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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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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老頭

第二天一早,霖鈴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從床上坐起來,一眼就看見孔寅坐在書桌邊,正用一把黃木梳梳理他下巴上那幾根老鼠毛。

霖鈴一看到他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沖過去給他一大耳刮子。孔寅卻渾然不覺,坐在凳子上頭也不回地淡淡道:“李先生昨晚睡得可好?”

霖鈴瞪著他的後背:“沒睡好!”

“哦?”孔寅慢悠悠地轉過身來:“是t何原因?”

霖鈴氣得要昏過去。是何原因?還不是因為你半夜打鼾打得像只豬一樣!

方霖鈴不理他。孔寅看她不說話也不在意,將胡須梳好後對她道:“我去書院升堂講學了,李先生自便,回見。”

霖鈴瞪他一眼,見你媽個頭。

等孔寅走後,霖鈴胡亂洗漱完,然後去書院的膳堂裏吃個早飯。膳堂的早飯品種比較豐富,有饅頭包子,粥,稀飯,還有霖鈴愛吃的灌肺湯。霖鈴吃飽後心情稍稍好一些,準備在書院裏溜達一圈,熟悉一下自己將來的工作環境。

霖鈴東看看西看看,一路踱到書院山門處。山門外有一棵大松樹,松樹下一個白胡子老頭正在打太極拳。

這老頭看上去大概七十多歲,雖然頭發胡子是白的,但是面色紅潤,眼睛清亮,身體也很靈活。

霖鈴站在旁邊觀摩了一會,老頭發現霖鈴在看他,便停下來問道:“先生是?”

“在下濱州李之儀,”方霖鈴現在臉皮厚得很,吹牛都是中氣十足的:“目前剛來書院執教,請老先生多多指教。”

老頭笑呵呵地慢慢說道:“原來是李先生,老朽已經聽祝山長說了。李先生大才,屈尊來我們這荒僻之地教書,真是委屈了先生。”

方霖鈴連忙客氣:“哪裏哪裏,請問老先生如何稱呼?”

“老漢姓柳名慈,家中排行老五。目前在明州附近做個行腳醫,閑下來也給這些學生教些針灸,歧黃之術。”

原來是個老中醫,怪不得氣色這麽好。霖鈴問他:“老先生今年高壽多少?”

“老朽今年八十有四。”

霖鈴也小小吃了一驚:“八十四歲?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先生保養有方,就像老神仙一般。”

柳慈哈哈大笑道:“李先生說笑了,這世上哪有什麽神仙。就算有,老漢離成仙也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是茍延殘喘這把老骨頭罷咯。”

他說話很慢很慢,連笑起來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停頓著笑,“哈—哈—”這樣。霖鈴真想問他一句:請問《瘋狂動物城》裏的“閃電”和您有何淵源?

柳慈笑道:“李先生可曾觀摩過我們書院?”

“您叫我端叔就好,”霖鈴回答:“我才剛來,還沒有時間細細參觀。”

柳慈撫著胡須道:“那由老朽給端叔做個向導如何?”

霖鈴一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有人陪著參觀一下也不錯,就當是找個免費導游了。

兩人返身進入山門,經過兩片園圃,沿著書院中軸線穿過一道儀門,便看到兩個圓形泮池。泮池裏種了好些睡蓮,泮池上有一座小小的石橋。

柳慈一路上走得很慢很慢,用烏龜爬來形容也不為過。霖鈴是個急性子,但礙於尊老,沒辦法也只能跟在柳慈身後慢慢地走。

走過石橋後,霖鈴看見一座醒目的單檐硬山頂建築,屋頂覆有灰瓦,白墻黑柱。屋檐下有一塊匾,上面寫著“聞道堂”三個字。門口還有一副楹聯,寫著:望門墻尤堪至止,登堂奧自有深觀。

柳慈笑道:“這是學院講堂。每荀一,三, 五日祝山長都在堂中會講,不過今日是他休沐日,講堂門是不開的。”

霖鈴好奇地走過去,只見講堂門口左側有一棵巨大的桂樹,茂密的枝葉幾乎覆住講堂屋頂的一半面積。

這個季節桂樹沒有開花,但可以想象到了秋天,講堂門口必然是滿眼金桂,飄香四溢。

霖鈴伸手摸摸那棵桂樹,對柳慈道:“這棵樹好粗。”

柳慈笑道:“這是祝山長祖父創建這座書院時親手種下的,寓意希望學子們能夠蟾宮折桂。”

霖鈴繞著桂樹轉了三圈,又到講堂門口透過花窗朝裏張望一番,就跟參觀5A級景區似的。

柳慈又笑著朝講堂右側的一排廂房指了指,說道:“那是供教習休沐備課的屋舍,名為洗心齋。端叔今後講學完畢,可以去那裏休息或課閱學生的答卷。旁邊還有幾間空屋,也可休沐或接待賓朋。”

霖鈴點頭。這家書院給老師安排了辦公室和休息室,還挺貼心的。

她和柳慈繞過講堂繼續往前走。講堂後面是一片竹林,竹葉在陽光下一照,鮮翠欲滴。竹林裏有兩條分叉的羊腸小道,分別通向一東一西兩間房屋。

柳慈道:“這是書院的兩個講堂。左為德鄰,右為聞鵲。端叔想先去哪個講堂看看?”

霖鈴剛想說話,左邊德鄰齋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讀書聲。這陣瑯瑯書聲穿過竹林飄到霖鈴耳朵邊,竟是說不出的清脆悅耳。

“南山有臺,北山有萊。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壽無期...”

霖鈴道:“我先去德鄰齋看看。”

霖鈴和柳慈沿著竹林裏的石子路走到德鄰齋的窗外。德鄰齋是一座四楹堂屋,黃墻黑瓦,外墻的直棱窗上糊了一層淡綠色窗紗。不過古代的窗紗很透,霖鈴通過窗紗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齋舍裏的情況。

只見孔寅站在齋舍前面的講臺上,捋著胡須,正在指揮他的學生們念書。

念了幾回後,他手拿一根半尺來長的戒尺從講堂上走下來,走到下面的學生中間,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地念道:

“南山有桑,北山有楊。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壽無疆。南山有杞,北山有...”

他突然停頓,用戒尺在旁邊一個男生的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那學生嚇得從座位上蹦起來,結結巴巴地背道:“

“北山有李...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樂只君子,德音不已...”

孔寅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那個背書的學生坐回座位上,表情看上去如蒙大赦。

孔寅繼續念道:“南山有栲,北山有杻。樂只君子...”

聲音一停,戒尺又落在旁邊一個男生的桌上。

一個膚色微黑,臉圓圓的男生站起來,神情緊張地背道:“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德音...德音...”

他背不出來,急得眉毛鼻子都皺在一起。孔寅站在旁邊,瞇著眼睛淡淡說道:“錯了六個字。”

那學生一聽,立刻推掉椅子走到孔寅身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兩只手掌高舉過頂,誠惶誠恐地說道:“請先生責罰。”

孔寅也不客氣,拿起戒尺對準他的手心,“啪啪啪”一共打了六下。從“啪”的音量來看,他下手的力度絕對不輕。

打完他聲調悠然地說道:“明日我再抽查。如再錯,懲罰加倍。”

被打的男生哭喪著臉說:“是。”然後從地上站起來,在周圍學生的目光註視中紅著臉回到座位。

霖鈴在屋外都看呆了,沒想到這個姓孔的不僅擅長半夜制造噪音,竟然還虐待學生。簡直就是個暴躁狂!變態!

她回頭小聲問柳慈:“這個孔先生怎麽對學生這麽暴力?”

柳慈淡淡說道:“孔學究行事一向如此。他對祝山長說什麽:玉不琢,不成器。只有待學生嚴格,才能保證他們習上。”

霖鈴忙問:“那祝山長怎麽說?”

“祝山長並無過多幹預。”

霖鈴皺起眉頭。她實在不想再看到孔寅這個大變態,就對柳慈道:“柳老,我們去對面的齋舍看看。”

柳慈當然沒什麽意見。霖鈴和他走到對面聞鵲齋的窗外。聞鵲齋外表上看和德鄰齋很像,除了窗上沒有糊窗紗,而是安了一層薄薄的竹簾。

霖鈴站在齋舍靠後的位置,用手指將竹簾的一根竹絲掀起一條縫兒,透過縫隙朝屋裏打量。

聞鵲齋裏也坐著二十多個學生,一個教習正拿著本書講學。這教習年齡比孔寅年輕一點,大概三十歲上下,身穿一件舊不啦嘰的灰布直裰,頭上綁一頂青色仙桃巾。

因為這個齋舍就是半個月後霖鈴要工作的地方,她對屋裏的上課情況比較關心。只見那個教習對學生說道:“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這便是指,如果一國的軍隊,糧食,民心三者沖突,當優先固民心而其次固軍隊糧食。如若軍隊糧食尚在而民心不在,則國亦不存亦。”

他話音剛落,底下一個學生忽然說道:“先生,學生有疑問。”

霖鈴轉頭一看,提問的是一個頭戴鹿皮冠,氣質靈敏的少年。只見他笑嘻嘻地站起來問道:“若是軍隊糧食都舍棄,百姓都餓死,國土被敵軍占有,那國還能成國,君還能成君嗎?”

那教習一楞,顯然被問懵了。

那少年一笑,又說:“再者,百姓所關心的,無非第一是口糧,第二是營生環境。若是糧食軍備都舍棄,請問他們對國主的信任又從何而來呢?”

那教習被問得啞口無言,支t支吾吾一陣後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反正聖人是這麽說的,你們照背就行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說聲“是”然後坐下來,旁邊幾個學生對他擠眉弄眼地遞眼色。

霖鈴一看頓覺鴨梨山大。這個書院裏的學生明顯不好忽悠。連這個肚子裏有點墨水的先生都被學生質疑,那自己這種啥都不懂的豈不是要被他們玩死了?哎,咋辦。

不過她再一想,到時候再說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實在混不下去了最多腳底抹油——一走了之便是。

想到這她又輕松了,和柳老說說笑笑地繼續參觀。書院北側有一所先賢祠,用來每月初舉行祭祀孔子的“祭丁”儀式。先賢祠後還有一個花園,一些學生號舍什麽的。

其中那個花園整治得特別漂亮。裏面種了很多橘子樹,迎春花,箭竹,臘梅,芭蕉一類的植物。花園裏還有一個小小的射圃,供學生平日練習射箭。

柳慈慢悠悠地給霖鈴介紹:“建此射圃乃是老夫的提議。這些學生若是終日久坐不動,血氣不暢,對他們的身體必是不利。所謂星有明晦,人有勞逸,人不可逸而不勞,亦不可勞而不逸,此乃自然法則也。”

霖鈴在旁邊“嗯嗯”附和,感覺自己好像在收看CCTV的養生節目。

不過柳慈的話她倒是讚同的,霖鈴以前上學時最喜歡的就是體育課。按照她的想法,最好給書院再建個大操場,再弄點健身器材什麽的,不過她也知道這些在古代是不可能實現的。

霖鈴問柳慈:“閃...哦不柳老,您平時幾時給學生上課?”

柳慈道:“我每旬三,五日給學生上一節針灸課,一節病理課,並每春帶學生出外行醫數周。”

霖鈴平時工作就和醫生打交道,所以看柳慈越發親切,拱手笑道:“那以後我也到柳老的課上旁聽,希望柳老不要趕我走。”

柳慈呵呵笑道:“端叔隨時來,老漢隨時歡迎。”

**

參觀結束後,柳慈和霖鈴道別。霖鈴無事可做,又到七柳鎮上晃了一圈,接近傍晚時分才重新上山。

她一邊上山一邊在腦子裏盤算:這個孔寅不僅晚上打鼾,而且有點心理扭曲,自己絕對不能和他住一個屋,不然長此以往自己肯定要瘋掉。

而且就算他性格正常也不行,自己是個女生,有個老男人在屋裏做很多事都太不方便了。

但是,應該用什麽辦法才能合理合規,又順其自然地逼孔寅搬走呢?

難道他打呼嚕,我也打呼嚕,以毒攻毒?

要麽幹脆不講衛生,臭死他?

霖鈴想了十幾條策略,終於有一個比較滿意的計劃在她腦中慢慢浮現...

**

太陽下山後,孔寅背著手慢慢踱回自己的號舍。一進房間,他就看見昨天認識的那個白面後生坐在書桌邊,很熱情地跟自己打招呼。

“孔先生好。”

對方突然這麽客氣,孔寅倒有點不習慣,淡淡說了一句:“李先生吃過晚飯了?”

“吃過了,”霖鈴笑吟吟地說道:“孔先生今日課上得如何?”

孔寅幹笑一聲:“不怎的。今日又被那些小猢猻氣了一頓,連書都背不出來。”

霖鈴心裏冷笑,你自己打人,還說別人氣你,這姓孔的顛倒黑白的功夫倒是一絕。

不過她面子上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樣子,對孔寅道:“孔先生今日上課辛苦了,晚上早點休息。”

孔寅“嗯”一聲:“你也早點休息。”

兩人又各自到門外洗漱。孔寅繼續他那一套看書,梳胡子之類的睡前流程。霖鈴為了順利執行計劃,不斷在心裏勸自己忍耐。

不久兩人熄燈上床。霖鈴在黑暗中聽見孔寅的呼嚕聲越來越響,雞叫豬叫輪番上陣。

她又等了片刻,直到確定孔寅完全睡熟之後,她才悄悄從床上坐起來,光著腳下床,開始執行她的計劃。

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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