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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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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有些宛若現實的感觸讓她身子一抖, 可如此距離的相貼,讓她意識很快便墜入無底深淵般的混沌。

久違的舒適讓她全身酥麻,柔若無骨似的依偎在蕭韞庭懷裏。

她顧不得其他了, 覺得不夠,又渴又躁的啄了一下。

朦朧中, 她聽到了蕭韞庭的笑聲, 若暖日融雪, 又似春風拂面。

“九叔……”

她朝“夢裏”的蕭韞庭求救, 醞了春意似的嗓音又嬌又濕,直往人的心底裏鉆。

刺耳的吱一聲, 蕭韞庭將她換了個姿勢,跨坐著面對面抱在腿上。

而後,狠狠的吻了下去, 重重狁了幾下軟嫩的下唇, 大舌便毫不猶豫擠入怯生生的檀口裏。

驀然失控的深吻, 沈歲歲有些害怕,在濕膩的水嘖聲裏想,為何夢裏的蕭韞庭也如現實的他一樣霸道強勢。

可接下來, 她被吻得更深, 亦被抱得更緊, 滑膩滾燙的大舌攪弄吸狁, 蠶食著她的一切。

柔弱無依的殘嚀被他盡數咽入腹中,還有極度舒適之感似潮水將她湧來。

沈歲歲覺得自己虛浮的飄在半空下唯一的支撐依舊只有蕭韞庭。

馥郁清冽,又霸道強掠。

明明病癥的不安焦躁已經慢慢消散下去,可溫度卻無限攀升, 一切都燙得驚人。

沈歲歲愈來愈混沌,耳邊能聽見的便只有那彌漫響徹的嘖砸聲響。

她全身愈來愈軟, 到最後,當真被軟成了一灘無依的春水。

夢裏的蕭韞庭,也那般的嚇人,可偏偏,這樣的吻,好舒服。

她受不住這樣黏膩的深吻,卻又下意識的依念。

尤其是兩人現在這般毫無一絲一毫的距離,當真快要她瘋了。

所有的不安盡數散去,只剩下被親得滿滿當當的心。

燭燈將兩人殘影映在屏風上,愈顯暧昧朦朧。

然到底是親了太久太狠,沈歲歲欣快中又多了一分經不住之感。

“九叔……”

她試著開口求饒,聲線發軟發顫的細弱。

“不要親了。”

在水霧氤氳的眼眸中,看不太真切夢裏的男人,卻能感受到此刻烘在臉頰上的吐息,又熱又極具強勢。

她抱著他的解藥很緊,卻沒辨出,蕭韞庭此刻將她抱得更緊,不可撼動,不可抵抗。

後腦也被大掌托著控著,只能受著他帶給她的一切。

“歲歲親夠了嗎?”

他俯身貼近,殷紅薄唇抵著少女柔媚嬌靨,又輾轉尋被狁噬得紅腫的唇瓣上。

沈歲歲本就對“解藥”的相貼求知若渴,還未從這蠱惑中定神,又被狠狠的親了下來。

甚至聽見了扶手椅“吱”的一聲。

她顧不得其他了,小小的身子被高大的男人抱坐在懷裏,整個人溺在蕭韞庭無聲無息編織的深淵綺夢中。

……

一場春雨無聲無息又下了下來,砸在屋頂樹葉上,劈裏啪啦的脆響,可在沈歲歲的世界,又暖又舒適,只聽得見蕭韞庭的心跳聲,還有經久黏膩的水嘖聲。

每每她快要覺得不是夢之際,卻隨著蔓延的渴又將她重新拉回了深淵裏。

最後吻畢,她全身早已沒了力氣,意識更是虛浮漂泊,只能枕在蕭韞庭肩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弱弱喘息。

緊闔雙眸掛著朦朧的濕意,漂亮幹凈的臉鮮潤如春花,細看,還有兩道輕輕的嘬吻出來的紅痕。

而此刻微微一張一翕的潤唇,紅比花嬌,布著瑩透的銀意,嬌艷欲滴。

夢境幽幽中,她聽見他的解藥說:“下次,歲歲不可再用藥了,不可再叫別人碰了你。”

“亦不可,每每看見九叔就害怕的想跑。”

意識模糊中,她聽不真切,微張唇瓣溢出一聲輕嚀,又放心沈睡過去。

……

春雨未停,飄灑在緊闔的窗扉上,也浸染了濕意。

不知過去多久,她總算幽幽轉醒,險些沒嚇得尖叫一聲。

心臟一瞬的停滯後便是砰砰的直跳,更是跳得她全身發軟。

——她竟恍惚至自己窩進蕭韞庭懷裏的地步!

她下意識看向香爐的方向,見白霧還有條不紊的散泛,這才稍稍放了些心。

所幸!所幸!

他因藥沈睡過去,毫不知情。

沈歲歲稍吐了一口氣,連撐著男人的肩膀起身,可小繡鞋還未落在地板上,便聽見門口一道敲門聲。

“九爺。”

是龐譯的聲音。

沈歲歲驚的腦袋空白,他怎來了?他若是進來,看見此刻的場景,便會立下知道她對他的主子做了什麽。

這絕對不行!

但轉念一想,若是未得蕭韞庭的應允,他怕是不會隨意進來。

正僥幸思索著,下一刻,聽見門開闔的聲音。

桌案的位置在大門的左側,這麽短的時間,她根本來不及找位置躲藏,唯一的辦法——

當機立斷,在龐譯腳步聲清透傳來的前一刻,她瑟縮在蕭韞庭的腳邊。借他高大的身軀和桌案,擋住自己的身形。

若龐譯不走近身,便不會發現自己。

沈歲歲捂住唇瓣,不敢呼吸。

心隨著龐譯沈穩靠攏的腳步一下一下的刺疼。

“九爺?”

她聽見龐譯似試探性的問,果然,蕭韞庭此刻因沈息香沈睡的異狀,讓龐譯起了疑。

沈歲歲心臟竟有些跳得痙攣了,就在她覺得自己要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龐譯立定了步履。

沈寂的書房除了有筆墨的香氣,徐徐散泛著淡凝的清香。

龐譯銳眸鎖在小幾上的熏爐,瞳孔一聚。

九爺又焚了這香。

不,或者說是縱容旁人焚了這香。而至於焚香之人是誰,無需多想,龐譯很快便有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權勢地位如九爺,面聖無需跪拜,受盡天下敬仰。而今卻容忍有人敢在他面前耍那些小把戲。

視線巡過一圈,沒看見少女的身影,反倒是瞧見自家主子幽幽掀起的眼皮,深幽不見底的眸搖曳一片燃燒的燭色,簌簌蟄伏著陰鷙暗火。

仍是維持只額休憩的動作未變,眸光無聲施發著命令——

叫他切勿輕舉妄動。

龐譯定過神,噤聲行了個禮,便迅速退了出去,反手並將門關得嚴實。

天幕日頭高懸,暖陽洋洋灑灑的傾斜,午後的時光該是舒適愜意之際,然除卻遙遙天際下籠罩的大片大片黑厚雲層。

風雨欲襲,龐譯不禁打了個寒戰,想來,九爺第一次能容忍三姑娘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心思,可才過去幾個時辰?

三姑娘竟有膽大包天再次踩到老虎尾巴上面。

想來,一直以來逗貓似的戲弄也該是要結束了。

與他思緒紛多不同的是,此刻還瑟縮在男人腿側的少女只有高度緊繃的僵冷。

確保龐譯已經離開,她放下緊握成拳的手,急喘了幾口大氣,仍是心有餘悸。

劫後重生之時,她自然是沒看見方才的種種,也沒看見蕭韞庭方才陰測測擡起的眼睛。

“九叔,待睡一覺起來,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

她低聲喃喃,在朝她以為還沈睡著的蕭韞庭說,又在安慰自己。

可闔動唇瓣,她這才知道自己的唇舌是有多麽的刺辣。

舌尖試探著舔了下唇瓣,驚覺是腫了起來。

甚至舌根還有些發麻,就像不再是屬於自己這般。

方落下的心又砰砰的直跳,她腦袋有些發白,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又或者方才發病之時不知到底做了些什麽!

瀲灩眸光流轉幾圈,卻並未在闊暢的書房內看見有鏡子。

但陌生又熟悉之感,還有檀口裏隱隱彌漫的燙洌氣息,她經不住又想起了那日在石室裏頭的吻——

這幾日,她和蕭韞庭都不約而同的忘了那次混亂,誰都沒有再提。

被刻意壓制的記憶而今回籠,沈歲歲驟然心臟跳得有些痙攣,她全身無力,垂眸看向坐在扶手椅上休憩的男人。

他當真一直沈睡著嗎?

明明已經確定的事,可這樣的情況,讓沈歲歲不得不存疑。

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一如她進來之時的模樣,沒有動過分毫。

況且香還燃著,他絕無可能醒來過。

所以……沈歲歲全身發抖,是自己在發病時,親了他!!

原來,這次並不是夢,是她對蕭韞庭行了茍且之事!

她將現實的他當作了夢裏的他,夢境與現實混合,到底是釀成了錯事。

“九叔。”

她蒼白的開口,“待您醒了,一定不記得這些的,對嗎?”

“也一定不會怪歲歲的……”

她喋喋重覆著,腰肢微壓,湊近幾分看向男人的薄唇。

形狀一筆勾勒的優美,色澤比往日的胭色更紅潤了幾分。

甚至唇角還餘有一點點的齒痕。想來想去,只能是她咬的。

自己到底是大逆不道了,沈歲歲心止不住發顫,又逞著蕭韞庭沒醒,擡手妄想著想將那抹齒痕拭開。

因恐懼發寒的指尖觸碰到薄削的唇,她止不住一抖,連著尾椎骨竟又有些發軟。

熟悉的感覺竟又來了。

第一次在清明的狀況下這般大膽,這般放肆,她的手就在蕭韞庭的唇瓣上面。

近在咫尺,源源不斷燙著她的指腹,又一路順著蔓延,擴延進心底。

熟睡的男人是沒平日那般強盛的戾氣威嚴,亦沒有迫壓的高高在上之感。

此情此景,任她拿捏,任她對這尊大佛做些什麽……

沈歲歲心亂了,呼吸也亂了。

素白柔膩指尖不經順著男人唇形稍稍摩挲一寸。

她現在很清醒,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病癥一點一點的發作,又極清醒的感受到一寸一寸的沈湎。

也許是受到了什麽蠱惑,極致的吸引力要她情難自禁的湊近了些。

距離尤甚,令她上癮安心的冷檀香也便愈是馥郁,而他溫熱的氣息,正是恰如其分的烘在她的唇瓣上。

“九叔,您什麽都不會知道的,對不對?”

回應她的只有無止境的沈默,和綿長沈穩的呼吸聲。

沈歲歲已是墜落深淵,鬼迷心竅。在幾乎清醒的狀態下,她輕輕的再次印了上去。

陌生的感觸與初次被他強吻時完全不同,又與方才混沌夢裏大相徑庭。

她能慢慢細致的體會一切,品味著這種心悸又該死的病態之感。

漸漸,她不滿足單純的唇瓣相貼了。

似初生的小動物般,怯生生探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很軟,似乎還有些隱隱的甜。

驟然之間,屋頂上一只淒厲的貓叫讓沈歲歲登時回過了神。

她又幹了什麽?

蕭韞庭的唇上已布著瑩透的銀意,那是她方才舔出來的。

沈歲歲似覺得外頭的雨幕傾瀉在她身上,這種滋味,是在難忍。

回首一看,熏爐裏頭的沈息香將要焚燼,她連忙將所以的痕跡擦幹凈,又趕緊退開距離,在桌案面前以跪拜的姿勢膽戰心驚侯著蕭韞庭醒來。

一下一下數著燭火四濺的聲音,高處的男人傳出了些許動靜。

她緊繃著身子,等待著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揣度他是否記得,是否察覺出什麽異樣……

“下雨了。”

燭火再一次呲喇落在鎏金臺上,傳來男人沈磁有力的聲音。

隱隱的,有些莫名的暗啞,就像滾了什麽火一般。

蕭韞庭掀起眼,若他所料,小姑娘仿若做了錯事般跪在跟前,遮遮掩掩的畏懼。

方才的吻……

他笑了,瞳眸眨也不咋囚著視線中的小小身形。稚嫩的年紀,而今竟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素日裏見他,恍若耗子見了貓,偏偏如此,卻又敢對他下藥,更是敢膽大包天的欺他。

可清醒之後,是如此恍若被他察覺分毫的如履春冰。

——小姑娘怕他發現。

燭光映在少女玲瓏雪頰上,顯得更是柔美,他想從其中看出些除了強裝鎮定、或是害怕之外的別的情愫,然什麽都沒有。

“雨何時下的?”他問。

沈歲歲心仍是緊繃的跳動,她捏緊了不斷哆嗦的水,將其藏在袖袍底下,面色不改道:“回九叔的話,約莫未時便下了。”

話音虛浮的落下,她聽見蕭韞庭似噙了低笑,道:“歲歲來多久了?”

她下意識想答自己方來不久,卻有想若是自己方來,外頭下著雨,身上定會淋濕。

“雨還沒下的時候,歲歲便來了。”

說完,沈歲歲有些後怕,幸而自己未落入這個陷阱。

“來這般早,何不叫醒我?”蕭韞庭低聲問,語氣清潤柔和,似好脾性的長輩。

沈歲歲腦袋飛速運轉,忍著還有些麻的舌根,妥帖答道:“歲歲見九叔正睡著,也便不敢擅自吵醒九叔了。”

“倒是乖巧。”

蕭韞庭目光下斂,殷紅薄唇含著淺淺笑意。

審視少女許久,不緊不慢掀唇:“歲歲一直跪著?”

“……是。”

一問一答,沈歲歲實在有些難以招架,氣氛更是詭異,她握緊了手心,又道:“有、有些疼。”

“九叔曾說過,歲歲無需委屈自己。疼了,便站起來。”

聽到她撒嬌的埋怨,男人的嗓音似笑非笑,卻又蘊藏蟄伏著詭秘的縱容。

縱容……

和往日乃至今晨的他大相徑庭,沈歲歲不知道緣由,但瞧著蕭韞庭並無提及方才睡夢的任何,心底想著,看來他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

“歲歲這就起來。”

她顫著蝶翼,弱弱開口。

撐著有些僵冷的手起身,還狀似當真跪了許久那般,腳步故意微微一踉蹌。

又怕裝的太過,小心覷了眼蕭韞庭的臉色,悄悄拿捏著分寸。

這些,蕭韞庭都看在眼底,淡淡移開視線,眸底掠過一絲邪性的幽光。

“日後,歲歲在九叔面前,不用行禮。”

怕小姑娘不明白,擡眸對上她盈盈的眼睛,“更不用下跪。”

往日三番五次的在他面前跪了下去,他以為每每叫她起來,她便能明白其中用意,想來,是他錯了。

對待這樣的小姑娘,不該是朝堂上的那套點到即止,而是該將什麽都點明了才對。

“九叔,歲歲領命。”沈歲歲乖乖應下,卻又想起今晨的情形,不禁問道:“那晨昏定省,還有敬茶……”

“若有旁人在,歲歲想跪便跪吧。”蕭韞庭頓了頓,又道。

“老夫人讚歲歲沏茶的手藝精妙,頭兩次皆沒喝上,不如歲歲再替九叔砌盞茶吧。”

“……是。”

沈歲歲訝異,瀲灩美眸裏流轉的盡是不解和疑惑,但她自然不敢置否,只能乖乖應下。

動作嫻熟,熱汽裊裊,很快便又將一盞茶奉在了男人面前。

少女眉目低垂,想起不久之前的兵荒馬亂,心底猜測莫非這次蕭韞庭是又要打翻這盞茶?

想著想著,雙手卻是一輕,蕭韞庭修長的指落在了青瓷茶碗上。

茶,接過去了。

沈歲歲到底是沒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觀察。

他的相貌當真是極好,指尖捏著碗蓋推移的動作都是與旁人大相徑庭的氣場,似一尊冷艷威儀的神。

似乎這次,他是真的打算喝她奉上的茶,在她泠泠蓄滿期待的眸光下,蕭韞庭高貴優雅將茶碗送到了嘴邊,而後,淺淺呷了一口。

沈歲歲有些疑竇,他為何這次真的喝了,可她猜不透他,也便懶得去猜了。

正當她斂下眸之際,卻聽見他幽幽啟唇:“歲歲是在想為何這次我飲了茶?”

兀得被看穿了心思,沈歲歲一驚,聽見碗蓋不輕不重磕在茶碗上的聲音。

她淺淺吸了口氣,道:“歲歲只是想問,九、九叔為何之前不願飲茶。”

今晨小輩們敬茶,卻一盞都沒喝,思來想去,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想的。

“我不喜茶味。而歲歲敬茶的第一次,光只為了求事,第二次的茶……”

蕭韞庭看著少女有些怔又期待的眼神,微勾唇一笑,沒繼續再說下去。

第二次敬茶是如逢蛇蠍似的畏懼。

他記得那時人兒的神情,恐懼害怕一瞬間在漂亮的小臉上盡數呈現。

然就在此前一秒,嬌靨上的面色還是閑適的自在,愉悅的談笑。

想來,她是真的很怕他。

可怕他,卻會放心的接下蕭執的攙扶相助,口口聲聲“大哥哥”的叫著,甚至溢出了些小女兒家般柔媚情態。

這些種種,從來可不會對著自己。

他笑意漸淺,薄唇微微撚出,“這第三次的茶……想來最近是有些上火了。”

極淡一句是再尋常不過的寒暄,可在沈歲歲聽來,就是能讓她全身驟然僵直的暮鼓晨鐘。

說是上火,便是飲了口熱茶,燙得嘴巴刺疼。

——是因為自己!

因為自己方才意識不清,趁他沈睡親了他。

如今想來,怕是她不知分寸的嘬狁噬咬,才會如此。

失了理智,毫不知輕重才會至這樣的結局。

蕭韞庭眸含深意看著少女,看見柔美嬌靨肉眼可見的發白。

瞧瞧,又怕成了這樣。

“九叔既……既是上火了,便多飲些水去火吧。”

她有些磕巴的說完,又趕緊移開話題,“九叔,不知歲歲是要抄什麽書?”

“歲歲這般好學,九叔倒是很欣慰。”

說罷,從桌案上拿起一本書冊遞給她,“歲歲便抄這本靜靜心吧。”

“多謝九叔。”

沈歲歲上前,舉著雙手接過,眸光一轉,又道:“九叔,歲歲便不打擾您了,歲歲告退。”

話戰戰兢兢說完,她卻詭異的察覺方才還些許柔和的男人又恢覆了往日的寒戾。

喜怒難辨,她向來不得琢磨,僵著身子朝外走,離門還有幾步距離之際,驟然被蕭韞庭冷測測的聲音叫停。

“外頭下著雨,歲歲就在九叔這兒抄吧。”

話音落下,並不給她有任何開口的機會。外頭的小廝得了吩咐,很快擡著一架小桌案進來。

“放那兒。”

他輕輕開口,目光一直聚在沈歲歲臉上,不願放過一絲一毫的慌措形亂。

“九叔……”

“這就開始吧。”

沈歲歲抿著唇不說話了,心裏卻是有些泛苦。在他眼皮子底下抄,她怕是被蕭韞庭身上的寒戾刺得全身疼。

況且在這尊惡鬼面前,她又如何偷閑?

沈歲歲擡起顫顫的眼兒望去,見蕭韞庭已經站起身來。

身姿立得英挺俊拔,一襲暗色常服直綴,而手裏,正握著一只狼毫揮灑。

想來,他是在練字。

“歲歲領命。”

少女柔軟身軀微壓,想起方才所說無需下跪之話,便欠身示意。

蕭韞庭頭並沒擡起來,極是矜貴優雅的應了聲,“嗯。”

沈歲歲立起身,朝那架置在蕭韞庭左手不遠處的桌案走去,而後老老實實磨墨取筆。

雨幕並不作美,甚至愈下愈大的趨勢,沈歲歲一筆一畫抄了多頁,到最後手腕酸得發疼。

數不清多少次望向窗外,又苦惱嘆了口氣。

她什麽時候能回去呢?

“專心些。”

聲音倏爾從上首落下,沈歲歲微怔,沒想到自己這些小動作一直被蕭韞庭看在眼裏。

可明明這麽久以來,他也未閑下來過。

手裏握著朱筆,似在批閱什麽。

她是不知道蕭韞庭忙的什麽的,但能看出,他是真的很忙,在桌案前一坐便是大半個白日。

幽寂森冷,處理公務的他更是拒人千裏之外。

沈歲歲不敢擱下手中的筆,只能小幅度的活動酸澀的手腕指節。

太過遭罪,她不想再抄,卻又不敢向他求情討饒。

如是,心裏便是愈想愈憤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何會被他罰,又為何要抄這麽久的書。

就在她手酸的支撐不住之際,終是忍不住了,她起身,捧著一沓紙上前,道:“九叔,歲歲抄完了。”

沈吟許久,沈歲歲愈發底氣不足。抄的紙多,可是她並沒抄完,中間漏了兩頁。

他遲遲不語,莫非看出來了?

只聞蕭韞庭道:“過來看看,這字歲歲可認得?”

字?

沈歲歲心底微訝然,又似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直身上前幾步靠攏,不敢離蕭韞庭太近,又不敢離其太遠。

離著一尺距離瞧紫檀桌案上的宣紙,能看見上面的墨跡未幹。

她識不得蕭韞庭寫的什麽字,卻能析出蕭韞庭筆力蒼勁,顏筋龍骨。

沈歲歲在心底偷偷想,果然字如其人,霸道又囂揚。

見她抿著唇沒說話,蕭韞庭淡然道,“看來歲歲是有話說。”

他笑了笑,眸底卻無多少暖意,“同九叔說說,歲歲想說些什麽?”

“九叔……”

沈歲歲不敢直視蕭韞庭審視的侵略眼光,連垂下了頭,“歲歲不認得這字。”

既說不認得了,他便不會再為難她了。

“不認得?”

她是真的不認識。可蕭韞庭似持疑,輕飄飄掃了一眼宣紙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沈息香”。

不識得字,卻是有這東西。

深處閨閣的小姑娘,哪裏來的沈息香?

平日裏,除了他,又對誰使過?

蕭韞庭面色稍沈,浸得沈歲歲手腳發冷,她總覺得蕭韞庭叫她認字,似在試探自己什麽。

可自己無權無勢,只是一介寄人籬下的孤女。蕭韞庭這樣的人,壓根不會屑於試探她什麽。

而唯一有可能的……

沈歲歲咽了口氣,掐緊了手心,緩緩道:“歲歲真的不認得。”

盈盈瀲灩的春眸流轉的盡是真摯和誠懇,蕭韞庭移開視線。

罷了,小姑娘愛玩這種暗地裏將他下藥弄暈的游戲,他便陪她繼續鬧下去吧。

“九叔。”

過了須臾,聞少女綿綿嬌糯的嗓音,“您在案前百忙許久,可、可要歇歇?”

一邊說,她一邊止不住的心房猛顫,“九叔昨夜方回藏舒閣,夜裏或是會有些不習慣,午時在桌案上小憩,怕是更不舒適。

歲……歲歲鬥膽,想來九叔應當會乏了。”

話總算說完,沈歲歲心跳如擂鼓,一雙暖色燭燈映射下的美目急顫,愈顯得驚懼。

她也在試探。

試探蕭韞庭對昨夜是否知道些什麽。

她妄想著在這樣玩弄心計之人面前,能絕妙順利的得出些什麽。

鮮紅墨汁啪嗒一聲濺落在白凈宣紙上,蕭韞庭幽幽擡眸看她。

沈歲歲心一瞬如落冰窖,不敢承受蕭韞庭的目光,急慌忙垂下了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這沈寂的幽幽四壁間,她極敏銳的察覺蕭韞庭的眸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如潑墨般的瞳色染了戾意,拖曳出一片令人膽寒戰栗的審視逼壓。

沈歲歲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敢在他面前施這些小伎倆。

冷若冰窖的溫度終是被他一聲低笑打斷。

“歲歲說的不錯,當真是有些乏了。”

話說得很輕,卻有實質的暗含意味,但沈歲歲能感受到的,唯有壓了幾座大山似的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與這樣的惡鬼閻王周旋,自己當真是以卵擊石了。

不過,他這樣說,似乎並未發現什麽。

沈歲歲繃直身子,正揣測之際,聽見蕭韞庭擱了狼毫,眸光總算從她身上移開,審視著濯染在素白紙張上的一抹紅印。

神情看不出喜怒。

但她審時度勢,知道此時自己該幹什麽,連上前將帕子奉上去給男人擦手。

男人氣息逼近,沈歲歲竭力遏制情不自禁蔓延的渴意。

“歲歲倒是貼心。”

蕭韞庭噙笑垂眸看她,稍許又略有遺憾似的開口,“不過昨夜睡在榻上,乃至方才小憩,卻皆有一種……”

他沈吟片刻,想了個極不合適的說法:“鬼壓床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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