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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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此言一出, 本就緊凝的氣氛更是壓抑。幾個擁攏在一團的女人面面相覷，又是驚懼又是疑竇。
蕭將軍的夫人？
她怎可能在軍營裏？又怎麽可能會在夥房？！
“蕭夫人？”林嫂覆問了一遍。
騎兵為首之人點了點頭，“你知道是誰？”
“敢問大人為何要尋蕭夫人？”
林嫂臨危不懼, 堅韌的擡眼直視面前端坐於駿馬之上的首領。
這樣的長相輪廓，就算換了衣著套了旗幟, 她們也能識出來, 這些乃烏桓之人。
若是沒記錯, 而這為首之人便是烏桓的護國大將軍。
此刻正是蕭將軍奪下烏桓的關鍵時刻, 護國將軍怎會來此？且由他親自前來指明了要蕭夫人。
莫非……
林嫂瞳孔一陣，確定烏桓是妄圖以卑劣行徑帶走蕭夫人, 預謀挾蕭將軍！
只聞雄渾滄滄的男人勾唇冷笑了聲，“你只需告訴我，她是誰？”
“不知道。”
林嫂言簡意賅, 凜然搖了搖頭。
“臭娘們！”
有一騎兵耐不住脾性怒喝了一聲, 話說著, 便翻身下了馬，一拔腰間佩戴的寶劍便直指幾人怒氣沖沖走了上來。
“說！她是誰？！”
暴戾的聲線粗嘎，甚至帶著些許烏桓的口音。
“大人, 您誤會了, 咱們這兒真的沒有蕭夫人啊。”
“是啊！蕭夫人人在京都, 根本不在軍營。”
……
幾個膽子大的女人硬著頭皮出言解釋, 孰料那男人竟直接劈起了劍！
手起劍落，若非被護國將軍一擊洩力，便會落在沈歲歲身上。
她渾身發抖的看著人，因恐懼將自己的手心捏得發白。
“兩國禍事, 不及婦孺。但姑娘們，”
護國將軍威脅般瞇了瞇眼, “而今我烏桓危在旦夕，若再不配合，我有的是法子逼你們開口。我的這些兵衛經戰多日，可是遲遲未得宣洩。”
話音落下，高高戰馬上的兵衛們猩惡的笑著，渾濁的眼神直勾勾的在一眾女子們的身上滑過。
由上到下，最後暧昧惡心的笑了，甚至有些翻身下了馬。
如此之景，便是林嫂也有些抵不住恐懼了，情不自禁攥緊著自己的衣襟。
“考慮考慮吧，蕭夫人，若你肯認下自己身份，我便放了你除外的所有人。”
男人威逼利誘的沈音隨著此刻正烈烈炙烤的太陽一並鞭笞著沈歲歲的神魂。
她於這樣的危境中，身體不斷浸出冷汗，而眼睛被晃得有些模糊。
在看清幾個兵卒噙著大笑靠攏時，破開嗓音喊了一聲。
“我是！”
此言一出，便是全場沈寂，幾個女人被驚得一時忘了害怕，頓時轉頭看向她，“你說什麽？”
最後是林嫂率先反應過來，“小丫頭，你不要命了？！你怎敢擅自領了蕭夫人的身份？莫非你會被蕭將軍怪罪，怕是接下來命都沒了！”
憤慨的嗓音沈肅，壓低的嗓音裏更是發著顫，轉而，林嫂又道一聲，“我才是真正的蕭夫人。”
隨之，有幾人跟下了後面，“我是蕭夫人。”
“我才是……”
……
這樣明確的赴死，分明猶豫恐懼的，卻最後能堅韌的做到摒棄一切。
沈歲歲眸裏閃爍著淚花，她咬緊了唇瓣，側眸看過去，沈聲說道：“大人，我是蕭韞庭的妻子，我就是沈歲歲。”
柔軟的嗓音細膩，卻蘊含了無窮無盡的堅韌和力量。
她自然知道此刻承認了，便是給了烏桓利用自己去對付夫君的機會，定會給蕭韞庭帶去很多麻煩。可她定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林嫂她們在面前死去。
“很好。”護國將軍視線掃過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滿意又得逞的笑了。
“帶走！”
“是！”
幾人很快便走上前將她從女子的陣營中提了出來，拉扯著，又給她套上一頭黑布。
“別擔心，我會沒事的。”沈歲歲視線已經被籠罩在黑暗底下，可她能聽見林嫂和幾個姐姐關切的聲音。
“你年紀最小，怎最後成了你去……”
此刻，沈歲歲被兵卒拽著拉開，力道之大，讓她腳下踉蹌。
也就是在這個瞬息功夫，她聽見護國將軍漫不經心又殘忍的施發號令。
“殺無赦。”
短短三個字如驚雷滾滾劈下，沈歲歲全身一震，沒發應過來已經喊出來了，“等等！”
“你剛才說了會放過她們！”
可男人聽了，也並不打算收手，兵卒仍肆無忌憚的上前。
沈歲歲一慌，將藏在身上的匕首拿了出來，冷聲道：“你今日費盡心機的抓我，必是要利用我下一步大棋，可若我出了什麽意外，豈不壞了大人的大計？”
護國將軍沈吟一瞬後，到底是一招手，下令將圍堵成圈的兵卒召回。
“這下，蕭夫人可以放心跟我們走了吧。”
疾風卷起沙揚，當黑壓壓的部隊浩浩湯湯消失在煙海沙丘時，幾個女人回過神來，慌亂得有些語無倫次。
“林嫂，我們快些將消息帶回去！就說蕭夫人被烏桓的亡命之徒帶走了！”
“對啊！”
“不過……”此時，傳出了一道遲疑的聲音，“那小丫頭當真便是蕭夫人？”
“不管她是不是，我們都得救她！”林嫂緊蹙著眉，“快走！”
……
一路被夾在窄小的馬車上，沈歲歲四肢得不到舒展，更是被底下疾飛奔走的馬車殿得神魂不清。
不僅顛，更是不知從何武之上碾過一般的悶哼。
沈歲歲鼻翼翕合，確定自己聞出的實乃為血腥味。
這是到了哪裏？
不知又奔走了多久，馬車總算停了下來，縈繞一路的喊殺聲被隔開在遠處遙遙響起。
“蕭夫人，出來吧。”
外面護國將軍在喊，沈歲歲撐著手起身，因頭上被套著黑布，她只能摸索著扶著，跨出去。
“請吧。”
驟時，她的手臂被人提起便大步往前走，沈歲歲沒力氣阻攔，在黑暗中跟著人一路連走帶跑。
沈歲歲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兒，方才分明遠去的喊殺和痛苦嘶鳴聲，又在悄無聲息中洶湧撲來。
四野的肅殺，刀劍相撞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參雜著苦楚的逃亡慘叫聲。
沈歲歲不知道這是哪兒，無意聽見有人還大聲喊著，“娘娘！”
“娘娘呢？！”
她想，這當是烏桓皇宮。
烏桓的大將軍將她帶進了烏桓皇宮，此刻，蕭韞庭便定是在裏面。
果然，不過須臾，她便聽到一直扯著她奔走的護國將軍大喊了一聲，“蕭將軍！瞧瞧，我這是將誰給帶來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頭頂罩著的黑布也被打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並非是明媚的天光，而是滾滾燃染烈火的暖色。
到處都是火。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繡簾帷幔正燃燒著，發出呲啦呲啦的聲音。
除了這，更多的便是沖鋒陷陣一般的嘶吼聲、慘叫聲。
透著絕望的，又是接近成功的氣息。
烏桓已當真逼近絕路，不，或者說已經深陷在了深淵裏頭。
皇宮都已失手，此刻解決的，只剩下最後負隅頑抗之人。
沈歲歲瀲灩的眼眸中晃動著漣漪，視線穿過熾焰的火，她看見手持長劍，立在玉階高處的蕭韞庭。
他定也是剛經歷過殘暴的殺戮，戰衣鐵甲上浸染飛濺的血汙，臉上掛著幾抹，那雙幽沈冷肅的眼睛裏還是淩厲血紅的嗜血氣息。
除此之外，他腳底下，正嚴嚴實實的捆住一個身穿明黃龍袍的男人。
沈歲歲心中一顫，那便是烏桓皇帝。
至此時，沈歲歲再度只知道呆楞楞的怔在原地，在一切的混亂中，眼睛裏卻也只容得下蕭韞庭了。
她忘了做任何的反應，甚至忘了叫他。
她以前見過他的很多場面，可近來進了軍營，才算是真正了解到他更多而鮮活實質的一面。
年紀輕輕的戰神，執掌萬軍。
在黃金盛年的年紀，回京投了文，可若是再度軍營，他仍是那個站無敗績的戰神。
執著鋒銳森寒的兵器，站在那兒，執掌萬軍，以自己澆灌出王朝龍脈。
“歲歲。”
失神恍惚中，沈歲歲被一聲極是柔情的嗓音喚回思緒。
她同樣看向蕭韞庭的眼睛，喊了聲，“夫君！”
她想跑過去，蕭韞庭亦想過來將人摟入懷中，可此刻——
“蕭將軍英明一世，最後竟當真難過美人關啊！”
護國大將軍噙著冷笑諷刺，趕忙擒住想跑過去的沈歲歲，又將一團布料塞入她的口中。
忽然，猝不及防被半昏半醒的烏桓皇帝怒罵了一聲，“老賊，你這個叛徒！竟擅自撤走禁軍，讓這些外賊闖了進來！
你們！狼狽為奸！”
“呸！結局已是如此，又何必再負隅頑抗！”
護國大將軍不以為然，反倒是氣憤慨慨，“若非你這個皇帝無能，烏桓何至於此！若非我及時撤走禁軍兵衛，今日死的，可就不止這些人了。
罷了，時至今日，我烏桓氣數已盡，再多說無益。”
男人很快便掩去臉上的情緒，轉而以一種詭異的欣快，大聲笑道：“蕭韞庭！你的女人在我手裏！”
蕭韞庭沒說話，緊瞇的雙眸中流淌著令人膽戰心驚的陰鷙。
他攥緊了手中長劍，尋著機會，想將男人一擊斃命。
可護國大將軍似已經是破罐子破摔，道：“我知你身手敏捷，若一動手，我來不及殺她便會死。可你也知道，我花了這麽大力氣將你的女人綁來，便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我給她下了毒，若你殺了我，她定會死！”
“你想要什麽？”
蕭韞庭打斷他，沾滿血跡的手背經脈凸起，似正壓抑著一脫韁的野獸。
護國將軍大笑，“蕭將軍聰明。這麽些年，你可謂是天下忌憚，人人敬仰。今日我已是將死之人，就是想看看令天下人忌憚的蕭將軍，是否也有害怕的東西。”
一邊說著，他手中的匕首往沈歲歲頸脖上勾去。
少女雪一般白皙的頸脖隨之滲出了鮮紅的血珠。
對比鮮明，觸目驚心。
而同時肉眼可見的，蕭韞庭那張俊美又冷情狠戾的臉上果真浮出了層層了驚慌。
“等等！”他沈聲道。
“呵。”護國將軍聽見了這聲，頓時仰天大笑，“看來我猜對了。蕭將軍，不如再讓我看看你能為這個女人做到什麽地步？”
說罷，“咯噔”一聲清脆，他向蕭韞庭的方向拋出了一塊匕首。
“聽聞蕭將軍在藥罐子裏練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領，而你的血，似也有解毒的功效。不如，讓我看看，你的血是否能解你夫人身上的毒。”
聽到這兒，沈歲歲哭著嗓音想制止，可她忘了嘴裏被塞滿布團，說出來的便一直是“嗚嗚”的悶哼。
她淚流滿面，想叫蕭韞庭住手，可根本是來不及的，蕭韞庭眼睛眨也不眨便拿起匕首往自己手上劃。
可光是劃還不夠，護國將軍瘋了一般的笑著，更荒唐道：“誒將軍，我倒忘了，你血雨腥風多年，怎
會怕這皮外傷？不如……”
他眼珠一轉，又拋出一瓷小瓶。
“不如，也一並將這毒藥吃了。你若吃下去，我答應你，立即放人。”
“嗚……嗚嗚！”
沈歲歲哭得全身無力，靈魂都聚集在一處，她拼命的想制止蕭韞庭，想告訴他其實自己沒有被餵下毒藥。
可無論如何，她都發不出聲音，柔嫩的嘴角都被磨破。
悶哼一聲不輕不重的聲音，沈歲歲全身沒有力氣，已經跪了下去。
而接下來看見的一幕，更是讓她心如死灰的絕望。
蕭韞庭仍是那樣柔和的看著她，盛了春水似的幽眸裏還勾勒著安慰。
看到這樣的眼神，沈歲歲一下子呼吸都停了，腦海中什麽繃斷，發出空白的轟鳴聲。
“嗚嗚……唔！”
頓時淚流滿面，心如刀割。
她眼睜睜看著蕭韞庭從瓷瓶中倒出一顆藥丸來。
“嗚嗚！”
沈歲歲聲線淒慘沙啞，拼命想告訴他，不要，他不要服下去！他不能乖乖的聽話！
可她做不到說出什麽，只覺得自己的心彌漫出撕心裂肺的痛意，瀕臨絕望的窒息。
“唔……”
竭力掙紮中，只可惜也晚了一步，蕭韞庭服下了那藥丸。而她也從松懈力道的護國將軍手中掙脫開來。
“夫君！”
沈歲歲扔出嘴裏的布團，幾乎是用盡全力的大喊，又用盡全力的跑過去，可腳一絆，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蕭韞庭！不要！”
她受著痛意，艱難的往前匍匐，被同樣奔來的蕭韞庭半跪下摟進了懷裏。
“蕭韞庭！蕭韞庭！”
她一聲一聲叫著，被死死的擁緊，似要將對方都揉進骨子裏去。
“你怎麽這麽傻？嗚嗚……快吐出來！吐出來。”
沈歲歲失了理智，沙啞著嗓子一聲一聲重覆，哭得全身都在發抖。
“別怕，歲歲，有夫君在。”
此刻蕭韞庭說些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只知道緊緊的抱緊他，抓住他。
“你若是死了，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你不要死，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
“我不會死，歲歲，夫君絕不會丟下你，永遠也不會。”
蕭韞庭一聲一聲安慰，又許下誓言。懷中盈滿的人兒冰冷的發抖，他便愈抱愈近，最後幹脆以唇舌堵住了少女蒼白的唇瓣。
他吻過她數次，無論哪次，卻都不如此次沒有一絲一毫的欲念。
有的只有疼惜和方才聽見小妻子方才種種反應的悵然。
他的小妻子，比他想象中，要更在乎他一些。
蕭韞庭含了殺戮的幽眸中搖曳開柔光，離開小妻子的唇瓣，又深深望進那雙漣漣委屈的淚眼。
再次附身在碎滿水光的眼睫上落下蜻蜓點水的吻，“乖歲歲，乖夫人，夫君的乖狐貍。不哭了。”
“蕭韞庭……”
沈歲歲小嘴撅著，卻也根本壓不住哽咽。
她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蕭韞庭已經吞下去毒藥了，若是他死了，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鋪天蓋地的情愫奔湧得她呼吸困難，一團漿糊的腦子在短時間內想不出什麽辦法，最後竟是下意識的對著蕭韞庭的唇印了上去。
舌尖探出，也鉆進了他的口中吸吮著什麽。
她想，他現在服了毒，她這樣密切接觸了，若是要死，也便一起死去算了。
相較於少女腦中沈重的慷慨赴死，蕭韞庭沒想那麽多，只是早就被少女融化的一顆心再度晃起漣漪。
小妻子的主動獻吻讓他也失了理智和分寸。
反客為主，便掐著細軟得膩手的腰肢，狠狠吻了進去。
待吸狁得小姑娘呼吸困難，又再渡給她一些。
親了有一會兒，沈歲歲悲痛得等待兩人死亡中，卻察覺四周詭異的沈寂。
不僅如此，她能感受到蕭韞庭的身子更是燙灼了，緊繃著肌塊，似都要將她燙傷。
如此模樣，哪會像是中毒要死之人？莫非那瓷瓶中的“毒物”也是讒言？
沈歲歲不安掀起眼皮來，小聲溢出，“不要親了。”
沒曾想，蕭韞庭竟真的放開了她，以往他哪會輕易的答應自己？
沈歲歲感到不自然，視線不經意掠過淩亂的宮殿一圈，才驚覺被蕭韞庭身軀擋住的身後，已盡是淩威強勁的兵卒。
除了這，甚至護國將軍、乃至烏桓的皇帝，都在。
沈歲歲霎時靈臺被天雷劈了下似的一激靈，恨不得時間能重來，或是此刻宮殿這地磚底下設有機關，能讓她跳進去。
不然，她想她這輩子都難見人了！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當著怎麽多人的面和蕭韞庭口舌纏綿？！
甚至於，還是她先主動的！
沈歲歲感覺自己被炸開了花，而臉頰又在此刻蕭韞庭悅耳的低笑中，拼湊成熟透櫻桃一般，嬌艷滴血的模樣。
“嗚！日後怎麽見人啊……”
對此，蕭韞庭笑容更深，雄姿英發的懷抱著人站起身，任由小妻子似鵪鶉一般躲藏在他的胸膛中。
“歲歲，我們該回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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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 本就緊凝的氣氛更是壓抑。幾個擁攏在一團的女人面面相覷，又是驚懼又是疑竇。
蕭將軍的夫人？
她怎可能在軍營裏？又怎麽可能會在夥房？！
“蕭夫人？”林嫂覆問了一遍。
騎兵為首之人點了點頭，“你知道是誰？”
“敢問大人為何要尋蕭夫人？”
林嫂臨危不懼, 堅韌的擡眼直視面前端坐於駿馬之上的首領。
這樣的長相輪廓，就算換了衣著套了旗幟, 她們也能識出來, 這些乃烏桓之人。
若是沒記錯, 而這為首之人便是烏桓的護國大將軍。
此刻正是蕭將軍奪下烏桓的關鍵時刻, 護國將軍怎會來此？且由他親自前來指明了要蕭夫人。
莫非……
林嫂瞳孔一陣，確定烏桓是妄圖以卑劣行徑帶走蕭夫人, 預謀挾蕭將軍！
只聞雄渾滄滄的男人勾唇冷笑了聲，“你只需告訴我，她是誰？”
“不知道。”
林嫂言簡意賅, 凜然搖了搖頭。
“臭娘們！”
有一騎兵耐不住脾性怒喝了一聲, 話說著, 便翻身下了馬，一拔腰間佩戴的寶劍便直指幾人怒氣沖沖走了上來。
“說！她是誰？！”
暴戾的聲線粗嘎，甚至帶著些許烏桓的口音。
“大人, 您誤會了, 咱們這兒真的沒有蕭夫人啊。”
“是啊！蕭夫人人在京都, 根本不在軍營。”
……
幾個膽子大的女人硬著頭皮出言解釋, 孰料那男人竟直接劈起了劍！
手起劍落，若非被護國將軍一擊洩力，便會落在沈歲歲身上。
她渾身發抖的看著人，因恐懼將自己的手心捏得發白。
“兩國禍事, 不及婦孺。但姑娘們，”
護國將軍威脅般瞇了瞇眼, “而今我烏桓危在旦夕，若再不配合，我有的是法子逼你們開口。我的這些兵衛經戰多日，可是遲遲未得宣洩。”
話音落下，高高戰馬上的兵衛們猩惡的笑著，渾濁的眼神直勾勾的在一眾女子們的身上滑過。
由上到下，最後暧昧惡心的笑了，甚至有些翻身下了馬。
如此之景，便是林嫂也有些抵不住恐懼了，情不自禁攥緊著自己的衣襟。
“考慮考慮吧，蕭夫人，若你肯認下自己身份，我便放了你除外的所有人。”
男人威逼利誘的沈音隨著此刻正烈烈炙烤的太陽一並鞭笞著沈歲歲的神魂。
她於這樣的危境中，身體不斷浸出冷汗，而眼睛被晃得有些模糊。
在看清幾個兵卒噙著大笑靠攏時，破開嗓音喊了一聲。
“我是！”
此言一出，便是全場沈寂，幾個女人被驚得一時忘了害怕，頓時轉頭看向她，“你說什麽？”
最後是林嫂率先反應過來，“小丫頭，你不要命了？！你怎敢擅自領了蕭夫人的身份？莫非你會被蕭將軍怪罪，怕是接下來命都沒了！”
憤慨的嗓音沈肅，壓低的嗓音裏更是發著顫，轉而，林嫂又道一聲，“我才是真正的蕭夫人。”
隨之，有幾人跟下了後面，“我是蕭夫人。”
“我才是……”
……
這樣明確的赴死，分明猶豫恐懼的，卻最後能堅韌的做到摒棄一切。
沈歲歲眸裏閃爍著淚花，她咬緊了唇瓣，側眸看過去，沈聲說道：“大人，我是蕭韞庭的妻子，我就是沈歲歲。”
柔軟的嗓音細膩，卻蘊含了無窮無盡的堅韌和力量。
她自然知道此刻承認了，便是給了烏桓利用自己去對付夫君的機會，定會給蕭韞庭帶去很多麻煩。可她定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林嫂她們在面前死去。
“很好。”護國將軍視線掃過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滿意又得逞的笑了。
“帶走！”
“是！”
幾人很快便走上前將她從女子的陣營中提了出來，拉扯著，又給她套上一頭黑布。
“別擔心，我會沒事的。”沈歲歲視線已經被籠罩在黑暗底下，可她能聽見林嫂和幾個姐姐關切的聲音。
“你年紀最小，怎最後成了你去……”
此刻，沈歲歲被兵卒拽著拉開，力道之大，讓她腳下踉蹌。
也就是在這個瞬息功夫，她聽見護國將軍漫不經心又殘忍的施發號令。
“殺無赦。”
短短三個字如驚雷滾滾劈下，沈歲歲全身一震，沒發應過來已經喊出來了，“等等！”
“你剛才說了會放過她們！”
可男人聽了，也並不打算收手，兵卒仍肆無忌憚的上前。
沈歲歲一慌，將藏在身上的匕首拿了出來，冷聲道：“你今日費盡心機的抓我，必是要利用我下一步大棋，可若我出了什麽意外，豈不壞了大人的大計？”
護國將軍沈吟一瞬後，到底是一招手，下令將圍堵成圈的兵卒召回。
“這下，蕭夫人可以放心跟我們走了吧。”
疾風卷起沙揚，當黑壓壓的部隊浩浩湯湯消失在煙海沙丘時，幾個女人回過神來，慌亂得有些語無倫次。
“林嫂，我們快些將消息帶回去！就說蕭夫人被烏桓的亡命之徒帶走了！”
“對啊！”
“不過……”此時，傳出了一道遲疑的聲音，“那小丫頭當真便是蕭夫人？”
“不管她是不是，我們都得救她！”林嫂緊蹙著眉，“快走！”
……
一路被夾在窄小的馬車上，沈歲歲四肢得不到舒展，更是被底下疾飛奔走的馬車殿得神魂不清。
不僅顛，更是不知從何武之上碾過一般的悶哼。
沈歲歲鼻翼翕合，確定自己聞出的實乃為血腥味。
這是到了哪裏？
不知又奔走了多久，馬車總算停了下來，縈繞一路的喊殺聲被隔開在遠處遙遙響起。
“蕭夫人，出來吧。”
外面護國將軍在喊，沈歲歲撐著手起身，因頭上被套著黑布，她只能摸索著扶著，跨出去。
“請吧。”
驟時，她的手臂被人提起便大步往前走，沈歲歲沒力氣阻攔，在黑暗中跟著人一路連走帶跑。
沈歲歲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兒，方才分明遠去的喊殺和痛苦嘶鳴聲，又在悄無聲息中洶湧撲來。
四野的肅殺，刀劍相撞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參雜著苦楚的逃亡慘叫聲。
沈歲歲不知道這是哪兒，無意聽見有人還大聲喊著，“娘娘！”
“娘娘呢？！”
她想，這當是烏桓皇宮。
烏桓的大將軍將她帶進了烏桓皇宮，此刻，蕭韞庭便定是在裏面。
果然，不過須臾，她便聽到一直扯著她奔走的護國將軍大喊了一聲，“蕭將軍！瞧瞧，我這是將誰給帶來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頭頂罩著的黑布也被打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並非是明媚的天光，而是滾滾燃染烈火的暖色。
到處都是火。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繡簾帷幔正燃燒著，發出呲啦呲啦的聲音。
除了這，更多的便是沖鋒陷陣一般的嘶吼聲、慘叫聲。
透著絕望的，又是接近成功的氣息。
烏桓已當真逼近絕路，不，或者說已經深陷在了深淵裏頭。
皇宮都已失手，此刻解決的，只剩下最後負隅頑抗之人。
沈歲歲瀲灩的眼眸中晃動著漣漪，視線穿過熾焰的火，她看見手持長劍，立在玉階高處的蕭韞庭。
他定也是剛經歷過殘暴的殺戮，戰衣鐵甲上浸染飛濺的血汙，臉上掛著幾抹，那雙幽沈冷肅的眼睛裏還是淩厲血紅的嗜血氣息。
除此之外，他腳底下，正嚴嚴實實的捆住一個身穿明黃龍袍的男人。
沈歲歲心中一顫，那便是烏桓皇帝。
至此時，沈歲歲再度只知道呆楞楞的怔在原地，在一切的混亂中，眼睛裏卻也只容得下蕭韞庭了。
她忘了做任何的反應，甚至忘了叫他。
她以前見過他的很多場面，可近來進了軍營，才算是真正了解到他更多而鮮活實質的一面。
年紀輕輕的戰神，執掌萬軍。
在黃金盛年的年紀，回京投了文，可若是再度軍營，他仍是那個站無敗績的戰神。
執著鋒銳森寒的兵器，站在那兒，執掌萬軍，以自己澆灌出王朝龍脈。
“歲歲。”
失神恍惚中，沈歲歲被一聲極是柔情的嗓音喚回思緒。
她同樣看向蕭韞庭的眼睛，喊了聲，“夫君！”
她想跑過去，蕭韞庭亦想過來將人摟入懷中，可此刻——
“蕭將軍英明一世，最後竟當真難過美人關啊！”
護國大將軍噙著冷笑諷刺，趕忙擒住想跑過去的沈歲歲，又將一團布料塞入她的口中。
忽然，猝不及防被半昏半醒的烏桓皇帝怒罵了一聲，“老賊，你這個叛徒！竟擅自撤走禁軍，讓這些外賊闖了進來！
你們！狼狽為奸！”
“呸！結局已是如此，又何必再負隅頑抗！”
護國大將軍不以為然，反倒是氣憤慨慨，“若非你這個皇帝無能，烏桓何至於此！若非我及時撤走禁軍兵衛，今日死的，可就不止這些人了。
罷了，時至今日，我烏桓氣數已盡，再多說無益。”
男人很快便掩去臉上的情緒，轉而以一種詭異的欣快，大聲笑道：“蕭韞庭！你的女人在我手裏！”
蕭韞庭沒說話，緊瞇的雙眸中流淌著令人膽戰心驚的陰鷙。
他攥緊了手中長劍，尋著機會，想將男人一擊斃命。
可護國大將軍似已經是破罐子破摔，道：“我知你身手敏捷，若一動手，我來不及殺她便會死。可你也知道，我花了這麽大力氣將你的女人綁來，便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我給她下了毒，若你殺了我，她定會死！”
“你想要什麽？”
蕭韞庭打斷他，沾滿血跡的手背經脈凸起，似正壓抑著一脫韁的野獸。
護國將軍大笑，“蕭將軍聰明。這麽些年，你可謂是天下忌憚，人人敬仰。今日我已是將死之人，就是想看看令天下人忌憚的蕭將軍，是否也有害怕的東西。”
一邊說著，他手中的匕首往沈歲歲頸脖上勾去。
少女雪一般白皙的頸脖隨之滲出了鮮紅的血珠。
對比鮮明，觸目驚心。
而同時肉眼可見的，蕭韞庭那張俊美又冷情狠戾的臉上果真浮出了層層了驚慌。
“等等！”他沈聲道。
“呵。”護國將軍聽見了這聲，頓時仰天大笑，“看來我猜對了。蕭將軍，不如再讓我看看你能為這個女人做到什麽地步？”
說罷，“咯噔”一聲清脆，他向蕭韞庭的方向拋出了一塊匕首。
“聽聞蕭將軍在藥罐子裏練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領，而你的血，似也有解毒的功效。不如，讓我看看，你的血是否能解你夫人身上的毒。”
聽到這兒，沈歲歲哭著嗓音想制止，可她忘了嘴裏被塞滿布團，說出來的便一直是“嗚嗚”的悶哼。
她淚流滿面，想叫蕭韞庭住手，可根本是來不及的，蕭韞庭眼睛眨也不眨便拿起匕首往自己手上劃。
可光是劃還不夠，護國將軍瘋了一般的笑著，更荒唐道：“誒將軍，我倒忘了，你血雨腥風多年，怎
會怕這皮外傷？不如……”
他眼珠一轉，又拋出一瓷小瓶。
“不如，也一並將這毒藥吃了。你若吃下去，我答應你，立即放人。”
“嗚……嗚嗚！”
沈歲歲哭得全身無力，靈魂都聚集在一處，她拼命的想制止蕭韞庭，想告訴他其實自己沒有被餵下毒藥。
可無論如何，她都發不出聲音，柔嫩的嘴角都被磨破。
悶哼一聲不輕不重的聲音，沈歲歲全身沒有力氣，已經跪了下去。
而接下來看見的一幕，更是讓她心如死灰的絕望。
蕭韞庭仍是那樣柔和的看著她，盛了春水似的幽眸裏還勾勒著安慰。
看到這樣的眼神，沈歲歲一下子呼吸都停了，腦海中什麽繃斷，發出空白的轟鳴聲。
“嗚嗚……唔！”
頓時淚流滿面，心如刀割。
她眼睜睜看著蕭韞庭從瓷瓶中倒出一顆藥丸來。
“嗚嗚！”
沈歲歲聲線淒慘沙啞，拼命想告訴他，不要，他不要服下去！他不能乖乖的聽話！
可她做不到說出什麽，只覺得自己的心彌漫出撕心裂肺的痛意，瀕臨絕望的窒息。
“唔……”
竭力掙紮中，只可惜也晚了一步，蕭韞庭服下了那藥丸。而她也從松懈力道的護國將軍手中掙脫開來。
“夫君！”
沈歲歲扔出嘴裏的布團，幾乎是用盡全力的大喊，又用盡全力的跑過去，可腳一絆，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蕭韞庭！不要！”
她受著痛意，艱難的往前匍匐，被同樣奔來的蕭韞庭半跪下摟進了懷裏。
“蕭韞庭！蕭韞庭！”
她一聲一聲叫著，被死死的擁緊，似要將對方都揉進骨子裏去。
“你怎麽這麽傻？嗚嗚……快吐出來！吐出來。”
沈歲歲失了理智，沙啞著嗓子一聲一聲重覆，哭得全身都在發抖。
“別怕，歲歲，有夫君在。”
此刻蕭韞庭說些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只知道緊緊的抱緊他，抓住他。
“你若是死了，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你不要死，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
“我不會死，歲歲，夫君絕不會丟下你，永遠也不會。”
蕭韞庭一聲一聲安慰，又許下誓言。懷中盈滿的人兒冰冷的發抖，他便愈抱愈近，最後幹脆以唇舌堵住了少女蒼白的唇瓣。
他吻過她數次，無論哪次，卻都不如此次沒有一絲一毫的欲念。
有的只有疼惜和方才聽見小妻子方才種種反應的悵然。
他的小妻子，比他想象中，要更在乎他一些。
蕭韞庭含了殺戮的幽眸中搖曳開柔光，離開小妻子的唇瓣，又深深望進那雙漣漣委屈的淚眼。
再次附身在碎滿水光的眼睫上落下蜻蜓點水的吻，“乖歲歲，乖夫人，夫君的乖狐貍。不哭了。”
“蕭韞庭……”
沈歲歲小嘴撅著，卻也根本壓不住哽咽。
她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蕭韞庭已經吞下去毒藥了，若是他死了，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鋪天蓋地的情愫奔湧得她呼吸困難，一團漿糊的腦子在短時間內想不出什麽辦法，最後竟是下意識的對著蕭韞庭的唇印了上去。
舌尖探出，也鉆進了他的口中吸吮著什麽。
她想，他現在服了毒，她這樣密切接觸了，若是要死，也便一起死去算了。
相較於少女腦中沈重的慷慨赴死，蕭韞庭沒想那麽多，只是早就被少女融化的一顆心再度晃起漣漪。
小妻子的主動獻吻讓他也失了理智和分寸。
反客為主，便掐著細軟得膩手的腰肢，狠狠吻了進去。
待吸狁得小姑娘呼吸困難，又再渡給她一些。
親了有一會兒，沈歲歲悲痛得等待兩人死亡中，卻察覺四周詭異的沈寂。
不僅如此，她能感受到蕭韞庭的身子更是燙灼了，緊繃著肌塊，似都要將她燙傷。
如此模樣，哪會像是中毒要死之人？莫非那瓷瓶中的“毒物”也是讒言？
沈歲歲不安掀起眼皮來，小聲溢出，“不要親了。”
沒曾想，蕭韞庭竟真的放開了她，以往他哪會輕易的答應自己？
沈歲歲感到不自然，視線不經意掠過淩亂的宮殿一圈，才驚覺被蕭韞庭身軀擋住的身後，已盡是淩威強勁的兵卒。
除了這，甚至護國將軍、乃至烏桓的皇帝，都在。
沈歲歲霎時靈臺被天雷劈了下似的一激靈，恨不得時間能重來，或是此刻宮殿這地磚底下設有機關，能讓她跳進去。
不然，她想她這輩子都難見人了！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當著怎麽多人的面和蕭韞庭口舌纏綿？！
甚至於，還是她先主動的！
沈歲歲感覺自己被炸開了花，而臉頰又在此刻蕭韞庭悅耳的低笑中，拼湊成熟透櫻桃一般，嬌艷滴血的模樣。
“嗚！日後怎麽見人啊……”
對此，蕭韞庭笑容更深，雄姿英發的懷抱著人站起身，任由小妻子似鵪鶉一般躲藏在他的胸膛中。
“歲歲，我們該回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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