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萬般皆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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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萬般皆是命
楔子
夏天，雨潮濕過後總是夾雜著覆雜的味道，就像那些堆積的回憶慢慢浸潤，透至心底。以為早已腐爛，怎知畫面清晰可見，在那一個個深夜裏，隱隱約約的剝離著思念。
許多年後，喬悄沒想到會在墓地看見周紫溪,她穿著單薄的黑色魚尾裙，卡其色的草編帽子下是一頭長長的卷發，身材高挑，白皙的皮膚襯得精致的妝容更加動人，宛若一朵蓮。
墓碑前的花束格外醒目，似乎無言的訴說著故事，喬悄也將懷裏的菊花輕輕放落，眼神溫柔的望著好朋友的名字。
無論怎樣總是要寒暄的，這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則：“你怎麽有空來啊”淡淡的語氣，沒有任何不悅。
“這幾年我經常來看姐姐。”喬悄很意外，人總是這樣，在時光的輪回裏喜歡拯救自己，卻忘了當初帶給人的傷害。
過了許久，周紫溪開口道：“聽說你們結婚了，恭喜啊。”喬悄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便準備起身離開了。沒走幾步路卻聽見一句“對不起”從身後傳來，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足夠為那段沈甸甸的青春過往關上帷幕。
在有限生命的周期裏，我們渴望延續快樂與平安，卻忘記悲痛輾轉之回，已無從救贖。
有人曾說：“我是一滴水，我有水的生命，滴入碗中不會馬上消失，放在手上不會清涼永在;我是一個人，我有人的生命，活在世上不會馬上腐朽，埋入土裏不會屍骨長存。”
2000年的立冬，一條新聞在地方臺引發人們關註，下雪天氣，由於路面打滑，致使一輛大貨車撞向一輛自行車，造成一人死亡。據報道，該女子34歲，而肇事司機當場逃逸，目前警方仍未抓獲。
那一年，喬悄才九歲，她無端的掃視著這周遭的環境，淩亂的房屋裏出現了一群所謂是“親戚”的人，對她來說很多人是模糊的，甚至從未見過。
只有兩位她有些印象，一位是一直低著頭悶不吭聲戴著老花鏡的外公，另一位則是面色凝重，淚流不止的外婆，進屋後從沒看她一眼，而是將目光鎖定在一個滿臉無助，又傷心欲絕的男人身上，那是喬悄的爸爸喬滿江。
良久，外婆開口道：“當初我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嫁到這麽遠，現在好了吧，人沒了，人都沒了!”她的聲音漸次般的逐步提升，尖銳的質疑聲直指喬滿江。
話畢，挪動腳步沖過去，雙拳捶在喬滿江的胸口：“你還我女兒，還我可憐的女兒啊!”難聽的嘶啞聲，無謂的宣判像一場鬧劇般上演著，有舞臺，有觀眾，就是缺失了主角。
一道臥室的門開了，喬悄赤足走出來，當眼前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中，她瞬間感覺到置身於長長的黑暗隧道中，手中拿著的火把，將每個人沈寂漠然的面容照亮。
哭聲，嘆聲，一陣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被這種詭異氣氛包圍在中間的喬悄似乎被什麽糾纏住一般，不適感異常強烈。
那沈重的負擔，像一個無法停止的旋渦在身上來回盤旋。
她哭了，哭的很大聲，淚腺不間斷的流淌著，她在模糊的視線裏望著門口，似乎能看到一個身影，對她說：“讓媽媽抱抱。”
那時的她不懂死亡是什麽，更不知道媽媽的死亡對將來的她又意味著什麽。葬禮匆匆辦完後，喬悄生了一場大病，久久發燒不見好，還總是做噩夢，夢裏她總是一個人站在川流不息的車流，沒有人關心她，沒有人能將她從恐懼當中解救出來。從此，她害怕車，尤其是那夢裏若隱若現的一輛大貨車。
關乎生死的命題，對那時的喬悄來說太過深奧，只是明白自己再也不能見到媽媽了。
媽媽是遠嫁，外公外婆雖然心疼外孫女，但因一直看不上女婿，所以和喬悄就見過幾回面。再因還有三個孫子等著被他們照顧，留下幾百塊錢便著急回老家了。
一個剛剛在小市裏穩定的家庭突然崩塌，對於喬悄的爸爸喬滿江來說無疑打擊是最大的。整日憂心忡忡，自己的情緒都管理不好，更無法照顧年幼的女兒。
就這樣，喬悄直接被領到了鎮上的奶奶家，還沒適應媽媽的離去，又要和爸爸說了再見。那時的喬悄不會知道爸爸面對了什麽，自身的無助，家人的指責，以及肇事者的跋扈，那些像刀疤一樣刺痛的日子終究是讓他一個人扛下了。
春節過後，寒冬還未散去它的冰冷，憔悴的喬滿江來小鎮看媽媽和女兒，並表示要去外地打工了。盡管小小的喬悄不同意，使勁的搖著頭，但爸爸還是走了，她小跑著一路跌跌撞撞的追過去，也只能看著父親堅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處。
很久以後，喬悄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夠自然的與某些環境，與某些人分別，那是因為她早已體會過最深沈的離別滋味。
而另一個同歲的女孩，命運也未眷顧她，生活瞬間像戲劇般的上演著，只是現實會更無情，壓得她像顆稻草，不忍長大。
事故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電，會突然用力的將所有的傷害都帶給你，猝不及防。
這場車禍，便是兩個女孩友誼的導火索。那些破碎，那些離別在她們的生命裏終將會燃燒殆盡。
只是人生總會不同，有的人穿上了幸福的鎧甲，而有的人被命運的藤條纏繞，即便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逃脫現實的殘忍。那黑暗的宿命啊無端的在兩個女孩中間展開一條線，由短變長，斷開，連接，又斷開。
2004年，清晨，像往常一般寧靜，東邊的地平線泛起一絲絲光亮，雲層漸漸散開，浸潤著大地。
七月的夏天，北方的氣候本就已經炎熱，這個地方似乎熱的更多了一番力道，即便有一絲奢侈的微風，也被灼熱的陽光緊緊包裹住了。
13歲的喬悄梳著高高的馬尾辮，正站在菜園一邊的矮墻上，用並不白皙平滑的雙手拿著一條又長又重的水管給菜地裏的蔬菜澆水。
澆完一角，她立馬跳下去走到中間的位置繼續澆，汗水早已將她的藍色衣衫浸透，破舊的涼鞋裏盡是潮濕的泥水。奶奶站在門口喊她吃飯，她聽話的跑進屋。
這所房子坐落於上平小鎮的西邊，是用紅磚和水泥砌成的，時間久遠，墻皮已不及當年的堅固，褪色明顯。白色的屋頂上時而有小鳥飛來飛去。它的裏面空間不大，沒有客廳，只有兩間小小的臥室以及不到10平米的廚房。房子雖然不大，卻被奶奶打理的非常幹凈整潔。
陳舊的碎花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兩副碗筷和小電飯鍋，喬悄洗了手便自然的拿起飯勺開始盛飯。
奶奶將從大鍋裏炒完的菜乘在盤子裏端過來，喬悄剛一落座，奶奶便道:“乖孫女，快吃，一會兒啊奶奶去趟果園，你把家裏好好收拾收拾。”喬悄點點頭，然後猛吃了一口米飯。
可能是勞動量與胃口成正比，這兩年喬悄的體重和身高明顯見長。見奶奶走後，喬悄便打開了電視機。
這個夏天，劉翔取得雅典奧運會110米跨欄冠軍後，一度成為新聞熱點，電視裏循環播放著比賽視頻。
此刻的喬悄手握蒼蠅拍，正準備拍死落在墻上的一只蒼蠅，就在蒼蠅即將斷送它的生命之際，便聽到門口有人扯著大嗓門叫她。嚇得她縮了一下手臂，蒼蠅趕緊趁機飛走，喬悄氣的直接將蒼蠅拍扔到一旁。
看到靳向陽進來，喬悄第八百回 警示他：“你又在大門口喊什麽喊，我不是跟你說了直接進來嘛!”靳向陽嘿嘿一笑，胖乎乎的臉頰瞬間堆在一起，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他振振有詞：“我媽說了，去別人家要有禮貌。”喬悄一副嫌棄的表情落在臉上。
靳向陽是奶奶家鄰居的兒子，喬悄現在能這樣開朗他真的有很大功勞，剛來這個小鎮的時候，她不說話，像一個小啞巴一樣，安靜的可怕。後來奶奶把她送進學校，沒想到和靳向陽成了同班同學，還坐在她的後面，經常沒事就踹她凳子，搶她書本，鋼筆，甚至還拽她的辮子。本以為是只乖兔子，但誰知是一只兇狠的母老虎。終於有一天，喬悄忍不住了，直接把他桌子推翻，使勁的推他，撓他，咬他，發揮著老虎的攻力恨不得吃掉它。後來跑過來好幾個老師才把她拽開。
在辦公室內，看著靳向陽一臉被撓紅的印跡，還掛著幾行眼淚，喬悄忍不住笑了出來。用右手握著被咬傷左胳膊的靳向陽，此刻哭的更猛了，邊哭邊解釋：“我看她一個人不說話，才想逗逗她的，我以後再也不熱心幫助同學了!”那委屈又可憐的樣子，完全會讓人忘記他才是加害者!
喬悄明顯能看出老師心疼的目光落在靳向陽身上，然後下一秒，自己被一記白眼充斥外加一頓長達半節課的深切教訓。
“心機”是喬悄對靳向陽的第一印象，直到很多年後，她依然能用這個詞論證他多種行為。
可是因為這件事奇怪的風向成立了。對方居然開始崇拜她!靳向陽以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日覆一日的跟在喬悄後面，除了學校，出入喬悄家也成了家常便飯，使得他爸還以為自己兒子早戀了!
最可笑的是喬悄喜歡爬樹，他也非要嘗試，有一次他爬了，非常認真的一步一步向上爬，結果不到五秒，一個小胖子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本以為小學畢業了，便能逃離他的魔掌，可是陰差陽錯，初中她又和他同校了，所以，最近一直在祈禱初二分班後千萬不要和這小子再在一個班級!
靳向陽看到喬悄還在和蒼蠅做鬥爭，忍不住一把搶過蒼蠅拍，不到五秒，瞬間殺死了。那淡定又驕傲的神情還未保持幾秒，又被喬悄無情的瞪了回去。
“胖子，去幫我打盆水唄，我要收拾房間了。”見靳向陽無所事事喬悄又開始使喚他了。有時她不懂為什麽明明很幹凈了，奶奶還是要讓她每天擦來擦去，可是盡管奶奶如此悉心教導，她依然是個懶人體質，不定鬧鐘永遠起不了床，沒人督促寫作業會一直在外面瞎跑不著家。
靳向陽雖然是只跟屁蟲，但是他的腦子很靈活，鮮少做無利益的事情，果然，打盆水他也要討價還價。
“可以幫你打水啊，但你要請我吃雪糕。”
“沒問題。”喬悄罕見的大方一次。
見靳向陽乖乖去打水，喬悄便整理著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面大都是她的書本之類的，翻到最下面，是一張用紙張包好的呈正方形的相冊，整齊，完整，一看便是奶奶包裝的。
當一張張照片映入眼簾，喬悄的嘴角開始上揚，其中很多都是她小時候的照片，淘氣而古怪，她越看自己越想笑。
翻到最後一張，她的臉突然凝固了，照片中是她和另一個女孩，兩人坐在飯桌邊，喬悄擺著剪刀手笑容燦爛，而另一個女孩，大概是不清楚鏡頭在哪個方向，她望著另一處，眼神空洞。時間真快，這張照片正好是一年前照的，而她消失也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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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雨潮濕過後總是夾雜著覆雜的味道，就像那些堆積的回憶慢慢浸潤，透至心底。以為早已腐爛，怎知畫面清晰可見，在那一個個深夜裏，隱隱約約的剝離著思念。
許多年後，喬悄沒想到會在墓地看見周紫溪,她穿著單薄的黑色魚尾裙，卡其色的草編帽子下是一頭長長的卷發，身材高挑，白皙的皮膚襯得精致的妝容更加動人，宛若一朵蓮。
墓碑前的花束格外醒目，似乎無言的訴說著故事，喬悄也將懷裏的菊花輕輕放落，眼神溫柔的望著好朋友的名字。
無論怎樣總是要寒暄的，這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則：“你怎麽有空來啊”淡淡的語氣，沒有任何不悅。
“這幾年我經常來看姐姐。”喬悄很意外，人總是這樣，在時光的輪回裏喜歡拯救自己，卻忘了當初帶給人的傷害。
過了許久，周紫溪開口道：“聽說你們結婚了，恭喜啊。”喬悄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便準備起身離開了。沒走幾步路卻聽見一句“對不起”從身後傳來，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足夠為那段沈甸甸的青春過往關上帷幕。
在有限生命的周期裏，我們渴望延續快樂與平安，卻忘記悲痛輾轉之回，已無從救贖。
有人曾說：“我是一滴水，我有水的生命，滴入碗中不會馬上消失，放在手上不會清涼永在;我是一個人，我有人的生命，活在世上不會馬上腐朽，埋入土裏不會屍骨長存。”
2000年的立冬，一條新聞在地方臺引發人們關註，下雪天氣，由於路面打滑，致使一輛大貨車撞向一輛自行車，造成一人死亡。據報道，該女子34歲，而肇事司機當場逃逸，目前警方仍未抓獲。
那一年，喬悄才九歲，她無端的掃視著這周遭的環境，淩亂的房屋裏出現了一群所謂是“親戚”的人，對她來說很多人是模糊的，甚至從未見過。
只有兩位她有些印象，一位是一直低著頭悶不吭聲戴著老花鏡的外公，另一位則是面色凝重，淚流不止的外婆，進屋後從沒看她一眼，而是將目光鎖定在一個滿臉無助，又傷心欲絕的男人身上，那是喬悄的爸爸喬滿江。
良久，外婆開口道：“當初我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嫁到這麽遠，現在好了吧，人沒了，人都沒了!”她的聲音漸次般的逐步提升，尖銳的質疑聲直指喬滿江。
話畢，挪動腳步沖過去，雙拳捶在喬滿江的胸口：“你還我女兒，還我可憐的女兒啊!”難聽的嘶啞聲，無謂的宣判像一場鬧劇般上演著，有舞臺，有觀眾，就是缺失了主角。
一道臥室的門開了，喬悄赤足走出來，當眼前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中，她瞬間感覺到置身於長長的黑暗隧道中，手中拿著的火把，將每個人沈寂漠然的面容照亮。
哭聲，嘆聲，一陣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被這種詭異氣氛包圍在中間的喬悄似乎被什麽糾纏住一般，不適感異常強烈。
那沈重的負擔，像一個無法停止的旋渦在身上來回盤旋。
她哭了，哭的很大聲，淚腺不間斷的流淌著，她在模糊的視線裏望著門口，似乎能看到一個身影，對她說：“讓媽媽抱抱。”
那時的她不懂死亡是什麽，更不知道媽媽的死亡對將來的她又意味著什麽。葬禮匆匆辦完後，喬悄生了一場大病，久久發燒不見好，還總是做噩夢，夢裏她總是一個人站在川流不息的車流，沒有人關心她，沒有人能將她從恐懼當中解救出來。從此，她害怕車，尤其是那夢裏若隱若現的一輛大貨車。
關乎生死的命題，對那時的喬悄來說太過深奧，只是明白自己再也不能見到媽媽了。
媽媽是遠嫁，外公外婆雖然心疼外孫女，但因一直看不上女婿，所以和喬悄就見過幾回面。再因還有三個孫子等著被他們照顧，留下幾百塊錢便著急回老家了。
一個剛剛在小市裏穩定的家庭突然崩塌，對於喬悄的爸爸喬滿江來說無疑打擊是最大的。整日憂心忡忡，自己的情緒都管理不好，更無法照顧年幼的女兒。
就這樣，喬悄直接被領到了鎮上的奶奶家，還沒適應媽媽的離去，又要和爸爸說了再見。那時的喬悄不會知道爸爸面對了什麽，自身的無助，家人的指責，以及肇事者的跋扈，那些像刀疤一樣刺痛的日子終究是讓他一個人扛下了。
春節過後，寒冬還未散去它的冰冷，憔悴的喬滿江來小鎮看媽媽和女兒，並表示要去外地打工了。盡管小小的喬悄不同意，使勁的搖著頭，但爸爸還是走了，她小跑著一路跌跌撞撞的追過去，也只能看著父親堅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處。
很久以後，喬悄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夠自然的與某些環境，與某些人分別，那是因為她早已體會過最深沈的離別滋味。
而另一個同歲的女孩，命運也未眷顧她，生活瞬間像戲劇般的上演著，只是現實會更無情，壓得她像顆稻草，不忍長大。
事故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電，會突然用力的將所有的傷害都帶給你，猝不及防。
這場車禍，便是兩個女孩友誼的導火索。那些破碎，那些離別在她們的生命裏終將會燃燒殆盡。
只是人生總會不同，有的人穿上了幸福的鎧甲，而有的人被命運的藤條纏繞，即便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逃脫現實的殘忍。那黑暗的宿命啊無端的在兩個女孩中間展開一條線，由短變長，斷開，連接，又斷開。
2004年，清晨，像往常一般寧靜，東邊的地平線泛起一絲絲光亮，雲層漸漸散開，浸潤著大地。
七月的夏天，北方的氣候本就已經炎熱，這個地方似乎熱的更多了一番力道，即便有一絲奢侈的微風，也被灼熱的陽光緊緊包裹住了。
13歲的喬悄梳著高高的馬尾辮，正站在菜園一邊的矮墻上，用並不白皙平滑的雙手拿著一條又長又重的水管給菜地裏的蔬菜澆水。
澆完一角，她立馬跳下去走到中間的位置繼續澆，汗水早已將她的藍色衣衫浸透，破舊的涼鞋裏盡是潮濕的泥水。奶奶站在門口喊她吃飯，她聽話的跑進屋。
這所房子坐落於上平小鎮的西邊，是用紅磚和水泥砌成的，時間久遠，墻皮已不及當年的堅固，褪色明顯。白色的屋頂上時而有小鳥飛來飛去。它的裏面空間不大，沒有客廳，只有兩間小小的臥室以及不到10平米的廚房。房子雖然不大，卻被奶奶打理的非常幹凈整潔。
陳舊的碎花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兩副碗筷和小電飯鍋，喬悄洗了手便自然的拿起飯勺開始盛飯。
奶奶將從大鍋裏炒完的菜乘在盤子裏端過來，喬悄剛一落座，奶奶便道:“乖孫女，快吃，一會兒啊奶奶去趟果園，你把家裏好好收拾收拾。”喬悄點點頭，然後猛吃了一口米飯。
可能是勞動量與胃口成正比，這兩年喬悄的體重和身高明顯見長。見奶奶走後，喬悄便打開了電視機。
這個夏天，劉翔取得雅典奧運會110米跨欄冠軍後，一度成為新聞熱點，電視裏循環播放著比賽視頻。
此刻的喬悄手握蒼蠅拍，正準備拍死落在墻上的一只蒼蠅，就在蒼蠅即將斷送它的生命之際，便聽到門口有人扯著大嗓門叫她。嚇得她縮了一下手臂，蒼蠅趕緊趁機飛走，喬悄氣的直接將蒼蠅拍扔到一旁。
看到靳向陽進來，喬悄第八百回 警示他：“你又在大門口喊什麽喊，我不是跟你說了直接進來嘛!”靳向陽嘿嘿一笑，胖乎乎的臉頰瞬間堆在一起，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他振振有詞：“我媽說了，去別人家要有禮貌。”喬悄一副嫌棄的表情落在臉上。
靳向陽是奶奶家鄰居的兒子，喬悄現在能這樣開朗他真的有很大功勞，剛來這個小鎮的時候，她不說話，像一個小啞巴一樣，安靜的可怕。後來奶奶把她送進學校，沒想到和靳向陽成了同班同學，還坐在她的後面，經常沒事就踹她凳子，搶她書本，鋼筆，甚至還拽她的辮子。本以為是只乖兔子，但誰知是一只兇狠的母老虎。終於有一天，喬悄忍不住了，直接把他桌子推翻，使勁的推他，撓他，咬他，發揮著老虎的攻力恨不得吃掉它。後來跑過來好幾個老師才把她拽開。
在辦公室內，看著靳向陽一臉被撓紅的印跡，還掛著幾行眼淚，喬悄忍不住笑了出來。用右手握著被咬傷左胳膊的靳向陽，此刻哭的更猛了，邊哭邊解釋：“我看她一個人不說話，才想逗逗她的，我以後再也不熱心幫助同學了!”那委屈又可憐的樣子，完全會讓人忘記他才是加害者!
喬悄明顯能看出老師心疼的目光落在靳向陽身上，然後下一秒，自己被一記白眼充斥外加一頓長達半節課的深切教訓。
“心機”是喬悄對靳向陽的第一印象，直到很多年後，她依然能用這個詞論證他多種行為。
可是因為這件事奇怪的風向成立了。對方居然開始崇拜她!靳向陽以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日覆一日的跟在喬悄後面，除了學校，出入喬悄家也成了家常便飯，使得他爸還以為自己兒子早戀了!
最可笑的是喬悄喜歡爬樹，他也非要嘗試，有一次他爬了，非常認真的一步一步向上爬，結果不到五秒，一個小胖子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本以為小學畢業了，便能逃離他的魔掌，可是陰差陽錯，初中她又和他同校了，所以，最近一直在祈禱初二分班後千萬不要和這小子再在一個班級!
靳向陽看到喬悄還在和蒼蠅做鬥爭，忍不住一把搶過蒼蠅拍，不到五秒，瞬間殺死了。那淡定又驕傲的神情還未保持幾秒，又被喬悄無情的瞪了回去。
“胖子，去幫我打盆水唄，我要收拾房間了。”見靳向陽無所事事喬悄又開始使喚他了。有時她不懂為什麽明明很幹凈了，奶奶還是要讓她每天擦來擦去，可是盡管奶奶如此悉心教導，她依然是個懶人體質，不定鬧鐘永遠起不了床，沒人督促寫作業會一直在外面瞎跑不著家。
靳向陽雖然是只跟屁蟲，但是他的腦子很靈活，鮮少做無利益的事情，果然，打盆水他也要討價還價。
“可以幫你打水啊，但你要請我吃雪糕。”
“沒問題。”喬悄罕見的大方一次。
見靳向陽乖乖去打水，喬悄便整理著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面大都是她的書本之類的，翻到最下面，是一張用紙張包好的呈正方形的相冊，整齊，完整，一看便是奶奶包裝的。
當一張張照片映入眼簾，喬悄的嘴角開始上揚，其中很多都是她小時候的照片，淘氣而古怪，她越看自己越想笑。
翻到最後一張，她的臉突然凝固了，照片中是她和另一個女孩，兩人坐在飯桌邊，喬悄擺著剪刀手笑容燦爛，而另一個女孩，大概是不清楚鏡頭在哪個方向，她望著另一處，眼神空洞。時間真快，這張照片正好是一年前照的，而她消失也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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