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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家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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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家訪

午後,霖鈴又一次來到聞鵲齋講課。這次齋舍裏格外安靜,學生們看起來都跟霜打的白菜一般蔫蔫的,提不起什麽精神。

霖鈴講了一會,停下來問:“大家有什麽問題嗎?”

沒人回答。霖鈴把口氣放緩,又說一遍:“沒關系,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這次有個叫姚松的學生舉起手來。霖鈴平時對這個學生的印象是臉圓圓的,人比較乖,對父母也很孝順,可惜他右手天生殘疾,只有兩根手指。

不過姚松沒有自暴自棄,寫字幹活什麽的都靠左手,照樣和其他人一樣上學,成績也很不錯。

霖鈴溫和地問他:“你有什麽問題?”

姚松站起來走到課桌邊。霖鈴看他身子搖搖晃晃地往下壓,似乎要對自己下跪。

她嚇了一大跳,急忙喊道:“你站著問就行了!”

姚松的臉上出現了一點迷惘的神情。霖鈴一看,得了,這事情還是跟他們說清楚吧,免得學生們記恨她。

“各位,”她清清嗓子說:“今天你們看到的書院新規,第一條到第三十八條都是孔先生擬的,在我這個齋舍裏不用遵守。”

下邊沒人說話,但是霖鈴在幾個學生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又繼續說道:“但是第四十條到第四十四條規則是我訂的,請各位記記牢,務必嚴格遵守。特別是關於出勤這一條,以後但凡還有誰不經過我的同意隨便出外游玩,三次過後就從聞鵲齋除名,以後不用再進來上我的課!請各位謹記!”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番話是針對誰說的,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子駿身上。

子駿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紅,目光閃爍著移向窗外。

霖鈴停頓幾秒種,又說:“至於什麽戒驕戒躁之類的,我也管不了你們這麽多。上次你們中有人在我講桌裏放青蛙,我也懶得追究了。但是向各位透露一下,因為這件事我被祝山長說了,連隔壁的孔先生也在嘲笑我。我拜托各位,如果你們對我有什麽意見,請你們t直說,不要玩這種小兒科的伎倆,好嗎?”

齋舍裏一片鴉雀無聲。霖鈴輕輕嘆口氣,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們齋舍要選一名齋長,以後負責將各位的想法向我溝通,還有幫忙收集每天的課業和日記。”

她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朗聲說道:“馬遜,就由你來做吧。”

子駿心中一跳。他萬萬沒想到霖鈴竟然會點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不僅是他,常安他們也都楞住了,不知道這是啥情況。

霖鈴捕捉到子駿臉上疑惑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子駿,從明天起,每日請你收集好各位同學的課業和日記,在中午前交到我家裏。我就住在佟老伯家附近的綠蔭山房,你不知道的話可以問他。如果你交不齊課業,那除了那位不交的同學要受罰以外,你也要跟著受罰。對不住,我這次要施行連坐了。當然,如果你做得好,我也會給你獎勵,至於獎勵什麽我還沒想好,容我今天回去再好好想想。另外,如果各位有什麽話要和我溝通,不願意親口對我說的,也可以通過子駿告訴我,好的壞的都可以,甚至想罵我也可以,我不會懲罰大家的。”

有幾個學生輕輕笑了幾聲,但很快又恢覆了安靜。

霖鈴的目光緊緊盯著子駿的眼睛,追問道:“馬遜,你聽到了嗎?”

子駿與她對視幾秒鐘,他想從霖鈴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這是不是一種戲弄,甚至是不是一種陰謀,但除了秋水一般的清澈,他實在看不出什麽其他的內容。

他沈默片刻後,向霖鈴彎腰行禮。

“是。”

**

齋長選定後,日子波瀾不驚地過了幾天。子駿每天都到霖鈴家中來交日記,不過都是放下就走,兩人沒什麽交流,甚至有時候連面也不見。

有一次他來交日記時,對霖鈴說:“簡唐不肯交課業。”

霖鈴皺起眉頭,問道:“他到底怎麽回事?”

子駿說:“我催了他好幾次,他不肯交,我也無能為力。先生罰我吧。”

霖鈴看著他冰塊一樣的臉龐,無奈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子駿走後霖鈴又陷入了沈思。她最近確實發現這個簡唐比馬子駿還要難搞。馬子駿只是清高一點,做人底線還是有的,而這個簡唐就是實打實擺爛。

你罵他也好,對他講道理也好,他一概油鹽不進。而且最近他又開始在霖鈴的課上睡覺,霖鈴看見了也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

對付這樣的學生,到底應該用什麽辦法呢?

霖鈴想了很久,終於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

她決定趁第二天休息,到他的家裏走一遭,把簡唐的情況和他父母溝通一下,看他們是什麽反應。

**

第二天正好是月末的假期,書院裏不少學生回家探親,山路上人來人往的很熱鬧。霖鈴向岑觀打聽好簡唐家中的住址,換件衣服下山家訪。

簡唐家位於七柳縣縣中心一條叫駱駝巷的街區,是一座三開間灰瓦宅子。從地段和房子大小來看,簡唐家用現代標準來看也算是一個妥妥的小中產家庭了。

霖鈴在門口對一個家丁自報家門,遞上名刺。她等了一小會時間,對方就出來請她進去。

她一進簡唐的宅子,迎面走過來一個中年男子,眉宇間看起來很忠厚,而且簡唐的五官和他有點像,一看就是簡唐的老爹。

“先生!”那中年男子拱手施禮道:”再下就是這不肖兒的父親。犬子頑劣,連累先生上門教導,實在慚愧!慚愧!”

霖鈴看對方這麽客氣,趕緊也回禮道:“簡員外客氣了。我今日無事,才下山走動走動,打擾了員外休息,請恕罪。”

“先生哪裏話來。應是我去拜訪先生,只是近日煩冗之事太多,才誤了在下登門。先生,快請進。”

霖鈴跟簡老爹一邊客氣一邊走進屋子。簡唐家的正屋布置比較簡單,中間設置一道屏風隔開,屏風前有一張朱鶴膝方桌。

簡老爹引霖鈴在方桌前坐下,又讓家丁給霖鈴上茶。原來簡老爹是做茶葉生意的,端上來的茶也格外香醇。

霖鈴喝了幾口便道:“簡員外,實不相瞞,我今天上門是想問問簡唐...”

簡老爹一臉緊張道:“可是犬子為書院惹了什麽麻煩?”

霖鈴馬上否認:“沒有沒有。令郎很好,只是...哎我就直說了,令郎是不是平時睡眠不夠?”

簡老爹疑惑道:“睡眠不夠?”

“嗯,”霖鈴道:“他平日在課上總是睡覺。所以我有些疑惑,不知他是否晚上沒休息好,所以白日裏精力不夠。”

在霖鈴的設想中,簡老爹聽到這番話的反應不外乎以下幾種。一是封建大家長的做派,勃然大怒把兒子大罵一頓,然後讓自己幫著管教孩子之類的。二是保持冷靜,把簡唐的真實情況告訴自己,然後大家一起想辦法。

然而真實情況中,簡老爹既沒有表現出很驚訝憤怒的樣子,也沒有那種意料之內的鎮定,而是楞了一下,然後滿臉愧疚道:“犬子無知,勞先生費心了。”

“無妨無妨,”霖鈴說道:“其實我也是剛來精舍,對生員的情況還不太了解。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何簡唐如此年輕卻又如此嗜睡,是不是身體有何疾病?”

簡老爹又欠身道:“都是老朽對犬子教導無方,令他對先生無禮。”

霖鈴心裏越來越奇怪,他發現這個簡老爹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自己說東他說西,除了道歉就沒有更具體的內容說出來。

另外,她總覺得簡老爹對簡唐上課睡覺這個事並不著急。這也有點奇怪,因為正常來說家長看到自己孩子荒廢時日總是會有些不滿的,但簡老爹身上就看不到這種焦急。

一來二去的,霖鈴也覺得沒必要和簡老爹聊下去了。很顯然對方不願意對自己打開心扉,既然人家對兒子的學業情況都不著急,那自己還急什麽呢?

想到這,霖鈴站起來說道:“簡員外,我個人還有些事,就先不叨擾了。”

簡老爹趕緊挽留。兩人又客氣幾個回合後,簡老爹才讓那個引霖鈴進屋的家丁再把她送出去,又再三向霖鈴致歉,說來日再登門拜訪。

霖鈴和那個家丁走到門外時,迎面忽然走來一個掌櫃打扮的人,後面跟著兩個夥計擡著一口用紅布蓋著的棺材。

那掌櫃一見家丁就問:“你簡老爹呢?”

家丁忙說:“在屋子裏侯著呢。”

那人一聽說聲好,又指揮兩個夥計把棺材擡進去。

霖鈴看著那兩人的背影,疑惑地問那個家丁:“你家裏在辦白事嗎?”

家丁道:“沒有,是員外吩咐訂一口上好的棺材,以備他老人家用。”

霖鈴心裏奇怪,剛才簡老爹看起來挺健康的,怎麽突然會想到買棺材。於是就問:“員外最近身體不適麽?”

家丁笑著說:“那倒沒有,只是買著做個防備,畢竟人都有個山高水低的。就是小人攢夠了錢也想買一副,以備不時之需呢。”

霖鈴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不過轉念一想,古代人的想法不能用現代觀點去衡量,否則日子都沒法過了。

她走到門口對家丁揮揮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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