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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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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母親?”

蕭韞庭薄唇緩緩撚出兩字, 黑粲的眸劃過一絲異色。

“您還知道您是我的母親?”

直擊人心的反問縱使讓裴氏也不禁一愕,不過瞬息的功夫,眸底浮出的茫然已徹底被淡漠的冷覆蓋。

“大名鼎鼎的蕭九爺, 打算如何處置?”裴氏繼續道。

“如何為了你那未過門的妻子向你的親身母親、堂堂國公夫人討個說法?!”

怒目睜睜,沈而重的嗓音隨著屋外饕風駛過, 眾人的心也跟著緊縮起來。

“或者說, 蕭九爺要如五年前一般, 抄了這蕭府不成?”

此話一落, 滾雷霹靂而下,由遠而近翻卷著撕開整個天幕。

堂內剎時如死一般的寧靜, 數道目光登時一瞬落在了堂內中央的高闊身影之上。

“轟隆隆!”

眾人不禁想起遙遠陳舊的記憶,臉色更是不好看。

而今母子對峙,到底是有違倫理。

然不循禮法之事蕭韞庭做的也不是頭一回了, 在五年前, 那場京城之變, 蕭韞庭便是領著黑騎精銳將整個蕭府包了,差一步便要抄了自己的家!

身上的暗紋玄衣錦袍幾乎與外面濃稠的天色融為一體。漆黑瞳眸深幽不見底,又似隱隱灼出幾乎暴虐之氣的戾光。

若非其懷中還摟著一個沈歲歲, 似當真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雨夜。

一樣的滾滾天雷, 饕風驟雨。

遍布的屍身和血跡, 雨水迸濺在血水裏又蔓延暗淡的淺色。

而這樣從地獄裏爬出來執掌生死大權的殺神, 便雙手拄著一把長劍,囂戾又邪睢的立在遙遙高臺,睥睨螻蟻一般斜掃一眾他的血緣,他的戚親。

萬籟俱寂, 此時除了蕭老國公,誰也不便說話, 誰也不敢說話。

這種高門大院裏,兄弟鬩墻,父子殘殺並非什麽罕見之事,獨善其身方乃為上乘之策。

肉眼可見的,眾人眼裏閃現了些許慌亂。

望了眼在場的蕭大爺夫婦,又望向幾個弟兄而今唯一的“母親”裴氏。

並無絲毫要服軟的淡漠端容,一如當年除去個個妾室的氣定神閑。

暗道母子兩人當真是有些共同點——對權力的渴望及那心狠手辣的暴戾與

愈漸散泛的血腥之氣,更是讓人精神緊繃得幾欲頭腦發嗡。

而這種情況下,沈歲歲也不敢說話的。

窩在蕭韞庭懷裏的身子有些冷了起來。她險些忘了,蕭韞庭並非完完全全的好人的。

他會眼睛眨也不眨的便輕易要了旁人的性命,又或是噙著最意味不明的笑便要嚇得旁人屁滾尿流似的跪伏膜拜。

可縱使如此,那又能如何呢?

他總在關鍵時候出現,拉她,救她,又將她抱在懷裏帶走。

從重逢之日那日起便是如此,雖會肅殺沈戾著一張臉,可明明動作卻是……

沈歲歲思緒游離,不禁將手臂環繞的勁瘦腰身抱得更緊了些。

而此刻的蕭韞庭,感受到懷中瑩潤玉骨的依賴,亦順著人兒的力收攏長臂。

須臾,幽幽擡起眼皮,淵深難測的視線不急不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看見呈出所有的畏懼和不自在。

最後,視線落在裴氏臉上,四目相對,本該是情深的一對母子,卻已不知在何時已演變為仇人似的關系。

是何時開始變的?

裴氏也說不清,而此時與這樣的眼神對視,她確切察覺到了伺機而動的危險。

她根本不確定蕭韞庭這個瘋子是否當真能做出殺母的事情。

她,不敢賭。

“你、你到底要做什麽?”

沈穩冷靜一夜的聲線總算破開了些許裂縫。

可久久,蕭韞庭一雙黑眸仍盯著她,似如在打算如何處置為好。

“老九,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你當真……”

話未說完,已被四子蕭四爺攔住。老國公深吐了口氣,終是沒再說話。

雨聲依舊,劈裏啪啦的往下砸,頃刻,聞見男人一聲輕笑,道:“父親說的沒錯,母親畢竟是母親。兒子再不肖,也不會到弒母的地步。”

“然今日之事,咱歲歲畢竟受了委屈,母親必須得有個交代。依我看,母親平日賢良淑德,今日定是因底下哪個不長眼的吹了耳邊風。”

薄唇無情撚出字句,蕭韞庭視線睨過立侍在裴氏左側的乳娘老嬤嬤,又移開,又一睨右側的紅蓮。

兩人隨著他不輕不重的目光愈發顫抖,匆匆斂下視線。

蕭韞庭繼而道:“這做下人的便該有一副下人的樣子,如此一狗彘之徒,不如便由母親親手杖斃,如何?”

沈磁的嗓音並不大,卻各字清晰明白,落在眾人耳朵裏較之此刻滾開的驚雷還要震耳。

“九爺饒命啊!九爺!”

“九爺饒命!”

登時之間,老嬤嬤和紅蓮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方才那番話還有什麽不明白。

殺人誅心,誅的是老夫人的心,殺的卻是她們!

偏偏,還要從她們二人中選一人送死!

“饒命啊九爺!老夫人!”

“饒命!”

一老一少,哭聲悲戚痛苦,額頭下下結結實實磕在冷硬地板之上。

到最後磕破了血也不停息。

裴氏緊咬著牙,面色更是緊繃猙獰,睜瞪的雙眼既不甘心,亦不願屈服。

“你!你!”

“我的意思母親還不明白?”蕭韞庭並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冷冷道:“若母親分辨不得忠逆,不如一並殺了便是。”

“蕭韞庭!”

被點到名的男人只是薄唇微勾開一抹冷色,朝身後的精兵良銳招了招手。

厚重冷硬的鐵甲隨著腳步的震晃發出鏘鳴的聲音,兩人動作很快,輕而易舉拖拽著便要走。

“九爺!饒命!老奴都是被逼的啊!”

老嬤嬤淚流滿面,粗糲年邁的聲線幾乎有些破音。

侍衛動作沒停,直到全身氣的發顫的裴氏喝出一聲:“等等!”

“哦?母親這是記起誰吹的耳邊風了?”

裴氏咬牙切齒,“九爺的手段,當著名不虛傳。”

要她二選一,還要親手杖斃她的左膀右臂,一個是乳娘,一個是培養多年的貼身女侍。

當著可謂是拿著刀片在她心上割開。

“今夜時辰可不早了,母親得快些了。”

蕭韞庭不急不緩說出,深邃的眸落在懷中已然有些恐懼的少女身上。

當真是怕了。

若方才強硬讓小姑娘睡過去……

罷了,蕭韞庭很快止了這個念頭。

兩日之後便是大婚,成親之後,她便同他一同墜進了地獄裏頭,這些場面,小姑娘日後都得習慣些才好。

如是想著,蕭韞庭也沒忍住心軟,撫拍著少女的背,柔聲道:“別怕。”

此時,生死大權而今已落在裴氏身上,兩人跪著爬過去,緊攥著婦人的裙袍哀嚎。

“老夫人!您一定不會殺了老奴的!”

“老夫人!奴婢對您的衷心,日月可鑒啊!日後,奴婢願誓死追隨老夫人!”

……

一左一右,言辭憐憐誠懇,蕭韞庭瞳眸微掠,欣賞著這場生死存亡的絕望。

求饒過了,接下來便是……

“滾!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我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幾十年,豈非是你能比的?”

“老夫人,你該殺了她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蕭韞庭看著這意料之中的一切,生死關頭,當真是會將一個人所有的自私虛偽的醜態敗光。

他愈發覺得沒趣,這種場合歷經多次,所幸而今懷裏有了個嬌娃娃。

他收緊幾分力道,單臂托抱著人轉身離開。

“諸位今日便有勞在此代為監刑了。”

出了堂屋,黑夜漂泊的雨如舊,蕭韞庭嚴嚴實實將人護著走出兩步,聽見懷中的人兒輕柔喚他。

“九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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