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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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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課

眾人走進講堂中。呂清風在講堂中擺了六把椅子, 吳邦彥坐在主位,祝山長和孔寅兩側相陪。

其他三位教習在下首入座。剩下的學生都只能站著。

兩齋學生魚貫而入,在教習面前站定。在呂清風的指引下,生員們先向吳邦彥行禮, 然後向祝山長行禮, 再向各位教習行禮, 忙活了一長段時間。

行完禮後, 祝山長對眾人說道:“今日邦彥百忙之中來到書院。他曾是各位的學兄,如今亦是朝廷棟梁。本來我想請邦彥為各位講學一次,但他行程匆忙, 這次只能作罷。明年你們中大部分人將要應舉, 我也盼著你們中間有人能像邦彥一般出人頭地, 方不負你們父母和書院對你們的一番心血。”

說完,祝山長側身對吳邦彥說道:“邦彥,請你多將一些應舉的經驗傳授給他們, 助這些生員一臂之力。”

吳邦彥點點頭。他輕咳兩聲,對眾人朗聲說道:“諸位,今日我有幸回到桃源精舍, 與孔先生與祝山長再次見面, 也與各位相見。方才我到精舍中轉了轉, 勾起我許多回憶,當年我與你們一般大時, 也與你們一樣在此地求學,如今時光荏苒,但書院中另辟新齋, 生員也比以往多出許多,我心中實感欣慰。”

他頓一頓, 又說道:“如今天下富饒,朝廷賢明,取士皆以才學為準,這些都是我輩讀書人的幸運。只要諸君勤勉刻苦,博個一科一第並不是件難事。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本就應當上報國家父母之恩,下安百姓社稷,似那種庸庸碌碌,不求上進之輩,本就不該生於這個世上。”

霖鈴聽得心裏直冒汗,不求上進之輩就不該生於世上?那像自己這種以當鹹魚作為終極人生理想的人,是不是應當發配去外太空啊?

她一邊坐著在心裏碎碎念,吳邦彥的聲音連續不斷地傳入她耳中:

“不過既然各位明年要去應舉,就不得不對科第有所了解。此前朝廷下了旨意,明年科舉將分為詩賦,經義二科取士。我方才與祝山長聊天,他向我說起書院中兩齋的人數,研習詩賦的道正齋人數超過研習經義的德鄰齋不少。雖說詩賦取士傳統由來已久,但各位是否知道,詩賦科應舉人數眾多,往往百取甚至千取其一,而經義科卻是數十人取其一。孰難孰易,豈非一目了然。故此,如果各位真有意想博個功名,何必非要爭那人才濟濟的詩賦科呢?”

下面學子們聽到這番話反應不一。德鄰齋的人都面露喜色,而聞鵲齋的人則面面相覷,都有點不知所措。

霖鈴坐在旁邊聽得都快要氣炸了。這個吳邦彥一來,先是要取消柳老的編制,再要改自己的齋名,現在竟然還要勸退自己的學生?!

就算你再有本事也不能這麽不把人放在眼裏啊。真是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霖鈴自顧自生悶氣時,吳邦彥又逼逼了一大堆,無非是些讓學生們勤奮一些,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之類的話。霖鈴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一點都吸引不了她的註意力。

等他訓完話,祝山長對學子們說:“大家方才t聽了邦彥的教誨,想必很有心得。各位如果有什麽疑問,可以趁此機會向邦彥請教,莫要浪費了這個極好的機會。”

下面先是安靜片刻。這時德鄰齋的隊伍中走出一個學生,霖鈴認出他正是佟老伯的兒子佟雲。

佟雲走到吳邦彥的面前跪下,結結巴巴地說道:“學...學生見過吳..吳通判。”

吳邦彥打量他幾眼,對他擡擡手道:“你站起來說吧,慢慢說。”

“謝吳通判。”

佟雲站起來定定神問道:“我平日看書總會困...困,不知吳通判可有良法?”

眾人聽到他的問題爆發出一陣笑聲,連吳邦彥都忍不住笑了。孔寅臉色一沈,對佟雲喝問道:“佟雲,你怎的問出這麽蠢的問題!”

佟雲被他罵得縮縮脖子,面紅耳赤地低下頭。

吳邦彥笑道:“不妨事,我來回答吧。古人雲懸梁刺股,若是沒有一分懼畏之心,則何來上進之意?當年我溫書時,常將蠟燭點燃倒置於頭頂。如果短時間內無法將書讀完,則燭油將會滴落身上,劇痛無比。此即效仿古人懸梁刺股之法耳,親測效果奇佳。你若不怕痛,不妨一試。”

佟雲恍然大悟,連忙對吳邦彥深深施一禮,感激涕零地走下去了。

霖鈴一聽簡直要命了,這吳邦彥果然是孔寅的親傳弟子,很有孔寅的做事風格。

用滾燙的蠟燭油燒自己,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這不是自虐狂是什麽?!

更要命的是,霖鈴看見很多學生臉上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都對吳邦彥的變態方法躍躍欲試的樣子。真是要命了!!

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對接下來幾個提給吳邦彥的問題都充耳不聞。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子駿從行列裏走出來,頓時心裏一激靈,和岑觀互換一個驚恐的眼神。

只見子駿走到吳邦彥的面前,風度翩翩地向他彎腰施禮,說道:“吳通判,學生有一疑惑請教。”

吳邦彥看看他,道:“你說吧。”

子駿不慌不忙道:“先生剛才說讓我們鉆研科舉取士之道以求上進。然而學生不解,莫非讀書之意只是為了應舉,除此之外並無一點用處?既然如此,那若應舉不成之人,豈非白白空耗歲月,這書讀了還不如不讀?”

子駿這個問題一出,霖鈴的心頓時拔涼拔涼。他這個問題不僅得罪了吳邦彥,還得罪了在場所有的教習。因為除了吳邦彥,現場沒有一個人應舉成功過。

果然,吳邦彥的表情立刻沈下來,盯著子駿的眼睛不語。

子駿卻渾然不覺,繼續說道:“夫子曾有雲:聖人不從事於務, 不就利, 不違害。無謂有謂, 有謂無謂。應舉雖系主動求之,成敗乃是天定,又何須汲汲鉆營,非要投其所好而拋卻自身所長,只為東華門外那一時浮名呢?

所謂——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從未應舉或中過一科一第,但文采赫赫,雖白衣亦難以掩其光芒。如李太白,孟襄陽等人,婦孺皆知。有多少中舉之人,能與他們相提並論?又有多少中舉之人,雖為一時才俊,轉眼亦為人遺忘?為何我輩不以提升才學為第一要旨,反而一切以應舉為準繩,這豈非本末倒置麽?”

他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說完,講堂中一篇鴉雀無聲。所有生員都把惴惴不安的目光投向吳邦彥,看他怎麽回答。

祝山長這時也受不了了,趕緊出來打圓場道:“子駿...”

他還到一半,吳邦彥突然開口道:“應舉雖有運氣之講,但終究靠的還是才學!若你真有才學,又如何不得中?若你多般不得中舉,又何必自欺欺人定會有後人賞識?只怕當世無人賞識者,十之八九在後世亦無人問津,不過是求一個自我安慰罷了!”

子駿臉色一變,站著默默不語。

吳邦彥頓一頓,又嚴厲說道:“至於你說的那什麽孟襄陽,李太白,那是前朝的人物。本朝取士一切以開明公正為準。國之棟梁,十之八九亦是文章泰鬥之士,這也不用我贅述。只是你說什麽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不知你從哪裏聽來這些落魄文人的胡言亂語,一味奉為圭臬。你說的才子,怕是自封為才子,而非真的才子。所謂不就利也並非真不願就利,而是無利可就,無名可取!”

吳邦彥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也到處亂飛:“如若你不願意應舉,大可以回家去幹別的營生。然而你卻要知道,應舉並不是求什麽‘浮名’!天下生計,自須勇於上進之輩來扶持。就算不能封侯拜相,便是求個一官半職,造福一方百姓也算是對得起祖宗父母,總好過一輩子躲在深林老林裏,做什麽不求聞達的美夢!”

吳邦彥說到這裏,直接激動地站起來。子駿被他訓得臉色微紅,站在原地有一些尷尬。

祝山長趕緊說:“好了子駿,你回去吧。”

子駿對吳邦彥和祝山長各行一禮,退回原來的位置。霖鈴看著子駿,心裏咚咚跳個不停,為他狂捏一把冷汗。

祝山長看吳邦彥的臉色不大好,加上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讓生員們自己回齋舍,又對吳邦彥勸慰幾句,讓他不要太動氣。

等幾個教習從講堂裏出來,吳邦彥問孔寅:“方才最後提問的那個生員是什麽人?”

孔寅道:“他是道正齋的弟子,名叫馬遜,其父乃兩浙轉運使馬羌。”

吳邦彥冷笑一聲:“怪不得口氣這麽大。”

孔寅嘆口氣。吳邦彥皺皺眉頭道:“先生,恕我直言,以馬遜這樣的家世,應不應舉的確無所謂。然而他若是在書院裏散播這種出世的想法,旁人受了他的蠱惑,卻要後悔莫及了。”

孔寅道:“此生平日確實行止散漫,目中無人。我也找祝山長說過幾次,不宜萬事都由著他,否則要帶壞了別的生員。不過...”

他苦笑兩聲:“你也知道我是燈芯拐杖——作不得主。如今什麽人都能欺到我頭上,唉,不說也罷,說了徒增煩惱!”

吳邦彥皺眉沈吟不語。孔寅問他:“對了,明日的鄉飲禮,要從生員中選一任侍從,邦彥可有囑意之人?”

吳邦彥低頭沈思片刻,快速說道:“就讓那個馬遜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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