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除了你，我誰也不喜歡”</p>

說完那句話後，餘棠騏像個沒事人，早晚晨昏定省，平靜地對高儀仁噓寒問暖，壓根像沒說過那話似的，弄得高儀仁想開口規勸也不是，當成沒聽見也奇怪</p>

隨日子一天天過去、季節更替，那句話帶來的震撼漸漸褪色，卻埋進高儀仁心裏</p>

暮夏，餘棠騏迎娶柳蘭芳進門</p>

成婚這夜，他喝得醉醺醺，來到她房裏，笑問：“儀仁，今日你開心嗎？我成親了，娶了你想我娶的柳蘭芳你開心嗎？”</p>

他拉椅子，坐在圓桌邊手撐下顎，幫自己倒了杯水，臉上的笑容是那麽苦澀，讓高儀仁無法當作沒看見</p>

她坐到他面前，苦口婆心說：“你不開心嗎？蘭芳確實是金陵城裏最好的姑娘了，年輕貌美、知書達禮，配你再好不過”</p>

“你少說一樣，柳蘭芳對我死心塌地，非我不嫁你知不知道，兩個月前她在路上堵了我，她府上護衛扮成劫匪，讓我不得不‘出手相救’，打鬥過程護衛撕裂她上衫，她撲到我身上，半果著胸，大喊我占了她便宜，意欲引人觀看評理，護衛聽見聚集來的人聲便四散，我將她帶到僻靜巷弄，輕薄了她一把，說，‘這才是占便</p>

宜’”他邪肆地笑了笑，渾然不覺輕薄人家姑娘有什麽</p>

“她楚楚可憐望著我，梨花帶雨地說，我必須娶她我說沒問題，兩個月後本公子必定八人大轎擡她入餘府，她破涕為笑我走出巷弄，她的丫頭馬上拿披風奔去尋她一切全是她設計好的，以為能把我當傻子耍用那麽粗糙拙劣的手段，就為了嫁我”</p>

他聳肩，語帶譏諷，繼續道：“你說她是金陵城裏最好的姑娘，這個最好的姑娘，不惜自毀清白逼我娶她，可見她多愛我是不？這麽愛我又這麽好的姑娘，我不娶不是可惜了？</p>

“儀仁，你確定柳蘭芳是金陵城裏最好的嗎？確定她知書達禮？而非忝不知恥？無所猬了，大家說她好，我當她極好便是，反正娶誰對我來說都一樣”他喝下那杯茶水，刷地起身，伸手施力一把拉起高儀仁</p>

她被拉起來，又被他用力一扯，跌進他懷裏，撲鼻的酒氣襲來，他的寬闊胸膛厚實得令她心驚膽跳，她掙紮著卻掙月兌不開</p>

“一會兒就好，讓我抱一刻鐘，像我病了一場那回，你抱著高燒的我，哄我喝藥吃粥那樣，讓我抱一抱就好……”</p>

他似乎極為煎熬痛苦的聲音傳來，她心軟了，安靜下來</p>

“春綠、夏荷被我支開了……”他松開手，低頭望她</p>

她仰頭那剎，看見他如夜幕般漆黑的眸子裏，滿盈糾結覆雜的情緒，她心房微震，什麽時候……那個孱弱的十二歲男孩長成眼前的男人？</p>

在她怔住一瞬，他俯首，兇猛狂熱地吻了她！</p>

突如其來的吻，讓她整個人懵了</p>

他趁勢掠奪，唇舌霸道鉆進她檀口後，攻城掠地，摩挲她唇舌，貪婪汲取她口中的香甜津液，他吻得狂猛而絕望……</p>

她腦子昏亂，雙膝發軟，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霸道又猛烈，瞬間籠罩了她，她無法抵抗，思緒攪成一灘爛泥，抓緊了他胸前大紅錦袍，整個腦子都在瘋狂叫囂，翻騰著連她也理不清的感覺……該推開他的，該推開他啊！可她使不上半點力氣……</p>

像是過了一生那麽漫長，他終於松開她，啞著聲音說：“明天起，在外人面前，我會喊你娘親”</p>

不等她有任何回應，他轉身開門，大步離開了</p>

她呆怔許久，才伸手撫了撫唇，從震撼與迷茫裏回過神，她暗暗罵一句“shit”，為什麽事情會變這樣？</p>

為什麽她的心臟怦怦怦地狂跳？為什麽……她有想哭的沖動？那明明是她養大的孩子，他帶了絕望瘋狂的氣息霸道吻她後……為何她不是想甩他兩巴掌，而是心疼得想哭……到底哪裏錯了？</p>

那吻，是餘棠騏最後的逾矩，像那句話一樣，全似船過水無痕</p>

棒一日，他面不改色，清早天未亮，便帶著剛過門的媳婦，意態端肅、恭恭敬敬向她請安，且如他所言，喊了她“娘親”</p>

她沒能忍住，笑了出來，一旁的春綠、夏荷瞪大眼睛，像見著什麽怪物，臉色驚恐</p>

罷進門的柳蘭芳弄不清狀況，沈浸在成親的喜悅裏，笑得含羞帶怯，十分有禮柔順地喊她一聲“婆婆”</p>

唉，她真被叫老了，這身子才二十五歲就成了婆婆……而且昨晚強吻她的人還喊她“娘親”，她好錯亂，也莫名的心虛</p>

若不是她的道德標準沒古人高，她恐怕要投河自盡了</p>

錯亂歸錯亂，她很快平撫了情緒，擺出慈祥和藹的長輩模樣，溫和回應柳蘭芳，“好孩子，希望你跟騏兒早生貴子，為娘方能早日含飴弄孫……”這像是當娘的該說的話吧？可惜，她沒說完，餘棠騏殺來一記兇狠目光，她只得生生住了嘴</p>

“娘親，若無其他事交代蘭芳，我讓她去忙了這些年，您太過勞累，昨晚我同蘭芳說了，往後家中大小事由她操持，不再讓您辛勞”</p>

餘棠騏面色冰冷，語氣卻溫和，高儀仁不停猜想，他不會錯亂嗎？</p>

是誰說過這輩子是不可能喊她“娘”的？瞧，此時他喊得多順口</p>

唉，怪她養歪了他，否則事情不會如此</p>

不過他方才說的話……十六歲的小丫頭，能持家了？高儀仁有些猶豫，卻也不想反對，當個閑閑等飯吃、心無煩惱的夫人，一直是她的願望</p>

“騏兒長大成人，也成家了，餘家的事，往後由你作主”她笑說，一句話交出掌家大權，正式成為閑閑無事等飯吃的閑人一枚</p>

那日過後，餘棠騏不再領媳婦向她問安，每日天未亮，他讓春綠、夏荷備妥早膳，送進她房裏，在早膳送來後，他會進來同她一塊兒進膳，用完膳便出門上朝</p>

而柳蘭芳每日午前才過來請安，高儀仁有些困惑卻不曾深究，日子在淡淡困惑裏，緩緩流逝……</p>

這日天未亮，春綠敲門進來，手裏的早膳有盅湯藥，濃郁藥味在房裏漫開</p>

斑儀仁躺在床上，咳了兩聲，時節又要入冬，那麽冷的天，她容易犯懶，不想起來可從餘棠騏成親後，他們每日一起用早膳已成習慣，她不得不起來</p>

“唉……”她嘆一聲，掀開溫暖厚被，接著又咳兩聲，此時床帳被拉開，她以為是春綠，沒想到是餘棠騏，他拿著白狐大氅坐下來</p>

他伸手模模她額頭，眉頭微微一緊，將白狐大氅披在她身上</p>

春綠端來湯藥，餘棠騏接手，用湯匙舀起一口吹涼，送到她唇邊，“藥涼了，不燙”</p>

她想拿過碗自己喝藥，卻被他瞪了一眼</p>

他冷冷道：“我餵你，喝完藥，身子暖一些，再下床用早膳”</p>

斑儀仁低低嘆氣，她越來越覺得自己被他豢養了……無奈地喝完他餵來的藥，讓他為她穿上繡鞋，春綠拿來黑檀木梳，她坐在床榻邊，由著他一把一把梳開長發</p>

“儀仁真乖”他握著手裏最後一把梳開的長發，笑了一笑</p>

她才是娘啊！真乖是娘對孩兒講的話才對……不過她沒反駁，如今餘棠騏身上挾著沈沈官威，跟初中狀元時的模樣相差甚大，讓人不太敢違抗他</p>

斑儀仁在心裏哀號，好想回到餘棠騏十二歲的時候，若能重來一次，她一定不要把他養成現在這麽英勇威武的男人樣……太扼腕，人生無法重來</p>

餘棠騏在朝為官已兩年有餘，初為官時，他僅是翰林院編修，但有吏部尚書岳父的鼎力支持，加之本身能力卓越，才短短兩年餘，他被皇帝親自拔擢為太子少保</p>

辟威多盛啊！她這個不是娘的娘，被餘家大公子壓得死死的、扁扁的，只要一爭執抗議，就會被狠狠鎮壓，</p>

因為力氣沒他大、目光沒他兇狠、身上更沒有半點能用的威儀，只好乖乖讓他管著、養著……</p>

有回夏荷無心地說，大少爺真是寵她，讓她聽得有苦難言，只能慶幸餘棠騏沒再做任何出格的事，可是心中實在不踏實</p>

而且有件事也讓她挺在意的，怎麽成親兩年多了，柳蘭芳的肚子無消無息？她等著抱孫呢，曰子過得那麽無聊，每天吃好、喝好、穿好的，沒其他事做，如果有個像餘棠騏的孩子可以玩，應該不錯……</p>

“又神游？想什麽？”餘棠騏將手伸在她面前</p>

斑儀仁低頭望著那厚實大掌，把手疊到他掌心，由他扶起來</p>

兩人走到圓桌，餘棠騏為她拉開椅子，待她坐定後，他舀了兩碗紅棗枸杞粥，一碗給她，拿了湯杓放進碗裏，接著坐下開始布菜，夾了兩片魚柳到她碗裏</p>

斑儀仁望著他的側臉覺得他已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了！褪去所有青溫，自信從容中帶著強勢，她忽然想起關棠騏，眼前的餘棠騏實在太像他……</p>

他端起瓷碗，側臉一轉，鎖住她視線，道：“有時你看著我，像是在看另一個人，高儀仁，你心裏有別的男人嗎？是誰？”</p>

她無語問蒼天，“我心裏沒別的男人”她淡淡說完，拿起碗開始吃粥</p>

餘棠騏凝視她半晌，有些滿意她的答案，也開始進膳</p>

用完粥，他問：“你方才在想什麽？”</p>

“我在想什麽時候可以抱孫子？”她笑笑說</p>

餘棠騏原本拿著筷子，打算再幫她夾兩片魚柳，被她一問，動作僵住，片刻，他放下筷子，“儀仁，你別逼我”</p>

她逼他什麽了？成了親，接下來便是生孩子，不是嗎？都兩年多了</p>

“吃完再休息一會兒，午時要喝藥，傍晚若還是咳，讓大夫再過來看看”餘棠騏交代著，夾了兩片魚柳給她</p>

“你怕冷，今日寒氣又重一些，下午我讓夏荷在房裏起一爐炭火，晚上早點歇息，明天我過來陪你用膳，餵你喝藥”他道</p>

“冬天了，我不想起早”她沒註意到自己語氣有些耍賴的味道</p>

餘棠騏笑她，“嚴格算起來，十日後才算是入冬你哪有那麽嬌氣？那個隆冬時節日日模黑出門為我找師父的高儀仁，哪裏去了？”</p>

“那個吃苦當吃補的高儀仁，這兩年多被餘棠騏養壞了，現在一點苦也吃不得”她沒多想便月兌口而出，引來餘棠騏大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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