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終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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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終極
大宛之戰正式落幕, 東安息國從此成為大漢屬國。
回想女皇自登基以來種種豐功偉業，正月大朝賀之日, 眾臣在丞相劉屈氂的帶領下集體上書，請求陛下擇吉日登泰山行封禪大禮。
李令月沒有答應。
比起泰山封禪，她還有另一件事迫切需要完成。
行幸輪臺，發《輪臺詔》。
在原本的世界中，《輪臺詔》是漢孝武皇帝劉徹晚年因為以李廣利為首的漢軍將領們的對外連番戰敗導致民生雕敝、十室九空而不得不頒布的重要詔令，它標志著大漢從此暫停對外擴張戰爭，轉向對內民生，鼓勵耕種，休養生息。
並且, 因為《輪臺詔》中部分文字提及巫蠱之禍, 常被後世誤解為罪己詔。
但是這個世界——
看著越來越寬廣遼闊的大漢疆域，李令月相信, 她的《輪臺詔》將成為這個世界的千秋後世眼中代表大漢帝國走向極盛輝煌的詔令。
[極盛輝煌嗎？輝煌過後……你有沒有想過？]
系統冷不防出聲，語言試圖化成冰水潑在李令月身上。
李令月卻只是微笑。
她擡頭，看著窗外明亮圓月，緩緩道：“月有陰晴圓缺, 帝國有盛衰之變，此事自古如此。朕對後世唯一期待的不過是朕所開創的盛世足夠長久、帝國衰敗引發的亂世能在數十年內被平定，免得百姓受苦，生靈塗炭。”
[你……你真的……或許……]
系統顯然沒想到她會作出這樣的回答，聲音有些遲鈍，夾雜古怪的音符。
[或許……也許……你……你想知道真相嗎？]
“真相？”
李令月再次猶豫。
[如今的你已經具備直面真相的心智，真相並不會對你造成實質的傷害,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是‘制’系統快死了, 祂不甘心，想和你做最後的對話……]
“對話？”
[不論是與系統的對話還是關於系統的真相，都將會在夢中展現。]
話音落，李令月突然感覺微妙，轉頭看到自己正平躺在榻上，呼吸均勻，氣息平穩。
原來——
[從我問‘盛衰’時，你就已經睡著，或者說，你的靈魂暫時離開了身體。]
“原來——”
李令月松了口氣。
緊接著，她看到黑暗中走出一名女子，身材婀娜修長，容貌婉約動人，正是——
“宛若？不對！你不是宛若，你是——”
[我是‘制’系統。]
“女子”張嘴，聲音沒有感情。
[我已經只剩最後一絲，但我不甘心輸掉，所以我……我借助系統與系統之間與生俱來的量子糾纏來到這裏，和你做最後的對話。如果你成功說服我，你將得到足夠的精神能量協助你獲得你所渴望的真相，如果你失敗……]
“你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東西。”
李令月打斷“制”系統的話。
[我已經輸了，我不指望你會因為說服失敗就……我來這裏只是想弄清你的真實想法……]
“你說。”
[我的職責是守護歷史的軌道，不許它發生一絲改變。]
“我知道。”
[我不許歷史的軌道發生改變，因為歷史的軌道發生改變，未來將隨之改變，我所守護的大同未來也將不覆存在。]
“大同未來？”
[對，大同未來。]
說到這裏，使用宛若面容出現在李令月面前的“制”系統抽唇一笑，笑容透著詭異的自豪。
[只要世界順著我守護的歷史軌跡走下去，大同時代就一定會來臨，所有人都將過上比你想象中的神仙更接近神仙的美好生活，人人吃飽穿暖衣食無憂，年過五旬依舊青春美貌仿佛雙十年華，還可以瞬息千裏，上天入地，移山搬海，登月摘星……]
“原來未來世界如此美好。”
“制”系統的描述讓李令月感覺既新奇又微妙，看似誇讚向往的語言帶著強烈的懷疑。
“制”系統沒有覺察到李令月的真實情感，自顧自地說下去。
[然而你破壞了歷史的軌道，你的一意孤行導致這個美好的大同的世界未來無法在這個世界出現！你是罪人！是世界的罪人！]
“罪人？”
李令月冷笑：“憑什麽說我是罪人？因為我改變了歷史的軌道？讓你為這個世界設計的所謂的大同未來無法實現？”
[對！]
“但也因為我的行為，我所熟知的歷史中本會發生的許多悲劇都不會再發生！”
李令月侃侃道：“例如近在眼前的巫蠱之亂，以及借王政君得到大漢權力的王莽引發的至少三千萬人口死亡的大動亂。”
[不錯，你確實阻止了巫蠱之禍，也讓王莽篡權可能導致的三千多萬人死亡的悲劇不再發生，甚至連東漢末年的三國鼎力、西晉的八王之亂、導致衣冠南渡的永嘉之亂、殺戮不止的五胡十六國以及南北朝亂世……這些本該出現在既定的歷史軌道中的大事件都不會再發生。]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還認為——”
[歷史進程就是歷史進程，關鍵部分不能發生任何差錯！一旦差錯，歷史就會走向新方向，導致大同世界無法達成。]
“制”系統如祂的名字那樣，一板一眼地反覆強調著“制”的唯一性。
[我是‘制’系統，守護歷史進程、確保程序中記錄的大同世界必然達成是我的存在意義和運行邏輯。為了達成大同世界的終極目的，過程中不論犧牲多少都值得。]
“制”系統言之鑿鑿。
“值得？”
李令月輕蔑一笑：“然而連你的宿主都在洞悉真相後選擇背叛你。”
[她是個蠢家夥，被眼前的虛假的短暫和平誘惑，無法理解永恒的大同世界的美好。]
“大同世界真的那麽美好？美好到值得你完全漠視通往大同世界的道路沿途所發生的一切屠殺與苦難？”
[當然值得。]
“制”系統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隨時可以將大同世界的片段展示給你，讓你親身體驗我所守護的未來是怎樣的美好的未來。]
“不需要。”
李令月斷然拒絕。
她平靜地看著“制”系統：“我對你不惜漠視一場又一場數以千萬計級別的死亡和苦難強行守護的所謂的大同世界的美好未來毫無興趣，因為這個世界的歷史已經被我改變，你所守護的那個未來註定不會出現，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我相信這個世界的未來會比你守護的所謂的大同世界的未來更加美好。”
[為什麽這麽說？]
“制”系統的表情很是古怪。
“因為歷史是人組成的，人天生追求美好的未來。在你所守護的歷史進程中，人類經歷了那麽多的苦難依然能創造出大同世界的未來，這個世界的人類必定也能創造出同樣美好甚至更美妙未來。”
[你……你……你真以為……]
“宛若離開前，曾將她知道的一切都寫在紙上交給我，通過閱讀她留給我的文字，我獲得了很多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知識。”
李令月昂首，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芒。
“你曾對宛若說，歷史進程存在一定的容錯率，只要結局不變，細節出現偏差無傷大雅。但在你教給宛若的知識中還有一個詞語叫蝴蝶效應。倘若蝴蝶效應是對的，歷史進程就不該存在容錯率。倘若歷史進程存在容錯率，蝴蝶效應就是錯的。由此可見，‘制’系統，也就是你所守護的歷史進程並不是真正的原本的屬於這個世界的歷史。”
[你……你……]
“宛若留下的那些知識告訴我，只要人心始終堅守文明拒絕野蠻，系統承諾的大同世界的未來就一定會出現，甚至還會因為我的行為更早到來。人類沒有必要聽從系統的蠱惑，為了遵守虛構的歷史進程，讓另一個世界發生過的屍橫遍野的慘劇也出現在這個世界。”
[你……你……]
“正如你所說，你是一個程序，一段完全遵循創造者要求運轉的程序。你無法理解人類也不懂歷史，從始至終，你都只是在機械刻板地按照你的創造者的要求運轉著，自以為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其實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曾參與。”
[你……你……你知道你此刻述說的一切全部都是——]
“如果你守護的歷史是這個世界的歷史，我為什麽還能出生？”
李令月發出尖銳又不容置疑的問題。
她高傲地宣布：“從我作為劉徹和陳阿嬌的女兒誕生那一刻開始，我就成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也是這個世界的歷史的一部分。而在你守護的歷史進程中，我是不存在的。所以，作為歷史進程守護者的你守護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歷史，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啊！啊——]
話音落，“制”系統發出尖銳的叫聲，被“制”系統借用的宛若外形在尖叫中迅速崩解，化為星星點點的塵埃彌散在黑暗中。
“換”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
[現在，我將引你前往宇宙的中心，見證世界的真實。]
“宇宙的中心？世界的真實？”
李令月詫異，她環顧四周，發現所處之地不知何時已變成無邊無垠的黑暗，上下左右前後……全部都是黑暗與虛無。
熟悉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湧來，仿佛——
[宇宙的中心又被稱為沒有時間和空間的地方，也是你的來處和歸處。]
“來處？歸處？”
李令月越聽越迷糊。
[是的，你的靈魂來自這裏，最終也會回到這裏。]
“那……那……我的孩子們……他們的靈魂……莫非也是……還有……讓霍哥哥年輕十歲的力量究竟是……是……”
[等你見到真實，自然會明白一切。]
系統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沒有感情，卻讓人感覺莫名的安心，仿佛孩子回到母親的懷抱。
“——好。”
話音落，李令月的視野再度被無邊無際的閃耀星辰充盈，靈魂態的身體在神秘力量的牽引下穿越無盡的光芒與黑暗，最終來到一團不知是否應該被稱為神靈的完全由無數細小的光點構成的漂浮在星辰之間的介於虛幻和真實之間的半透明形體前。
“你……”
[祂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歸處。]
系統再次出聲。
“祂……祂是……”
李令月茫然地看著無法用常識理解的半透明形體：“你……你究竟是……”
【我是人類進化的終極生命形態，當然，以你當前的認知局限很難理解我說的話。】
疑似半透明形體的聲音飄入李令月耳中，溫柔得仿佛春天的風。
【為了讓你能理解我說的話，我將把超越你的認知能力的知識註入你的思維，幫助你理解宇宙的熱寂滅與熱坍塌，平行時空與多元宇宙，以及生命的終極意識融合與熱平衡。】
“熱寂滅？熱坍塌？平行時空？多元宇宙？意識融合？熱平衡？”
李令月感覺自己在聽天書。
【由於這些知識已經嚴重超出你和你的時代對世界的認知理解，在你如你所願得到世界的真相以後，相關知識內容會在你的思維中長久沈睡，以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如果你接受，請回答‘我接受’。】
“我接受。”
李令月不假思索地說道。
伴著針刺劇痛，名為“宇宙的熱寂滅和熱坍塌”、“平行時空和多元宇宙”、“終極意識融合”以及“熱平衡”的大量枯槁又神秘的知識進入李令月的思維，充沛的信息量就要把她的靈魂完全撕裂。
“這……這些……這些……”
【這些都是理解我的存在以及你的存在還有整個世界的存在真相前必須掌握的基礎知識。】
自稱終極生命形態的存在如此說道。
【請盡可能接受這些知識。】
“我……”
李令月咬咬牙，強迫自己接受以“熱寂滅和熱坍塌”為開端的完全超出她的認知的大量知識，並嘗試將它們有序理解，融會貫通。
【不必著急，這裏是沒有時間的地方，或者說，時間本就不存在。】
“時間不存在？”
【是的，不論是時間還是空間，作為物質本身都是不存在的。當然，這些觀點對現在的你而言是無法理解的。】
“我承認……我確實……”
李令月此時已逐漸理解眼前這個自稱終極生命形態的存在。
她專註地看著祂，看著祂那介於虛幻和真實的半透明的完全由無數黑暗和閃爍光點構建而成的量子體：“我所在的世界，未來也會出現如你這樣的終極生命形態，對不對？”
【是的。】
“系統的本質是什麽？”
【是終極生命形態對平行多元宇宙的無限可能性的探討。】
“無限可能性？”
李令月再次感到迷惑難懂。
終極生命形態顯然也覺察到她的困惑，體內有多個光點飛出，停在李令月面前。
[質子！二維度展開！]
隨著直接在思維中響起的聲音，視覺上比螢火更細微的光點迅速拓展，變成將李令月所處的空間上下左右完全包裹的巨大光幕。
海量的知識再次湧入李令月的認知，伴隨無數畫面。
通過這些畫面和直接湧入思維的海量知識，李令月看到她死後的大唐在李隆基的手中走向極盛輝煌又因為安史之亂迅速衰弱，看到北方游牧民族以契丹之名卷土重來，看到名為蒙古的龐大帝國如烈日升上天空又驟然崩塌，看到……
時間飛速流逝，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不斷出生、死亡，科技不斷地發展，對世界的認知也不斷更新。
人們發現世界是一個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平凡星球，懸在天空的太陽和月亮並非永恒不滅，宇宙或許存在開始和結束……
【科技的進步讓生命的身體加速進化……生命最終選擇放棄脆弱的物質的身體，追求思維或者說靈魂的永恒。而我正是飛升的靈魂通過漫長的融合、交匯、糾纏……誕生的終極生命形態。我已走到生命的進化終點，同時也達到了宇宙的終點。】
“聽你的意思……你是你的世界的所有人類的靈魂的結合？”
【構成我的不只是人類靈魂，也包括了這個世界的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識，或者說——構成思維的量子微粒的穩性糾纏。】
“……我感覺我又聽不懂你的話了。”
【理解靈魂的本質對被認知局限束縛的你而言確實艱難，但即便你無法正確理解我的存在，也能聽懂接下來的內容，關於系統的誕生和使命。】
隨著這句話，質子二維展開構成的畫面又出現新的內容。
終極生命形態傳送的知識娓娓進入李令月的認知。
【所有生命的思維聚合為一體的我們到達宇宙的終點後才發現宇宙和我們的命運竟然早已註定，不論我們怎麽嘗試，熱坍塌和熱寂滅都無可避免。】
【好在進化到這個形態的我們已完全不受時間束縛，於是借助平行多元宇宙理論創造出無數平行世界，同時也創造出代表對過去和未來的不同觀點的兩個系統，也就是你所知道的‘制’系統和‘換’系統。】
“我們？你明明是‘一’，為什麽又是‘我們’？”
李令月提出疑問。
【這是一個好問題，也是我們制造兩個系統的終極根源。我是‘一’也是‘我們’，我雖然是所有生命思維的聚合一體，但這些思維在聚合後又保持著相對獨立性，‘我們’共存於‘一’的體內。】
“系統曾經對我說，這裏是我的來處也是我的歸處……如果我的世界的所有生命最終也會進化出現你這樣的終極生命形態，我確實能理解‘歸處’的說法，但是……來處……來處是什麽意思？”
【來處和歸處一樣，都是字面的意思。這裏就是你的來處，是上官婉兒以及你的所有兒女們的來處。】
“你……你……”
此言一出，李令月震驚。
緊接著，沈睡無盡時光的記憶覆蘇。
終極生命形態沒有說謊，這裏確實是她的來處……也是上官婉兒的來處，她的四個兒女的來處……以及永遠的歸處……
他們全部都——
【我們造出‘制’系統和‘換’系統後，將它們覆制無數份放進不同的多元平行世界，同時，我們也將我們確切的說是我們的所有思維或者靈魂覆制以後投入平行世界，讓他們在平行世界中經歷一輪輪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戰爭與和平，傷害與被傷害，愛與被愛……最終孕育出新的‘我們’。】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無法攜帶原初宇宙的記憶進入平行世界，並且在平行世界的每一次輪回重生都會失去之前的記憶。只有極少數靈魂能意外保留過往的記憶，這些記憶有些來自原初宇宙，有些則是前幾次輪回的殘片。】
“所以我的世界……不論是上一世的我還是這一世的我都……與你有關……原初的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原初的你是我們的一部分，但現在的你並非如此。】
“原初的我？現在的我？”
【我們對多元平行世界和自身宇宙的命運存在兩個不同的設想，所以才會造出‘換’系統和‘制’系統兩個系統。‘制’系統的存在意義是將所有的平行宇宙都按我們的世界不斷覆刻，從而讓所有投入平行宇宙的靈魂都經歷同樣的歷史洪流和大命運，誕生出和我們幾乎完全一樣的終極生命形態，希望通過存在於不同平行宇宙的我們的量子糾纏共振達成宇宙熱平衡，抵消宇宙熱坍塌。】
【‘換’系統則希望每個平行多元宇宙都能擁有獨一無二的歷史和命運，最終孕育出與我們既相同又完全不同的終極生命形態，從而找到全新的阻止宇宙熱坍塌、達成宇宙熱平衡的途徑。】
“原來如此……”
李令月大概明白了兩個系統的存在意義以及眼前的終極生命形態的存在本質。
系統沒有騙她，祂確實對她毫無惡意，與她的每一筆交易也是如此。
所有因交易被帶走的靈魂都只是提前回歸了萬物的起源和歸處，匯入億萬年後破繭而出的終極生命形態。
“最後一個問題，我為我所在的世界創造的未來是符合你們期望的正確的未來嗎？”
【不知道，但是生命永遠會找到出路，而你有無限的時間可以等待。】
“無限的時間……”
【當你在你所在的世界的壽元殆盡，你的靈魂將回歸時間盡頭的終極生命形態，看到最終的結果。】
“最終的結果……”
李令月莞爾一笑。
獲得終極生命形態給予的智慧後，她逐漸理解一切。
時間是過去也是未來……
歷史是無數個生命的意志合力形成的客觀洪流……
命運從始至終都把握在構成世界的每個意識體的手中……
……
……
“呼——”
沈重的感覺回到身體，李令月睜開眼，發現時間是深夜，沈重的未央宮安靜得仿佛沈睡的巨獸。
她於是撐身坐起。
伺候在旁的宮人們趕緊躬身上前：“陛下——”
“不要說話，朕想靜靜。”
“喏。”
宮人受命退下。
李令月伸手撩開紗簾，看著因走路與呼吸帶起的風而輕輕搖晃的燈火，回想夢中所見所聞，恍如隔世，又歷歷在目。
[離開那裏以後，為幫助你理解世界的真相而給予的超越時代的知識和認知會在你體內長久沈睡，但你依然掌握著這些知識，也記得夢中的一切，所以你每次回眸都會有霧裏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覺。]
系統貼心地解釋著，聲音一如既往的沒有感情變化，卻讓人感受到溫情。
[由於你已知曉真相，此刻是我與你的最後一次對話，天亮以後，你將再也不能聽到我的聲音，無法與我做任何交易。但我並未遠離，我仍然在你身邊，以無聲的形式陪伴著你。]
[之前你決意出兵身毒時，我曾許諾給你三次幫助，現在，身毒即將完全並入大漢，我所承諾的三次幫助卻還剩下兩次。可惜我已無法繼續和你對話，兩次幫助的承諾恐怕也……也只能等你回歸終極生命形態後以另一種形式兌現。]
[……和你合作的這些年，你我都收獲了成功，希望這個世界在億萬年後如我們所期待的那樣誕出美好的結果。]
[……歷史成為傳說，傳說成為神話……萬物……終歸永恒……]
系統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最終完全消散。
祂如祂所言那般徹底消失離開，又以另一種形態永遠陪伴存在。
終有一天，所有的生命都會回歸生命終極形態，以另一種形式達成唯一的永恒……
李令月的心因此產生空蕩，但她很快就不在迷茫。
她想到了未來和現狀。
想到大漢經過孝景皇帝、孝武皇帝以及自己這些年的改革，劉姓諸侯王們的勢力越發虛弱，已經難以對抗皇權，但改革之路依然艱難，因為她是第一位女皇，她做任何一件事都會遭遇男性君主的十倍甚至百倍的阻力。
好在她從不害怕艱難。
而且，經過與終極生命形態的對話，她對未來甚至全人類的命運都有了清晰全面的認識。
她知道她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也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想到這裏，李令月披衣起身，持油燈來到越來越大的大漢疆域圖前，凝神冥想。
西域、安南雖已平定，但後續的治理、安撫、漢化教育工作依舊艱難且繁瑣；
劉故（且鞮侯）向來詭計多端，即便他統領下的南匈奴國始終對大漢表現出無比的虔誠和馴良，皮囊下包裹的依然是野心的靈魂；
曾經統一身毒的孔雀王朝建立的最後兩個國家以及大月氏人建立的貴霜國雖然在大漢軍威下越發虛弱，畢竟還沒有亡滅，也無意向大漢稱臣納貢；
雖然已經開始對身毒地區推行漢化，本地貴族以及普通百姓依然迷戀傳承千年的身毒教和種姓制度，從西域遷徙進入身毒地區的部分人也被身毒人創立的佛教感染，露出皈依傾向；
東安息在米特裏達提三世的帶領下向大漢稱臣，接受定期納貢、大漢駐軍等一系列要求，東安息的貴族們卻不安分，並且，由於安息帝國以及之前的波斯帝國放任疆域內各行省、貴族封地自治，短期內很難打破這種格局；
據鵬兒從巴比倫送回的信息，西安息國貴族內部出現嚴重分裂，存在至少兩股政治勢力，一股勢力希望安息能夠全面波斯化，推崇襖教信仰，另一個股勢力則在文化和信仰方面向安息以西的大秦靠攏。兩個勢力的不可調和或將幫助大漢進入西安息；
……
“……大秦……大秦究竟是個怎樣的國家？”
李令月的目光逐漸落在安息以西的標註為“大秦”的半空白區域。
大秦這個名字來自安息商人的翻譯。
在安息商人的描述中，大秦是有數百名賢者共同治理的君子國度，富饒，強盛，道德高尚。
對此，李令月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她本就洞察人性，和終極生命形態對話過後更學會了“社會形態是生產力決定”等一系列深刻道理。
她清晰地確信，當前世界並不存在真正的君子國度，安息商人口中的賢者國度“大秦”比大漢更熱衷對外擴張，甚至推崇殺戮殘暴。
所以——
“終有一天，四海之內所有土地都將懸掛大漢的旗幟，這是朕對大漢列祖列宗的承諾，更是朕留給千秋萬代的答卷。”
……
……
太平七年（公元前90年）五月，女皇行幸輪臺，發《輪臺詔》，設東安息將軍府，趙破奴為初代東安息將軍。
同年八月，女皇祭高廟，昭告天下，立皇次子劉鳳為太子。
同年十月，沿身毒河（印度河）劃六郡土地設陽國，劉昭為初代陽王，睢陽及周邊撤郡縣，設周國，劉華為初代周王，後因陽國遠離長安，特許陽王任免封地官員、召集軍隊等權利。
……
太平八年（公元前89年），春正月，皇太子冠，賜列侯嗣子爵五大夫，天下為父母後者爵一級。
同年六月，皇太子大婚，妻上官氏。
……
太平十一年（公元前86年），岳王劉鵬奉命追擊匈奴王詹師廬至幼發拉底河畔，詹師廬（約公元前116年-約前80年）兵敗，率殘部渡河逃亡，進入亞美尼亞國，成為亞美尼亞國王提格蘭二世貴賓。
……
太平十二年（公元前85年），設南身毒都護府、北身毒都護府、安南都護府，趙充國為初代北身毒都護，霍光為初代南身毒都護，路博德為初代安南都護。
同年七月，匈奴王詹師廬篡奪亞美尼亞國王位並流放廢王提格蘭二世，提格蘭二世死於荒野。
……
太平十三年（公元前84年）三月，羅馬執政官蘇拉（約公元前138年-前78年）親率大軍進攻亞美尼亞，被詹師廬擊敗，僥幸生還，大軍覆沒，兒子被俘，繳納巨額贖金後，匈奴王送回了兒子的腦袋。
同年六月，為說服實際掌控東安息的漢帝國女皇陛下出兵消滅占據亞美尼亞國王位的匈奴王，以及和大漢協商兩國在兩河地區的利益，執政官蘇拉任命羅馬貴族龐培為團長、凱撒（時年十六）為副團長，率羅馬使團沿絲綢之路東行，訪問漢帝國。使團歷經十八個月的漫長旅途，抵達漢帝國首都長安。
……
太平十五年（公元前82年），女皇與大將軍登泰山封禪，寫封禪書，立石碑，書曰：九州八荒，與天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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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之戰正式落幕, 東安息國從此成為大漢屬國。
回想女皇自登基以來種種豐功偉業，正月大朝賀之日, 眾臣在丞相劉屈氂的帶領下集體上書，請求陛下擇吉日登泰山行封禪大禮。
李令月沒有答應。
比起泰山封禪，她還有另一件事迫切需要完成。
行幸輪臺，發《輪臺詔》。
在原本的世界中，《輪臺詔》是漢孝武皇帝劉徹晚年因為以李廣利為首的漢軍將領們的對外連番戰敗導致民生雕敝、十室九空而不得不頒布的重要詔令，它標志著大漢從此暫停對外擴張戰爭，轉向對內民生，鼓勵耕種，休養生息。
並且, 因為《輪臺詔》中部分文字提及巫蠱之禍, 常被後世誤解為罪己詔。
但是這個世界——
看著越來越寬廣遼闊的大漢疆域，李令月相信, 她的《輪臺詔》將成為這個世界的千秋後世眼中代表大漢帝國走向極盛輝煌的詔令。
[極盛輝煌嗎？輝煌過後……你有沒有想過？]
系統冷不防出聲，語言試圖化成冰水潑在李令月身上。
李令月卻只是微笑。
她擡頭，看著窗外明亮圓月，緩緩道：“月有陰晴圓缺, 帝國有盛衰之變，此事自古如此。朕對後世唯一期待的不過是朕所開創的盛世足夠長久、帝國衰敗引發的亂世能在數十年內被平定，免得百姓受苦，生靈塗炭。”
[你……你真的……或許……]
系統顯然沒想到她會作出這樣的回答，聲音有些遲鈍，夾雜古怪的音符。
[或許……也許……你……你想知道真相嗎？]
“真相？”
李令月再次猶豫。
[如今的你已經具備直面真相的心智，真相並不會對你造成實質的傷害,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是‘制’系統快死了, 祂不甘心，想和你做最後的對話……]
“對話？”
[不論是與系統的對話還是關於系統的真相，都將會在夢中展現。]
話音落，李令月突然感覺微妙，轉頭看到自己正平躺在榻上，呼吸均勻，氣息平穩。
原來——
[從我問‘盛衰’時，你就已經睡著，或者說，你的靈魂暫時離開了身體。]
“原來——”
李令月松了口氣。
緊接著，她看到黑暗中走出一名女子，身材婀娜修長，容貌婉約動人，正是——
“宛若？不對！你不是宛若，你是——”
[我是‘制’系統。]
“女子”張嘴，聲音沒有感情。
[我已經只剩最後一絲，但我不甘心輸掉，所以我……我借助系統與系統之間與生俱來的量子糾纏來到這裏，和你做最後的對話。如果你成功說服我，你將得到足夠的精神能量協助你獲得你所渴望的真相，如果你失敗……]
“你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東西。”
李令月打斷“制”系統的話。
[我已經輸了，我不指望你會因為說服失敗就……我來這裏只是想弄清你的真實想法……]
“你說。”
[我的職責是守護歷史的軌道，不許它發生一絲改變。]
“我知道。”
[我不許歷史的軌道發生改變，因為歷史的軌道發生改變，未來將隨之改變，我所守護的大同未來也將不覆存在。]
“大同未來？”
[對，大同未來。]
說到這裏，使用宛若面容出現在李令月面前的“制”系統抽唇一笑，笑容透著詭異的自豪。
[只要世界順著我守護的歷史軌跡走下去，大同時代就一定會來臨，所有人都將過上比你想象中的神仙更接近神仙的美好生活，人人吃飽穿暖衣食無憂，年過五旬依舊青春美貌仿佛雙十年華，還可以瞬息千裏，上天入地，移山搬海，登月摘星……]
“原來未來世界如此美好。”
“制”系統的描述讓李令月感覺既新奇又微妙，看似誇讚向往的語言帶著強烈的懷疑。
“制”系統沒有覺察到李令月的真實情感，自顧自地說下去。
[然而你破壞了歷史的軌道，你的一意孤行導致這個美好的大同的世界未來無法在這個世界出現！你是罪人！是世界的罪人！]
“罪人？”
李令月冷笑：“憑什麽說我是罪人？因為我改變了歷史的軌道？讓你為這個世界設計的所謂的大同未來無法實現？”
[對！]
“但也因為我的行為，我所熟知的歷史中本會發生的許多悲劇都不會再發生！”
李令月侃侃道：“例如近在眼前的巫蠱之亂，以及借王政君得到大漢權力的王莽引發的至少三千萬人口死亡的大動亂。”
[不錯，你確實阻止了巫蠱之禍，也讓王莽篡權可能導致的三千多萬人死亡的悲劇不再發生，甚至連東漢末年的三國鼎力、西晉的八王之亂、導致衣冠南渡的永嘉之亂、殺戮不止的五胡十六國以及南北朝亂世……這些本該出現在既定的歷史軌道中的大事件都不會再發生。]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還認為——”
[歷史進程就是歷史進程，關鍵部分不能發生任何差錯！一旦差錯，歷史就會走向新方向，導致大同世界無法達成。]
“制”系統如祂的名字那樣，一板一眼地反覆強調著“制”的唯一性。
[我是‘制’系統，守護歷史進程、確保程序中記錄的大同世界必然達成是我的存在意義和運行邏輯。為了達成大同世界的終極目的，過程中不論犧牲多少都值得。]
“制”系統言之鑿鑿。
“值得？”
李令月輕蔑一笑：“然而連你的宿主都在洞悉真相後選擇背叛你。”
[她是個蠢家夥，被眼前的虛假的短暫和平誘惑，無法理解永恒的大同世界的美好。]
“大同世界真的那麽美好？美好到值得你完全漠視通往大同世界的道路沿途所發生的一切屠殺與苦難？”
[當然值得。]
“制”系統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隨時可以將大同世界的片段展示給你，讓你親身體驗我所守護的未來是怎樣的美好的未來。]
“不需要。”
李令月斷然拒絕。
她平靜地看著“制”系統：“我對你不惜漠視一場又一場數以千萬計級別的死亡和苦難強行守護的所謂的大同世界的美好未來毫無興趣，因為這個世界的歷史已經被我改變，你所守護的那個未來註定不會出現，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我相信這個世界的未來會比你守護的所謂的大同世界的未來更加美好。”
[為什麽這麽說？]
“制”系統的表情很是古怪。
“因為歷史是人組成的，人天生追求美好的未來。在你所守護的歷史進程中，人類經歷了那麽多的苦難依然能創造出大同世界的未來，這個世界的人類必定也能創造出同樣美好甚至更美妙未來。”
[你……你……你真以為……]
“宛若離開前，曾將她知道的一切都寫在紙上交給我，通過閱讀她留給我的文字，我獲得了很多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知識。”
李令月昂首，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芒。
“你曾對宛若說，歷史進程存在一定的容錯率，只要結局不變，細節出現偏差無傷大雅。但在你教給宛若的知識中還有一個詞語叫蝴蝶效應。倘若蝴蝶效應是對的，歷史進程就不該存在容錯率。倘若歷史進程存在容錯率，蝴蝶效應就是錯的。由此可見，‘制’系統，也就是你所守護的歷史進程並不是真正的原本的屬於這個世界的歷史。”
[你……你……]
“宛若留下的那些知識告訴我，只要人心始終堅守文明拒絕野蠻，系統承諾的大同世界的未來就一定會出現，甚至還會因為我的行為更早到來。人類沒有必要聽從系統的蠱惑，為了遵守虛構的歷史進程，讓另一個世界發生過的屍橫遍野的慘劇也出現在這個世界。”
[你……你……]
“正如你所說，你是一個程序，一段完全遵循創造者要求運轉的程序。你無法理解人類也不懂歷史，從始至終，你都只是在機械刻板地按照你的創造者的要求運轉著，自以為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其實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曾參與。”
[你……你……你知道你此刻述說的一切全部都是——]
“如果你守護的歷史是這個世界的歷史，我為什麽還能出生？”
李令月發出尖銳又不容置疑的問題。
她高傲地宣布：“從我作為劉徹和陳阿嬌的女兒誕生那一刻開始，我就成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也是這個世界的歷史的一部分。而在你守護的歷史進程中，我是不存在的。所以，作為歷史進程守護者的你守護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歷史，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啊！啊——]
話音落，“制”系統發出尖銳的叫聲，被“制”系統借用的宛若外形在尖叫中迅速崩解，化為星星點點的塵埃彌散在黑暗中。
“換”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
[現在，我將引你前往宇宙的中心，見證世界的真實。]
“宇宙的中心？世界的真實？”
李令月詫異，她環顧四周，發現所處之地不知何時已變成無邊無垠的黑暗，上下左右前後……全部都是黑暗與虛無。
熟悉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湧來，仿佛——
[宇宙的中心又被稱為沒有時間和空間的地方，也是你的來處和歸處。]
“來處？歸處？”
李令月越聽越迷糊。
[是的，你的靈魂來自這裏，最終也會回到這裏。]
“那……那……我的孩子們……他們的靈魂……莫非也是……還有……讓霍哥哥年輕十歲的力量究竟是……是……”
[等你見到真實，自然會明白一切。]
系統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沒有感情，卻讓人感覺莫名的安心，仿佛孩子回到母親的懷抱。
“——好。”
話音落，李令月的視野再度被無邊無際的閃耀星辰充盈，靈魂態的身體在神秘力量的牽引下穿越無盡的光芒與黑暗，最終來到一團不知是否應該被稱為神靈的完全由無數細小的光點構成的漂浮在星辰之間的介於虛幻和真實之間的半透明形體前。
“你……”
[祂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歸處。]
系統再次出聲。
“祂……祂是……”
李令月茫然地看著無法用常識理解的半透明形體：“你……你究竟是……”
【我是人類進化的終極生命形態，當然，以你當前的認知局限很難理解我說的話。】
疑似半透明形體的聲音飄入李令月耳中，溫柔得仿佛春天的風。
【為了讓你能理解我說的話，我將把超越你的認知能力的知識註入你的思維，幫助你理解宇宙的熱寂滅與熱坍塌，平行時空與多元宇宙，以及生命的終極意識融合與熱平衡。】
“熱寂滅？熱坍塌？平行時空？多元宇宙？意識融合？熱平衡？”
李令月感覺自己在聽天書。
【由於這些知識已經嚴重超出你和你的時代對世界的認知理解，在你如你所願得到世界的真相以後，相關知識內容會在你的思維中長久沈睡，以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如果你接受，請回答‘我接受’。】
“我接受。”
李令月不假思索地說道。
伴著針刺劇痛，名為“宇宙的熱寂滅和熱坍塌”、“平行時空和多元宇宙”、“終極意識融合”以及“熱平衡”的大量枯槁又神秘的知識進入李令月的思維，充沛的信息量就要把她的靈魂完全撕裂。
“這……這些……這些……”
【這些都是理解我的存在以及你的存在還有整個世界的存在真相前必須掌握的基礎知識。】
自稱終極生命形態的存在如此說道。
【請盡可能接受這些知識。】
“我……”
李令月咬咬牙，強迫自己接受以“熱寂滅和熱坍塌”為開端的完全超出她的認知的大量知識，並嘗試將它們有序理解，融會貫通。
【不必著急，這裏是沒有時間的地方，或者說，時間本就不存在。】
“時間不存在？”
【是的，不論是時間還是空間，作為物質本身都是不存在的。當然，這些觀點對現在的你而言是無法理解的。】
“我承認……我確實……”
李令月此時已逐漸理解眼前這個自稱終極生命形態的存在。
她專註地看著祂，看著祂那介於虛幻和真實的半透明的完全由無數黑暗和閃爍光點構建而成的量子體：“我所在的世界，未來也會出現如你這樣的終極生命形態，對不對？”
【是的。】
“系統的本質是什麽？”
【是終極生命形態對平行多元宇宙的無限可能性的探討。】
“無限可能性？”
李令月再次感到迷惑難懂。
終極生命形態顯然也覺察到她的困惑，體內有多個光點飛出，停在李令月面前。
[質子！二維度展開！]
隨著直接在思維中響起的聲音，視覺上比螢火更細微的光點迅速拓展，變成將李令月所處的空間上下左右完全包裹的巨大光幕。
海量的知識再次湧入李令月的認知，伴隨無數畫面。
通過這些畫面和直接湧入思維的海量知識，李令月看到她死後的大唐在李隆基的手中走向極盛輝煌又因為安史之亂迅速衰弱，看到北方游牧民族以契丹之名卷土重來，看到名為蒙古的龐大帝國如烈日升上天空又驟然崩塌，看到……
時間飛速流逝，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不斷出生、死亡，科技不斷地發展，對世界的認知也不斷更新。
人們發現世界是一個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平凡星球，懸在天空的太陽和月亮並非永恒不滅，宇宙或許存在開始和結束……
【科技的進步讓生命的身體加速進化……生命最終選擇放棄脆弱的物質的身體，追求思維或者說靈魂的永恒。而我正是飛升的靈魂通過漫長的融合、交匯、糾纏……誕生的終極生命形態。我已走到生命的進化終點，同時也達到了宇宙的終點。】
“聽你的意思……你是你的世界的所有人類的靈魂的結合？”
【構成我的不只是人類靈魂，也包括了這個世界的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識，或者說——構成思維的量子微粒的穩性糾纏。】
“……我感覺我又聽不懂你的話了。”
【理解靈魂的本質對被認知局限束縛的你而言確實艱難，但即便你無法正確理解我的存在，也能聽懂接下來的內容，關於系統的誕生和使命。】
隨著這句話，質子二維展開構成的畫面又出現新的內容。
終極生命形態傳送的知識娓娓進入李令月的認知。
【所有生命的思維聚合為一體的我們到達宇宙的終點後才發現宇宙和我們的命運竟然早已註定，不論我們怎麽嘗試，熱坍塌和熱寂滅都無可避免。】
【好在進化到這個形態的我們已完全不受時間束縛，於是借助平行多元宇宙理論創造出無數平行世界，同時也創造出代表對過去和未來的不同觀點的兩個系統，也就是你所知道的‘制’系統和‘換’系統。】
“我們？你明明是‘一’，為什麽又是‘我們’？”
李令月提出疑問。
【這是一個好問題，也是我們制造兩個系統的終極根源。我是‘一’也是‘我們’，我雖然是所有生命思維的聚合一體，但這些思維在聚合後又保持著相對獨立性，‘我們’共存於‘一’的體內。】
“系統曾經對我說，這裏是我的來處也是我的歸處……如果我的世界的所有生命最終也會進化出現你這樣的終極生命形態，我確實能理解‘歸處’的說法，但是……來處……來處是什麽意思？”
【來處和歸處一樣，都是字面的意思。這裏就是你的來處，是上官婉兒以及你的所有兒女們的來處。】
“你……你……”
此言一出，李令月震驚。
緊接著，沈睡無盡時光的記憶覆蘇。
終極生命形態沒有說謊，這裏確實是她的來處……也是上官婉兒的來處，她的四個兒女的來處……以及永遠的歸處……
他們全部都——
【我們造出‘制’系統和‘換’系統後，將它們覆制無數份放進不同的多元平行世界，同時，我們也將我們確切的說是我們的所有思維或者靈魂覆制以後投入平行世界，讓他們在平行世界中經歷一輪輪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戰爭與和平，傷害與被傷害，愛與被愛……最終孕育出新的‘我們’。】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無法攜帶原初宇宙的記憶進入平行世界，並且在平行世界的每一次輪回重生都會失去之前的記憶。只有極少數靈魂能意外保留過往的記憶，這些記憶有些來自原初宇宙，有些則是前幾次輪回的殘片。】
“所以我的世界……不論是上一世的我還是這一世的我都……與你有關……原初的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原初的你是我們的一部分，但現在的你並非如此。】
“原初的我？現在的我？”
【我們對多元平行世界和自身宇宙的命運存在兩個不同的設想，所以才會造出‘換’系統和‘制’系統兩個系統。‘制’系統的存在意義是將所有的平行宇宙都按我們的世界不斷覆刻，從而讓所有投入平行宇宙的靈魂都經歷同樣的歷史洪流和大命運，誕生出和我們幾乎完全一樣的終極生命形態，希望通過存在於不同平行宇宙的我們的量子糾纏共振達成宇宙熱平衡，抵消宇宙熱坍塌。】
【‘換’系統則希望每個平行多元宇宙都能擁有獨一無二的歷史和命運，最終孕育出與我們既相同又完全不同的終極生命形態，從而找到全新的阻止宇宙熱坍塌、達成宇宙熱平衡的途徑。】
“原來如此……”
李令月大概明白了兩個系統的存在意義以及眼前的終極生命形態的存在本質。
系統沒有騙她，祂確實對她毫無惡意，與她的每一筆交易也是如此。
所有因交易被帶走的靈魂都只是提前回歸了萬物的起源和歸處，匯入億萬年後破繭而出的終極生命形態。
“最後一個問題，我為我所在的世界創造的未來是符合你們期望的正確的未來嗎？”
【不知道，但是生命永遠會找到出路，而你有無限的時間可以等待。】
“無限的時間……”
【當你在你所在的世界的壽元殆盡，你的靈魂將回歸時間盡頭的終極生命形態，看到最終的結果。】
“最終的結果……”
李令月莞爾一笑。
獲得終極生命形態給予的智慧後，她逐漸理解一切。
時間是過去也是未來……
歷史是無數個生命的意志合力形成的客觀洪流……
命運從始至終都把握在構成世界的每個意識體的手中……
……
……
“呼——”
沈重的感覺回到身體，李令月睜開眼，發現時間是深夜，沈重的未央宮安靜得仿佛沈睡的巨獸。
她於是撐身坐起。
伺候在旁的宮人們趕緊躬身上前：“陛下——”
“不要說話，朕想靜靜。”
“喏。”
宮人受命退下。
李令月伸手撩開紗簾，看著因走路與呼吸帶起的風而輕輕搖晃的燈火，回想夢中所見所聞，恍如隔世，又歷歷在目。
[離開那裏以後，為幫助你理解世界的真相而給予的超越時代的知識和認知會在你體內長久沈睡，但你依然掌握著這些知識，也記得夢中的一切，所以你每次回眸都會有霧裏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覺。]
系統貼心地解釋著，聲音一如既往的沒有感情變化，卻讓人感受到溫情。
[由於你已知曉真相，此刻是我與你的最後一次對話，天亮以後，你將再也不能聽到我的聲音，無法與我做任何交易。但我並未遠離，我仍然在你身邊，以無聲的形式陪伴著你。]
[之前你決意出兵身毒時，我曾許諾給你三次幫助，現在，身毒即將完全並入大漢，我所承諾的三次幫助卻還剩下兩次。可惜我已無法繼續和你對話，兩次幫助的承諾恐怕也……也只能等你回歸終極生命形態後以另一種形式兌現。]
[……和你合作的這些年，你我都收獲了成功，希望這個世界在億萬年後如我們所期待的那樣誕出美好的結果。]
[……歷史成為傳說，傳說成為神話……萬物……終歸永恒……]
系統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最終完全消散。
祂如祂所言那般徹底消失離開，又以另一種形態永遠陪伴存在。
終有一天，所有的生命都會回歸生命終極形態，以另一種形式達成唯一的永恒……
李令月的心因此產生空蕩，但她很快就不在迷茫。
她想到了未來和現狀。
想到大漢經過孝景皇帝、孝武皇帝以及自己這些年的改革，劉姓諸侯王們的勢力越發虛弱，已經難以對抗皇權，但改革之路依然艱難，因為她是第一位女皇，她做任何一件事都會遭遇男性君主的十倍甚至百倍的阻力。
好在她從不害怕艱難。
而且，經過與終極生命形態的對話，她對未來甚至全人類的命運都有了清晰全面的認識。
她知道她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也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想到這裏，李令月披衣起身，持油燈來到越來越大的大漢疆域圖前，凝神冥想。
西域、安南雖已平定，但後續的治理、安撫、漢化教育工作依舊艱難且繁瑣；
劉故（且鞮侯）向來詭計多端，即便他統領下的南匈奴國始終對大漢表現出無比的虔誠和馴良，皮囊下包裹的依然是野心的靈魂；
曾經統一身毒的孔雀王朝建立的最後兩個國家以及大月氏人建立的貴霜國雖然在大漢軍威下越發虛弱，畢竟還沒有亡滅，也無意向大漢稱臣納貢；
雖然已經開始對身毒地區推行漢化，本地貴族以及普通百姓依然迷戀傳承千年的身毒教和種姓制度，從西域遷徙進入身毒地區的部分人也被身毒人創立的佛教感染，露出皈依傾向；
東安息在米特裏達提三世的帶領下向大漢稱臣，接受定期納貢、大漢駐軍等一系列要求，東安息的貴族們卻不安分，並且，由於安息帝國以及之前的波斯帝國放任疆域內各行省、貴族封地自治，短期內很難打破這種格局；
據鵬兒從巴比倫送回的信息，西安息國貴族內部出現嚴重分裂，存在至少兩股政治勢力，一股勢力希望安息能夠全面波斯化，推崇襖教信仰，另一個股勢力則在文化和信仰方面向安息以西的大秦靠攏。兩個勢力的不可調和或將幫助大漢進入西安息；
……
“……大秦……大秦究竟是個怎樣的國家？”
李令月的目光逐漸落在安息以西的標註為“大秦”的半空白區域。
大秦這個名字來自安息商人的翻譯。
在安息商人的描述中，大秦是有數百名賢者共同治理的君子國度，富饒，強盛，道德高尚。
對此，李令月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她本就洞察人性，和終極生命形態對話過後更學會了“社會形態是生產力決定”等一系列深刻道理。
她清晰地確信，當前世界並不存在真正的君子國度，安息商人口中的賢者國度“大秦”比大漢更熱衷對外擴張，甚至推崇殺戮殘暴。
所以——
“終有一天，四海之內所有土地都將懸掛大漢的旗幟，這是朕對大漢列祖列宗的承諾，更是朕留給千秋萬代的答卷。”
……
……
太平七年（公元前90年）五月，女皇行幸輪臺，發《輪臺詔》，設東安息將軍府，趙破奴為初代東安息將軍。
同年八月，女皇祭高廟，昭告天下，立皇次子劉鳳為太子。
同年十月，沿身毒河（印度河）劃六郡土地設陽國，劉昭為初代陽王，睢陽及周邊撤郡縣，設周國，劉華為初代周王，後因陽國遠離長安，特許陽王任免封地官員、召集軍隊等權利。
……
太平八年（公元前89年），春正月，皇太子冠，賜列侯嗣子爵五大夫，天下為父母後者爵一級。
同年六月，皇太子大婚，妻上官氏。
……
太平十一年（公元前86年），岳王劉鵬奉命追擊匈奴王詹師廬至幼發拉底河畔，詹師廬（約公元前116年-約前80年）兵敗，率殘部渡河逃亡，進入亞美尼亞國，成為亞美尼亞國王提格蘭二世貴賓。
……
太平十二年（公元前85年），設南身毒都護府、北身毒都護府、安南都護府，趙充國為初代北身毒都護，霍光為初代南身毒都護，路博德為初代安南都護。
同年七月，匈奴王詹師廬篡奪亞美尼亞國王位並流放廢王提格蘭二世，提格蘭二世死於荒野。
……
太平十三年（公元前84年）三月，羅馬執政官蘇拉（約公元前138年-前78年）親率大軍進攻亞美尼亞，被詹師廬擊敗，僥幸生還，大軍覆沒，兒子被俘，繳納巨額贖金後，匈奴王送回了兒子的腦袋。
同年六月，為說服實際掌控東安息的漢帝國女皇陛下出兵消滅占據亞美尼亞國王位的匈奴王，以及和大漢協商兩國在兩河地區的利益，執政官蘇拉任命羅馬貴族龐培為團長、凱撒（時年十六）為副團長，率羅馬使團沿絲綢之路東行，訪問漢帝國。使團歷經十八個月的漫長旅途，抵達漢帝國首都長安。
……
太平十五年（公元前82年），女皇與大將軍登泰山封禪，寫封禪書，立石碑，書曰：九州八荒，與天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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