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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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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如玉

馬車抵達樊府後,謝九霄率先下馬了車,車夫將賀禮搬運至內,謝九霄年紀雖輕,但也知事情輕重,與人客氣寒暄著。

今日樊家婚宴異常熱鬧,樊捷任禮部尚書以來一直勤勉,就連新任的侍郎辦事都漂亮利索,更何況,如今暫執政的東宮,其太子妃與樊家姨娘還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場庶子的婚宴,表面上是給新任禮部尚書面子,實際上最大的面子確是東宮。

謝九霄轉了一圈,與樊士元客套一番,不一會婚宴便開始了。

此時剛剛黃昏,庭院內廊下皆是熱鬧非凡,府門口鑼鼓喧天,炮仗不絕。

謝九霄不知與誰正在酒桌上說著話,陸乘風遠遠看著,見他與人碰杯得體的微笑,心中暗自揣摩著謝允謙的用意。

這真的是謝允謙想要的嗎?還是身在世家避不過的劫數?謝九霄現在就算再悠閑,再恣意妄為,終有一日也要像這些人一樣,像她一樣帶上一層厚厚的面具。

陸乘風眸子微暗,又羨慕又惋惜,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心痛。

現在的謝九霄就像是七年前的她,毫無懼怕任性又灑脫,那是少年人獨具的氣焰,是謝家的底氣在支撐,才造就了驚艷燕京城的謝岑。

正出神間,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陸乘風回頭,是一個圓臉的陌生姑娘,看衣著打扮,像是個丫環。

“你是陸乘風嗎?”

陸乘風點頭,無言看著人。

丫環道:“有人找你。”

陸乘風視線掃了一眼庭院,有些不確定,說:“何人?”

難道是胡伯伯?

丫環搖頭,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說:“從這走到走廊盡頭,人就在亭子裏。”

陸乘風狐疑一瞬,便順著丫環說的地方走去。

樊府她不是第一次來,大致知道路徑,剛進涼亭便覺不對勁,陸乘風一時大意,身上被吊在亭梁上的一陣紅色粉末撒個正著,接著身後便傳來一陣譏笑聲,三名華衣女子看著她狼狽模樣掩嘴偷笑。

其中一人道:“喲,這不是那個謝府的陸乘風嘛,沒想到居然是個醜八怪啊!”

陸乘風衣裳上紅綠交雜,臉上也一片紅,遠遠看去就像是渾身塗滿了嫣紅脂粉,一眼就忍不住令人捧腹大笑。

陸乘風木然看了一眼亭外幾人,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擦著臉,她不言不語,那幾人卻不樂意了,走到跟前,兩人圍著其中一名十八九歲的姑娘,說:“陸乘風,還不快跪下!這可是安陽公主。”

安陽公主,秦若薇?

陸乘風將臉擦了個大概,淡淡道:“陸乘風見過安陽公主。”

“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對公主不見禮!別以為上次有謝二公子護著你,你就無所顧忌不將公主放在眼裏了!”

原來是特意為上次來尋她晦氣的。

陸乘風垂下眼,福了福身,說:“陸乘風見過安陽公主。”

“你跪下!”

陸乘風身子一頓,說:“今日是樊府婚宴,不用行跪見禮。”

秦若薇微擡下巴,目光有些不善:“不行跪見禮,可不包括你這個婢子,陸乘風你好大的威風,膽敢藐視我!”

陸乘風知道她們是故意找茬,往後退了一步,跪了下去,說:“陸乘風見過安陽公主。”

秦若薇眸光微閃,走到她跟前,說:“你勾引謝岑?”

陸乘風道:“我只是一個丫環,不敢勾引少爺。”

秦若薇故意不喚人起來,想要將人折羞個徹底,不滿的哼了一聲:“我警告你,你要是膽敢對謝岑動什麽歪心思,你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陸乘風低著頭不語。

秦若薇滿意了,正要叫她起來,忽然發覺自己足尖鞋面上沾了一點粉末,她蹙眉命令道:“給本公主將鞋擦幹凈!”

陸乘風眼眸掩在微動的眼睫下,看不清神色,依言用袖子擦了擦,可她衣袖上全是粉末,這麽一擦,那一只鞋徹底的花了。

秦若薇怒得一腳踹去:“你故意的!”

她這一腳來得倉促,用了幾乎十成力,陸乘風就跪在涼亭邊緣,被一腳踹得滾到了臺階下。

陸乘風暗自咬牙,面色卻還是異常平靜,她正要起身,忽然一雙手伸到她面前。

那是一雙男子的手。

陸乘風擡頭往上看,視線攀過淺色衣袍,腰間墜玉,赤色腰封,然後看見了一張如玉般的臉。

那是一張很難形容的臉,他整個人像是一塊奪目又自行收斂光的美玉,溫潤爾雅亦氣度翩翩。

“……談……談程頤?”上方有人喃喃低聲道。

陸乘風自顧站起來,朝人略一點頭算是禮數,她轉身朝亭中道:“公主若是沒有吩咐,我先行告退。”

陸乘風正要走,剛邁一步,左腳腳踝忽然一陣刺骨的疼,她臉色霎時一變,人也站不穩朝一旁倒去,卻被身旁之人扶個正著。

談程頤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身上的臟,略微關切道:“你沒事吧?”

陸乘風掙開人,說:“多謝,我無事。”

就在這時秦若薇不悅道:“誰準你走的?你弄臟我的鞋!你可知錯!”

陸乘風擡起頭,這八個月她已經學會完全隱藏自己的情緒,保持著一張木然的臉,說:“公主想要如何處置我?”

秦若薇見她不卑不亢的清高模樣,一股怒從心來,正要出言,談程頤用一種不讚同的目光看著她:“安陽公主,你貴為公主,應有寬容氣度仁愛之心,今日為這一點小事便如此捉弄人,有損皇威。”

秦若薇似乎有些怕他,聽到他出言,神色頓時猶豫起來,陸乘風朝亭中一福身,一瘸一拐離開。

身後談程頤跟上來,見她行動艱難伸手要來扶,卻被陸乘風避開,她道:“多謝談公子好意,我一介草木,公子如此風姿,莫要被我蹭臟了。”

談程頤微微一笑,溫和道:“陸姑娘,你不必對我戒心如此深重,程頤久聞姑娘其名,今日才得一見,不勝喜悅。”

一連串糟糕的事,讓陸乘風的語氣有些涼:“那談公子這癖好可真是特別,我這一身粉末竟逗樂你,還是我的福氣不成?”

談程頤斂了斂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乘風看向他,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我也多謝你的解圍,但是現在我要去收拾一下,談公子還要跟著嗎?”

談程頤見她略帶不悅的神色,淡笑道:“陸姑娘,你的腳……”

“在幹什麽?”

拱門旁謝九霄臉色略沈,他大步走來,目光不覺落在陸乘風身上:“怎麽回事?誰幹的?”

陸乘風道:“我們出去說。”

談程頤朝人微微頷首:“謝二公子。”

謝九霄陰沈著臉,他自然認得談程頤,禮貌點了下頭,依陸乘風言,走了兩步後發覺不對勁,陸乘風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臉色就不對勁,他轉回身,說:“腳怎麽了?”

陸乘風說:“扭了。”

她一手扶著墻,因為使力而導致臉色煞白,謝九霄在她面前站定,陸乘風只覺得一個巨大的陰影將自己籠罩,謝九霄拉起她一邊胳膊,背過身去,身子往下一蹲,隨即輕巧將陸乘風背到背上。

“你……我……”陸乘風小小驚訝了一瞬,謝九霄已經帶著人大步走出去,陸乘風身上的末都蹭到他身上,她無奈道:“……我身上臟。”

“一件衣裳而已,回去洗便是,洗不幹凈買新的,我總不能讓你這樣走出去。”

陸乘風便不再說話了,她盡量低頭伏在謝九霄身上,想著哪怕有人碰見也看不清她是男是女,上了馬車,陸乘風憂道:“提前離席合適嗎?”

謝九霄掏出帕子幫她擦著臉,道:“合適,反正我不守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陸乘風說:“我自己來。”

謝九霄別開她的手,說:“你看不見,擦得不幹凈。”

他盯著人,說:“姐姐,你把眼睛閉上,眼上也沾到顏色了。”

陸乘風只好閉眼,手帕在她眼睫上輕輕拂過,謝九霄眼眸閃著隱忍的光,又不敢讓她知曉,因為他知道,巫大夫說的對。

陸乘風不屬於燕京城,她終有一日要回到肅北,她既然活下來,就不會庸庸無為的活著,這種人重情重義卻也無情無義,兒女情長在她眼裏算不得什麽。

而自己……自己……

小少爺,就算陸乘風真的與你兩情相悅,可她絕不會為了你留在燕京,你們之間是沒結果的。

謝九霄一點一點替她擦拭著,一顆心在她面前如擂鼓般,眼神晦澀又失落,又帶著小心翼翼的輕柔。

馬車停在一處鋪子前,謝九霄直接讓老板比著陸乘風的身量取來一套成衣,換好衣裳後,不遠處便是藥鋪,只有幾步路遠,謝九霄扶著人過去,問診的大夫一番診治,給了罐治療跌打的塗抹藥。

謝九霄扶著陸乘風走出藥鋪。

今晚月色皎潔如玉盤。

上馬車時,陸乘風的目光在遠處停留一瞬,謝九霄捕捉到了,說:“餓了?”

他看向遠處的餛飩攤子,笑說:“我也沒吃什麽東西。”

兩人到攤子上叫了兩碗餛飩,謝九霄只嘗了一個便放下碗,見陸乘風吃得認真,幹脆托著腮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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