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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課,阮熠仍低頭做題,沒有半分收拾書包的意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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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交摘抄本,是放到這嗎?”

女老師:“對,李老師桌角那堆本子應該就是,放那得了。”

路子明再送一個桃花笑。

他繞到班主任桌前,身體擋住年輕女老師的目光,左右手來回翻找那些本子。作了會兒樣子後,路子明從一堆手機裏迅速找到阮熠的,放進了兜裏。

他把本子放好,轉身面對女老師:“謝謝老師,我回去啦。”

“好。”

路子明踩著上課鈴溜回教室,正要叫阮熠,忽然看到他手機屏幕亮著。“竟然沒關機……”路子明心道,手指不由自主按開了開關。

他瞄了一眼阮熠,這樣做太不地道。

下課後,阮熠起身去廁所,路子明跟了出去。

“餵。”他在後面叫他。

阮熠回身,看到路子明走了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他拍拍褲兜,臉上是意味不明的笑。

“什麽?”

“去廁所。”路子明嘴角一彎,目光移開,朝前走去。

阮熠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惶惶走到廁所門口,他站著不動了。

路子明回過頭來:“你幹嘛,不來撒尿?”

阮熠不知說什麽,臉上莫名騰起一片紅暈,他推推眼鏡走過去,站到他旁邊:“你到底要我看什麽?”

路子明狐疑打量他:“你以為我要你看什麽?”

阮熠:“……”

“噔噔噔噔噔!”路子明銀鈴般一笑,掏出阮熠的手機晃到他面前,“哈哈,想不到吧,手機我要回來了!怎麽樣?不用謝了,記著本大爺這份恩就行!怎麽,還不接?傻了?不要給我了!”

“怎麽在你這?”好半天,阮熠才吐出一句話。

“切,世界上有我想要卻要不到的東西嗎?”

阮熠聽著這不正經的言論,猜測出他怎麽弄回來的,不由鎖眉道:“你還是放回去吧,萬一老師查出來……”

“放心,我就說我拿的!”路子明不耐煩,把手機塞到他兜裏。

阮熠低頭看著自己鼓鼓囊囊的兜,本不過是個手機的重量,可是此時此刻它莫名沈重起來。

“你誤會了。”阮熠道,“我是怕你被老師處分。”

這兩句話他用最快的語速說了出來,生怕慢一點便沒有勇氣出口,生怕遲疑一秒便再度讓他誤會。

路子明怔了一下。

“我?”他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手放在阮熠肩上拍了拍,“謝你那天給我彈琴,可好聽了。”

他吹了個口哨,笑意盈盈走開了。

到廁所門口的時候,阮熠叫住了他。

“大佬,最煩你磨嘰了,能不能痛快點?”路子明在見到他伸過來的手時,白了一眼。

而阮熠並不是要讓他上交手機,而是把手裏的手機再度伸向前,放到了他手心裏:“我不急用,你先用吧,方便跟家長聯系。”

他的聲音低低的,說完,也不看路子明,低頭側身從身邊過去了。

留下原地一臉驚詫的路某人。

路子明回到教室想了一節課,也想不出阮熠的腦回路究竟是怎樣的……索性把玩著手機。阮熠的界面非常簡潔,除了短信電話瀏覽器外,連QQ和微信都沒有,更別提微博了。

“靠,這人也太無聊了吧……”路子明趴在桌上,下巴墊著一本書,翻來翻去,想到了什麽,點開手機裏的瀏覽器。

他在搜索框輸入:“抑郁癥……”

底下立刻跳出歷史記錄:

抑郁癥的表現有什麽?

抑郁癥會有自殺念頭麽?

抑郁癥該怎麽治療?

如何與抑郁癥患者相處?

抑郁癥是不是時好時壞?

……

路子明的視線凝固了,落在那一行行搜索記錄上,思維也遲鈍起來。

大約過了一分鐘左右,他才從桌上緩慢爬起,直起身來,順著那些搜索記錄一一點了進去……

這些都是阮熠曾經查過的。

他為什麽要查這些?

那一剎那,路子明才想起來之前發生過什麽,才想起來自己之前的小心思……

本是玩笑,無奈有人當真。

他不在意,可是有人在意。

一時間,路子明心中湧上難以言說的情緒,酸甜苦辣全打翻到一起,可謂五味雜陳。這些天班裏的風言風語又回響在他耳邊,當初樓上那驚魂的一幕重現在眼前,還有前兩天五樓緩緩的琴聲,那麽動聽、那麽迷人……

這一切,都是那麽迷人。

李杭杭正沈浸在小說裏無法自拔,察覺到身邊這位狀態不對,擡頭看到同桌肅穆沈思的臉龐,問道:“路子明,你沒事吧?”

“嗯?”路子明收回思緒,笑笑,“沒事。”

李杭杭寬心:“你也別太著急了,你妹不是馬上就回來了麽?這次的事挺大的,就算被蓋下去了,可老師們心知肚明,想必她們也不敢再怎麽著。”

子晴都是同李杭杭、江上一塊長大的,於她,他們就像親哥哥一樣,雖然這兩年上了初中有些生疏,男女之間也豎起了隔閡之墻,可是以前的情分都在的。

李杭杭聽說了這事,不比江上舒坦,三人都挺揪心的。

路子明點頭,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

他忽然覺得,這麽騙阮熠……似乎不太好。

可是當下,他又無法把謊言戳開,好像沒有了這層謊言之布,他就少了什麽。心裏的忐忑令他沒有安全感,好像滑入深深的湖水,一時間身體各角落都脆弱起來。

他關了屏幕,把手機放進課桌裏,破天荒地開始認真做習題,驚得李杭杭嘴巴一張一合的。

自和父親吵架那晚後,路子明又很多天沒見爸爸,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也不關心,反正父親的電話從來沒通過。

他挑了個時間去看妹妹,站在高樓下,按了門鈴。

他算好這天母親和那個男人不在家。

接聽的果然是子晴。

聽到他的聲音後,子晴很是吃驚,路子明聽出妹妹的聲音有變化,不像當初在醫院那麽萎靡不振,他心裏欣慰,迅速上了樓。

子晴穿著睡衣,一只胳膊撐著拐杖,一只手扶著門。

她臉龐紅潤,精神了不少。

“看我幹嘛,快坐下。”路子明習慣性揉她的頭,把子晴扶到沙發上,“最近怎麽樣,有沒有按時吃藥?”

“你是指哪個?”子晴微笑。

腦子還是腿?

路子明又要去碰她的頭,被子晴躲開了,他道:“廢話,兩個都問。”

“吃了吃了,一頓沒落。”

“這還差不多。”

見子晴不說話,兄妹之間似乎有點生分,氣氛莫名尷尬起來。路子明站起來,在屋裏繞了一圈:“開點窗戶,也不通風,你想悶死啊?哎這吊燈不錯……路子晴,你的房間還能再像狗窩點麽?”

這一通牢騷緩和了剛才的氣氛,可路子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錯了話。

路子晴早不姓路了。

子晴微微一笑,瘦骨嶙峋的肩膀聳起,她的腦袋隨之縮下去:“哥,你怎麽這麽嘮叨?”

路子明不言語。

半晌,他坐下,問:“那個男的,有沒有欺負你?”

子晴緩慢轉轉眼珠,明白哥哥指的是誰,笑了:“他能怎麽欺負我?一個大人還欺負小孩?”

“沒有就好。”路子明放松,“記住了,以後有什麽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指的……是回學校後,聽清楚了嗎?”

徐子晴臉上沒有笑容了,她點點頭,目光移到地上。

因為藥物作用,徐子晴每到下午便要睡一覺,路子明離開前背她上了床,把拐杖丟到一旁。

再次趴在哥哥肩上,仿佛重溫童年的感覺,這熟悉的味道和當年一模一樣,身下的肩膀卻比以前有力、沈穩多了,不再是那個單薄的小男孩,變成了個大人般的小少年。

這個小少年,便是自己的哥哥。

自己的親哥哥。

落到床上那一瞬間,徐子晴竟然有些不想下來,可是長大了,沒有矯情的權利了。她溫順地躺下,路子明小心翼翼為她蓋上被子,生怕碰到她的傷口。

然後,他便消失在臥室的門口。

如同那一年,他跟著爸爸,消失在小區門口一樣。

“哥!”就在門要關上的一剎,子晴忽然坐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撐住。

她望著門口,眼淚流下來。

路子明頓住了,呆呆地望著床上那個突然哭泣的人影。

“哥你過來……”子晴哽咽道。

路子明走了過去。

子晴張開手臂,淚流滿面:“再過來一點。”

路子明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把她捂在懷裏,像捂著個破碎的洋娃娃。

徐子晴泣不成聲,嘴裏一遍遍說著“我好想你,想奶奶”,可是話出口卻被哭泣攪碎了,攪得磕磕絆絆,渾然不知在說什麽。

路子明眼角濕潤,用手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都這麽大了,還哭,不嫌丟人。”他控制著語氣,倒回了眼裏的淚水。

☆、回校

城中心的一所大院,裏面是老舊卻別致的小洋房,二層樓,院裏安靜,外面的街道上卻車水馬龍。小區左邊是縣政府,右面便是一所私立學校。

屋裏的暖氣很足,浴室裏更是煙霧繚繞,水氣彌漫。阮熠洗完澡,濕著頭發坐到了床上。

現在是九點半,早在半小時前就寫完了作業。

他的書桌非常幹凈整潔,做好的習題和作業本全都收在了一起,書包擺在一旁。藍色的窗簾擋住了月色,屋裏只有臺燈暖暖的燈光鋪陳,寧靜祥和。

母親又在屋外提醒他,吹幹頭發再睡。

阮熠應了聲,身體卻沒動。他把毛巾掛在脖子上,翻出了手機,按開屏幕。

通話記錄裏,只有一個陌生號碼,通話時長一分半。

阮熠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劃動,摸過那串號碼,屏幕裏翻湧出來的光芒映照進他的眼睛裏,濕漉漉的頭發遮在眉前,他好像一塊剛從清泉裏取出的玉石,潔凈無暇。

那雙水霧迷蒙的眼睛,儼然一對黑珍珠。

盯了片刻,阮熠合上雙眼,把手機扣在床上。

墻上的鐘表滴答滴答地響。

不久,阮熠坐起來,撥通了那串號碼。

電話裏傳來一位老人的聲音:“餵?”

阮熠有些緊張,另一只手按在床沿,把床單抓得皺起:“您好,我是路子明的同學,他現在在家嗎?”

對方聽說是同學,回應很是熱情,叫他稍等。緊接著,電話那端傳來老人喊路子明的聲音,遠處有個人漫不經心地過來,接了話筒。

“誰啊?”

“我。”

路子明眉梢一翹:“阮熠?”

阮熠沒吱聲。

“喲,你還會給我打電話啊?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奶奶手機?——哦忘了忘了,我之前用你手機打過是吧,哈哈,差點沒想起來!”

阮熠:“……”

“怎麽,找我啥事啊?”路子明神情變幻莫測。

阮熠的心裏反而沈靜了下來:“今天下午,你去幹嘛了?”

“出去啦。”

“去哪兒了。”

路子明掏耳朵:“不是,你怎麽又來啊?比我媽還煩。我去哪兒幹您何事啊?”

“路子明。”

“有話說話,別冷不丁叫人全名,慎得慌……”

對方有幾秒鐘的沈默。

隨後,阮熠的聲音響起:“我只想告訴你,下午老李來找過你。”

“……哦。”

阮熠皺眉:“為什麽?”

路子明不屑:“還能為什麽,肯定是上次手機的事兒啊,那死耗子給我告狀,班主任回來可不得找茬麽?”

阮熠頓了頓:“你手機上有什麽?”

這家夥,管的真寬。

路子明把手機拿在眼前,無聲咒罵了幾句,出口的話卻是異常得吊兒郎當:“怎麽,你想知道啊?這樣吧,答應我件事我就告訴你。”

“……什麽?”

“以後我想聽琴的時候,你就得彈給我。”這話也沒經大腦,脫口而出,頓了一秒路子明才反應過來,這要求好像有點過分。

他和阮熠無親無故的,人家上次是好心緩解他心情,他騙了人不說,還以此為要挾……

未免太不地道。

可是,對待阮熠,不地道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無感了。

路子明頂多在心裏翻江倒海、自慚形穢,行動上卻硬是沒做出一分來。

很快,他聽到:“好,答應你。”

……

答應你。

路子明有點沒反應過來,這麽痛快!

他哈哈大笑:“好,成交!其實我手機上真沒什麽,就是江上替我打聽到了一個人,一個至關重要的人——那天的事你也知道了對吧,我不像你,家裏獨苗,我有要護著的人,可現在……那人在我眼皮底下受人欺負。”

他語氣微微低落:“不管她是男是女,是大是小,我妹再有被欺負的那一天,我豁了命也要為她報仇。”

說到做到。

最後一句,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阮熠放下手機,看了下表,差五分十點。

他穿上拖鞋走了出去,樓下,客廳的燈還亮著。媽媽剛切完水果,把竹簽插在上面,正要上來端給他。看見他站在樓梯上,一臉驚訝。

“站那做什麽?”

***

路子明第二天成功被李艷秋叫進了辦公室。

“這女生是誰,說。”班主任把他的手機豎在眼前,面容肅穆,“路子明,你看看你的成績,跟上次比掉了多少!初二了,現在是初二了!不是初一,不是任由你玩的年紀。”

見路子明不說話,她又苦口婆心:“路子明啊,你看看,這學期多少人在努力?多少之前不行的同學都在鉚勁兒學習?到這個階段,光憑聰明可不行了,現在拼的是什麽?拼的是努力,是腳踏實地!你沒時間玩了,想想你奶奶,老人家為了你付出多少啊!”

“除了學習,別的都不重要是嗎?”

李艷秋被噎了一下,怒火噴張:“對!除了學習別的都不重要,成績才是資本,成績才是王道!沒有成績,你少給我扯別的。我看你心思根本就不在學習上,忙著早戀呢對吧?”

“我沒有。”

“那這是什麽!?江上是誰,這女生又是誰!”

路子明突然感到心累,苦笑:“您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若說之前,路子明也有頂嘴的時候,可沒一次像今天這麽令人氣憤。班主任沒力氣和他吵架,徹底冷了臉,搖搖手裏的東西:“手機就先別拿回去了,下次月考看成績。”

路子明無所謂,轉身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數學老師怎麽教育人的,您也應該去了解一下。”

說完,他不等班主任回話,拉開門走了。

兩天後,徐子晴回到學校。

“喲,這不是跳樓的那個嗎?”

“怎麽沒把她摔死啊!”

“敗壞學校名譽,影響別人情緒,要死也找個別的地方啊。”

“看她還是那副孬樣子。”

教室的某個小團體,正在小聲議論這個其貌不揚、“一身晦氣”的女生,被她們圍在中間的那個人馬尾束得高高的,面無表情,低頭寫字,好像全聽不見這些議論。

直到有人問起她:“璞玉,你看看她,看看她呀。”

“看什麽。”周璞玉小臉一擡,細長的眉豎起,“你們是沒見過人嗎?”

那群女生瞬間不作聲了。

很快,她們作鳥獸狀散去,教室恢覆了片刻的安靜。

徐子晴當作沒聽到,拿出書包,把許久沒有打開的課本翻開,功課已經落下了太多,有課代表送來筆記本和習題冊,也有不少心懷善意的同學來提醒她課程進度。

如果不去看那一小團體,一切似乎都很好。

上課鈴響起,徐子晴深吸了口氣,扶住桌沿站起來,隨著大家一起叫“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老師打開課本。

隨著一聲物體撞擊的巨響,全班人都朝那個角落看去——徐子晴仰面躺在地上,拐杖也被撞倒,腦袋磕到後桌的桌子上,一地狼藉。

她的同桌一臉震驚,趕忙去扶她。

周圍的同學也都起身去攙扶。

只有後座那個神色漠然的女生,事不關己,輕輕晃著二郎腿,註視著眼前這一幕。

臺上的老師邁著高跟鞋走下,詢問:“沒傷到吧?小心點,以後不需要站起來了,你們也都照顧著點子晴,她是我們班的傷員。”

有幾個人應了聲。

徐子晴十分狼狽,因腿腳不便,她無法自己站起來,最終在三四個人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四周散落的書本也被同學撿了起來。

她道聲謝,低著頭,坐下。

這一坐,好像身下的板凳是個□□,她對周圍的一切不信任起來。

忐忑,恐懼,不安……

一瞬間,所有暗黑的情緒全部籠罩過來。

徐子晴戰戰兢兢上完了這一節課,下課後,老師又寬慰了她幾句,勸她不要心急,慢慢來,便出了教室。

雖然沒有人說話,可是全班的焦點都在這裏……徐子晴能感受到。

孫倩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她腦後的頭發,往後輕輕捋著,像是撫摸一只小動物的毛,帶著安撫、欣賞,與漫不經心的戲謔,道:“你還有臉回來啊。”

徐子晴的同桌是個胖胖的女生,聞言,眉頭蹙起,小心翼翼去握住了她的手。

徐子晴的手在發抖。

同桌更加小心翼翼地看她,仿佛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不能說,也不敢讓徐子晴去說。

沈默,唯有沈默。

畢竟,徐子晴一直是那個沈默的人。

可是突然,她看到徐子晴艱難又迅捷地站起來,轉身,手中的書本“嘭”的一聲摔在了女生的頭頂上。

孫倩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反應不及,當那本書從頭上落下,當眼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女生站在面前,用噴射著火苗的瞳孔註視著自己的時候……

她醒過來了。

徐子晴嘴唇抖動,可是臉色沒有絲毫的波動,她因不平衡和憤怒渾身戰栗著,就連呼吸也灼熱起來。

胖同桌隨即站起,望著這一幕。

所有人都楞了,望著這一幕。

最前方那個團體的中央,周璞玉轉過臉來,淡淡望著這裏。

孫倩立刻從座位上彈起,抓起掉落的書本,卷成長筒狀,不由分說朝徐子晴臉上砸了過去——

徐子晴偏頭一躲。

書本砸在脖子上,發出沈悶的聲響,被砸的肌膚迅速升起一團紅暈。

徐子晴的身體也不禁搖晃了一下。

孫倩像是發了瘋,杏目圓睜,雙手就去掐徐子晴的脖子,嘴裏叫罵著:“你敢打我!你活得不耐煩了,醜八怪,可憐蟲,死賤人!”

胖同桌和一些男生紛紛湧過來,拉扯的拉扯,喝止的喝止,勸說的勸說,咒罵的咒罵……

一時間,班裏狼煙四起。

不少人都去看周璞玉的臉色——可是她安坐如玉,不為所動。

徐子晴的嘴唇顫抖得厲害,眼淚嘩嘩而落。她咳起來,胸口猛烈起伏,整個臉頰都被憋紅了,像是要把肝肺都咳出來……

因動作太大,她劉海淩亂起來,額上一塊黑斑若隱若現。

那斑不偏不倚,不大不小,恰好長在正前方。

恰好被劉海遮住了。

這劉海,徐子晴總是去動,不厭其煩地去撫摸,好像撫摸一塊遮羞布。

可是撫摸來撫摸去,遮來遮去,該在的還是在。

“你還讓你哥來發言,當你哥是救世主啊!有哥哥在學校了不起?我告訴你,就算你有十個哥哥也沒用!”被人拉扯的孫倩大罵,“賤人就是賤人的命!”

不少曾被孫倩等人欺淩過的女生看不下去,可是又實在畏懼,敢怒不敢言,想要跑出去找老師。

一男生攔住她們:“別去找老師,沒用的,去找她哥,找她哥!”

☆、病貓也發威

當那個女生跑到二樓教室門口的時候,(2)班還在上課中,教師完美奉行了“耽誤大家一分鐘”等於占用整個課間的道理。

路子明的座位靠窗,恰好能看見樓道的情景。

女生記著上回來的人長什麽樣,可是當下著急、又害怕,楞是在窗戶外面看了半天,也沒找到要找的人影。

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李杭杭察覺外面有人,扭過了頭去。

女生見了他,也就看見了坐在旁邊的路子明。她用手大幅度指著樓下,李杭杭一頭霧水,胳膊肘碰了碰路子明。

樓下,初一(5)班的教室裏剛剛平靜下來,哭的不再哭,罵的不再罵。路子明風風火火趕到的時候,望見的是這樣一幅景象——

所有人安坐在座位上,各行其是。

他一眼找到了子晴的身影。

不顧別人阻攔,路子明擡腳跨了進去,來到子晴跟前,把她的頭輕輕擡起來。

一雙紅腫的眼睛和滿臉狼藉的淚痕。

路子明沒說一句話。

徐子晴看到哥哥,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好像還沒從剛才執拗孤傲的情緒裏出來,一時說不出話。

這個班裏所有人都認識了路子明,倒不是驚訝,而是紛紛註視著他——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通風報信的女生怕禍及己身,躲在門外不敢進來,怕路子明要問什麽。路子明卻沒有往外看,他的目光在周圍座位上流連,大約幾秒鐘之後,停在了旁邊的人身上。

他微微側身,正對那人:“是你吧?”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起來,胖同桌擡頭直楞楞盯著路子明,眼角眉梢似乎都在說:是她,就是她!

孫倩擡起頭,輕蔑地笑:“什麽是我,你在說什麽?”

話音未落,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女生避之不及,被那股力道整個提了起來,飛快地往後趔趄而去,直靠到了後墻上。

許多學生紛紛而起。

“說,是不是你。”路子明惡狠狠道,聲音不大,卻讓近在咫尺的女生不寒而栗,“我說到做到,你們是不是聾子?”

孫倩臉色漲紅,雙手往外拔路子明的手,可是女生怎麽能敵得過男生的力道呢?破碎的話語從她喉嚨裏擠壓出來:“你……放手!滾……”

“你再不放開她我要告老師了!”身後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

路子明眼珠微動,並沒有轉頭,重新凝視眼前那個氣急敗壞的臉龐。

周璞玉大步向前,走到徐子晴身邊卻停下了:“徐子晴,你任由你哥哥欺負我們班同學嗎?男生打女生,還要不要臉?!”

徐子晴還在發抖,仰起的臉龐更顯下巴尖細:“不要臉的是你。”

周璞玉整個臉都白了。

門外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李杭杭煞有介事:“走吧,老師來了。”

路子明冷笑,卻不松手。

來得好。

他忽然一個轉身,把女生提到了門外,直接摔在了圍欄上。由於沖擊力太大,孫倩的頭仰了出去,幾乎腦袋就在圍欄上方懸空著。

天上白花花的雲彩閃進她眼裏,孫倩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她終於控制不住,“啊”地叫了出來。

教室裏的徐子晴站起,眼中噙淚,呆呆望著這一幕,喊了聲“哥”。

可是無濟於事,路子明根本聽不到,也聽不進去。他的手擒著那女生纖細的脖子,如同提著一只雞崽。

“路子明!”兩人的聲音合在一起,一男一女,同時脫口。

路子明扭過頭去,只見初一(5)班的班主任站在不遠處,而身後的樓梯上,則是剛剛下來的阮熠。

阮熠步子飛快,趕在女教師到達前跑到了圍欄處,一把扯開路子明,另一只手推開女生。孫倩腿軟地向一側倒去,被周璞玉接住了。

女生抽泣著,周璞玉一邊安慰她,一邊對這些男生怒目而視。

阮熠呼吸緊張,轉過身來面對老師。他渾身都在緊繃,就連握著路子明的手也如鐵箍一般,掐得對方生疼。

沖動過後,路子明的大腦漸漸回血,從剛才一片空白不管不顧的狀態找回了些理智。面無表情,註視老師的眼睛猶如一只露出獠牙的幼獸。

“你簡直瘋了!知不知道在做什麽?”辦公室裏,李艷秋恨鐵不成鋼,當著徐子晴班主任的面吼道,“上回沒說過你?還敢到初一班裏去鬧,你想翻天啊!”

孫倩哭哭啼啼,和周璞玉坐在一旁。

辦公室外,幾個外班的女生經過,透過簾子和周璞玉的目光對到了一起。

她們的視線移到另外一個背影上,徐子晴。

孫倩抹眼淚:“我爸……我爸等會兒就到……”

“不值當,”周璞玉溫言寬慰,“別著急。”

“你也別哭了!”初一老師是個急脾氣,資歷沒李艷秋大,自然也沒太多說話的權力。可是眼見孫倩哭個不停,心裏也急躁,“叫你家長幹什麽,老師解決不了嗎?”

“路子明,你說話。”李艷秋揣起胳膊,“怎麽解釋。”

路子明:“徐子晴的腿,就是解釋。”

“早說了,子晴是不小心掉下來的,這可是她親口說的。”初一班主任道,“你不能因為妹妹受傷,不明是非就來我們班鬧,這樣,全班豈不都是懷疑對象了?”

她見路子明沒反應,接著去問徐子晴:“你自己說,到底怎麽回事。”

徐子晴看著地上,不言不語。

“是孫倩推你下去的嗎?”

徐子晴搖頭。

“你就說,你失足掉下去,和孫倩有沒有關系。”

這次,徐子晴沈默了很長時間,再度搖頭。

初一班主任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看路子明:“怎麽著,路同學,今天李老師也在這裏,當著你班主任的面,向我們同學道個歉吧。”

孫倩把頭轉向一旁。

路子明背著雙手,輕輕一笑:“我想親自去驗證。”

緊接著,他在兩位老師的驚愕中,轉身出了辦公室,直接走進(5)班教室裏。兩個老師也緊隨而來。

一出辦公室,看見旁邊站著個人。

路子明有些意外,可是終究沒說什麽。

再次站到(5)班教室裏,路子明開門見山,提出讓所有同學匿名上交紙條,無需指名道姓,只要在“徐子晴有無受同學欺負”這個問題上,回答“是”或“否”即可。

這樣,既不傷及無辜,也能確定子晴是否受傷害。

本來初一的班主任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可是礙於李艷秋在場,加上徐子晴確實受傷,她們默許了這種行為。

安靜的教室裏,起了無聲的硝煙,有火藥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

所有同學都低頭撕紙,或快或慢寫下了字跡。

有些東西在深淵裏,漸漸浮湧上來,就差咫尺的距離,便會暴露在陽光下。

後門突然出現了子晴的身影,不知她怎麽一步一腳走過來的。路子明這時才發現,剛剛疏忽了妹妹。

她過來做什麽?

還未等路子明開口,子晴便說了一句話:“不要寫了,我的錯。”

***

放學後,徐芳在門口等人。

這是子晴返校的第一天,除了老師,沒有告訴任何人。由於身心原因,醫生建議她每天來接送,雖然折騰,可是她並不敢大意。

遠遠的,看見路子明背著子晴下樓,走在人群裏,引起了周圍頗多註目。

可是兄妹倆視若無睹,穿過人潮,靜靜朝門口走來。

徐芳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路子明在看到母親的那一剎,腳步停住了。他身上背著妹妹,面前站著母親,可是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對於子晴的到來,他毫無準備,上午是在震驚和憤怒中沖下樓的,匆匆解決風波,兄妹倆也沒顧得上說句話。

此刻面對原本最親的兩個人,他也無話可說。

江上和李杭杭嘻嘻哈哈地和阿姨打招呼,互相詢問近況。之後,兩人便相視一眼,都看著子明,沈默了。

路子明把妹妹放到地上,母親接住了她。

“我走了。”

“等等,子明。”徐芳叫道,向他走去,“最近……學習怎麽樣?”

“還好。”

“需要什麽和我說,媽媽給你買。”

路子明點頭。

“那……我和妹妹先回去?”徐芳不安地搓著手掌,在兒子面前竟然局促起來。見子明不說話,她只好轉過身,把子晴送進了車裏。

“你能不能讓她轉學?”路子明突然發話。

徐芳像是沒聽清楚,轉過身來,訝異地看著他。

“什麽?”

“她,徐子晴。”

“為什麽?”

“這學校不適合她。”

徐芳低頭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看看江上他們,江上和李杭杭很知趣地走開了。徐芳這才低聲道:“你妹妹這是身體原因,有病,和在哪沒關系。只要治好了,在哪都能快樂成長,治不好,去哪都一樣。”

路子明似乎沒了耐心,雙手放在褲兜裏,擡頭苦笑一下:“你確定?你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你理解過她嗎,理解過我嗎?你憑什麽這麽說?”

徐芳呆住:“我是你媽!我怎麽不理解?”

路子明不言語,再次笑笑,走到車跟前低下頭:“回去好好休息,記得吃藥。有事打奶奶電話,手機被沒收了。”

子晴點點頭。

李杭杭在車站牌和他們分別,江上與路子明朝家走去。這條路上已沒了多少人,從學校出來的學生四散離去,秋風乍起,吹起了路邊的梧桐葉。

一輛停在樹下的轎車開了車門……

江上蹦蹦跳跳去抓空中的葉子,剛落地,便看見車裏出來一個中年男人,西裝革履,雙手插在褲兜裏,嘴裏含著根煙,望著他們倆。

“這肥頭大耳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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