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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玫瑰花房(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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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多鐘,顧從禮才到時吟家樓下。

他下車落鎖, 時吟家這小區不算新, 安全門天黑之前都不太關, 樓下很多老爺爺老奶奶聚在一塊兒下棋聊天,其中好幾個都認識他了,見他過來,非常熱情地打招呼:“又來找你女朋友啦?”

顧從禮“嗯”了一聲, 上樓。

到了她家的樓層,顧從禮走到門口,一擡眼,頓住。

防盜門上貼了張紙條, 上面是用黑色馬克筆寫的清秀字體:對不起, 主編, 我太困了, 我先睡了,您千萬別按門鈴了, 微信見。

“……”

顧從禮安靜了半分鐘,突然笑了。

低低的,愉悅的笑聲輕輕在安靜樓道裏回蕩。

他還是低估了這姑娘對他的影響力,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

甚至,他都不需要見到她。

顧從禮從褲袋裏抽出手機, 點開了微信。

她發了好多條微信過來, 他開車的時候太急, 根本沒註意到。

【主編, 您什麽時候到,我好困啊。】

【您到了嗎?】

【顧老板,你還要多久。】

【主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太困了,我先睡一會兒,你到了給我打電話吧。】

【還是別給我打電話了,備用的鑰匙放地墊下面,你自己進來吧。】

顧從禮鎖了手機屏,蹲下把門口地墊下面的鑰匙拿出來,揣進兜裏,直起身,按門鈴。

悠長,悠長地按著,然後松手。

顧從禮其實也並不是那種早睡早起的健康養生卦,對於他來說熬夜是家常便飯,睡三四個小時是每天正常所需睡眠時間。

但是她這個拖延癥的毛病還有日夜顛倒的作息,也有點不健康過頭了。

等了差不多五分鐘,門開了。

時吟連居家服都沒換,頭發紮成丸子,還沒拆,可能是因為睡覺,亂糟糟的,通紅著眼睛看著他。

說實話,顧從禮每次看到她沒睡飽的時候的這副造型和表情,都覺得很厲害。

太英勇,太悲壯,哀怨又刻骨,極其震撼。

又有點可憐巴巴地,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讓人心不由自主就軟下來了,又有點兒舍不得不讓她睡了。

而且,每當這時,她都非常勇敢。

比如說現在,此時此刻。

小姑娘怒視著他,小兔子似的紅眼睛裏冒著憤怒的火光,她深吸了口氣,強壓下火氣似的:“我在門上貼了紙條。”

顧從禮睜眼說瞎話:“我沒看見。”

“我也發了微信給你,好多條,”她眼神泣血,一字一頓重覆道,“好多條。”

“是嗎。”

時吟氣笑了:“是啊。”

剛剛才陷入深眠當中就被吵醒的感覺太差了,讓她甚至都沒精力去回憶,和他上次分開的時候是什麽場景。

而且,這種事情,要怎麽問啊。

主編,您之前在車裏是不是親我了?

時吟幾乎已經把它當成一場春夢了。

她只是沒想到,時隔多年,她對顧從禮的執念竟然還這麽深,執著到甚至已經開始做這種夢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擾人清夢的人,即使是白月光,也會讓人有想把他拽著衣領子丟出去的欲望。

時吟長出口氣,閃身進門,搖搖晃晃地走到沙發旁,頭朝下一頭紮進去,小腿懸空一截,搭在沙發扶手上。

她隨手拽了個抱枕捂在腦袋上,整個人栽進裏面哼哼唧唧。

哼唧了一會兒,沒聽到有聲音,只感覺到頭頂處的沙發輕輕凹陷。

時吟微微側了側頭,抱枕掀開一點點來,往外瞧了瞧。

正對雙一雙近在咫尺的,淺棕色的眸。

顧從禮坐在她頭頂,單手拖著頭撐在膝蓋上,側著身看著她。

客廳裏沒看等,光線幽暗,時吟楞楞地睜著眼,連呼吸都忘記了。

兩個人對視了數秒,顧從禮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翻飛,帶著種奇異的無辜感。

時吟恍惚反應過來,撲騰著爬起來,拉開距離,跪坐在沙發上,瞌睡蟲全沒了,結結巴巴:“主,主編。”

昏暗的光線掩蓋了她紅透的耳朵和不自然的神情。

顧從禮就那麽撐著腦袋,側著身坐著,擡眼看著她:“晚飯吃過了?”

“喝了杯牛奶……”

他點點頭,直起身來站起來,垂手,準備進廚房。

光線很暗,但是他們之間距離很近。

也是這麽一下,時吟看見了他手背上好像有什麽東西。

她皺了下眉,雙手撐在沙發上,跪在上面,往前爬了兩步。

顧從禮餘光瞥見她的動作,垂眼,等看清了她的姿勢,他下意識就想後退。

還沒來得及,她已經靠過來了。

這次看得清楚了,幾個燙傷的水泡,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已經破掉了,露出裏面紅紅的肉。

行動快於大腦,她沒來得及思考,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跪坐在沙發上,扯到面前來仔細看。

他皮膚很白,看起來就格外的觸目驚心,鮮紅的肉絲絲滲出血絲來,看得人心裏幾乎是抽了一下。

她皺著眉,仰起頭來瞪他:“怎麽弄的啊,你怎麽不處理。”

“忘了。”

“這你都能忘的嗎?”

“嗯,”他神情平淡,“急著回來。”

時吟沒註意聽他說了什麽,話問出來的時候已經從沙發上爬起來,人站在上面,比他要高上一截,按著他肩膀,一把把人按下去了。

顧從禮順從地重新跌回沙發裏,側頭看著她光著腳蹦下地,跑去開客廳的燈,又跑進臥室裏,沒一會兒,拿了個小箱子出來。

時吟走到沙發前,將箱子放在茶幾上,拽過他的手,像小學生一樣,平放在他大腿上,去開藥箱。

藥箱是時母給她弄的,時吟平時幾乎沒用過,最多例假的時候翻兩片止痛片。她跪在他面前,掃開了一堆亂七八糟不知道是什麽的藥盒,翻出最下面的一小瓶酒精,拿在手裏,有點猶豫:“這酒精直接用嗎?這太疼了吧?”

顧從禮:“……”

時吟茫然地仰起頭來,詢問地看著他:“直接倒上去嗎?或者我用棉簽沾著那樣?”

“不知道,我沒處理過,”他輕聲說,“直接倒吧,方便一點。”

“那水泡要挑破嗎?”

“不知道。”

“消毒完怎麽弄啊,直接用紗布包起來嗎?”

“……”

兩個人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跪在他面前,默默對著一只修長好看的,燙傷的手。

時吟放棄了,箱子一推,坐在地上:“主編,去醫院吧。”

顧從禮笑了:“就這麽一點,不用麻煩。”

他說著,直接抽了根醫用棉簽,尾端沾上酒精利落地挑開沒破的水泡,擡腳勾過茶幾旁的垃圾桶拉過來,拿起小瓶子的酒精,直接澆在手背上。

透明的液體淌過傷處,順著中指指尖嘀嗒嘀嗒滴進垃圾桶。

時吟看得直吸氣,擡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眉都沒皺一下,平靜淡漠的樣子就好像這不是他的手一樣。

時吟忍不住問:“不疼嗎?”

他擡眼:“疼。”

她眼睛鼻子都皺在一起了:“那你倒是對自己溫柔點兒啊。”

顧從禮笑了一下,突然擡起手來,濕漉漉的手背舉到她面前:“吹吹就不疼了。”

聲音很低,平淡得聽不出來他是在撒嬌。

“……”

時吟不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在開玩笑。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有種很真實的,心跳漏了兩拍的感覺。

他說著這話時,她心都化了。

別說吹吹了,無論讓她幹什麽,她都願意。

果然,寒塘冷月隨便說句軟話,殺傷力就堪比核武器。

時吟猶豫了幾秒,舔了舔嘴唇,擡手抓著他的手腕拉到自己唇邊,輕輕地,吹了口氣。

涼涼的氣流吹在火辣辣的燙傷處,奇異的感覺讓顧從禮覺得手背發癢,那股癢意通過手背指尖的神經末梢一路攀爬通遍了全身,順著脊椎到尾巴骨。

顧從禮垂眼看著她,眸光深邃幽暗。

她擡起頭來:“這樣嗎?”

顧從禮一頓,迅速移開視線,抽手。

被她抓著的那塊兒手腕,還有清晰的殘留。柔軟的,溫暖的觸感和溫度。

女孩跪在他面前,仰著頭看著他,眼神幹凈又明亮。

不能再待下去了。

顧從禮從茶幾上抽了紙巾擦掉往下滴的酒精,倏地站起身來,繞過茶幾往門口走。

時吟還沒反應過來,視線跟著他到門口:“主編?”

他彎腰,拖鞋放在鞋架上:“我去醫院處理一下。”

時吟“啊”了一聲,連忙也站起來:“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他直起身,側頭,棕色的眸子在玄關暗黃燈光下顯得很溫柔,“一會兒別直接睡覺,記得吃點東西。”

時吟瞌睡蟲早沒了,送走了顧從禮,回到客廳裏,將茶幾上的酒精和醫用棉簽一樣一樣收進醫藥箱。

哢嗒一聲扣上蓋子,她抱著箱子,坐在地上開始發呆。

她突然覺得有點糟糕。

顧從禮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他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塊異極相吸的磁鐵,明明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時吟理智上把兩個人的關系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真的越這樣相處下去,她感情上就越清晰地開始動搖。

截稿期前後是編輯部最忙的時候。

顧從禮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呆了一會兒以後又開始忙起來,時吟的日子也終於能夠消停下來。

期間幾次,她想發個微信問問他的手怎麽樣了,還是忍住了。

想了想,挑了之前從網上查到的關於燙傷以後的護理,截圖發給了他。

休息了三四天,時吟再次收到楊主編的微信。

問她最近有沒有空,想要約她出去吃個晚飯的。

時吟有點沒搞懂,她本來以為這楊主編當時就是客套一下,沒有想到他真的來找她吃飯了。

對此,方舒的想法很膚淺,也很粗鄙:“他想泡你。”

時吟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我美若天仙如詩如畫,從初中到大學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異性不計其數,但是沒想到原來我有這麽的,人見人愛啊。”

“……”方舒一臉一言難盡地看著她,“那你去不去。”

時吟其實有點懶得。

可是卻是不知道要怎麽拒絕。

“去吧,”方舒很幹脆的幫她決定了,“你不是說那個楊主編一表人才品行良好,萬一能發展出一段你儂我儂的羅曼蒂克呢。”

“而且,”她擡手一指,道出了重點,“你不是說顧從禮天天勾引你,讓你心癢難耐欲罷不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嗎,正好可以談個戀愛,治療一下你這病。”

時吟:“為什麽被你這麽一說,我覺得自己像個變態啊?”

“你不是嗎?只對顧從禮一個人變態的性冷淡。”

時吟:“……”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非顧從禮不可的性冷淡,時吟同意了。

兩個人約在隔天晚上,餐廳是楊主編選的,一家頗具格調的西班牙餐廳,據說主廚是個很帥的西班牙小哥哥,而且餐廳位置很少,要提前預約,非常難定。

這家餐廳那邊時吟之前沒去過,不知道過去要多久,怕遲到,所以提前很久就出門了,結果到那裏需要的時間比預想中要少很多,她提前到了,楊主編人還沒到。

她給楊主編打了個電話,報了名字,侍應生帶她到靠窗的桌邊等。

剛坐下沒兩分鐘,時吟手機響起。

顧從禮的電話。

時吟楞了楞,有點猶豫,甚至莫名生出了某種,心虛的感覺。

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接起來了。

顧從禮那邊很安靜,有輕輕的背景音樂響起,莫名耳熟,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可是她一時之間想不到,“餵”了一聲。

他問:“你在哪兒。”

時吟秒答:“在家。”

顧從禮沈默了。

時吟莫名地,有點不安。

越來越心虛,下意識就說謊了。

明明好像也沒有必要,她出來吃個飯而已,又沒有做什麽虧心事。

電話的另一頭,男人始終保持著沈默,他那邊的背景音樂聲通過電流輕輕落入耳膜,帶著種異域的味道,有種恍惚的,和什麽重合了的感覺。

過了十幾秒,顧從禮才繼續道:“是嗎,”他聲音平靜,“西班牙菜我也會燒,做得比這個廚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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