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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餛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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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餛飩

霖鈴讓胡文柔用毛筆把所有作業的評級和點評重新謄寫一遍,又讓李之儀重新擬了二十多個詩文題目。

李之儀的手已經可以動了,但筆還拿不太穩,歪歪扭扭地擬下題目後,胡文柔幫忙重寫書寫一遍。忙完後霖鈴匆匆吃了一頓飯,又騎馬趕回書院。

接下來幾天的課時霖鈴是這樣安排的:先花半個時辰把李之儀和胡文柔的點評反饋給學生,然後講一個時辰課,再讓學生當堂做一首詩或者一篇賦。

她的講課內容完全來自《大咖教你學古詩》這本書。霖鈴一般頭一天會想好第二天要講的內容,比如破題,用字等,然後把書裏的相關知識點抄在一本冊子裏,第二天拿到課堂上對著學生們念。等學生們做完詩,她再趕到曹娥鎮,把作業讓李之儀和胡文柔打分點評。

這個流程雖然累了點,但好在霖鈴年輕,體力還跟得上。而且她內心深處還是有點不安,畢竟這些學生都是正兒八經花錢來上學的,自己要是真把他們帶偏了也說不過去,所以她嚴格按照舅舅舅母的點評來指導學生,自己絕不胡亂篡改評級。

兩周下來,霖鈴和學生們都漸漸適應了這種教學方法和節奏。再加上胡文柔有時會主動派店小二過來幫霖鈴傳遞卷子,霖鈴的壓力大減,有時甚至能在天井裏曬曬太陽,當當鹹魚了。

這段日子霖鈴還養了一只寵物,是一只經常來她院子裏竄門的流浪貓。這只流浪貓頭很圓,霖鈴就給它取名叫肉圓,在裏屋入口擺個面盆做貓砂盆,還給它脖子上掛個小鈴鐺。

肉圓整體上是只很乖的貓,除了有點挑食,只喜歡吃小魚小蝦,其他肉都不吃。霖鈴隔三差五到七柳鎮上給它買貓食。

這個年代已經有專門賣寵物糧的小鋪子,不過給貓吃的不是現代那種一粒粒的貓糧,而是一包包搗爛的小魚幹和泥鰍。霖鈴時常買了給肉圓吃。

她偶爾有空時也會拿個網兜去碧螺山上的九曲溪旁邊抓小魚小蝦,順便給自己舀點螺獅。抓回來後燒個大鍋菜,魚蝦給肉圓吃,自己吃螺獅,小日子過得美滋滋。

**

有一天,霖鈴在書院裏溜達。這天是祝山長的講學日,聞道堂前挨肩擦背,不僅有兩齋的師生,附近一些剛開蒙的童生也被父母送過來湊熱鬧。

霖鈴也趁機在講堂裏占個位置。她看見祝山長站在講堂的圓臺之上,身上一襲黑色道衣,頭戴竹冠,侃侃而談,出口成章。霖鈴心說,以祝山長這個才學,在現代社會混個大學教授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惜古代沒大學哈哈。

等講學結束,霖鈴跟著人流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她。

她一回頭,看見岑觀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原來剛才他也在問道堂聽講,不過人太多兩人沒說上話。

“李先生,”岑觀走到霖鈴面前說道:“先生有要緊事在身麽?”

“沒有,”霖鈴說:“我準備去膳堂吃飯。”

“我也是,”岑觀笑道:“我和先生一同去。”

霖鈴一聽,有人當飯搭子也不錯。

“好。”

兩人結伴走到膳堂。桃園精舍的膳堂分南北兩廳,南廳和天井是生員用飯區域,北廳面積較小,是教習用飯區。

負責給教習盛飯盛菜的管事是一個漂亮婦人,大夥都叫她應六嫂。六嫂是祝山長一個遠方親戚的表侄女,原來是家庭主婦,後來丈夫不幸英年早逝。祝山長憐她孤苦無依,就在精舍後廚裏給她找了個差事,每月給她發放薪錢。

本來祝山長只是給應六嫂隨便找點活幹,誰知她廚藝了得,很快就受到書院全體師生的歡迎。如今膳堂的采購,掌勺都由應六嫂一人承包。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又找了佟秀秀和另外一個後生幫忙。

應六嫂今日穿了一條桃紅色荷葉褙子配藕色湘裙,烏黑的頭發低低盤了一個斜螺髻,上簪一朵紫粉色馬蘭花。她看見霖鈴和岑觀走過去就淺笑著招呼兩人:“李學究,岑學究。”

岑觀笑著問她:“六嫂,今日有什麽吃的?”

應六嫂笑道:“有腌肉飯和餛飩。”

霖鈴忙問:“餛飩是什麽餡兒的?”

應六嫂道:“春筍韭菜餡的。”

岑觀“咦”一聲:“韭菜近日這麽貴,買它恁不劃算。不如到六月間再買。”

應六嫂一聽,抿嘴噗嗤一笑道:“岑學究難道沒聽人說‘六月韭,臭如狗’?真到那個時候買,韭菜就不好吃了。”

岑觀呵呵一笑:“只要便宜就好,管它好不好吃呢。”

應六嫂笑著揭開鍋蓋,頓時一股勾人的香味撲面而來。霖鈴探頭一看,只見滿滿一鍋熱湯上飄著上百只白馥馥的半月形餛飩,個個都肚皮飽滿,餛飩湯上面飄著碧綠的蔥花,金黃色的麻油胡椒,還有一股清新的香氣。

霖鈴問應六嫂:“這鍋餛飩怎麽聞起來這麽香?”

六嫂笑道:“我在湯裏加了些雞舌香,去去韭菜的辛氣。”

說著,她盛了滿滿兩大碗餛飩遞給霖鈴和岑觀。

兩人捧著餛飩走到旁邊一張桌子邊坐下。霖鈴用勺子舀起一只餛飩咬了一口,皮薄如紙,切成末兒的春筍和韭菜餡又嫩又鮮,嘗起來不知多美味。

岑觀看霖鈴吃得開心,忍不住說道:“我常聽人說北人愛吃匾食(餃子),南人愛吃餛飩。原來先生也這麽愛吃餛飩。”

霖鈴胡謅道:“現在南北統一,我們濱州也有許多南方人,把南方的飲食習慣都帶去了。”

岑觀笑著點頭。霖鈴忍不住問道:“不知岑先生是哪裏人?”

岑觀道:“我祖上是濰州濰坊人。”

霖鈴一聽,差點當場拍案而起:我也是啊啊!!!

她看著這個一千年前的老鄉在自己對桌吃著餛飩,這種感覺相當的奇妙,就好像自己在體驗什麽高科技VR技術一樣。

有了這層老鄉的關系,她看岑觀越發感覺親切,很多話都對他說了出來,連對孔寅的不滿也流露出來。

令她欣慰的是,岑觀對孔寅也非常不爽。據岑觀說,孔寅仗著和祝山長關系深厚,經常打壓包括他在內的其他教習,還把t好幾個教習氣得辭職了。

“要不是看在精舍的薪錢還算優厚的份上,我也早走了,誰願意受那姓孔的鳥氣!”岑觀氣哼哼道:“不過我估摸著這書院也開不長了。等明年秋考一過,學生要麽高中,要麽回家幹各自的營生,新來的生源估計也不多了。”

霖鈴不解道:“這是為何?”

岑觀道:“如今州裏有州學,縣裏又新開了兩個縣學,哪有那麽多生員能填滿?而且近來據說朝廷要擴大三舍法,以後天下取士皆由學校升貢,州郡發解。這樣一來,哪個學生還會到我們這荒山野嶺之地來念書,要去也去便於升貢的州縣學了。”

好吧,雖然桃園精舍的前途和霖鈴沒半毛錢關系,但是想到這麽好一個學校要關門,霖鈴也覺得有丟丟可惜。

她對岑觀道:“既然如此,為何精舍不早做準備,先從源頭起節省開支,再想辦法擴大生源?”

岑觀問她:“如何節省開支?”

她不能說“先把教習工資砍一半”,只好說:“比如在我們聞雀齋,齋舍後排總是空著兩張桌椅。既然沒人坐,為何要買這兩把桌椅?就算買了,為何要空放在那裏?還不如放到別的有需要的屋子裏去。諸如此類,雖是小事,但積起來就能省一大筆錢了。”

岑觀淡笑一聲,幽幽說道:“那兩張桌椅是有人坐的。”

“什麽?!”霖鈴大吃一驚。

岑觀“嗯”一聲:“他們兩個前段日子出去游玩去了,不過應該也快回來了。”

“豈有此理!”霖鈴氣得拍桌子:“學生怎麽能隨隨便便離校出去?還出去玩?他們以為這裏是菜市場可以隨進隨出嗎!”

岑觀笑笑不說話。霖鈴又問他:“還有,你給我的那本學生名冊裏,怎麽沒有這兩個學生的名字呢?”

岑觀吃一口餛飩,緩緩說道:“端叔你是新來的,有所不知。那兩個出外游歷的學生是一對主仆。其中那個主人家名叫馬遜,其父馬羌乃是朝廷新任的兩浙轉運使,將他的衙內兒子送來我們書院寄讀。這等公子王孫,三臺八位的,哪個敢去招惹他?”

霖鈴一聽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官二代,難怪對學校規則視而不見。

她心裏冷笑一聲:別人怕她,老娘可不怕他。大不了混不下去了,用穿越神器穿回現代就是。

想到這,她冷哼一聲說道:“我管他是衙內還是衙外,反正在我的課堂上念書,就要遵守我的規矩,否則就請他滾到別的學校去。”

岑觀沒想到霖鈴這麽硬氣,忍不住擡頭看她幾眼。

見霖鈴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他不由苦笑道:“端叔,你我都是普通人,何必拿雞蛋去碰石頭?況且以馬遜的出身,就算他一天課不上,將來也未必前途不好。我們與他井水不犯河水,睜只眼閉只眼便罷了,何必自討苦吃?”

霖鈴皺皺眉頭,她心裏知道岑觀說的也沒有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心裏就是覺得憋屈,咽不下這口氣。

她正要說話,天井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嚷聲。

霖鈴扭頭一看,只見五個聞雀齋的學生正端著碗走來天井吃飯,從左到右分別是左廷,王燮,張德龍,朱勉和韓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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