次把目光疲倦地轉向窗外,透過簾子的縫隙盯著室外那片小小的竹林。

在竹林的空地上,幾只不安分的麻雀正在蹦蹦跳跳,一邊跳一邊唱歌:

“嘰咕——嘰咕——”

子駿看著它們,漸漸地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了。

就在他跟著這幾只麻雀神游時,他忽然看見竹林裏閃出一個青色衣衫的身影,身材瘦瘦的,頭上戴著一頂明黃色巾裹,和李先生之前的打扮非常近似。

子駿心頭一顫。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又迅速睜開。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那個人已經走近了。子駿也看清了對方的相貌。

不是像李先生。而是確確實實就是李先生本人。

他霎那間有點恍惚也有點呆滯,就好突然被人打了一悶棍,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那種感覺。

他的目光呆呆地隨著霖鈴從屋外轉到門口,再走到室內。

等霖鈴真正走進齋舍的一霎那,所有人——甚至包括孔寅在內,全都楞住了。

霖鈴看到孔寅和子駿的姿勢,也楞住了。

下一秒,等她反應過來孔寅正在打子駿時,她立馬像個火球一樣滾過來,把戒尺從孔寅手上奪下來,對著孔大吼大叫:“你幹嘛打他!!!!!!!!”

孔寅張大嘴巴看著霖鈴,好像對方是個鬼一樣。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對著霖鈴結巴道:“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霖鈴沖他冷冷一笑道:“孔先生別來無恙。在下已經跟祝山長打過招呼了,我決定重回書院執教,等這些學生考完科舉再另尋出路。”

孔寅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子駿這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從椅子上彈起來奔到霖鈴身邊,語無倫次地問霖鈴:“先...先生,這是真的嗎?”

霖鈴笑著看子駿一眼,說:“當然是真的。”

子駿已經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感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碰碰霖鈴的衣服,似乎想進一步確定霖鈴是個真的人,而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畫面。

霖鈴看著子駿興奮到快要扭曲的表情,一種飄飄然的幸福感充斥了她的身體。她握住子駿的手臂看看他的掌心,輕聲問道:“他有打痛你嗎?”

子駿傻傻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霖鈴覺得他實在太可愛,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腦袋。子駿也不躲閃,就對著霖鈴傻笑。

霖鈴又轉過頭,對孔寅冷冷說道:“孔先生,我不在的日子,多謝你關照我的學生啊。不過從今以後,請你管好自己的言行舉止,如果你再敢動我的學生一根汗毛,我就要你百倍,千倍償還,聽到了嗎?”

孔寅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會一個勁地說“你”“你”。“你”了半天他終於撐不下去,轉過身奪門而出,只留下一聲驚天動地的摔門聲。

霖鈴感覺自己像打贏了一場大勝仗,轉過頭對學生們大聲宣布:“同學們,你們最最英俊、可愛、善良、偉大的本教習又回來啦!!!”

她話音一落,聞鵲齋裏霎時爆起一陣掀翻屋頂的歡呼聲。學子們個個放飛自我,一邊歡叫一邊沖到霖鈴身邊,在她身旁圍成一個厚厚的圓圈,各種尖叫聲說話聲笑聲合在一起,快要把霖鈴的耳朵炸聾了。

最後還是子駿做個手勢,讓大家的喧鬧聲安靜下來。

等眾人安靜後,子駿轉身面對霖鈴行了一禮,萬分誠懇道:“先生,這段時間你走後,我...我們都日日想念著先生,連書都念不進去。”

霖鈴心裏無比感動,聲音輕輕顫抖道:“我知道,子駿,我知道。”

“那先生可想念我們?”王燮在旁邊插嘴。

霖鈴心中深深嘆一口氣,她若是不想這群臭小子,為什麽還會偷偷來七柳鎮辦年貨?為什麽她會偷偷去鵝毛齋看子駿他們,又為什麽會冒著惹怒李之儀的風險還要決定一個人留在七柳鎮?

她心潮起伏著,對著周圍的學生誠摯道:“王燮說的對,我確實很想念大家。不瞞大家說,這些日子我常常自責,怪自己不應該把你們半途丟下,怕你們在別的教習那裏受苦。今日我一看,果然是我擔心的這樣!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請你們原諒我。”

她說了幾句道歉,長久壓抑的淚水終於止不住地從她眼框裏流下來。

霖鈴這一動情,子駿簡唐韓玉左廷他們都紛紛哭了,連一向混不吝的王燮眼眶也紅了。

不過子駿似乎哭得有點靦腆,故意把臉對準窗外不讓霖鈴看見。

霖鈴也不戳穿他。她笑著擦擦眼角,對眾人說:“不過我請大家放心,這次我言出必行,一定不會再無故離開書院。我已下定決心,將陪各位走完明年的科舉三試。不管你們最終考得如何,我都會陪你們走到最後,做個有始有終的教習。”

大家聽完這番話,臉上都是無比開心感動的表情。子駿重新轉回來,眼圈兒還是紅紅的。

他對霖鈴深深一揖道:“也請先生放心,我們一定遵守先生的教誨,再不惹先生生氣,如違此誓,就請先生罰我們抄一百遍論語!”

霖鈴聽到這忍不住笑了。這孩子可能被孔寅短暫洗腦了,得掰回來,掰回來...

子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霖鈴笑著說:“那一言為定,拉勾勾。”

子駿楞了一下:“拉勾勾?”

“就是這樣,”霖鈴用小拇指勾住子駿的尾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詞兒,子駿壓根就沒聽過。不過他也顧不得這麽多了,緊緊勾著霖鈴的小指跟誓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其他王燮等人也紛紛仿效,一群人t的手指勾在一塊,響亮地對著屋頂暴吼:“一百年,不許變!”

霖鈴站在他們中間念著誓詞,看著身邊一張張快樂的臉,她的心忽然就像一條大江一樣豁然開朗。

人生哪,有失有得是免不了的,但是只要追隨自己的內心走,路再偏又能偏多遠呢?

至少霖鈴覺得,沒有一條路比現在這條離她的心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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