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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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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監國

談完西南的軍務, 劉徹拿起韓說呈交上來的關於邊關屯田戍守的百餘位長安貴族子弟的奏章,問霍去病:“這份奏章, 你看過沒有?”

“兒臣已經看過。”

“感想如何?”

“虎父未必有虎子。”

霍去病直言。

劉徹也很感慨,道:“衛伉三人是仲卿的兒子,卻完全沒有繼承仲卿的將帥天賦,當真讓朕失望。好在他們三個沒有將帥天賦,終究還有幾分吃苦的踏實,讓他們在邊關多多磨礪些時日,將來應該能擔起郡守職務。”

“謝父皇恩典。”

“至於陳昭平這家夥——”

劉徹道:“朕原以為他是個紈絝廢物,沒想到去邊關的一年多時間他居然能忍住邊關的苦寒不逃回長安,做事雖然毛躁至少沒有犯錯, 總算對得起他的母親、朕的皇姐, 讓朕可以依照約定將夷安公主下嫁與他。而他能有這份轉變,全虧了姣兒的鞭笞教導。”

“父皇, 我那日本是一時興起,”李令月道,“與母後、二舅談過以後才意識到陳昭平這般不堪配不上五皇妹,將來還會給陳家惹來殺身之禍, 於是決心將他好生鞭笞訓斥,希望他能改掉紈絝毛病,不至讓隆慮公主蒙羞,耽誤了五皇妹。”

“你對你的姐妹們向來愛護至極。”

劉徹非常欣慰。

“我只是遵從父皇的教誨,友愛兄弟姐妹。”

“嗯。”

劉徹點頭,道:“開春後,朕會離開長安, 與仲卿一道巡游諸國郡縣,你們兩個留長安與皇後一起監察國事。大小事務都可以自行裁決。”

“謝父皇!”

李令月與霍去病一起叩謝。

……

得知父皇將再次巡游諸國郡縣監察百官, 留下皇後與四皇妹夫妻監國,劉據眼中閃過不解。

“父皇為什麽寧可讓四皇妹夫妻監國也不讓我這個皇長子負責監國?我可是皇長子啊!”

“殿下,妾身以為,陛下此舉是不想朝堂因為太子之事再起風波,”臨盆在即的李婉君安撫道,“四公主深得陛下信任,又有皇後嫡出的名分,大司馬驃騎將軍更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他們監國,於情於理都說得通,也免除了朝堂關於太子人選的猜疑。”

“話是這麽說沒錯,我也知道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始終不如四皇妹和表哥,但是……”

劉據總覺得這個安排讓他不舒服。

好在李婉君將要臨盆,他又將擁有一個孩子。

想到這裏,劉據的心情逐漸舒緩,輕撫李婉君的肚子,柔聲道:“你這一胎可一定要給皇家再添一個皇孫。”

“妾身願意竭盡全力。”

李婉君努力地說道。

劉據又問:“你兄長可有來看過你?”

“堂兄半月前與母親來過一次,送來了兄長的書信和親手制作的禮物。”

李婉君拿出李禹托李陵和母親送來的書信和親手制作的禮物,交給劉據,解釋道:“兄長是個憨人,不敢違背陛下命令,即便思念殿下也……”

“我懂他的心思。”

劉據打開信件,看著熟悉的字跡,卻沒能在字裏行間找到任何一句與自己有關的話,全是對妹妹李婉君的關心與祝福,李禹親手用陶土制成的表面裹著彩色綢布的老虎玩偶則外形笨拙可愛,讓劉據不自覺地想起與李禹初次見面的時候。

“……可惜,我們早已不是當年的天真少年。”

捏著李禹親手做成的略顯粗糙的老虎玩偶,劉據感慨不已,悔恨自己沒有珍惜當年的好時光,以致如今處境艱難狼狽。

……

李廣利也收到了皇帝離開長安期間由陳皇後與四公主夫妻共同監國的消息。

他認為這是陛下有意將五皇子立為太子的征兆。

畢竟,皇帝不在長安期間,通常是皇後與太子或皇長子代理監國,陛下卻將已經冠禮的皇長子放在一邊,讓四公主夫妻監國,分明是覺得自己年事已高,恐命不久矣,提前給他屬意的五皇子培養攝政之人。

當然,四公主夫妻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以後的大漢江山是四公主和驃騎將軍的天下,更是我李廣利的天下!”

李廣利美滋滋地想著,在宮中走路時格外地昂首挺胸,甚至沒看到劉據的出行隊伍——

“大膽!見到殿下居然不下跪行禮!”

劉據的下屬見李廣利仗著妹妹是寵妃竟敢對皇長子無禮,不等劉據下令就將李廣利抓住,押到劉據面前:“殿下,此人無視禮儀,應當重罰!”

“重罰?”

劉據陰冷一笑,陰陽怪氣地說道:“他妹妹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他的外甥是我的五皇弟,論身份,他是我的長輩!我怎麽敢懲罰他?”

“殿下言之有理,但他雖是皇親卻也是閹人,怎麽可以在宮中行走卻忘記自己的本分?”

下屬們與劉據一唱一和,擠兌李廣利。

李廣利聞言,怒道:“你們想打想殺只管動手!就怕你們不敢!”

“——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如果說對同父異母的齊王、燕王和廣陵王等人,劉據的感情是愛恨交錯,對李廣利這個仗著妹妹得寵就在宮中橫行無忌、成天妄想五皇子能夠登基的閹人,劉據就只有恨沒有一點愛。

要不是身為皇長子不能胡亂殺人,他早就——

鏘!

長劍出鞘,指著李廣利的腦袋。

看到明晃晃的寶劍,一時氣話的李廣利頓時清醒過來,跪地求饒道:“殿下!我剛才喝了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現在我醒了,我求殿下原諒我的酒後失言!饒我一條生路!”

“喝了酒?”

劉據瞇眼,問身旁:“閹人白天喝酒是否觸犯宮規?”

“是。”

下屬會意,回答道:“罪當板笞一百。”

“他畢竟是李夫人的兄長,要給李夫人面子,不如折半成五十?”

“殿下寬宏。”

下屬連聲附和。

李廣利為了保住性命,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心裏越發恨死劉據。

……

……

開春時節,各郡、國通過考試獲得資格的人才紛紛來到長安,或是投靠親友家中或是住進所屬郡在長安的驛所,加緊讀書,等待中央的選拔。

也有人對即將到來的考試沒有信心,讀書之餘來到太學附近,試圖請求在太學任教的大儒,卻不自覺地被太學附近的女子學堂吸引。

“這些女子居然……”

第一次見到女子學堂的女學生的某個河東郡年輕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他知道長安有女子學堂且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們個個才華橫溢不輸男子,但他沒想到這些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們居然能和太學的太學生當街辯論都不落下風,而且看太學生們的姿態,似乎早已習慣辯論時輸給女子學院,嫻熟地稱她們為“師妹”、“師姐”。

“女子學堂的女學生都是大漢的明珠,她們將來甚至可能像男子一樣入朝為官,即便不能做官也是嫁給名門顯貴,不是尋常男子能夠高攀的。”河東郡年輕人的同行提醒道,“你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她們是非常無禮的行為,雖然她們都戴著冪籬。”

“原來這就是冪籬。”

河東郡年輕人看著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們用於遮擋面容的帽飾,癡癡地說道。

同行見他已無藥可救,索性放棄勸告,與其他人合力將他拽到一邊。

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們也看到了這個癡人和他惹出的動靜,笑道:“這人多半來自河東。”

聞言,河東郡男子大喜,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來自河東郡?”

“因為你的衣服,還有你說話的音調,”女學生道,“雖然是官話,但是帶著河東語調。”

“原來如此。”

河東郡男子恍然大悟,回過神後又感慨道:“難怪兄臺說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們是大漢的明珠,尋常男子都未必有這份見識,你們卻能——”

“你很驚訝?你也和尋常人一樣認為女子不如男子?女子天生比男子愚蠢?”

“我……我……”

被女學生指出心中所想的河東郡男子聞言,漲得滿面通紅。

“若女子和男子一樣從小讀書識字、學習五經、理解聖人教誨,長大後自然也和男子一樣聰慧優秀有見識。”

之前一語道破河東郡男子的來歷的女學生侃侃道:“若你因為我們是女子就小覷我們,認為我們不如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河東郡男子對女學生心服口服,當場拱手為禮,表達敬意。

女學生聞言,微笑道:“我只是在學堂學了些微末知識,我的學姐們還有我們的女夫子們才是真正的大才之人。開設女子學堂的四公主殿下更是絕世聰慧。”

“四公主殿下……”

女學生的話讓在場的男子無不生出向往之情,對即將到來的兩場考試也更加充滿期待。

據說,因為陛下早在二月就由大司馬大將軍等重臣陪同離開長安巡查諸國郡縣,這兩場本該由陛下主持的考試被全部交給監國的四公主殿下等人負責。

想到這裏,人們忍不住竊竊私語:“如果四公主不是女子,多半已經被陛下立為太子。”

“這是自然,哪個父親會不喜歡既聰明又有能力還孝順的孩子?可惜她是女子不是男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

“唉!即便是陛下這等天命之人也不可能事事都順心如意。”

眾人忍不住齊聲哀嘆,為陛下沒有完美的繼承人感到遺憾,也為四公主不幸身為女子感到可惜。

唯獨女子學堂的女學生不以為然,道:“四公主或許會因為女子身份無法繼承皇位,但後世提到我們這個時代的時候必定會大片筆墨描繪四公主殿下,而不是與四公主殿下同父異母的皇子們。”

“這點倒是事實。”

眾男子一致讚同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們的觀點。

……

……

聽說長安城中聚集了大量來自郡縣的有才之士,劉據的心思再次活泛起來。

雖然他如今不再是太子,但作為冠禮祝賀賜給他的博望苑並沒有收回,身為皇長子的他依舊可以在博望苑款待來自全國的人才,並將他們招募為門客幕僚。

“最近可有人來博望苑自薦?”

劉據問負責博望苑事務的下屬。

“有。”

“他們都是哪裏人?才華如何?”

“主要是來自河東郡和河南郡的人才,才華——”

下屬露出為難神情。

“為什麽不說下去?”

劉據催促。

下屬道:“因為這些人不僅才華稀疏平常,且毫不掩飾鉆研求官之心。”

“有才之人渴望得到官爵才會主動投靠我,只要他們能力合適,收下也無妨,”劉據道,“戰國孟嘗君連雞鳴狗盜之人都能收容,而他們也在孟嘗君被秦昭王扣留時救了孟嘗君的性命。由此可見,即便才華稀疏平常,只要能用對地方,就也是個人才!”

“殿下所言極是,臣必定誠心款待每個來博望苑自薦的人才。”

“人才啊……”

劉據忍不住嘆了口氣。

雖然現在幾乎沒有像樣的人才來博望苑自薦,但他相信,等考試結果出來,必定會有人因為沒能得到朝廷的重用而進入博望苑,效忠自己。

至於四皇妹——

她再得父皇重用終究是女子,無法碰到皇位。

……

……

與內臣們議完朝政事務,李令月揉了揉酸硬的肩膀,見大殿外一女官左顧右盼:“什麽事?”

宮人上前,帶左顧右盼的女官入內。

女官進入大殿,行禮後喜不自勝地稟告道:“殿下,細君翁主生下一個女嬰!”

“什麽!”

李令月還沒反應過來,霍光已經發出驚呼:“細君她——”

“殿下主持早朝議事時,細君翁主在侯府生下一名女嬰。”

女官笑容可掬地重覆了一遍。

“我做父親了?!”

霍光大喜。

李令月也露出由衷的歡喜笑容:“細君姐姐現在可好?生孩子的時候沒有……”

“回稟殿下,翁主生產非常順利,只用半個時辰就生下孩子。”

“生得這麽順利可是太好了。”

李令月長舒一口氣。

女人生孩子就像半只腳踏進鬼門關,很容易因此失去性命,尤其是第一胎。所以,得知上官婉兒生育時無比順暢,李令月懸著的心頓時落地。

霍光聽說妻子生育順暢,也難掩喜色,道:“上天庇護霍家!讓翁主平安生下孩子。”

“子孟,別感謝上天庇護了,趕緊回去照顧妻子!”

霍去病催霍光回去。

“喏。”

早在女官稟告說劉細君生下孩子時,霍光就已經歸心似箭,但他性格沈穩內斂,不願輕易表露激動情緒,聽了兄長的話以後故作鎮定地起身,行禮退出大殿。

霍光走後,了解弟弟性情的霍去病笑道:“子孟臉上冷靜,心裏全是歡喜。”

“我看出來了。”李令月道,“他往常在宮中走路,每步都是同樣長短,踩同一塊磚,今天退出大殿時卻險些被門檻絆倒,可見他心中充滿歡喜。”

“男人第一次做父親就像女人第一次做母親,總是充滿了期待和緊張。”

霍去病悠閑道。

李令月點頭,命宮人將早就準備好的賀禮送到上官婉兒身邊。

……

晌午時分,處理完政務的李令月夫妻回到侯府。

此時,上官婉兒已經醒來,正虛弱地靠在榻上看乳母照顧孩子,霍光守在一旁,臉上是溢出來的歡喜。

見到公主和兄長,霍光上前行禮,上官婉兒也要下榻,卻被李令月攔住:“你才生完孩子,怎麽可以急著下榻行禮!”

“可是……”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何況這裏是自己家。”

說話間,李令月端過加了大量紅糖的湯藥,親自餵給上官婉兒:“你要好好養身體,我還等著與你一起主持殿試。”

“殿下要我參與主持殿試?”

上官婉兒驚訝:“陛下那邊——”

“父皇說,殿試的事情由我全權安排,評出前五名的卷子送交給他裁定。”

“陛下對殿下當真是無比信任。”

回想前世,上官婉兒也是無限唏噓。

若是武皇在位時能夠——

“父皇向來知人善用,只要有才學就一定會得到器重。”

李令月知道上官婉兒為何突然露出哀傷懷戀神色,餵完湯藥後,叮囑上官婉兒要多多休息,孩子的事情暫時交給乳母們負責。

“我知道。”

上官婉兒前世忙於政務,從未有機會成為母親,如今看著繈褓中的小嬰兒,難免百感交集,嘆道:“孩子果然既讓人圓滿又讓人煩惱。”

“為什麽這麽說?”

“不知道,只是突然有這份感慨。”

隨後,在李令月的勸慰下,上官婉兒沈沈睡去。

霍光守在妻子和孩子身邊處理公務。

……

劉細君為霍光生下長女的消息很快傳遍長安,與霍光交好的朝臣們紛紛送來賀禮,當然,更多的人送賀禮是沖著霍光的哥哥霍去病。

霍光對此毫不在意。

早在兄長將他從家鄉帶到長安那天起,他就知道他的人生將與兄長牢固綁定,無數人因為他是霍去病的弟弟而親近他,同時也會有無數人因為他是霍去病的弟弟而仇恨他。

整理堆積如山的賀禮時,霍光意外發現皇長子劉據的禮物:一對玉璧和多件造型精致的黃金飾品。

回想初次進宮見衛皇後時皇長子對自己說的話,霍光唇角泛起嘲諷:“殿下既然不認為我與殿下是親戚,如今又何必主動與我交好?”

“因為如今的他不是太子,也不是公主殿下的同胞弟弟,”上官婉兒道,“他想重新成為太子,必須得到公主殿下和冠軍侯爺的支持。”

“可惜公主殿下和兄長有了更好的選擇。”霍光道。

雖然他不知道陛下在泰山之巔行登封禮時對兄長秘密說了什麽,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會把大漢江山交托到誰人手中,但他知道,將來繼承大統的絕不可能是皇長子!

“皇長子這番忙碌,終究是白費。”

說著,霍光命奴婢將皇長子送來的賀禮小心封存,將來要原物奉還。

……

……

在長安舉行的考試一共有兩輪,第一輪在三月下旬舉行,通過第一輪的人才有資格進入未央宮參加由四公主親自主持的第二輪考試,最終得到朝廷正式授予的官職。

隨著考試時間臨近,聚集在長安的各地青年也緊張起來,每日閉門讀書,直到——

“開場!”

伴著響亮的鑼鼓聲,躍躍欲試又緊張到極致的來自各地的考生強作鎮定地走進考場,按男女分開坐。

主監考官有三人,兩男一女,男子負責巡邏男考生,女子負責巡查女考生。

除此以外,每個主監考官有五名同性別的副手,確保考生答卷時不會暗中串連勾結。

考場內外還有南軍把守,防止考試中途發生意外。

“開始——”

監考官一聲宣布,考試正式開始。

眾人努力按住快要從嗓子口跳出的心臟,從監考者手中接過考卷。

考卷題目只有兩道,一道問如何監察百官,一道問如何治黃河。

來自儒學之鄉、將儒家經典背得滾瓜爛熟的青年們看到題目的瞬間直接傻眼。

這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內容!

好在來自其他地方的青年們也大多沒有考慮過這類問題,一個個盯著考卷抓耳撓腮,想了很久才拿起毛筆,在考卷的空白處寫下第一行字。

……

考生們在考場抓耳撓腮、度日如年的同時,考場外,得知考題內容的朝臣們也是議論紛紛。

“陛下把考題設計得這麽難,萬一選不出合適的人才可怎麽辦?”

“陛下用人向來寧缺毋濫,若是這些人不能解決陛下的煩惱,陛下自然一個也不錄用。”

“話說回來,治理黃河這種事情,即便是大禹再世也未必能解決!陛下又何苦為難這群來自郡縣的年輕人?”

有人更現場斷言:“誰能在答卷中寫出有效治理黃河的手段,將來必定封萬戶侯。”

“這是自然。”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此時,一份緊急奏報送到未央宮。

多災多難的黃河又一次發生了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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